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卢!不要杀她!"
蓦地有人喊道,清脆柔和但是在颤抖,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声音的主人从大殿门外奔跑进来,还在门口跌了一跤。
她撩开门帐跑了进来,先是被面前的一切吓得发抖,随即看向站在大厅正中的男子和跌坐在地上肩上中箭的贺楼辉姬,蓦地冲去抱住后者惊声道:"阿卢!她是你姐姐!你不要杀她!"
被唤作阿卢的男子一双眼清澈透明,看向这个几乎与贺楼辉姬长的一模一样,只是眉眼下垂,少了嚣张跋扈,多了柔情与怯懦的女子,道:"那你告诉我,呼延氏在哪儿"
贺楼月姬眼里噙满了泪水,看着男子哽咽道:"母亲一直在那里!在她宫里,哪儿也没去!"她顿了顿,身子向男子这边偏了一些,双眼噙泪求道:"阿卢,姐姐求求你,放过母亲和阿珂吧!我们……我们是亲人啊!今天……今天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们可以坐下来听母亲解释!"
男子的眸子闪了闪,然后诚恳道:"我不太懂什么叫放过,不过我知道她一直想我死。你是知道的。我其实也很不想在这个时候杀人……"他顿了一下,然后决定不再说话。
贺楼月姬的瞳孔里流露出恐惧:"不是的,不会的!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母亲……"
"就是这样!你们两个杂种早就该死了!跟你们的狗娘亲一起去死!"贺楼辉姬猛地尖叫道:"你以为你杀了这些人就很了不起吗母亲早就看见了一切!母亲已经准备好了!不出片刻你就会下地狱去陪你的杂种母亲!"
贺楼月姬惊声呼号,捂住了贺楼辉姬的嘴,急道:"不会的!不会的!母亲从来不会杀人!你不要再惹阿卢生气了!阿珂,给阿卢道歉!"
贺楼辉姬一把挥开她的手,嘲讽道:"你便成日做你的青雀一般的公主吧!就是因为你软弱无能,母亲才像对待凡人一般待你!你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母亲!你们都该去死,你们都没有资格跟我活在一个世界上!"
男子的脸却完全阴沉下来,他拉开长弓,指向贺楼辉姬,清澈的眼里第一次露出了阴霾。
贺楼辉姬尖声道:"须卜拿勒死去哪里了!给我把军队!所有的士兵都调过来杀了他!杀了他!"
她猛地站起身看向男子道:"你,还有你的杂种哥哥,跟你的母亲一样都是肮脏的东西!若不是你,我才不会留下那个丑陋的疤痕!这里是我的国家!你们凭什么能够骑在我的头上趾高气扬!你们不配!"
贺楼月姬急的地都要哭出来了,看着男子越来越难看的面色,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抽泣着挡在自己妹妹的身前。
男子却没有发怒,嘴角反而露出一丝微笑,他的耳朵动了动,笑道:"须卜拿勒果真是一等一的傻瓜,居然真的因为两个女人而偷偷从呼延氏那里跑了出来。"
贺楼辉姬和贺楼月姬都没听明白,但她们听到了大殿外有大批人马奔跑呼喊的声音。
贺楼辉姬突然开始笑,她推开贺楼月姬和侍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肩膀上的伤口开始破裂重新流血。她看向男子尖声笑道:"是须卜来了!他今日将部族中数万精兵全都调来了,城内一万,城外也有!你和你的杂种哥哥今日都要死在这儿!把阆玥还给我!还给我!"
她说完最后一句突然开始大笑,因为她听见外面已经开始列队,甚至开始有呼喊声,她几乎已经看见面前这个男子和贺楼乘夜倒在血泊里的绝望的模样。只不过这笑声只持续了片刻,便宛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般戛然而止。
贺楼辉姬站在原地,有些僵硬,她好看的琥珀色的瞳孔像是熄灭了的火苗,蓦地黯淡。而贺楼月姬在背后发出惊声的尖叫随即一头昏了过去。
男子重新背起黑色的硬木弓,拔出血色的刀,转身走出了大殿。在他的身影消失的一刹那,贺楼辉姬像是一坨烂肉一般倒在了地上,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
门外传来刀枪相撞的金铁之声,男人似乎又拔出了他那把血红色的长刀,在黑夜里肆意地挥砍和屠杀。更多的脚步声如同鼓点一般响起,仔细去听时竟然是那些融入进黑暗里的,男人的部下们。
昏黄的灯光下,贺楼辉姬的目光停留在黑暗里那枚若有若无的镯子上,镯子充满了裂痕,躺在血污与黑暗里。她的胸口还插着一只白尾箭,箭的尾部刻着四个刚正的阆玥字。
贺楼乘越。
宫门口的厮杀与深宫的黑暗与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阻隔将他们彻底分开。
其中一座高大而精致的宫殿的厚重石门被缓缓推开,偌大的正殿内只有一排微弱的烛火,缓缓的延伸到黑暗深处。在烛火的尽头是一扇朱红色的木门,门内的光亮些,于是这扇木门也被轻巧地推开了,发出令人牙酸的支呀声。
朱红色的帷幕,整个房间都是烛火,火光明灭,映出了无数的写着人名的骨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张巨大的朱红色的高架之上。
在高架之前站着一个女人,那是个身着深蓝色长袍的女人,脖子上围着白狐毛领,头发披散在身后,编成粗细不一的枯黄的辫子,其上缀满了珠宝。她的身形有些佝偻,但是却努力站的很直。
在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之后,她没有转身,只是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你果然是个可怕的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高傲:"奴倒是没想到竟然是你来找奴。这一次奴算漏了一筹。"
贺楼乘夜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和她面前阆玥王室的祭灵骨牌,沉默不语。
呼延氏挪了挪位置,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清瘦而干枯的脸。她的眼睛抬起,看向门口的贺楼乘夜,在烛火的映照下,竟然像是鬼魅一般恐怖。
因为她棕色的眸子里有两个瞳孔。
她是重瞳者。
"细细想来,此次奴确实有些心急了。奴还可以再等。但奴没有耐心了。"
"不过,你还是赢不了,奴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呼延氏用那双诡异的眼看了看贺楼乘夜身后的黑暗处,然后又将目光挪回到他身上道:"你会输。"
"我从来不会输。"贺楼乘夜淡淡道:"因为我从来不会因为一己私利,牺牲自己的孩子。"
呼延氏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道:"孩子她们能带给奴什么呢甚至按照大夏的说法,你和阿卢也是奴的孩子。你们要求每个人善待他人,孝慈谦卑,可有的人自身便不曾受过善待,不曾得到过她想要的。凭什么她要爱别人。"
贺楼乘夜低声道:"我不会善待他人,但我不会损人。我要的我都自己去拿,这便是我们的不同。"
呼延氏突然笑起来,她的笑声像极了贺楼辉姬,就像是深夜里的號,让人毛骨悚然。
她沙哑的声音蓦地提高了一个分贝,几乎变调:"自己获得!这是你们男人的方法!女人怎么办女人要怎么自己获得女人只能依靠男人,取悦男人,忍受男人来获得生存!怎么自己获得!男人可以随时抛弃她们,利用她们,而现在你说,要自己获得! 阿蛮啊阿蛮,你真的太可笑。"
贺楼乘夜不语。
呼延氏向前走了半步,看着他道:"不管是阆玥也好,大夏也好,都是如此。大夏的皇帝能够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妹妹嫁给慕家再诛杀其全家,女人从来都是政治的牺牲品。你的父亲也是,因为奴是重瞳被敬畏为神,他便要利用奴得权!等他得了权,他就可以抛弃奴去找你的母亲!那个夏人!你看看这满墙的贺楼氏的骨牌,你看看,阿蛮,你太天真也太自以为是。"
"奴不是神,但奴要成为神。当奴掌控了整个阆玥,乃至整个天下的时候,奴便是神,奴的骨牌不必在这昏暗狭小落满肮脏尘土的房间里,天地便是奴的骨牌。"
她转过身去,重新去看那满墙森白的牌子,似乎想要挥手将其全部扯下,摔个粉碎。
贺楼乘夜淡淡道:"或许你是对的。我确实太天真也太自以为是,但是这个国家我不能交给你。如今阿卢已经拖住了须卜拿勒的主力部队,我只要将你击杀在这里,这场闹剧便可以结束了。"
呼延氏突然道:"那个慕家的夏人,在门外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送上qwq 打游戏忘记时间了 感谢点进来的小天使们!
第24章 第二十二章
22
呼延氏突然道:“那个慕家的夏人,在门外是吗?”
贺楼乘夜的眉头轻微一跳,没有回答。
“你以为杀了奴,城外的守兵便得不到进城的消息吗?”呼延氏道。
贺楼乘夜的眉头蓦地蹙紧。
“奴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奴不怕你们来找奴,你,或者阿卢。”她的声音飘忽不定,顿了顿道:“如今就算你赶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月姬,必然已经听从奴的命令发出了进城的号令。就算你已经通知了宇文家的援兵,也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阿蛮。”
贺楼乘夜的手蓦地攥紧,眸子里出现了一抹凝重。他深深地看了呼延氏一眼,挥袖猛地转身离开,却听得呼延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此时不杀奴,或许就没有机会杀奴了。”
贺楼乘夜止步,声音幽远道:“还会有很多机会。而且……”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是我父亲对不起你。”
说完大步离开。
站在房间内的呼延氏身体猛地一颤,一瞬间竟然像是老了几十岁。
她缓缓伸手,取过写着先王名字的骨牌,攥地很紧很紧,像是要将它捏碎。
她的声音颤抖,飘忽:“慕家的夏人,能进来听奴说句话吗?”
慕苏的身影从门背后无声地出现,他注视着这个传说中凶狠的女人,看着她苍老佝偻的身影,完全不像是传闻中的那般威严而可怕。
他微微拱手,没有说话。
呼延氏的声音沙哑颤抖,但是带着笑意:“谢谢你,救了奴弟弟的手臂。但对不起,这次利用了你。”
慕苏一愣,随即抬头看向呼延氏。后者转身看着他道:“奴本不打算在此时动手,但夏帝诛杀你全家,这件事情给了奴一个机会。奴这么多年习惯了做最坏的打算,所以你为奴提供了最后的杀手锏……”
慕苏的目光从茫然突然凝结,似乎瞬间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身体在瞬间僵硬,几乎听不清呼延氏接下来说的什么。
“真可怜啊……你这一生都在被人利用,被夏帝,被贺楼乘夜,居然还能被奴利用……”她忽的笑起来,像是哭一样。
她一双妖异的重瞳看向慕苏,身上腐烂的气味让慕苏浑身不适:“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个时候收留你的贺楼乘夜是你唯一的依靠和遮蔽?哈哈哈,天真的孩子,早些逃回大夏去吧,在这里多待片刻,你便会了解他更深一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干净的……你若是陷得太深,便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慕苏后背已经湿透,他不敢去看呼延氏的眸子,只是问道:“太妃为何对我说这些?”
呼延氏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道:“因为奴便是那个看不清,也永远走不出的人。”
慕苏蓦地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是个疯子,是个比贺楼辉姬还要疯上数十倍的疯子。他的手禁不住地颤抖,低声问:“你究竟是为了阆玥,还是为了毁掉阆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呼延氏冷笑了一声道:“为了阆玥?不,不值得。阆玥负奴!大夏负奴!天下人皆负奴!奴是为了自己!只为了自己!”
慕苏的手在颤抖,他分明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可她的话却像是一根刺一样深深刺入他的心里,鲜血横流。
蓦地有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猛地反应过来,发现是去而复返的贺楼乘夜。贺楼乘夜脸色阴沉,道:“你在这儿做什么?我说了跟紧我!”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呼延氏,拽着慕苏转身就走。
慕苏被拉的一踉跄,恍惚间还听见呼延氏沙哑的声音在不断回旋。
“哈哈哈哈哈,原来陷进去的人是你,阿蛮!是你呀……!”
她沙哑的笑声一直盘旋在慕苏的脑海里,宛如一道魔咒。
贺楼乘夜走的极快,慕苏几乎被他拖拽,他走到马前,蓦地转身看向他,眸子里阴晴不定。
“她与你说了什么?”
慕苏一愣,没有回答。
贺楼乘夜蹙起眉头,闭上眼叹了口气,忽然翻身上马道:“不论她说什么,都不要相信。跟紧我,现在除了我身边,任何地方都不安全!”
慕苏点点头,也骑上霜梅。
他不傻,方才贺楼乘夜与呼延氏的对话他听得非常分明,他知道现在情况有多严峻。
贺楼乘越手下的大部分兵力都在边疆,能调动的这部分人只足够阻挡须卜拿勒已经进城的军队。倘若贺楼月姬通知了城外的兵力攻城,他们一定会被包夹,等大将军宇文文的部队赶到之时,贺楼乘夜怕是已经人头落地。
他摸了摸腰间的长剑,努力逼迫自己忘记方才呼延氏说的话。
前殿的火光和呼喊声越来越近,他紧紧地贴着贺楼乘夜,拔出长剑,蓦地翻身下马。
他不是阆玥人,自幼生活在草原之上,他最擅长的是单独作战。更何况,他喜欢霜梅,并不想让它受伤。
贺楼乘夜侧身去看他,他脚尖点地快速冲上前去大喊:“不必管我!我能跟上你!”贺楼乘夜点点头,拔出腰间的长刀,冲着前方的火光冲了进去。
慕苏不断在人群里搜寻着女人的身影,他知道现在最紧要的便是找到贺楼月姬。他的心脏碰碰地跳动着,挥剑清除着面前的敌人。
慕苏确实不擅长杀人,或者说这实在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于是他尽量地在格挡,在躲避,必要的时候也只是在对方的喉咙上快速地划一刀,然后闭上眼不去看那人倒下的模样。
但是人太多,太繁杂,慕苏越靠近大殿,越难以移动分毫。
血液的味道和火焰的味道让他反胃,全身乏力。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在害怕,但是他不能在这个地方倒下。
一柄钢刀从身后划过来,寒冷的光照亮了他的整个侧脸,他躲闪不及,眼见便要被划伤。
铛!
宛如血月,又好像是劈出的一枝红梅。一柄血红的长刀横在慕苏头顶,稳稳地架住了钢刀的前行,并干净利落地反手砍掉了那人的头颅。
慕苏抬眼望去,只见得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浑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漆黑的眸子迎着火光,清澈明亮,像是狼群里最年轻最强壮的头狼一般,浑身散发出孤高的气质。
20/54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