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这才过了一个月不到啊!
要知道这一路上,完颜亮挑的都是最快最烈的马,要的就是第一时间过来勘察情况。
可是——可是!
他明明见到,之前数万人如蝼蚁般攀附上那铁幕,甚至让十几个不知名的东西坠落而下,压死了不少人。
怎么如今一切都跟没发生过似的!
完颜亮并不知道自己和其他人都在摄像头的监视之中,只继续打着手电筒看附近的情况。
直到那手电筒扫了一圈,其他几人也变了脸色。
这铁幕上,凝着厚重的血迹。
明显这是上次战役之中滚落崩塌的方块被重新垒了起来,此刻依旧不动如山地守在这里。
旁边的耶律元宜在看清楚墙上糊着的黑渍时瞬间想起了过去发生的种种,此刻直接在旁边干呕了起来。
“闭嘴!”完颜亮喝道:“再发出声音直接废了你!”
他一脸的不信邪,绕着那漫无尽头的铁幕走了过去。
他粗厚的大掌抚过那冰冷的铁墙,双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用什么东西,铸了这样高的一堵墙?”
这完全不可能啊。
就算如耶律元宜所言,这些东西都是箱子,可又是如何让人搬到数丈之高的地方?
这一个月里,所有的东西都恢复原状,光是靠人力也绝不可能。
更何况这附近连施工用的木架都没有看到,难不成真有神仙做法不成?
他原先以为是这尚书软弱无能,跟下属编些瞎话来糊弄自己。
可事到如今,完颜亮自己的心都开始一寸寸的沉了下来。
这都是怎么做到的?
这扬州城,还打不打?
他往后退了数丈,再次用手电筒照向那铁幕的尽头。
太高了。
哪怕搬登云梯过来攀附,还是会如上次战役一样,造成崩塌再碾死一堆的人。
完颜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踏马的该怎么搞?
中军还在来的路上,根据消息这临国也和宋国打成一团,不知跟金国这边是个什么态度。
旁边一片静默,明显也不知该如何打算,全都在等待着完颜亮的反应。
“回去吧。”他淡淡道。
耶律元宜心里窃喜,总算能保下这条命来。
还没等他开口赞同,耳边又传来了完颜亮的声音。
“召集中军掳掠中原苦力和牛马。”他抬起头来,咬着牙道:“掘土搬沙装卸成袋,统统用车和人力运载过来。”
这沙袋可以堆积在城墙之下,待上去以后再一袋袋的往脚下扔。
他完颜亮,就从来没有怂过!
监控屏幕前,钱凡吐了个烟圈。
“四个狙击手,就盯着他干。明天只要他敢混进去排队,就直接等死吧。”
今晚没有直接派人围住他们,是因为那两千人就守在旁边,而且金人的马提速快变道利落,扬州城以北地貌复杂,抓不住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
柳恣站在另一侧,皱眉道:“不太可能,他们估计今晚就撤了。”
“如果郭先生猜的没错,他们过来看了铁幕之后,会想着法子带大军来攻城。”
他抬起头,语气颇为冷峻:“该叫你的狙击手在直升机上练手感了。”
第48章 背刺
东坡有诗曾云,‘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
荔枝这种东西,在从枝头上取下来的那一刻,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是个相当娇贵的东西。
大唐时期为了能让君王妃子能第一时间吃到这样爽口的佳物,直接建立了整条驿站运送路线,能够将来自岭南和州的荔枝在三日之内就送到长安去。
到了宋朝,这样堪比顺丰韵达的物流速度被进一步强化,当然只是为了服务政府和军队。
在耶律元宜率军攻城被反杀,同时完颜亮领中军二度出征之际,战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东京。
完颜雍坐在案前看着战报,眉头紧锁而一言不发。
旁边的李石早就听闻了消息,见他沉默不语,恳切道:“殿下,若错过良机,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啊!”
那男子眼底滑过一丝戾气,低声道:“兵甲准备的如何了?”
李石作揖道:“虽然只有六成不到,但如今民心已俱,只欠殿下一个点头。”
民心?
完颜雍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空空荡荡的中庭。
他的乌林达氏……
他的爱妻……
在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还是会难以抑制的绞痛起来。
完颜亮败走的民心,将全部都归他所有。
完颜亮与完颜雍都是完颜阿骨打的庶孙,完颜雍只比他小一岁。
轮才学武功,两人都难分伯仲。
但论专情,完颜亮是花中浪子,做出无数荒唐事情出来。
可另一位却完全相反。
完颜雍蛰伏数十年,全因他有一位贤而娇美的妻子,乌林答氏。
两人五岁订婚,十八成亲,在之后的二十年里风雨相持,不离不弃,在金国被时人引为佳话。
熙宗还未亡故的时候,完颜雍在讨伐宋朝时得了一条宋国皇帝用过的白玉腰带,其无论名声做工都堪称传世。
完颜雍原本想要自己私藏,却被妻子劝诫着交给皇庭。
这一条白玉带不仅讨好了熙宗的悼平皇后,还帮他坐稳了在宗室之中的根基。
后来熙宗被弑,完颜亮上位登基,也顾忌到了他完颜雍的声望和势力,将他由会宁牧调至大宗正事,再到东京留守。
短短十余年里,从东京燕京再调职到济南西京,足以可见完颜亮对他的不放心程度。
因为完颜雍是皇孙出身,同时文武兼顾而颇得人心,完颜亮根本不敢让他在任何地方呆太久。
一旦在哪里坐稳了位置,就会势力不断扩大——这是当权者绝不想看到的。
正因如此,乌林答氏在暗中不断相助,让夫君给王上不断赠礼。
从缴获的辽骨睹犀佩马,到翡翠宝马良器,她想着法子让完颜雍不断地软化完颜亮对他的警戒和敌视态度。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完颜亮决定迁都汴京,将东京和燕京都留在北方。
可这东京与燕京,必然要有重将相守。
旨意传到他海陵王府的时候,却多了一条。
“——留守东京,遣乌林答氏入京为质。”
完颜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皇帝荤素不忌,夺人妻女之事也没少干过。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完颜亮不让自己子嗣过去为质,却点了名要他的妻随军为质!
长子允迪已经年满二十,如何不可为质子,为何偏偏要他的发妻过去!
寻常人如何忍得这样的折辱,可他完颜亮是帝王,一旦违抗都可以用死罪定论他全族——
这些年里,被杀的完颜氏还少吗!
再后来,离中都七十里有余的时候,乌林答氏掏出袖中藏着的尖刀,从容赴死。
她袖中还藏了一封书信,唤贴身的侍女几经辗转交回了东京。
“——女之事夫,其心惟一。
——勿以贱妄故,哀毁以伤生,而做儿女态也。
裁书永诀,不胜呜咽痛愤之至。”
“殿下其卧薪尝胆,一怒而安天下。”
得到死讯与遗书之后,完颜雍独自在房中枯坐许久,没有见任何人。
当他再出来的时候,神情只有淡漠与平静,所有的怨恨与痛苦全都被掩在了心下。
完颜雍对爱妻的宠溺,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从前乌林答氏生病的时候,海陵王甚至不肯出府,守在榻侧久久不走。
如今海陵王妃自刎,府中却连哀痛之声都不曾出现过。
世子都已神色苍白如纸,却都被吩咐着按下情绪,红着眼眶不敢哭出来。
自始至终,从落葬到出殡,海陵王都不曾去一趟良乡,再去见一面亡故的爱妻。
可在之后的岁月里,从他登基到死去,宫里的后位都空缺如故,仿佛还在等待着她的归来。
完颜雍反了。
正隆六年五月十七日,南征万户完颜福寿率两万金军自山东前来,完颜谋衍率兵自常安前来,两路军队先后入城,直接簇拥在了海陵王府前。
完颜雍在走出门户的那一刻,众将齐齐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完颜亮弑君上位,不仅屠戮宗亲,夺人妻女,还嗜杀狠厉而用兵无度,南宋尚未谋定便率大军伐真龙之国,当真逆贼!
他这一反,消息直接如闪电一般从东京蔓延而去,不出十日就到了汴京!
可汴京哪里有皇帝,那完颜亮还逗留在扬州之北!
汴京城乱成一锅粥,消息再度往南遥度,由斥候疾马追上那行进之中的中军,却发现皇帝依旧不在!
中军正由耶律王祥带着向扬州城行去,此刻消息根本捂不住,两三日内遍传了个底儿掉!
而在另一头,完颜一行人正待在军中,只吩咐耶律元宜和另外两人回去传令调遣沙袋之事。
完颜亮有意在白天再去会会这铁幕,他想看清楚这天堑一般的高墙到底是怎样的。
手电筒虽然炽亮,可终究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他甚至想自己也打扮成临国人的模样,进去看看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国家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哪怕只是待在这城外,都能听见许多难民几乎狂热的讨论种种谣传。
耶律元宜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正在快马加鞭的往中军赶。
他对能否打败临军已经没有太大的念想,此刻能够离那疯子远一点也是好事。
这积累沙袋的事情……有说法吗?
从前金军攻城时也曾经用过这种法子,不仅可以稳固城墙不至于坍塌伤人,若沙袋堆严实了甚至可以让骑兵也踩踏而上。
但这铁幕之高,当真是从未目睹过啊。
耶律王祥在军中等得心焦,终于听见哨兵来报说是耶律大人来了,忙不迭奔出帐外去迎接。
“父亲!”
耶律元宜从未见儿子有这般不加掩饰的焦急神情,下意识地把他拉回帐中叙事。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感觉哪里不对——附近的兵士怎么都在窃窃私语,而且按照道理,中军应该急行不止,怎么现在半路修整下来了。
“官家吩咐我回来带兵去收缴壮丁,再积累沙袋准备攻城。”耶律元宜接过杯盏一饮而尽,琢磨道:“这铁幕或许也攻的下。”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耶律王祥匆匆道:“东京那边,已经反了,改元大定,再拥为帝!”
又换皇帝了?
耶律元宜的表情空白了几秒钟。
这是第几回换皇帝了?
辽国灭亡一次,金国的皇帝被那完颜亮给杀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得了这完颜亮的信任,东京那边又造反了?
“东京的皇帝听说叫完颜雍,就是之前的海陵王,”耶律王祥同样一脸的一言难尽,急切道:“自打这完颜亮登基以后,同宗室的人被杀了不少,好多人都既怕又恨,出这事也难免。”
“但是,咱们站哪头啊?”
搞不好下一个墙头站稳,这临国就把金国给灭了,之后他们还得改姓跟着姓柳……
耶律元宜看着儿子慌乱的神情,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行军吧,先去南边接应官家。”
“哪边赢了,咱们就跟哪边。”
第49章 狙击
孔知遥忙了几天,整个人走路时都有些精神恍惚,差点被路边的驴给了一脚。
一切跟他预计的都不太一样,特别是厉部长。
原来真的凶不是班主任那样声色俱厉的教训人,但凡教训那都是带有教育性质的。
厉栾从头到尾的态度都是——‘不会自己学,学不会就自己滚。’
孔知遥越接近参政院,就越不想滚。
这里有空调不说,虽然房屋简陋了些,可做的事情却是学校里那些死读书的呆子们想象不到的事情。
他哪怕只是在食堂里坐半个小时,左边耳朵能听见有人交谈大棚和点滴式供水的设计,右边能听见有人在讨论宋国的历史。
来到参政院,等于来到信息和机遇的风口。
哪怕孔知遥只是周末回家时漫不经心地提几个词,他爸爸都会露出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
——全家人从来没有这么专注的听他说过话。
一想到自己还只是在参政院的最底层,孔知遥就有种站在湖边的感觉。
湖面看起来无波无澜,可谁也不知道水有多深。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个元首,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猜测。
这样的人,拥有最大的权力和最广阔的视野,他在面对其他两国的时候,恐怕比豪赌之徒还要感受更高的精神刺激吧。
真正在事业或者某些领域得到成就的人,是无法对普通的东西成瘾的。
做科学研究也好,折腾数学竞赛也好,当真的进了一个局,开始无穷尽的为之付出的时候,其反馈的精神快感是寻常东西根本无法给予的。
龙越在参政院的身份是技术顾问,她虽然没有大学学历,但是在高中时就已经辅修了编程和医学两门课程,并且成绩都非常过人,拿到过省级和全国级的业余比赛前三名。
而龙牧虽然跟着爷爷学了大部分的通信技术,自己也对编程颇有研究——毕竟从还是婴儿状态的时候就被老爷子专心培养,脑子里的存储空间被一再装满和扩容。
眼下龙牧忙于维护两个信号塔和政府工程的信息,龙越就过来帮忙解决建设部大部分的数学问题。
力学计算、工程造价以及排水管道的效率化设计,可以让她出力的东西实在颇多。
厉栾虽然平时少言少语,但在她身边时也会偶尔指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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