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小心翼翼锤腿。
威猛大汉走了过来:“少堂主,船就要开了,可是您说的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仇厌铮两颗洁白的虎牙在夜色中闪耀:“急什么,不还有两刻钟开船嘛。”
威猛大汉甲一见仇厌铮这神情,觉得有些不妙。
正当时,又跑来另一位威猛大汉乙。
“少堂主,那玉无忧说身有要事,来不了,只来了信。”
“他说什么啦?”
“他说,若是一位带着雪貂的公子上了船,我们需要提高警惕,防止他坏事,但是不可伤他,也不可碰他;若是那位公子结伴来的,就把他的同伴杀了……公子?公子?”
“闭嘴!”仇厌铮摆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走开,“我去,美人啊……”
两名大汉闻言,循着仇厌铮流口水的方位看,果见不远处,两名俊美男子徐徐上了船,身量较高的著黑衣,容色冷俊,腰间别有两把短刀,看模样尚不及弱冠,另一个著青衣,看不出年龄,容颜昳丽,风姿特秀,宛若玉人。
“少堂主?要为你绑来吗?”
“绑你个头!绑坏了怎么办?小爷我要亲自出马!用魅力征服他!”
仇厌铮一脚踹开捶腿的仆从,飞速整衣肃冠,将手掌挡在嘴前,呵了一口气,确定没有大蒜气味后,猛地起身,健步如飞,行至那两人面前。
“在下仇厌铮,你也可以叫我小铮铮,”仇厌铮昂首挺胸,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高大威猛一些,无视大美人身旁男子冷得可以结冰的目光,“也是这艘船的东家,敢问这位公子贵姓?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大美人淡淡一笑,看了黑衣男子一眼,“免贵姓元,四海为家,已有婚配。”
“我对公子一见如故,若是不介意,不妨小酌几杯?”
大美人摇摇头:“家有悍妻,不允饮酒,失陪。”说罢,朝那高个男子璀然一笑。
高个男子冷冷看了仇厌铮一眼,扶着大美人走了。
威猛大汉甲走了过来,小声道:“少堂主,这明显是个有主的,我看身旁那个杀气萦绕,不好惹,要不就算啦?你莫不是忘了上次百里长归……”
“闭嘴!”仇厌铮恶狠狠、咬牙切齿道:“别提这个名字!不然小爷我剁了你!”
这是个饱含血与泪的名字,是仇厌铮感情史上的一道污点,是他毕生都不愿提起的耻辱。
大汉甲安慰道:“少堂主别伤心,俗话说,风流轮流转,天道好轮回,你上过那么多人,也要被人……啊!好痛,少堂主,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
仇厌铮冷哼一声,“去探探美人住哪儿,想办法将他旁边那个碍事的人弄走,小爷我先去沐浴~”
“是!少堂主!”大汉甲对这种强抢民男之事已然见怪不怪,同时也为自己所拥有的体格与相貌感到欣慰与庆幸。
说尾随就尾随,大汉甲亲眼瞧见大美人与黑衣男子进了同一间客房,随后两人又一同出来,有说有笑上了最高层雀室。
大汉甲也跟着上了雀室。
今夜天气不错,望台人不算少。
大汉甲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听见大美人说:“客亦知夫水与月乎?”
啧啧,还是个爱舞文弄墨的美人。
黑衣男子轻声道:“掬水月在手,盈虚任由天。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啧啧,这黑衣男子也是个文化人,平日里只看香艳话本的少堂主完全没胜算啊?
又见黑衣男子拿出一小袋东西递给大美人,柔声柔气道:“给你。”
大汉甲听得快起鸡皮疙瘩了,又听见大美人问:“你何时买的?”
黑衣男子:“昨日。”
大美人淡淡评价:“甜了些。”
黑衣男子:“那不吃了。”
大美人又道:“尚可入口。”
大汉甲已经听得额暴青筋,这肉麻的对话,竟然该死地甜蜜,令他有种想要回老家娶媳妇的冲动。
继续暗中观查……
又见黑衣男子解下腰间玉佩,神色满是郑重,“我……”
说时迟,那时快,大汉甲猛地冲了出去,佯装脚上不稳,撞到了两人中间,黑衣男子脸色顿时一变,急忙去扶就要摔倒在地的大美人,仓皇之下,一道莹白的弧度自雀室飞出,在夜空中划出美好的弧度,随后没入江中。
大汉甲一见将两人的定情信物毁了,喜滋滋起身想要去道个歉,却见那美人一个俊俏的旋身,身影一晃,跳栏而下,竟然随着那佩玉一起没入水中。
黑衣男子瞬间面白如纸……
大汉甲目瞪口呆中……
又是噗通一声,那黑衣男子也跳船了。
大汉甲瑟瑟发抖。
这、这、这年头长得好看的人都不长脑子的吗?
仇厌铮整个人浮在热气腾腾的大浴桶里,好不痛快。
“少少少少堂主!”
“办妥了吗?”
“那两人跳船了,然后又上来了……”
“美人冻着了,呦,你怎么不邀请他来这里洗洗?”
“那黑衣公子脸色沉得要杀人,我哪敢多留,见人上来了我就溜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仇厌铮嘿嘿一笑,“这样,差个面善的伙夫去领那黑衣公子打热水,他肯定不会拒绝的,趁他离开之际……小爷我就趁机去生米煮成熟饭。”
“少堂主真聪明!美人的房间在天字号卯间。”
仇厌铮飞身跳了出来,浴桶的水哗啦啦洒了一地,他撩起一件毛皮大衣穿上,套了条长裤,穿上长靴,雄赳赳,气昂昂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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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元羽舟面色非常不好,浸了寒水,连同指甲盖泛着惨白。
贺兰敬眉峰紧蹙,一言不发。
进了客房过道,杂人少,贺兰敬干脆横抱起元羽舟,快步朝卯间走去,正要进门,却被一个男子拦了去路,贺兰敬眼神一寒,“我不想杀人。”
“误会了,在下百里长归,”男子彬彬有礼:“公子若是想今晚不被打扰,不妨与我换一间客房。”
元羽舟:“有劳了。”
“公子无须客气,请。”百里长归笑容儒雅,推开了身旁的客房门。
未间。
客房窗柩半开,江风入室,月迷楼船,桨覆水吱呀响。
隔着一道屏风。
贺兰敬将衣物从卯间拿了过来,元羽舟尚未将身上衣服除尽。
“右手动不了。”早年右手腕被玉无忧伤过,只要一受寒,相当于一只废手。
贺兰敬绕过屏风,轻声道:“我帮你。”
“好。”
贺兰敬呼吸发烫,连手都是颤抖的,倒不是冷的——他是男子,血气方刚的男子,光是与元羽舟同榻而眠便是一件幸福而煎熬的事,更别提为心上人宽衣解带了。
明知此时不该生出旖念,心神却有些乱,待除去最后一件因为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的衣物时,贺兰敬长吸一口气,准备将干爽的衣服覆上去。
元羽舟一把按住贺兰敬的手,转过身来。
贺兰敬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连眼神都变了。
元羽舟举起左手,摊开,那块佩玉安静躺在掌心,“捡回来了,我的了。”
这玉送了三次,终于被收下了。
“你为何……”贺兰敬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嘴,当时看着元羽舟跳下去,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而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可贺兰敬偏偏不敢想。
“与其从别人口中了解我,倒不如相信你面前亲眼所见的我,不论是长寻,还是元羽舟,都不会因可有可无琐事而甘身委屈,贺兰敬,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有魄力为护我周全放弃少主之位,为何没勇气问一问我的心意?”
贺兰敬哑声问:“你说什么?”
“城郊雨夜,茶棚初遇,我于你,一见倾心。”时,地,人,事,都不落下。直白明了,可还听得懂?
“为何?”贺兰敬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小心,生怕自己听错了,听漏了。
元羽舟眼里有光雾氤氲,轻笑道:“谁知道呢?”
情如山岚雾海连片成云,云聚为雨;亦如风生于地,起于青蘯之末,琢磨不透,无形无体…
有缘无分,处个一辈子也白发如新;蓦然回首,惊鸿一瞥,就是一眼万年。
“我想吻你。”
贺兰敬俯身,将元羽舟轻轻扣入怀中,一个吻,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吻方休,贺兰敬嗓音已经沙哑得不像样,“去床上,好吗。”
元羽舟揽住他的腰身,冰冷的脸颊贴在贺兰敬胸前,“好。”
香灯如豆,佳人影成双。
元羽舟淡笑不语,眸底神光离合,半跪在榻上,食指与中指托起贺兰敬的下巴,垂眸,眼波带笑,细细吻了下去。
贺兰敬温柔地回吻,将人揽入怀中,后背的刺青图腾在情动之后显了出来,元羽舟修长冰凉的手轻轻划过,变化诡谲。
贺兰敬一路吻至锁骨,元羽舟眸光落在他肩胛的处的刺青上,“你的图腾,真好看。”
贺兰敬轻抚他长发,神情专注而虔诚,轻声道:“你的确很好看。”他的目光如水,似乎在注视着往昔那段无法参与的岁月,眉目神态都在仓惶的流年里入了画,七情六欲也化作酒,遑论世道人心,添酒回灯间,他亦仅仅饮了几杯,便再不愿醒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人海黄昏
元羽舟是被吻醒的,微微睁眼,天光大亮,有些刺眼。
贺兰敬脑袋往元羽舟脖间蹭,轻声道:“吵到你了?”
元羽舟伸手摸了摸贺兰敬的脑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雪貂躺于柜中,敢怒不该言,又用爪子不停扒拉着木柜以表愤懑,可惜无人怜它。
黑衣男子日日按时喂它各种吃食,昨夜愣是连半个目光都吝惜投来,百般无奈,它只得自己四处寻找食物果腹充饥。
终于,在屏风旁湿溻溻的衣物上,寻到一个软绵绵的布袋,它爪子抓了几下,咕噜噜,滚出几颗被水泡涨的酸梅。
雪貂前爪抱起一颗,小心翼翼尝了尝,尚可食之,尚可食之,吃罢一颗,再来一颗。
元羽舟衡阳城此行,正是为纳兰家而去。
纳兰玟半月前领家族兵清剿匪寇,途受重伤,久治不愈,至今卧榻,纳兰家主遍寻名医,甚至折身风月堂,只为在汾海一带昭示寻医令。
“不可能是皮肉伤。”贺兰敬低声问,“我们何时去?”
元羽舟:“不急,得有人行在前面。”
“怕着凉。”贺兰敬抓住元羽舟的手,塞回被褥,他的掌心宽大温暖,常年习武,虎口处有茧子,摸上去有些膈手。脑袋依旧搁在元羽舟脖间,将人揽进怀中,细细轻吻着,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元羽舟白皙的肌肤上。
去岁在苍釉山,他醉酒后意乱情迷亲吻元羽舟,神志归位时如同偷吃被抓个正着的孩童一般,连说话都磕巴。
今时倒是大方了不少。
他凑到元羽舟耳边,“羽舟,你昨日说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元羽舟与他四目交汇,贺兰敬抿嘴低笑,耳根已然发红,左边唇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见元羽舟眉峰微蹙,他轻声问,“在想什么?”
元羽舟:“百里长归。”
贺兰敬忽然沉默,元羽舟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怎么了?”
贺兰敬蹭了蹭他,又亲了亲元羽舟唇角,起身,穿好衣物,贴着元羽舟耳朵,轻声道:“我去打水,你再睡会。”
“好。”
贺兰敬轻掩房门,捡起地上不依不饶咬鞋的雪貂,雪貂一个鲤鱼打挺,跳上贺兰敬肩,发出讨好的叫声,贺兰敬径下索梯,行至物仓区。
一名伙夫打扮的人见了贺兰敬,立即躬身上前。
贺兰敬面色肃然,吩咐了几句,伙夫连连点头。
元羽舟穿好外裳,贺兰敬恰好端着水和几份糕点进来,将其搁置于小几,拉住他的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多更乏。”
贺兰敬取来披风,替元羽舟系好,“将入泽南,寒意更甚,今日日头晴朗,一会去晒晒太阳,好吗?”
“好。”
“眼睛不舒服吗?”
“无碍。”
早已饿得发昏的雪貂跳进元羽舟怀里打滚,黑黢黢的眼珠子看看贺兰敬,又看看元羽舟,以往经验告诉它,只要往这个人身上跳,黑衣男子便会抓他,继而喂它。
正欲往肩上跳,果然被一把提住尾巴,被悬在半空,抓耳挠腮。
贺兰敬剥了几颗栗子,堵了它嘴,笑道:“它饿了。”
雪貂欢快地叫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两个人,开心地抱着栗子在地上打滚。
元羽舟嘴角噙着笑,淡淡道:“肥了。”
抱着栗子的某貂停止了打滚,竖起耳朵,一动不动。
“红烧不错。”
雪貂推着栗子,离两人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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