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可是,特意给你留的呢.....”
许凭阑回房换衣服,挑了件显眼的鹅黄色袍子,从前都是墨绿色玄色墨蓝色,衬得人白是白,却凶了一点,偶尔缓缓鲜亮的颜色整个人都精神了。
刚打开房门就迎面撞上了在上楼梯的官予安,瞧他这身,先是啧了一声,又凑近了些,夸了句好看,转身便溜进了肆意房里。
这下轮到许凭阑啧了。
不过一些日子不见,少了他的阻隔,这两人便又搅和到一起了。
肆意怕是忘了当初是谁恨他入骨了。
许凭阑腰间仍别着那把在月湖镇买的折扇,他这个人,不爱喝酒不爱逛青楼,除了男人的美色他最爱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折扇,若能寻到一把合乎心意的扇子,简直比娶了绝世美人还令他高兴。
这话也不知怎的就传出去了,那段时间三天两头都有人慕名而来给他送扇子,镶宝石的,金子做扇柄的,闻名画师题画的,他没一个瞧得上,统统包起来命人送到了官予安那儿,说是哪天他真的娶不到媳妇了这些就当给官予非的聘礼。
一想到这他自己就笑了起来,如今他是真娶不到媳妇了,可人家官小姐却是有了良配了。
许凭阑打开扇子在扇面上题了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字是遒劲有力下笔有神的,与那日写给伽蓝的不同,好看与否还取决于他本人当时的心情。
他深知,写这句诗时心里是想着一个人的,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却看不清了。
☆、第三十四章
北国极寒,肆意便一早命手工部赶制一批棉衣出来给许凭阑路上带着御寒用,一直到出发前才将满满一马车的狐裘披风棉帽棉衣给装好,
伽蓝拍拍马儿屁股,叮嘱它跑慢点别颠着他家阁主,被许凭阑无情嘲讽,
“您这是跟动物对话呢,看来上次同耗子兄弟相处得还不错。”
伽蓝憋了一肚子的“你才是耗子你们全家都是”没敢当着面说出来,许凭阑走后他更是没处说了,索性咽回肚子里,念衍阁的规矩,阁主长得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当然,这是建立在肆意好看的基础上,许凭阑面具上那道疤,连官予安都懒得嫌弃。
这次他又换了张脸,为了不被人认出来还特意学了缩骨功,活生生把自己捯饬成了个又丑又矮的小乞丐,小九不放心拦着没让他花银子雇人,自己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一路上许凭阑就窝在那堆衣服中间睡觉,他已经打算好了,利用乞丐身份混进谢府,柳淡烟在明他在暗,两人互相协助母子配合一举拿下那个老混蛋。
小九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一阵儿笑一阵儿呆,就差没流点口水下来,忍不住上前摸摸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烧才继续坐在马车前赶路。
途径一家酒肆,又碰见了熟人。还是熟到不能再熟的自家亲娘。
许凭阑自己下了车,命小九待在马车里不准动,等他拿酒回来取暖,小九便老老实实地缩成一团坐在马车角落里扣手指玩,
进了酒肆,就瞧见亲娘掀起裙子坐在长板凳上跟人划拳,面前还放着烧酒牛肉花生米。
一局下来对面的人又输了,咚咚的往嘴里倒酒,许凭阑看了都于心不忍,上前拍了一把亲娘肩膀,
“这位姑娘,手下留情。”
柳淡烟一双柳叶眉微蹙,伸手就往他脸上拍去,落到皮肤上又变成轻柔的抚摸,摸到耳朵根处露出微妙的笑来,是亲生儿子没错了。
“别看我衣着寒酸,可是有马车相送的,姑娘可愿意与我同行?”
许凭阑一口一个姑娘叫的柳淡烟心花怒放,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她了。
对面划拳总是输给她的络腮胡大汉看不下去来,一拍桌子就要跳起来,
“赢了就想走?!没那么容易!再说了,臭乞丐你瞎啊!她这哪儿是姑娘,哪来这么老的姑娘?”
柳淡烟闭眼咬牙,手在背后已经握成了拳头,被人捏住手腕又伸展开来,许凭阑食指在她手背上点了三下,母子二人对视会心一笑,
“我先上马车,这里交给你了。”
柳淡烟拍拍手,又抓了一把花生米喂进嘴里,喜笑颜开地跑出酒肆找马车去了。
小九见生人上来马上从怀里掏出匕首拔开驾在自己脖子上,声音颤颤巍巍的,
“你再过来我就自刎了!”
柳淡烟眼疾手快扔出一颗花生米弹开了小九脖子上的匕首,一把捡起来握在自己手里,
“你这么可爱,莫不是我家兰兰的私生子?”
小九从自己手里死里逃生,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姐姐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您...您是阁主的娘?”
柳淡烟放下匕首,双手在裙子上蹭了蹭就去捏小九的脸蛋儿,揪起好大一坨肉肉来,
“是啊是啊,别说,你和兰兰长得倒还挺像。就是,胖了点,哈哈。”
小九不敢乱动,就这么任由她揪着自己的脸,声音都快变形了,
“那......阁主呢?”
柳淡烟恍然大悟般长大了嘴巴,差点忘记儿子还在里面了。松开手,依次伸出三根指头,再合上时许凭阑已经掀开帘子进了马车了。
“兰兰,你不行了,我这次数的可慢了。”
许凭阑把头靠在柳淡烟肩膀上,撒娇似的往她怀里蹭了蹭,
“这不是见了美人心都不定了嘛,怎么能怪我。”
柳淡烟在他头上一敲,疼得他立马坐直了身子,小九在一旁看着,嘴圆的都能塞下一碗红枣了。
还是第一次见阁主.....撒娇。
真的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小九默默捡回自己的匕首放进怀里,乖乖地跑出去驾车,刚坐到马车前面就有人从里面掀开了车帘,许凭阑扔了一小壶酒过去,眉眼弯弯地看他,
“赏给你的,快喝吧。”
小九被这个笑恍惚到了,似乎能从这个笑里看到原本属于许凭阑的那张脸,那张除了肆意阁主谁都没有见过的顶顶好看的脸。
许凭阑回到车内,被柳淡烟一把拉了过去靠在她旁边,还亲切地拉起了小手,
“兰兰,你告诉娘,外面那个小子是不是你的私生子?”
许凭阑挣开自己的手,撩了下额前凌乱的头发,
“我跟谁生?肆意么?”
“儿子你又在胡说八道了,你们两个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怎么生得出来呢?”
“娘,这你就不知道了,阁里新来了个影卫,擅长配制各种神药,其中有一味药就能让男人生孩子。”
柳淡烟惊讶得张大嘴巴,又吞了口口水,
“你吃了那个药?”
许凭阑摇头,
“肆意吃了那个药?”
许凭阑又摇头,
“那到底是谁吃了?不会是宋.....”
许凭阑一把捂住柳淡烟的嘴巴,手上还沾了好些胭脂粉末,
“谁都没吃。”
“那那个药,真的假的?”
许凭阑往另一个角落挪了挪,
“当然是,”
一脸坏笑,
“假的。”
看着柳淡烟气急败坏的样子,许凭阑笑得差点没捶墙。
当然这里也没用墙给他捶。
所以他捶了马车,小九吓得整个人往上一弹,双手松开了缰绳,差点没一个骨碌摔下车去。
柳淡烟一步步逼近,许凭阑靠着马车车壁不敢动了,
“外面那小子到底是谁的?”
许凭阑不禁感叹,自己跟一堆厚衣服相处一路没多温暖,自己亲娘来了不到一刻钟就已经快全身是汗了,手工部怎么做的衣服!回去就撤了他们!
“肆意捡的。”
“捡的????白给你们当儿子养??”
许凭阑一脸无谓,
“那要看肆意愿不愿意了,”
摊开双手,
“反正,我不介意。”
柳淡烟仰天长啸,“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啊,终究还是断了袖了。”
话锋一转,又再次直逼许凭阑,
“儿子你老实告诉我,”
许凭阑脑子里一堆事情闪过,尽力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做了哪些错事是没有让亲娘知道的,
四岁的时候踹宋喃下水,九岁的时候养了头狼还差点咬死人,十八岁的时候偷跑出李家村挡了一个赶考书生的道儿把人撞晕在勾栏门口了,二十一岁的时候拉着肆意去看庙会稀里糊涂拽错人给扔在宁光寺就跑了,细数过来,好像也没什么大错,这才敢直面亲娘的眼睛,
“你是在上还是在下?”
许凭阑噎的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白回想了那么多事了。
“咳咳,这种事,凭喜好来的。”
眼看柳淡烟也险些一口气咽不下去,许凭阑赶紧改口道“在上在上,一直都是上面那个。”
“那娘就放心...,不,不是,娘的意思是,”
“好了您别解释了,孩儿都明白的,您就是怕孩儿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想看孩儿吃苦受累。”
柳淡烟抚额,指尖轻轻擦过脸上弯弯的眉,
“兰兰你误会了,娘是怕你给许家丢脸而已。你爹祖坟里那么多人,一代也出过那么几个断袖,还从来没有在下面过,你不能丢了这个脸。”
许凭阑闭嘴不说话了,默默点头眼神移向窗外。
柳淡烟怕自己伤了儿子的心,决定给他留个四方小天地,自己开开心心地织棉衣去了。
☆、第三十五章
入夜,几人找了家客栈便草草入住了,小九安置好马车走上二楼,搓搓手又放在嘴边哈了口气,鼓起勇气敲响了柳淡烟的房门,
“夫人,我能进去吗?”
柳淡烟取簪子的手一顿,呀,干孙子来了,忙从梳妆镜前起身开门,
“快进来,随意坐。”
小九就着离自己最近的板凳坐下,双手放在腿上不敢乱动,
“夫人,其实我有件事不太明白,所以才这么晚来叨扰您...”
柳淡烟见他这般乖巧,怎会忍心苛责他扰了自己的清静,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孩子柔顺的发,
“有什么不明白你就问吧,我可不像你们那凶巴巴的阁主,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尤其,是跟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
许凭阑靠在门上听墙角,心说你要是见到这孩子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就不会觉得他乖巧懂事了。
等等?什么?凶巴巴?我?
开玩笑么这不是。
“这个...,夫人,阁主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柳淡烟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已经把儿子从小到大做过的怪事都回想了一遍,
除了喜欢男人这点她不是很理解倒没什么特殊的癖好啊...
“就是,打扮啊穿着啊这些.......”
柳淡烟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想起许凭阑小时候穿她衣服扮女娃娃的事情,那时候他还小,只觉得那衣服好看便穿上了,谁知刚穿上就不脱了,还非说自己就是个女娃娃的,急得许珘差点没去医馆请大夫来。
“凭阑啊,不瞒你说,其实他从小有这方面的爱好,总是喜欢将自己打扮成各色各样的人物。昨日还说自己是员外家的儿子,今日又觉得自己是教书先生家的女儿了。打小就这样,别见怪啊。”
小九在脑子里想想阁主扮女子进梨园和扮作官大人妹妹的事,一下就想通了,原来阁主有换装癖啊....
“没有没有,不会见怪,阁主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啊哈哈,天色不早了,夫人我先回房了哈,您早点休息!”
柳淡烟轻轻嗯了一声,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深深出卖了自己亲儿子,
“你也早点休息,小孩子家家的,充实的睡眠是很重要的。”
也许是小九的错觉,他总觉得许夫人目送他回房时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小九回到房间,许凭阑已经翘着二郎腿躺在他床上了,嘴里还吃着什么,
“这么晚不好好待在房里睡觉,跑哪去了?”
小九推搡着把人从自己床上拽下来,不敢正面看他,
“今晚夜色不错,我就是去,赏了会儿夜景....”
许凭阑嚼完嘴里的荷花酥,手伸进小九的脸盆里洗了洗,
“这么冷的天,外面乌漆嘛黑的,哪来的夜景?”
小九心疼地抱着自己的脸盆,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楼换水,还顺带把他伟大的阁主大人推出了门外,
“阁主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随便打听你的事了。而且,许夫人说了,我需要好好休息,您还是赶紧回自己房间吧。”
许凭阑一脸莫名其妙,这孩子,还学会拿他妈来压他了?白养他十几年了。
“行,下次再让我听到,我就....”
“打断我的腿。”
小九语气里带了些宠溺,仿佛他是个大人眼前这个才是小孩子,
“阁主,早点休息吧。小孩子家家的,充实的睡眠是很重要的。”
许凭阑还没反应过来小九人已经跑到楼下去了,他只得无奈转身回自己房间。
后半夜,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浅睡的许凭阑,他无奈之下穿上鞋走到窗前,打开窗,原来是下雪了。
街道上,屋顶上,树上,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李家村离京城不远,那里几乎四季如春极少下雪,长大成人的许凭阑这还是头一次看见雪,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顷刻间便落满了晶莹的雪花,不一会又融化成雪水积在掌心里,冷冰冰的。
但是好像一下雪,就感觉什么罪恶都被洗刷干净了。
许凭阑缩回手回床上,窗就那么半开着,大片的雪花会顺着窗户落进来,看的他舍不得闭眼。
终究还是又下了床,缩着腿趴在窗沿上,只穿着里衣就把脑袋伸向窗外,客栈一楼院内,树下仿佛站了个人,撑着那把竹骨伞,伸手往伞外接雪,一个不小心就与楼上的人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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