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羽舟:“他们不会杀他。”
苏泛:“你为何如此笃定?”
元羽舟:“当日我取走了《飞云》,只留《长琴》,东邪教一群人各怀鬼胎,有玉衡秋作前车之鉴,他们断然不想放弃玉无忧那一身内力,只是苦于不知其法,便将希望寄托于《飞云》。”
如若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终究是留下了。
物极必反,剑走偏锋——玉无忧当年的确是神功大成。
元羽舟趁玉无忧磨合过渡期内力大减之际封了他穴,置入青玉棺。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厚道。
苏泛:“你还真敢赌。”
元羽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论活着,还是死亡,皆是我一人之事。”
绝对不容许别人来干涉。
哪怕蛊破咒生,哪怕性命暂时受制于人。
苏泛问:“那贺兰敬呢?”
元羽舟:“他如何?”
“小表弟啊,你为何就不能对自己好一些呢?说几句过来人的话,你别不爱听,人这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你这么活可不行。”
“……”
苏泛换了个话题:“说来还有一件事,你那师兄凤广盈多次向我问起你,我这些年都快被他烦死了。你寻个时间去看看他吧,这些年,他也过得不好。”
“有缘定会再见。”
苏泛知道元羽舟的性子,也不多做勉强,长辈一般谆谆教导:“照顾好自己,别什么事都心里藏着。”
元羽舟:“表兄,我只比你小三岁。”
“行了,别拿辈分说事了”苏泛瞅了一眼元羽舟,非常欠揍道:“你在天山云水睡的二十四年里,我已经直接将你当儿子看了。不如别走了,留下来当我女婿吧。”
说罢,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苏泛便笑不出来,眼看着元羽舟的容貌在很短的瞬间发生了变化,由原来清艳绝尘变为端正俊朗。
俨然两个人模样。
燕山移容之术,分为两种,一是制成□□;二则直接将千创露与细皮涂抹于脸上,用内力使其生于自身皮肉。
苏泛惊叹于这移容之术的精妙,回过神后,建议道:“不行,还需再丑一些。”
元羽舟笑了笑,果然变丑了些,五官端正,“这样?”
“麻子脸你会变吗?”苏泛一本正经道:“这样方便些,也不会有人认出你。”
元羽舟笑而不语。
次日,苏泛一早起来,发现自己脸上多了几十颗麻子,当即气冲冲去寻元羽舟对质,却发现人早已走了,唯留下一封信。
寥寥几行:
但行好事,不问前程。
天高海阔,后会无期。
苏泛欣慰叹了口气,悠悠道,“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表弟,愿你能找到自己心之所栖,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计较那么多做甚呢……”
又看了一眼后会无期四字,啧啧两声,还真是无情。
“庄主!不好啦!”
苏泛依旧悠悠道:“何事慌慌张张,莫急,莫急。”
“小姐和一个穷书生私奔了!”
苏泛当即咆哮道:“什么!?私奔?不孝女!快给老子去报官!她还反了不成!!”
末了,又声嘶力竭补了一句:“别伤了人!”
☆、一度秋
墨绿色华服暗华流淌,可见质地不凡,年轻男子拥着酒伎,举盏,却不喝,将杯身倾斜,倒在地上,“醉看风吹月,笑牵佳人衣。”
“既然佳人在怀,纳兰公子为何面带愁容,莫不是有所求,求不得,真心朝明月,明月照沟渠?”
纳兰公子冷笑一声,推开了怀中的女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仇厌铮,你懂什么。”
仇厌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如何不懂,尾生痴情抱柱而死,浪子回头却金不换,自古来,多情总被无情恼,你这般伤情,为他饮了千万杯,肝肠寸断,他抱着别的女人,语笑嫣然,生儿育女。”
纳兰公子被戳到了痛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仇厌铮趁机道:“纳兰公子,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可要听上一听?”
祁东汾海。
腊月十五,风沙渗人。每近年关,盗匪山贼活动便愈发频繁。
是以汾海一带流传歌谣:“腊月腥沙红,魂飞断肠草,不见鬼差来,财神朱门笑。”
天气也不大好,屋外狂风大作,飞沙卷石,大树招摇,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这客栈掀飞。紧接着暴雨如瀑,明明正午时时分,天黑如夜。
客栈生意也不大好。
柜台一位打盹的伙计,靠东边角落一位带着斗笠的刀客,点了酒,却只喝茶,以及靠门口一位肤色偏黄,五官端正中原男子。
哐当一声,门被一个大汉一脚踹开,“他娘的,这鬼天气。少堂主,快进来。”
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三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两个容貌艳丽的少女,一个穿紫衣,一个穿红衣,以及六个面目清秀的仆从。
那位被称为少堂主的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身形较之一旁虎虎生风的大汉显得有些纤细,褐色毛皮大衣,双腿修长,黑裤黑靴,小脸,肤白,额间绑了一抹褐色武士带,头发不长,高高扎起。
伙计瞌睡虫早已教大汉那一脚给踹了去,急忙起身,点头哈腰迎接:“原来是仇少堂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少堂主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祁东有三家,各自据地称大,井水不犯河水。
分别是汾海风月堂,北祁广陵裴氏,泽南纳兰氏。
不过这两年,出现了第四股势力,打破了三家独大的局面。
那便是祁东无处不在的刀客流。
仇厌铮低囔了一句,手脚麻利地将吸满了水、沉重的褐色毛皮大衣和靴子脱了,“好酒好菜都呈上来,还有,给小爷我找一套干净的衣裳。”
“好咧。”
东桌客人自风月堂的人进来后便下意识握住了桌上的刀,将包袱负上,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架势。
门口坐着男子朝东桌看了一眼,语气淡漠,“侠士莫急,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
刀客却听见了,不作言语。
天色亮了些,暴雨未止歇。
大汉大着舌头道:“少堂主,咱们要抓的那美人叫什么来着?我又给忘了,嘿嘿……”
仇厌铮惬意靠在容貌清秀的仆从身上,懒懒:“叫景程,天牢废太子的心头宝,面若桃花,却蛇蝎心肠……”
近日来,纳兰氏有几批死士正暗暗往汾海赶,就是为了追查这位娈臣的下落。
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要赶在泽南纳兰氏之前抓到废太子要找的人,至于原因嘛,明里是以此作为筹码与泽南纳兰氏谈一谈剿除刀客一事,实则是少堂主见色起意,想抱得美人归。
“要我说,我们也不必急,都成废太子了,纳兰氏干嘛还替他卖命,到最后,这美人还是得乖乖从了少堂主。”
“嘿嘿,听说还是个会武功的內侍,床上叫声肯定销魂……”
仇厌铮更不要脸:“你们都瞎猜了,也要等睡了才知道。”
又是一阵大笑。
天光放亮,雨势渐小。
“哎呀,貂蝉咬我!”话一落音,一团毛茸茸的白影自紫衣少女领口飞快跳出,在桌上打了个滚,朝门口飞奔而去,一个猛子跳进了那位客人怀里,正欲往上爬,却被修长的手一把提住,轻轻按在桌上。
仇厌铮眸光一闪,端正了坐姿。
紫衣少女走了过去,柔声道:“这位公子,貂儿调皮。”说罢,还不忘抛了个媚眼。
这位公子生得挺好,仪态也出众,尤其是那一双手,叫女子见了也惭愧。
男子淡笑不语,将雪貂递给了紫衣女子。
“谢公子,相逢即是缘,不知小女子可否与公子共饮一杯?”
“姑娘请坐。”
仇厌铮侧着头,呵呵一笑,“找到了,将他给我绑起来。”
大汉闻言,一愣,“少堂主,和画像上的不一样啊。”
仇厌铮踮起脚,恨铁不成钢朝大汉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中原人最爱乔装了,快抓,别让他跑了。”
于是三个大汉将手中碗一摔,脸上神情凶神恶煞,朝他走了过去。
紫衣女子抱着雪貂,“公子,你是景程吗?”
“不是。”
“少堂主,这位公子说他不是景程。”
仇厌铮:“管他是不是,貂蝉认了他是,他就是。快将他抓起来。”
长刀出鞘声登时响起,东桌年轻男子摘掉戴斗笠,“这里。”
大汉惊讶出声:“少堂主!这个准了!”
仇厌铮呀了一声,指着景程,喜道:“先把这个好看的美人给绑了,”又托着下巴打量了门口男子片刻:“这个差强人意,也顺带一起绑了,今晚来个三人游!岂不乐哉!”
景程挡在男子前面,低声道:“你离开。”
那人抽身退后几步,“有劳,我在门口等你。”
景程看了他一眼,面带疑惑,那人却浅浅一笑,施施然出了客栈。
仇厌铮嘿嘿一笑:“有意思。”
小二拉来掌柜,脸作痛心疾首状,声音却满是激动,双手握拳:“看这架势要打起来,爹!怎么办啊?哎呦,少堂主啊,我们这小本买卖赔不起啊,这年头钱不好挣啊,这小家小业的,要死人啦,这可咋整啊?”
咚咚两声,两块金灿灿的元宝落在了柜台上。
“闭嘴!”
小二顿时点头如小鸡啄食,“好的,少堂主,你们尽管打,小的现在马上!上楼去铺床!”
一刻钟后。
地上大汉鼻青眼肿,东倒西歪,柔弱仆人瑟瑟发抖,而仇厌铮,已经没种地晕了过去。剩下两个妙龄少女,装聋作哑地哄雪貂。
景程重新带上斗笠,出了客栈。
“汾海是风月堂的地盘。”景程行至那人身后,“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尽快离开。”
“衡州州官上呈的私函是阁下仿照景熹笔迹写的,而且前些时日,阁下还去了衡州,试图杀掉赵客,怎么看都是对景熹有情。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供出他?”那人问道。
景程:“你是谁?”已经发汗的掌心再次握住了刀柄,若是眼前人稍有异动,他绝对不会手软。
“我无恶意。”那人淡淡道:“多言一句,赵客供出景熹为景熹私下授意。”
景程面色微微一变:“……与我无干。”
那人轻笑一声,不是顶好看的容貌,眉宇间从容淡泊,“想必阁下身携要事,不作叨扰。”
景程朝客栈方位看了一眼,快速离开了此地,天黑前入了一座小城,摘掉斗笠,藏刀入袖,转进一角胡同深处。
距离景熹被废已然过去一年,三皇子还算守信,景熹倒台后,他带着母亲南下,来了祁东,未归泽南清河县,来了汾海小镇定居。身有残缺,不能娶妻生子,常见母亲于灯下落泪,心存不忍,亦有逃避之意,祁东刀客一流,于近两年才兴起,做着不伤天害理又能挣钱的勾当。
泽南纳兰效忠皇族太子,不是好去所。
北祁裴氏,上礼朝廷官家,下尊江湖党派,却从不党交,汾海风月堂常年混迹于江湖道上,名声差。
他也是衡量再三下,入了刀客流派。
腰间一壶酒,一把刀,足以行遍天涯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问来路,但凭本事。
前半个月,景程阴差阳错在南泽境捡了一个幼女。
一番打听盘查之下方知为纳兰氏族之人。
同期,纳兰氏家主长子之妻戴秀荷回兴安城省亲,途遇寇贼,随行仆从皆在中途毙命,戴秀荷与其女纳兰妍下落不明,纳兰家派出大批人马,四处搜寻。
纳兰氏家大业大,又与景熹有着莫大干连,景程思量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送纳兰妍送回去,中途打探得知戴秀荷遗体已经寻到入葬,更令他诧异的是,纳兰家居然一口咬定戴秀荷之死为刀客流所为。
纳兰妍袖口藏了一封语焉不详、字迹缭乱的血书。
是一首诗。
尺素如残雪,
结为双鲤鱼。
欲知心中事,
看取腹中书。
景程猜测这多半为戴秀荷所写,可是生死攸关之际,她写这么一首诗,究竟是何意?还有,这纳兰妍究竟是如何从寇贼刀下逃出生天。
今日出去,是因为听说泽南那边有人入了汾海,想去探探风,阴差阳错从仇厌铮口中得知景熹遣了纳兰家的人来抓自己。
不知被抓到,是千刀,还是万剐?
客栈那个从烨城来的公子,说那些话,无非是想暗示自己景熹有东山再起的苗头。
景熹能否东山再起,这与他皆无关系,体内的绝命散深入骨髓,解药,也只是暂时续命罢了。
那一段旧事,早已了结。
推门而入,纳兰妍站于门口,仿若一只受惊的小鹿,他脸上不由得带了温和的笑:“别怕。”
纳兰妍见是景程,小跑上前抱住了他,“……叔父,是坏人……”
这半月来,纳兰妍第一次开口说话。
景程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刀。
☆、重逢
辞了景程,他回了孤城小院。
屋内未曾掌灯,夜间掌灯与否都已无足轻重了。
窗户半开,月色入户,看在眼中,也不过朦胧的一团光雾,影影绰绰,美则美,见多了,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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