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若看着他拿汤匙在碗里乱捣鼓,心想这要是遇见熟人了,还不得把人吓死。
堂堂九重天上的神君,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长生可不管他,捣鼓了半天也只喝了几口汤,并幽幽暗叹:多年不吃,味道一如既往的……难以下咽。
他放下了豆腐花,视线转了转,再次起身。
片刻后,将若只见他左手端着一碗石磨豆浆,右手捏着几个腻到流油的肉包子过来。
一大早上吃那么油腻,真的没问题吗?
将若余光瞥了他一眼,看着那碗孤独寂寞的豆腐花,再看着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石磨豆浆,低笑出声。
长生咬了口肉包子,微一偏头,含糊不清道:“你笑什么……啧,奸商,三口不见肉……”
将若眉头一皱,道:“一大早上不要吃太腻的。”
长生看他,你管本座。
两人草草地吃完了东西,将若便凭着少有的记忆带他在临都里溜达了一圈,当是消食。
闲聊之下,也就到了午时,于是两人又到了食楼。
“腊味合蒸,粉蒸排骨,剁椒鲈鱼豆腐,红烧狮子头……嗯,你有没有想吃的?”
将若默然,一手扶额,装作不认识他,长生挑眉,对着小二又招了招手,道:“再加一个玉米排骨汤。”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噔噔地跑了下去。
等到人走后,将若才开口,问道:“吃完后做什么?”
“先住下来吧。”长生起身将那半扇窗子也推开,说道就坐在那儿,颔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邪气没了。”
“?”
长生道:“以辰时做分界点,往后那些气息便消失个干干净净,真是奇怪。”
先前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看来还是有些棘手的。
“会麻烦吗?”
长生回头,“你怕麻烦?”
“我怕耽误长佑谷的事情。”毕竟两方相比之下,临都之事不足挂齿,何况这地方也不该归长生管。
“长佑谷除了扶游再掀不起什么大浪,他左右都是要出来的,管那么多做甚?”
长生这样想,可将若心中却不是滋味儿,闷闷道:“你喜欢他。”
“什么?”长生挑眉,半晌才反应出那个‘他’指的是谁。
将若又道:“他喜欢你。”
长佑谷,墓室,那八个字不仅刻在了石壁上,也刻在了人心上。
长生下来,敛袍坐回了位子,眯眼看着窗外的太阳,笑道:“堂堂魅城君主原来也会打听这些秘事。”
他正了正身子,一手托腮,“这风流韵事,你从谁那里听来的?”
将若:“……”
他还仔细编着借口,楼下便有人蹭蹭跑了上来,将若看着满桌菜式,心情复杂。
长生动筷,有了片刻迟疑,道:“先前忘了问你,吃不吃辣?”
“菜都上来了,还能退?”将若挑眉看他。
长生一笑,片刻的迟疑烟消云散。
这次吃完饭后也没出去溜达了,长生为了好办事,就只定了一间客房,两人此时坐在房内,喝着小茶,静等天黑。
万籁俱寂,繁星满天,晚风进来,长生一脸惬意地躺在睡椅上,此时已经到了丑时。
本该幽静的夜晚突然响起了吱呀声,一下接着一下,门被打开,与此同时,长生同将若睁开了眼,翻身离开了客栈。
不过片刻,数尺宽的街道已经涌满了人,都是寻常老百姓。
长生带着将若混迹其中,仔细瞧着这些人的面色,与白日里并无区别,依旧是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红彤彤的喜人。
“墓头回……”
“墓头回……”
长生往将若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他们说什么?”
“坟墓,回头。”
长生恍然大悟,随即又愕然道:“那玩意儿据说是一种药材啊?”
将若撇嘴,心道他们说的可能单单是字面意思,就是在坟墓前回头。
果不其然,两人跟着他们就混到了城外,浩浩荡荡一群人站在坟墓疙瘩前发呆,还是有些壮观的。
长生拉着将若躲在暗处,盯了几个时辰也没见他们还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而后讪讪回到了客栈。
☆、皎皎我心(五)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嫌弃
一炷香后,那些人又浩浩荡荡地回来,幽幽唤着:“墓头回……墓头回……”
辰时过后,两人一同上街。
“看来一夜不休息也不会有什么伤害。”长生抬手摩挲着下颚,看着繁荣长街。
“这种状况像是持续很久了,有没有可能是蛊虫操控?”将若若有所思,觉得这些人被种蛊的可能性比较大。
长生低笑,“谁能和一城人结仇……”
“来来,让一让,开道咯!”
街道突然一声吼,长生寻声望去,只看见一伙人推着架子车,风风火火地运着一堆木材,那脚程……堪称健步如飞。
长生干脆利落地拉着将若过去看热闹,七绕八拐间就到了一个偏僻之所。
一片废墟之上,歪七扭八地躺着焦木,残垣断壁,荒败萧条,而旁侧一对石像还勉强可以。
“这是什么?”
有人见他们过来凑热闹,觉得这两位公子哥也不像本地人,便热情道:“两位有
什么事吗?这里不安全,还是待远一点儿好。”
长生淡笑,道:“请问这里出什么事了?”
昨个出来转也没留意,这儿居然还有一个庙。
“哦,你说这个啊?”那人一回头,挠头道:“先前这里有个庙,临都上下供奉了不知有百年了,可前几日一场大雨飘来,这地方就被雷劈了,所以城内人募捐了一下,打算重建。”
长生笑,心道这雷公电母约莫是疯了吧,又没有什么指令,居然闲着发慌劈凡间的庙宇,也不怕遭天谴。
“不知这里拜的是哪位神仙?”
“不知道。”那人也实诚,转念一想,又道:“只听说是一对神医。”
无名无籍,倒真敢劈。
长生道了声谢,又拉着将若匆匆离去,藏好了人,这才召唤了雷公电母,好好问了下临都之事,哪知这两人一个愣头愣脑,一个摇头摆手,声称自己绝对和此事无关。
好吧,无关就无关吧,怎么整得好像他要吃人一样。
雷公电母离开后,将若才跑了出来,看着神色凝重的长生,同样不发一词。
“我方才去问了,城中百姓也不太清楚庙里祭拜的人是谁,就含含糊糊说了个神医。”将若扫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
“便知会如此。”长生叹息,毕竟都是拜了几百年的,甚至几千年也有可能,凡人哪里还记得清楚,何况连仙界都没这个记载。
于是当晚,两人又一脸苦大仇深地跟着人去了坟头,听着那一遍遍的‘墓头回。’
咔嚓!
将若凝眉,专注于树下的一群人,唯恐生乱。
咔嚓!
咔嚓!
他头疼,一手扶额,终于忍无可忍地夺过了长生手中的酥皮肉馅饼,看也不看他,道:“大晚上不要吃太腻的东西。”
何况对着一大片坟疙瘩,他食欲倒也好。
长生看着被他啃的只剩下一口的酥皮肉馅饼,从衣袖中取出一块方帕擦手,心想坤玉那家伙下来也不敢这样说他,这将若简直就是婆娘裹脚布一样的存在,又臭又长。
“饿。”
将若毫不犹豫地将东西扔了下去,翻了个白眼,仿佛又成了颜于归眼中那个恶劣的人,没好气道:“神仙不都是辟谷吗?”
饿你大爷!
“一般的神仙才会练习辟谷。”长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人来了,你看住这里,我去瞧瞧。”
“喂!”将若险些炸了,只看见他一起一落地消失在了远处,留下自己一个人对着漫野呆人。
将若:“……”
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荒凉破败的蒿草地里默然站着一人,长生踏着草尖儿,一弹衣袖,“你是何人?”
白衣男子淡笑,拱手一拜,道:“云中苏未眠,见过玄清神君。”
这年头,妖君不值钱了么,遍地都是。
长生狐疑地瞧了他一眼,道:“不知苏君引本座前来有何贵干?”
“为临都一事。”
“你知道?”长生俯身落在他面前,目光清浅,道:“墓头回是什么?”
“苏某不太清楚,不过大抵能猜出来,这事与那天药祠有关。”
长生皱眉,“那处被毁了的庙宇?”
“神君误会了,那不是什么庙宇,而是祠堂。”苏未眠眯着眼笑,再强调一句:“苏家祠堂。”
长生:“!”
“里面如今供奉的是……”
“家父与家母。”苏未眠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道:“苏家祖上行医,悬壶济世,家父与家母也因此结为连理,落脚于临都,故去后便被人供奉了起来。”
若因此而被祭拜,确实很难被记载在册,毕竟九重天上的散仙都跟豆子一样多,不过相比较那天药祠,长生对于苏未眠为何成妖更加感兴趣,但是也不能贸然问出口。
苏未眠接着又道:“家父与家母半生漂泊,晚年更是不辞辛劳,如今临都出事,我也甚是内疚,但望神君能够有所帮助,感激不尽。”
长生一摆手,暗说自己还是心系众生的,苏未眠俯身一拜,缓缓退去。
将若伸出筷子打下他手上的香辣鸡爪,酱汁溅了一桌,长生皱眉瞪了他一眼,在盘子里又翻出一个。
将若几乎绝望的瞅着他,垂死挣扎道:“你能不能有点儿神仙的样子?”
长生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可能是对神仙有什么误解,不过他懒得理会,悠悠啃着自己的鸡爪子,眨眼间,一盘子鸡爪已经下了肚。
长生又扔掉一方帕子,托腮看着他,直截了当,“云中苏未眠,你熟不?”
将若淡定而又优雅地抿了口鲫鱼汤,挑眉看他,“还好……那日你离去见了他?”
长生目光一闪,边扳着手指数落他的吃态,边道:“还好是怎样?你觉得此人如何?”
“没太深交,有问题?”以前两人看起来关系还不错,怎么坐了正位就翻脸不认人了?
“阴阳怪气,有所图谋。”
将若哑然无声,半晌才看着他,道:“谁还没个图谋了。”
长生立即语调一转,道:“那你待在我身边图谋什么?”
“我只是重伤,没地方去。”
长生默然,呵,我信你了。
将若再次淡定地抿了一口汤,而后随着长生到墓地里继续蹲点,连着看了四天。
最后一日,长生觉得这群人实在不够折腾,带着将若便速速回了一趟九重天。
“他要玄牌?”天君凝眉看着阶下的人,眉头蹙起。
公衍晔一俯身,不疾不徐道:“神君认为临都之事可能牵扯到了魔界,所以想要走一趟麒麟阁,望天君成全。”
天君认真一想,最后甩下一张玄牌给了公衍晔,道:“你提醒他,在麒麟阁内,有些东西是他不该碰的。”
公衍晔颔首,随后带着玄牌到了长乐玄清府。
麒麟阁,九重天上最神秘的藏书楼,寻常时间只有一老翁看守,但是若没有天君玄牌许可,任他上天入地也进不了一个藏书楼。
黑色琉璃瓦肃穆,红色廊柱与雕花窗栏雅致,殿顶彩画绘以翰墨卷帙,一股淡然悠长的意境,而云雾缭绕间,是辉煌壮观的藏书。
麒麟阁不同其他藏书阁,这里广络的是六界禁/书,或邪书,因此天君格外谨慎。
长生将玄牌交了出去,而后径直踏入麒麟阁第九层。书简堆积,玄色的布袋上刺着的神兽无外乎麒麟和白虎,长生手指一个个翻开那玉牌子,最后取出一册书,缓缓打开。
竹简之上,多处以朱砂圈之,而首个便是‘噬灵’二字,长生草草看了几眼,多是些‘食人’ 、‘吞魂’的字眼儿,他放下后又抽出另一册。
恍惚几个时辰过去了,这一侧木架上的书也大大小小都被他翻了一遍,却并未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长生头疼,揉了揉眉心,转身下了麒麟阁九层。
一路思索,却在三层时,余光瞥见了角落里一堆用红色穗子绑着的布袋,长生顿步,似乎想起了什么,步子一转,指尖划过几本书册,最后抽出一节红穗子。
朱砂笔落着‘焚道’二字,格外醒目。
他敛眉,将书册藏在衣袖中,随后要了玄牌,离开了麒麟阁。
回来时,将若正躺在枫树下剥荔枝吃,那荔枝看起来便鲜嫩多汁,长生二话没说就坐在了他身侧。
“查到什么了?”
“无迹可寻。”长生吞了一口荔枝,一手托腮,闷得发慌,“不过我可能要去一趟魔界。”
将若剥开荔枝,顺道递给了他,“要我吗?”
长生哭笑不得,翘了个腿,倾身看他,“这你也要凑凑热闹?”
“左右我也闲来无事,何不帮帮你,也落得个人情,何况魔界的路我还是很熟的。”
长生被噎住,半晌才扶额看他,无奈道:“将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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