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围丝巾都好歹会留些空隙,往脖子上环一圈就行,宋玉却不是。脖子上那条丝巾紧得恨不得能把脖子勒断似的紧紧裹着那一节修长的颈项。她穿着得体,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子无二,但气质却和年轻的外貌不符,举手投足都有股陈厚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昀明看不见非人之间确定对方种属的“气”,却直觉对方不好惹,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挡在尹衡身前。
宋玉看过来了,大抵是看出来谢昀明的戒备,她微微一笑,说道:“你好,我找原缘。”音色很美,可惜带着些许沙哑,像是老旧的收音机里发出来带着杂音的乐曲。
尹衡拍拍谢昀明的肩示意他放轻松对方没有敌意,绕到谢昀明身侧说道:“宋小姐你好,原总不在,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和我们说,由我们转达。”
宋玉将耳侧的发丝撩到耳后,一双细长的柳叶眼微微眯起,眼角上挑,不带丝毫媚意,只令人觉得温和可亲。
她叹了口气,仍是笑道:“也是,她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定是坐不住的。”掠过谢昀明仍是警惕的眼,对上尹衡带着礼貌客气的笑意的眼,宋玉说:“那就劳烦二位了,请转告她我同意那个宣传画由我执笔。”
宣传画?
尹衡和谢昀明对视一眼,很是疑惑。
什么宣传画?
宋玉微微鞠了个躬就离开了,一袭长裙随风飘摇,被风吹得似乎马上就可以带人飞升似的。
海莉回去工作,尹衡和谢昀明又回到了总裁办公室。
原缘没有再出现了,未改的文件全给批好摆在那里,桌上用笔压着一张纸,上面写了这几日的工作方向,还有一句ps:如果宋玉来了,让她负责书拍电视剧的造型设计和宣传图。by the way,我去拯救世界了,kira~
谢昀明想起来了,这个书拍电视剧可不就是之前那个企划案嘛!
之前由于上司是书的作者的粉,对这份企划相当重视,这里扣扣那里挑挑,连带着演员都要自己选,有想带资入组的一个没成功还额外获得了毒舌三连。
本来是打算上个季度就开拍的,光是扣导演副导演演员服装设计师化妆师硬是拖到了这个季度。好不容易演员服装师化妆师都到位了,导演设计师还不知道是谁,哦不对,设计师有的,今天那个就是。
谢昀明真不知道这粉算真爱粉还是黑粉,拖拖拉拉筹备这么久连人员都不齐,拍个屁啊!连导演都没有你还拍戏?真当所有人都没智商被你驴呢?
谢昀明没敢说,当着尹衡的面说人坏话不好,要说就应该当着本人的面说,毫无畏惧。
尹衡看着最后的ps有些心累,他是真不知道这人是拯救世界去了还是找理由偷懒呢。
两人沉默以对,最后达成共识。
“先召集工作人员吧。”
“嗯,先确定人员名单吧。”
为了筹备这部剧,相关人员都是签了合同在家等待开机的,原以为很快就可以开拍,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剧本都快看吐了。
奈何他们的上司都是同一个人,不敢多说也就只能建小群发发牢骚了。
谢昀明和尹衡是主管这方面的,去练习室找那些演员谈谈开工的问题。
一找就碰到了去“'拯救世界”的上司。
剧中的男二还在投喂什么,上司正张着一张嘴等着男二把手里的东西喂嘴里。周围站了一圈男的女的手捧小饼干小点心小糖块在哎呀哎呀的感叹好可爱啊。
谢昀明看见男二把一块果脯喂上司嘴里,伸手摸摸上司头顶,满脸写着父爱。
谢昀明一个健步上前,抢在尹衡有所行动前把甜食全给没收了。
他把围着的投喂大军赶走:“散了散了!不许投喂!再喂扣钱了啊!”
心力交瘁的尹衡抱着双臂问上司:“你不是拯救世界去了吗?”
“拯救完了呀。”上司理直气壮的说。
谢昀明心说,呵,得了,从皇帝剧本出来了,掉到超级英雄的剧本里了。
尹衡按按额角,长叹一口气,说:“您是怎么想的呢?我们这些下属跟不上您的节奏啊。”
上司说了:“导演我来,这部剧我绝对不会把导演这个职位交给第二人。编剧是原作者,演员和工作人员照旧,设计师交给宋玉,她最合适。”
她招招手示意两人往前靠拢,小声说:“要请宋玉可不容易,她不喜欢利益牵连,纵有才华也当了好几百年的夫子了,现在改行当美术老师了。”
指指男二,又说:“要不是凭'御史大夫'的关系我还请不来她呢。”
男二叫沈新,绰号御史大夫,人类,二十六岁。
谢昀明想不明白了,这和'御史大夫'又有什么关系呢?
尹衡倒是没有局限在这一世上,他思索片刻,说:“是前世的原因?”
“对。”上司给他比了个心。
“要听故事吗?”上司兴致勃勃。
两人点头。
“求我啊。”上司说。
“那算了。”谢昀明拉着尹衡转身就走。
话都到嘴边了怎么能咽下去,上司上赶两步拉住离去的两人,忙道:“哎哎哎别走啊!我说,我说不就行了嘛!”
三人走到一个角落悄咪咪的讲故事。
原缘一拍空气惊堂木:“long long ago,不是,很久很久以前……”
谢昀明有种自己还是三岁小孩在听睡前故事的感觉,他瞥一眼尹衡,对方倒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算了算了,能和他一起听个故事也是挺好的。
☆、一个有味道的故事
那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中午。妇人给砍柴维持生计的夫君送饭,夫妇俩用饭之际天空响起一道惊雷,豆大的雨点随即砸下来。
夫妇俩躲进了一处破败的山神庙里。
庙里满是霉味与灰尘,还带着点血腥气。朝神像旁侧一看,有几个带着血迹的鞋印子落在灰尘里。
樵夫护着妻子朝山神神像后方挪去。
血腥气是从神像后方传来的,那里躺着一个女人,脖颈上一处极深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
女人衣裙完好,面上几道伤口,不远处的还散落着几个包裹,里头东西散落一地,值钱的东西全被抢走了。看样子是为劫财。
受伤的女人还没断气,胸口微微起伏,发出痛苦不堪的嗬嗬声。
樵夫不忍,想给女人一个了断。说了一声“阿弥陀佛”,提了柴刀上前。
妇人连忙拦下丈夫:“你这是做什么!”
樵夫说:“给她一个了断。这么磨蹭下去她还要痛苦好一阵,不如早日超生。”说着便要举刀。
妇人慌了,连忙拦下丈夫,樵夫奇怪,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瞧。”妇人一指那女子。
先前还在嗬嗬喘气的女子呼吸顺畅了许多,樵夫定睛一看,那女子的伤口正在一点一点愈合,面上的伤口只余一道道浅痕,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好了大半。
樵夫惊得目呲欲裂,护着妻子往外退。
他祖上原是书生,后一直没有出头之地,一面读书之余一面做些粗活维生。后来世道艰难了,也就不曾读书了,只约莫识得几个字就行。樵夫的父亲有一肚子从祖上传下了的神鬼故事,他幼时极为爱听,此刻便是想起来那些神鬼故事里的精怪了。
他护着妻子退到门口,门外大雨倾盆,天地间被这道雨幕给连起来似的,看不清外间景色。
樵夫又是惧怕又是遗憾,握紧了妻子的手:“婉娘,如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婉娘本想的没那么糟,这若是恶鬼怎么会狼狈如斯?见丈夫这般惊恐,她也怕了起来。
“平郎……”她泪眼婆娑,心想,与这人结为夫妻真是三生有幸,虽然日子清苦,但能得一一心人又何其有幸。这么想着,柔情便冲淡了恐惧。她依偎在丈夫怀里,等待着一同赴死。
那女人整整染了血的衣裳走出来,见到的便是男人一手揽着女人,另一手握紧了柴刀对准了她。
樵夫颤着声,强作一副凶悍的样子,喝到:“妖物退散!莫要伤我二人性命!”
女子本来也不是会害人的非人。方才剧痛之余她听得到这夫妇俩的对话,也晓得这二人都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
知他二人惧怕,站定在原地作揖:“二位不必害怕,我不是什么害人的精怪。方才遇上个劫财的小贼,让二位受惊了。”
婉娘从丈夫怀中抬起头来,见女子一副做派,怎么看也不像什么害人的妖物,当即就要上前两步被丈夫扯住护在身后。
樵夫仍是不信,粗着嗓子说:“我怎知是真是假?哪个害人的妖怪会说自己害人?”
女子哑口无言。
婉娘也觉得丈夫说的有理,但这女子看着着实不像坏人,哪个坏人会一副惨象的出现在别人面前呢?
婉娘遂开口:“不知姑娘是何种精怪呀?”她与樵夫是娃娃亲,幼时自然也听了不少故事,想了一想不知这女子是哪一类。
女子微微一笑:“我乃不死民。看着与常人无异,实则除了魂飞魄散,常人的方法杀我不得。”
这样就说的通了。
樵夫微微放了些心,对准女子的柴刀也朝下放了放。
女子又说:“二位可能让一让?我要继续赶路了。”
婉娘看着这雨势不曾减小,不由说:“雨势过大,姑娘你先避避雨吧。”
女子笑着拒绝了,她站在山神庙破败的屋檐下作了个长揖:“还请二位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说罢就转身走入雨中 ,雨水冲刷着她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哎——”婉娘欲再挽留,被樵夫按着手臂阻拦。樵夫凶她:“你这是做什么?万一人家是坏人呢?你不要命啦!”
婉娘是个心善的女子,不同意他的说法,嗔怪丈夫:“要是个坏妖精早就出手了,还会等这么久?”
樵夫无言以对。
婉娘一点他额头,娇嗔:“人家姑娘还大人不计小人过呢!且帮人保密。”
樵夫摸着额头嘿嘿笑了。
谢昀明磕着瓜子插嘴:“'御史大夫'是那个樵夫?”
“不是。”上司吐出瓜子壳,埋怨,“别打断我!老人家记性不太好,一打岔忘了怎么办!”
尹衡默默把掉地上的瓜子壳扫进簸箕里,被谢昀明抢了扫帚:“我来我来!我吐的我来!”
无端吃了一嘴狗粮的上司:……
夫妇二人将这段奇遇埋在心里谁也没说。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二人背着柴火下山,回到村里。
一年后婉娘有了身孕,临盆之日不知何处送来一块长命锁。
邻里敲打了许久,二人也不肯说出半个字,只道是山神显灵了。
众人半信半疑的走了。
婉娘生的是个儿子,如有天佑般生的十分伶俐。樵夫不忍让儿子走自己的老路,咬着牙让他去私塾上学。
好景不长,村里那个不知何处去逍遥了几年的无赖回来了,横行乡里。众人叫苦不迭却也束手无策。
无赖祸害了一家又一家,最后把矛头对准了樵夫夫妇俩。无赖垂涎婉娘美貌,三番五次上门骚扰,骚扰不成竟恼羞成怒趁夜色放了一把火。
一家三口是被浓烟呛醒的。
水缸里的水泼出去不过是杯水车薪,房梁被烧的砸落在门口,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人望而却步。
婉娘抱着儿子大哭,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有个人从燃着火的门里爬进来,皮肉烧焦的味道让人恐惧。
夫妇俩朝那人一看。
是个女子。
脖颈有着浅浅的伤痕,像是被刀割开又长好了似的,有些可怖。
樵夫认出来了。是那个不死民!
他跪倒在女子面前,对女子磕头:“求求你救救我妻儿!”
女子扶他起来:“莫慌,先将孩儿给我,我带他出去。你俩用水打湿被褥披在身上随我出来!”
夫妇俩照做,孩子被交到女子手上,因为浓烟已经呛得昏迷了。
女子将孩子护在怀中,率先出去,夫妇俩紧随其后。
房梁被烧的太久无力支撑,在女子抱着孩子出来之后轰然倒塌,将夫妇俩压在火中。
火舌舔着女子的肌肤,发出焦臭味,她抱着孩子后退,怔怔看着一片火海。
谢昀明瓜子嗑不下去了。
原缘还在那说:“'御史大夫'就是那个孩子。他拜宋玉为师,最后科举考上前三甲,官拜御史。因为太耿直太清廉太格格不入,最后被排挤贬官客死他乡。”
“宋玉总觉得是自己来晚了一步没有救出'御史大夫'的父母,一直很自责,在'御史大夫'转世之后暗中保护。”
尹衡觉得口中干涩,问道:“那个无赖呢?”
“那个无赖啊……”上司想了想,“混得还挺好的。”
“哈?”谢昀明简直不能忍。这种人渣居然还混的好?你逗我呢!
“抢了宋玉钱财在镇上过了好一阵风流快活的日子呢。”上司冷冷笑了,“尔后见色起意几番骚扰不成妄图害其全家,之后被一道天雷霹了个尸骨无存,被挂上地府恶人榜,现在还在受刑呢。”
谢昀明和尹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感觉这天道还挺记仇。
上司补充说:“因为这货企图杀死不死民,在地府仍然算个奇葩,成了地府的一个形容词了。”
“企图?”谢昀明觉得这形容得有些怪。
“割喉只是个比较深的伤口从而好的慢而已,”上司目光有些冷,“还有其他伤口,只不过长好了没被那夫妇俩看见而已。宋玉和我说的时候可是连头都被砍下来了。”
两人听得毛骨悚然,寒意从下至上弥漫全身。
“正因为刚经历了这么一个惨状,所以她才会对那夫妇俩有好感啊。”上司收了冷意,抿了口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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