季澜一觉睡到九点,被靳寒叫醒之后一直睡眼惺忪的窝在他怀里不愿动弹,换衣洗漱这种事情便全由靳寒代劳。
靳寒得比昨天熟练许多,牙杯和脸盆里放得是不凉不热的温水,帮季澜洗完脸之后还知道要擦一点面霜。
他抱着季澜下楼去吃早饭,黎叔经他吩咐之后就把原先的早餐食谱彻底改头换面,原来那些砂糖罐和果酱全都不见踪影。
季澜因此吃到了一份难得的纯中式早饭,黎叔做了笋丁虾仁混鲜肉的蒸饺,肉馅不是以往那种甜口,而是接近广式虾饺的鲜香,他大口大口的吃着,两个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明明已经嚼不下却还是跟个贪心的小仓鼠一样使劲往嘴里塞。
细面是骨汤煮出来的,撇净油花的高汤清澈见底,黎叔特意将面煮得软一些,又给他加了炒熟的虾子做浇头。
季澜埋头认认真真的吃了大半碗,等他垫过肚子之后靳寒才敢用小勺往剩下的汤水里加了一点点红艳艳的辣椒油,季澜先是叼着蒸饺愣了几秒钟,而后便狼吞虎咽的恨不得将碗也一并吃下去。
季澜原先的房间在一楼最里端,是一间宽敞的客房,是一楼除了餐厅和库房之外唯一的一个房间,他十五岁进门的时候就住在那。
靳寒从没在物质上亏待过他,季澜自己也是个好奇心性,他在孤儿院里见得世面少,一出来就瞧什么都稀奇,电影碟片、漫画书、手办模型、游戏机,半大的男孩应该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
靳寒在季澜出事后进去过一次,满当当的房间里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他在那间屋里待了一天一夜,仔仔细细的查看过每一个物件。
他发现季澜曾经在那些业余爱好上花过不少钱,但这个行为却在某个时间点戛然而止了。
季澜买的最后一个游戏是八年前发行的,那年季澜只有十七岁,刚刚开始被他带在身边充当助理和跟班。
季澜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攒钱了,他曾查过季澜的帐,当他发现季澜在偷偷攒钱的时候还以为他还以为这是想要逃离的前兆。
他给自己找了满肚子的火气却又拉不下脸去问,他怕自己不得不再次面对一个被背叛的结局,所以他最终只能选择武断之极的去削减季澜的工资和生活费。
季澜对此只字未提,他也渐渐忘却,一年前他过生日的时候季澜送了他一副袖扣,小小的礼品盒在那么多玲琅满目的贺礼中极不显眼,湖蓝色的宝石熠熠生辉,懂行的人告诉他这东西贵得离谱,他还不信。
后来他在屋子里翻出了季澜自己手写的账本,上面的字迹从稚嫩到清秀,他早就忘了自己曾在某个展览上多看了一眼那副袖口,更没有想到当年的一个细节居然会让季澜铭记那么久。
靳寒在季澜出院的时候订了一款时下最流行的游戏机,他照着季澜房间里那些游戏的名称在网上一点点搜,凡是能在字词上沾边的游戏他统统都买了,游戏机今天刚刚到货,是他打算给季澜的惊喜。
不过他大概是跟当今的电子产品已经彻底脱轨了,季澜好奇的抱着小鹦鹉坐在地毯上看着他摆弄新奇玩意,他从信心十足到窘迫得满头大汗,家里之前的网线和电线都是季澜一手置办的,他怎么都搞不明白正确的安装方式。
靳寒照着说明书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安装成功,他刚想喘口气看着季澜玩,季澜就目光亮晶晶的把手柄分给他一个,他生生呛了半口柠檬水,最终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靳寒在游戏上半点天赋没有,组队拖后腿,PK打不赢,即使是最基本的赛车游戏他都驾驭不来,季澜轻轻松松就能甩他一圈有余。
半小时后,季澜气鼓鼓的摔了怀里的小鹦鹉,靳寒不得不顶着季澜怨念的目光连声道歉,他就差跪在手柄上检讨自己没有意识没有技术,好在有比他大一轮的黎叔难得善心大发对他施以援手。
原本只是来送酸奶水果捞的老男人气定神闲的拿过了他手里的手柄开始陪玩,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就把季澜哄得重新眉开眼笑。
【小剧场】
靳寒:你怎么会的,你快教我!
黎叔: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靳寒:…….真话
黎叔:季少爷玩得那些小游戏根本不需要什么技术,是个人都会操作。
靳寒:…………………假话呢?
黎叔:您日理万机,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哪有时间接触这种娱乐活动,不会很正常。
靳寒:………………………………………………..
黎叔:您放心,我一直和您说假话来着。
第05章
季澜被游戏吸引走了绝大部分的精力和兴趣,每天吃过早饭就端端正正的坐在地毯上抱着手柄开始玩,午饭需要靳寒在身边一丝不苟的监督着才会按时吃,至于午觉则是只要靳寒稍一不注意,他就会从床上悄悄的溜下来去打游戏。
季澜在正常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任何叛逆的迹象,他一直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懒床贪玩这种不良嗜好从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他常年照顾靳寒的起居,靳寒是个习惯早起的老干部作息,所以他以前基本上每天都是六点一刻左右起床,比靳寒早三十分钟,他会熨烫好靳寒的衣物,再安排好一整日的具体行程。
季澜的专注力很好,他似乎从不会对工作之外的事情产生兴趣,靳寒在公司里开会的时候总是不苟言笑异常古板,科班出身的高管尚有分神开小差的时候,他却一次都没有过。
而今的季澜像是在弥补自己年少时的缺憾,自从游戏机进门开始,他就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扑在上头,怀旧的游戏也好,新兴的体感游戏也好,他看什么都新鲜,磨砂外壳的手柄被他整日整日的攥在手里,即使是靳寒跟他要他都小气巴拉的瘪着嘴巴不肯交出去。
假若他是正常的身体状态,靳寒大可以由着他这么沉迷下去,毕竟季澜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束缚太久,找回一点年轻人该有的喜好其实是好事。
但他到底是还在恢复的阶段,之前的长期昏迷使得他身体大部分机能都没有完全恢复,靳寒生怕他这么玩下去再把刚刚见好的身体玩坏了,故而只能唱一回白脸。
然而季澜的心性稚嫩如孩童,靳寒实在是不舍得对着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来硬的,他绞尽脑汁想尽了办法,从好言好语的劝说尝试到以亲吻和拥抱诱拐,起先这样的招数还好用,可几次之后季澜就不再买账了。
他们寸步不离的待在一起,季澜莫名其妙的感知到了几分恃宠而骄的资本,他慢慢发现自己无论扔不扔下手里的游戏靳寒都一定会给予他应有的甜头。
靳寒最后一次以亲吻引诱的时候季澜没有照做,而是选择按下暂停键,然后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歪着脑袋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们僵持了大概有三分钟左右,靳寒想怒不敢怒,只能努力摆出一个既不吓人又带点威严的表情。
季澜惦记着没闯过的关卡,于是他在靳寒确定好到底应该以什么表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前倾身吻了过去,他胆子大了许多,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因为他特别确定靳寒一定没办法拒绝。
至此,靳寒的伎俩告罄,只能无可奈何的极其丢人做出了一件非常无赖的事情——他将客厅的分电闸一拉到底,彻底断了季澜打游戏的可能。
之后的一整天里季澜一直在客厅里迈着小碎步走来走去,像是个苦于追逐自己尾巴尖的小奶猫一样手足无措的在原地打转。
靳寒装模作样的摊开说明书陪着他修,然而他现在没有多少学习能力,即使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眼也看不太懂。
季澜只能愁眉苦脸的围着游戏机来回踱步,他倒是灵光一现的想到了黎叔,还主动跑去扯着黎叔的衣摆磕磕绊绊的请他帮忙。
季澜有求于人的时候非常可爱,水汪汪的眸子盛着清澈见底的光亮,很少有人能够不动心,黎叔别过头去咳嗽两声,尽管心里对靳寒万分不耻,但还是迫于压力的选择了束手旁观。
虽然不能打游戏,季澜也舍不得丢下手里的手柄,他喜欢这种磨砂的质感,也喜欢靳寒给他挑得这款带着酷炫背光的小玩意。
他委屈巴巴的缩在客厅的毯子上盯着黑黢黢的屏幕,一边摩挲着爱不释手的新玩具一边指望着自己能把游戏机瞪好。
刚刚找到的乐趣转眼就没了,季澜沮丧得厉害,他耷拉着脑袋抱膝蜷起身子,一直坐到带伤的腰胯酸痛难忍才别别扭扭的换了个姿势。
季澜一下午都是这么蔫巴巴的过得,靳寒拿着黎叔做得芝士挞哄了他好一会也没能起效,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沮丧了,被丢到野地里的奶猫都没有他可怜。
靳寒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见季澜这样就心疼得不行,帮着季澜戒游戏的宏伟计划在下午四点一刻的时候正式寿终正寝,他借口出去接个电话,偷偷地把电闸重新打开。
重新亮起的屏幕让季澜兴奋的嚷嚷了好几声,靳寒一半唾弃自己意志不坚定,一半腹诽季澜是个善于撒娇的小妖精。
他憋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闷气,走回季澜身边,他坐去季澜身后将他囫囵个的圈进怀里顺带着还抢走了季澜手里的手柄。
“等会…等会再玩,季澜,我问你,我…咳,我和,我和游戏,你选哪一个?”
靳寒完全意识不到他这个问题问得幼稚之极,他仗着自己身高臂长故意将手柄举高到季澜够不到的地方,脸上认真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分外欠揍。
季澜仰着脑袋慢吞吞的把他这句话消化完,他当真睁着亮晶晶的眼眸认真思考了一会,他背靠着靳寒的怀抱,能感受到男人胸膛里那阵越来越快的心跳。
季澜有些困惑的转过身子伸出手去摸了摸,靳寒胸口的温度让他指尖温热一片,这种温馨之极的触感让他心里原本就选定的那个答案愈发坚定下来。
“靳先生,我选靳先生。”
季澜把这句话说得很清晰也很流畅,他还不知道游戏机的事情就是靳寒使得坏,也理解不了靳寒屈尊纡贵问出的这个问题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只知道无论把靳先生和什么东西放在一起,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他爱的靳先生,哪怕是他自己的生命。
季澜的回答让靳寒足足面红耳赤了一个晚上,但是一码归一码,他再感动也没打消初衷,他跟季澜约法三章,每天上午下午各能打一次游戏,但时间加起来不能超过两个个小时。
季澜为此分外珍惜这点来之不易的娱乐时间,然而靳寒再一次展现出来自己在耍无赖的程度上到底有多少还没开发出来的天赋,他在季澜打游戏的时候不请自来的充当人肉靠垫,两只手一刻不停的在季澜身上揩油乱摸,非惹得他气喘吁吁耳尖发红才满脸无辜的停手。
季澜对他生不起气来,只能鼓着腮帮子红着眼睛用目光跟他表示抗议,只可惜靳寒在这件事上俨然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季澜越瞪他他就越来劲。
季澜又一连委屈了好几日,最后是黎叔看不下去暗地里替他出手,一口气往靳寒的羹汤里加了三大勺芥末油。
这种打扰季澜打游戏的伎俩不能常用,靳寒在真的把季澜惹急之前想出了一个还算妥当的计策,他带着季澜出门踏青,三月末四月初,郊外的风景正是好时候。
靳宅到郊外大概有两小时的车程,他怕季澜在轿车后座待得不舒服,特意临时找了一辆房车过来,季澜扯着他的衣角跟着他上车东张西望了一阵,满眼都是好奇。
靳寒不喜欢山林野外,他以走私木材发家,边境的密林是会吃人的,他吃过太多苦头,自他重新回到城市里的第一天他就暗自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会去往那种环境。
季澜却对外界抱有着相当大的兴趣,靳寒的应酬少,他几乎每日都是早上陪着靳寒出门去公司,晚上再跟着从公司回到家里,他的生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成不变的两点一线。
靳寒出差的时候他会陪在左右,无论到哪个城市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对方来接机,请他们到茶室或是会议室,靳寒习惯一切从简,故而不需要什么假意寒暄的酒宴与商谈。
他跟着靳寒跑得那些生意,几乎全部是直接进入正题的,双方商谈完所有条件过后签约落印,合做方会请他们吃一顿饭,这顿饭也有讲究,对方不会选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靳寒讨厌人多的地方,每次都是定在那种低调私密的私房菜馆。
他们总是这么匆匆忙忙的辗转奔波,去得地方不少,但很少会在室外逗留,季澜经常分不清自己到底去过哪几个城市,因为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必须跟在靳寒身后马不停蹄的忙着正事,一点也没有兼顾风景的闲暇。
往郊外去的路上景色不算太好,季澜却看得津津有味,正是草木抽芽的时候,路边光秃秃的行道树生出了嫩绿的枝叶,他跪坐在房车里的小床上,两只手和一张脸紧紧贴着玻璃,像是能穿过玻璃摸到外头的叶子一样。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再寻常不过的景象,季澜出奇的放松,即使靳寒拥着他的身子往他臂上注射例行的营养针,他也只是瘪着嘴巴蹙了蹙眉头,丝毫没有出现往日惯有的哭闹。
安逸舒适的氛围对季澜来说是很陌生的,靳寒先前一直有过度紧张的毛病,他又是靳寒的身边人,只要靳寒不松懈神经他就必须得绷着。
他们去的郊外是靳寒最近在考虑的一块地皮,曾经兴旺的农场和村户随着时代的发展所剩无几,这块地皮算得上是小小的世外桃源,依山傍水环境清雅。
靳寒得到的消息是市里有建卫星城的打算,两年之内会开始动工修建轻轨扩展交通网。
这块地方现在离城区有两小时左右的车程,是因为辗转蜿蜒的小路居多,只要到时候交通网铺设妥当,缩短一半左右的时间完全不是问题。
他从木材生意一路搞到古董、文玩和拍卖行,最近几年转到了更为商业化的地产开发,靳寒远远不到急流勇退的年纪,他的野心很大,他起初只是为了肃清年少时的仇怨,可后来他发现这种博弈与投机远比他想象的好玩许多。
靳寒的性格是后天使然,他的多疑和警惕接近心理疾病的程度,公司高管经手的资料他会全部再仔细检查一遍,他甚至在出事之前一直没有真正相信过季澜,他怕自己重蹈先前的覆辙,即使是已经在情感上有了倾向他也在拼命的遏制。
这样的习惯放在生活上是隐患,放到生意场上就是高人一等的冷静,靳寒这些年的确是顺风顺水,想要在他背后打黑枪使绊子的人统统被他收拾的极惨。
车停在野地边上,季澜披着靳寒给他加上的外套下了车,青草浅浅没过脚背,他散着头发晃晃悠悠的趟过草地,今天的衣服是黎叔帮忙搭配的,防水的运动裤在裤脚处收紧,这样一来即使他真的钻进山里,蚊虫也不会钻进他的裤脚。
弯曲的小溪汇成一汪,季澜一手兴冲冲的指着那个根本算不上湖的水洼,另一只手使劲扯了扯靳寒的袖子。
他眼里尽是那种盈盈的光亮,季澜是个特别喜欢水边的人,他十五岁之前在一家北方的孤儿院里,孤儿院所在的城市干旱少雨,每每一下雨他就会趴在窗边看上半天。
有野鸭浮在溪水里悠闲自在的飘荡,刚出身的小鸭子还没有褪掉满身细绒,看上去呆头呆脑,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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