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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穿越重生)——阿漂

时间:2018-10-06 09:10:55  作者:阿漂
  “……”姬允瞧着对方那蓄满络腮胡,一脸凶相的壮硕汉子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就浑身都不得劲儿。
  他忙眼珠往上翻了翻,不去看那败坏自己心情的一张脸。
  缓了缓,才要说话,已有人站了出来,面上微微含了笑意地,垂目看向楚楚可怜的钱通。
  “钱大人何以说没有证据?”
  声音温暖和煦,听来简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钱通都不由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说了什么之后,脸上才显出怒色:“你什么意思?……你谁啊!”
  从钱通的一脸莫名,足可看出大朝会根本没人在听。需知朝会开始的半个时辰里,就耗在了讨论白宸的事上。
  而钱通既是武将,还因为实在长得太粗野彪悍,想装文雅也装不来,干脆自暴自弃,彻底不习文艺,自然也就不怎么听闻白宸的名声。所以不认得白宸,也实在是很正常。
  只是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一大群,本来也不可能互相全都认识,能眼熟就不错了。不过即便不认识,通过对方的衣冠服饰,也能推测出对方的官资地位,绝不至于到需要问你是谁的尴尬地步。
  钱通故意这样装疯卖傻一问,却是看出白宸官位低于自己,还在这时候来触自己眉头,刻意羞辱他罢了。
  寻常人被这样撂了脸面,即便涵养风度上佳,没有当场发作,脸色也至少会显出尴尬。
  但白宸面上微笑丝毫不变,仿佛是张壳套在了他原本的脸皮上面。
  他也并未理会钱通的话,只目光淡淡地掠过他,而后转向姬允。
  不知是否错觉,姬允总觉得他的视线穿透了珠旒,在自己脸上停顿了片刻,才移开。
  但并不等姬允分辨清楚,白宸已垂下目光,又是恭谨恭顺的模样了。
  白宸道:“陛下,臣前些日于宴上偶遇刑狱司的耿朔大人,耿朔私下给了臣一份钱能自己画押的字据。而按照字据上的地址,也在钱能府上找到了钱能授意奴仆行凶的名单,罗列详细,并且都添了标注,包括这些人抵抗过几次才得手,又是何年何月得手。臣着人探访过后,都一一能够对上。”
  “钱能既自称对奴仆所为毫不知情,又该如何解释名单,和那份他自己画押的字据呢?”
  “一派胡言!”
  话音才落,钱通便霍地从地上站起来,对白宸怒目而视,骂道:“你是哪家竖子,竟敢这样口出狂言!钱能至今还在狱中,你又是从哪里得来一份所谓画了押的字据,怕不是你自己编造,信口雌黄污蔑于人!”
  白宸仍不理他,只从袖中取出两份书文,由内侍接了递给姬允。
  道:“前些日臣于宴上偶遇刑狱司的耿朔大人,耿大人私下给了臣由钱能画押的字据,其中罪状不可细数,臣不敢私藏,所以奉给陛下。”
  钱通数次被白宸无视,也实在觉得憋气。闻言,又轻蔑地哼了一声:“耿朔又是谁,刑狱司何时竟轮到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主持了?钱能一案早在之前便由刑狱司专人审讯看管,耿朔得了证词不报给主事薛昶薛大人,反倒私底下给你,也不知是有什么说不得的原因。”
  说着,他还寻求认可地,将目光移向后边站着的薛昶,薛昶却避开他的目光,脖子一缩,低了低头。
  钱通不由一愣,再转视线,正对上面色晦暗,阴冷看着自己的顾桓。
  白宸听得钱通的嘲讽,并不显出怒色,反而越发地温和,他缓声道:“是啊,耿大人何以不将证词交给自己的上司,反而给在下这等微末之辈,的确是有说不得的原因。”
  他转向目光左右漂移的薛昶,再停到脸色越发阴沉的顾桓身上:“您说是不是,薛大人,顾将军?”
  他话中意有所指得太明显,在场之人无不感到了一种突然微妙的尴尬气氛。
  白宸面上微微带了点笑意,不躲不避地与顾桓对视,顾桓面色沉冷,渐渐地,那锋利的眉梢末端,才往上挑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出来。
  他道:“白散骑初入官场,恐怕不知所谓在其位谋其职,同样,越俎代庖也是大忌。只念在白散骑年幼无知,不予计较。而刑狱司内部审案向来有其固定流程,案件未定之前,一应过程不得向外泄露。耿朔身为刑狱司职官,知法犯法,应以贬谪。而其证词未经刑狱司考证,亦不足取信。至于本将军这边,日前已经收到刑狱司的结案,钱能管教奴仆不力,使奴仆胆大妄为,应处杖责赔款。此案到此结束,已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
  不容反驳地这么一通说完,顾桓挥一挥手,直接宣布道:“今日朝会到此毕了,诸位散了吧。”
  饶是姬允脾气再好,为君再弱,也不由遽然变色。
  他猛地从座上站起来,信手从御案上抓了方镇纸,往地上猛力一砸。
  “谁敢走!”
  他这一声怒到极致,到中途就破了音。
  众臣子一时之间踌躇原地,进退无措。左瞧瞧勃然大怒的姬允,右瞅瞅神色深沉的顾桓,心中也都知顾桓此举实在有些太过,便是个泥性子也要被搓起了火,就有些担心姬允要拿他们来发作。但那担忧在心里只过了一遍,到底还是更顾忌一手拿捏着自己身家性命,仕途前程的顾桓,便都不敢妄动。
  顾桓也站住了,转回身来,抬抬眼睛,直望向御座上的姬允:“陛下还有事?”
  姬允面上隐隐显出怒极之时的青色,面皮也微微地抽搐,他咬紧了牙齿,强自忍耐怒气,道:“原来你还知道朕才是皇帝啊,”
  却实在忍耐不住,声音猛地撕裂似的拔高:“朕还以为这天下姓顾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不由都是一变。
  饶是大家都对顾桓掌权的事实已是心照不宣,但也都有志一同地对姬允保持了表面的恭敬与顺从,口中仍旧只将姬允唤作是陛下。
  但姬允偏扯破了这一层遮羞布,将朝堂上长久以来的微妙平衡彻底打破,如同宣战一般,他厉声道:“把涉案人员带上来,朕要亲自再审一遍。”
  他微眯起眼睛,扫过台下众人,最终定在顾桓脸上,语速缓而沉,一字一句地道:“朕看看,谁还敢拦?”
  因为情绪过于激愤,姬允眼里甚至浮出了血丝,使得他脸上显出一种近乎狠厉的神情。
  众人不曾见过这样的姬允,一时过于震惊,也终于感到了对君上应有的畏惧,纷纷垂下头去,气都不敢大声喘。
  连顾桓看着他,一时都微微怔住,仿佛避其锋芒一般,不再言语。
  于是钱能从监狱里又被提出来。
  钱能本是不学无术之辈,狠毒常有,脑子却不常有。之前不知被谁提点过,言之凿凿说钱贵作恶与自己无关,只是进大牢之后,提点的人可能就再懒得管他,被耿朔一提审,三言两语便撬出了话,在字据上画了押。
  如今字据呈到堂前,钱能惊慌失措,想要分辨,却是颠三倒四越扯越乱。
  偏此时,白宸慢悠悠地,闲闲道:“依微臣之见,钱能蠢钝如猪,倒也真不一定能干出这么多事来。八成是背后谋划之人看钱能无足轻重,要他做替死鬼呢。”
  人在绝望之时极易狗急跳墙,先前被审讯,钱能不住地往哥哥钱通抛眼色,钱通都只做不见,心中已是又急又气,再听得这么一挑拨,真的便要认定自己要当了替死鬼,心中怨气哪还忍得住,当即指向钱通,愤愤不已道:“钱通!你忘了你这官位是靠谁来的了吗!若不是我上下打点,你以为你能平步青云?朝我张口讨银子倒是勤得很,现在怎么装哑巴了!”
  钱通如被点着似的,当即跳了起来,大骂道:“你瞎说什么!我何时向你讨了银子!分明是你一直上赶着送我,我又怎么知道你那些银子是什么不干净手段得来的!”
  眼看着又要演变成了两兄弟互相扯皮,姬允不耐烦地一皱眉,正要发怒。
  白宸已抬手,按住了要站起来与钱通对骂的钱能,道:“你也别想着洗刷罪名便胡乱指责别人,就算钱通一直靠你银子打点,也不能说明什么。”
  “什么不能说明什么!要不是他钱通贪心不足,指使我干这干那,我好好的至于和全村的人过不去吗!他自己在京城升官发达了,自然是不管我在村里被人指着脊梁骂!”
  钱能骂着骂着,竟还真情实感地委屈了起来。仿佛他是被钱通压迫的无辜小白花一般。
  白宸默了默,才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吗?”
  钱能便报出他与钱通私相往来的一本账簿,还有一摞书信,这下人证物证俱在,钱通面色又白又青,要不是被人拉着,估计很想上来一脚踹死他。
  案情就此明了。钱氏兄弟罪大恶极,均处以抄家之刑,所贪土地尽还原主。
  在诏书里,姬允还提到,以此为警,显出现行土地法已其弊无穷,为免更多惨案发生,将进行第一轮土地改革方案。
  诏书来时,顾桓正在院子练一套拳法
  自钱能一案之后,姬允便强制恢复了朝会,虽还不曾开口要顾桓裁减僚属,但每日奏疏要先入宫这一点,已经将姬允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了。
  顾桓称病不朝,每日却在庭院里打拳练剑,天子派人来宣读诏书,他也没有迎接的意思,仍自顾自地一套打完了,才慢悠悠地擦着汗走进屋。
  天子使者也不敢说什么,勉强镇定地宣读完,才颤巍巍地,请示一般道:“大将军,接,接旨吗?”
  顾桓才抬抬下巴,由身边的侍从将诏书接了。
  也不忌讳使者还在,道:“是我容忍陛下太过,倒纵得他越发地不像样子了。”
  姬允听到使者转述顾桓的话,眉毛抽动了几番,方才抑住怒意,冷笑了一声:“如今朕既不按着他顾桓的意思行事了,还要往他身上开刀,他自然有诸多不满,只怕还想效伊霍行事呢。”
  他上辈子就是太过忌惮顾桓,心中总是怀着隐忧,怕对方也仿效前朝故事那样,一个不满意就随意废立自己,对顾桓言听计从。
  但为帝王者,又有谁真能甘心当个傀儡,任人摆布?
  上一世尚且能忍,重生一回,却是不愿意再憋屈下去了。
  姬允又着使者向大将军送去慰问诏书,大意左不过是念其身体许久不豫,不忍大将军劳累,不若暂且放下杂务,安心休养一段时日。
  且又开始重整禁军队伍,搞土地改革,话里话外,行为举止,要收权的意思都已是昭然若揭了。
  动作太大,白宸都露出一些不妥的意思来。
  “大将军如今势头正盛,又掌着军队,陛下何必这样急进?”白宸微微蹙着眉,面上隐有忧色,道,“大将军强势惯了,又本不是善容忍退让之辈,陛下相逼太紧,恐怕反而激怒于他。”
  听他这样说,姬允不由露出一点诧异的颜色来,道:“我还以为你很厌恶大将军,怎么倒为他说起话来。”
  白宸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道:“臣对大将军,自然是说不上有丁点好感,臣比陛下更想给顾将军吃些教训。只是,”他顿了顿,后头的话仿佛是被他收了回去,只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呢。
  白宸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又迅速地从角落里溜走了。
  姬允没有花力气去深思白宸的话,只脸上笑意渐渐淡了,在那一贯倦怠慵懒,漫不经心的脸上,少见地显出了一点晦暗的神色来。
  “是时候了,否则他恐怕以为自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说到此,仿佛又感到了愤怒,他咬了咬牙,“真将我当作是傻子,三年前他做的那些事,我丝毫不知么?”
  他的声音近乎是自语,但并不是为了刻意避讳白宸,所以白宸还是能听到个大概。
  三年前姬允被刺客刺杀,看来果然是有隐情,大约也是顾桓的手笔。
  而白宸的心也慢慢地沉落下去,在袖下攥住了手指。
  凤郎什么也没忘记,他曾遭受过的,他都记得,他都会一一地讨回来。
 
 
第48章 
  三年前放出去的那拨人如今都已回到凤池,姬允自三年前开始蛰伏,到今日终于显出雷厉风行的气势来。
  钱能一案是个火引子,很快烧到其他世家身上去。百年高门,富丽光鲜之下,哪家没有点泛着腥臭气的阴晦事迹。
  便是信陵公主,也没能扛住天子软硬兼施的威吓与请求,主动散了百亩田产出去。只是继姬准一事之后,越发怨姬允怨得厉害,转头就上大相寺清修去了,让准备登门告罪的姬允扑了个空。
  这是摆明了气得不想见他。
  姬允碰了一鼻子灰,倒也气不起来。不得已做了那只儆猴的鸡,长姐只是不肯见他,已很给他面子了。
  他腆着脸硬是登堂入室,但公主府大约是得了信陵的命令,茶也不肯给他喝一口。姬允干巴巴地坐了一阵,也觉得无趣,要起身走了。
  恰逢陈瑜携着一名少年进来,那少年看起来该比陈瑜小上一些,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但已能想见长大后的眉眼身姿了。
  姬允有时候觉得,血缘这个东西,真是做不得假的。它将上一代人的意志,以换个壳子的形式,继续在下一代传承下去。
  姬允眼瞧着两个年轻人往自己走近了,一时动也不能动,只定定地望住了那个少年。
  陈瑜神色飞扬,不住地在那少年耳边说些什么,而那少年脸上淡淡的,看着像是有些不耐烦地微微抿住唇。但少年人不善掩藏,眉眼间不时的轻舒微蹙,分明也是认真地在听对方讲话。
  不然也不会等两人都跨过门槛了,才看见姬允杵在这里。
  陈瑜登时慌张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站到了少年身前,结结巴巴地喊了声:“舅,舅舅,你怎么来了?”
  是了,三年前天下大赦,乱臣贼子姬准一双儿女因此幸免于难,被信陵收到膝下抚养。
  虽然免罪,到底是逆贼之后,便是信陵,也是小心不让他们碰上姬允的。
  三年里姬允没见过姬准的遗孤,再见时才惊觉,那孩子也长得这么大了。
  那少年见到是他,便很快地垂下眼,并不直视他。
  到底和父亲不同,姬准永远谈笑风生意气风发,不像这样,垂下头去,好像随时要消失一般的存在感。
  姬允话在喉中滚了滚,原本想问:你同你姐姐,在姑母府中过得好不好。
  但终究不免有惺惺作态之嫌,姬允终于把目光从那少年身上移开,只对陈瑜道:“……过来看看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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