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闻鸠看着面前比妹妹要矮点的男生,那扣手的动作和阮佲一模一样,不免想到他,最近没怎么联系,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玩到烟花。
打了个岔,小堂妹见此赶紧拉拉他大衣,踮起脚问:“怎么了?说话呀,我男朋友还等着呢。”
关闻鸠回过神,面前小孩脑门渗着冷汗,站着军姿,太认真了——以至于关闻鸠不敢苛刻什么,他伸手和人小孩握了握,说:“我是关璟的哥哥。希望你们两个有个愉快的一天,五点半我在这里地铁口等着,我暂时将我妹交给你了。”
他这么说仿佛交托了什么珍宝,由不得小男生不重视,再者关闻鸠火眼金睛,看出来这男生喜欢堂妹,巴不得经营好形象出来,让人放心。
关闻鸠四两拨千斤地问到了人小孩的手机号码,二面嘱咐两人手机保持联系,如此一来才放两个小孩离去。
小堂妹马尾辫跳来跳去,跳到好阳光里。
像当初阮佲头上翘起来的一小撮。
关闻鸠只是试试问问阮佲那头在不在,发完后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忍不住敲着屏幕,过了一分钟阮佲告诉他自己在阳台晒太阳。
你呢?阮佲回复。
关闻鸠看了看马路,说我也在晒太阳。在外面。他补充。
去看亲戚?
不是,送我妹出门。
哦。
回复完,好一会两人像是说好的都没继续回话,阳光正好,蜜糖的金色深浅不同的色块拼在一起,他摸了摸手机,震动了一下。
阮佲问他在?
在的。
关闻鸠回复,他手不停打字过去,要不要出来透透气?你一个人在家吧?
发过去后,一分钟变得有许多长,长到在慢慢裹着糖浆的草莓,看红色的果肉被金色流淌的糖浆包住,一开始是热的,最后在风里变干,变冷,变硬,它看上去那么漂亮。
关闻鸠抿起嘴,他的心像冷硬的糖浆。
快回吧——糖浆在说。
阮佲就是那个咬掉第一口糖浆的人,清脆的一声响后,草莓的清甜冒出来,其中有块熟烂了,裹满了糖分,含在嘴里绵软而又沉重,比糖浆还要甜。
我们去哪?
关闻鸠深吸一口气,脑袋飞快地转起来,他很快想到了地方,梅花开了,最近有梅花展,中心公园那里就有,开了好多,去吗?不远,也把大牙它们带着,出来跑跑肉。
阮佲说好。
关闻鸠说那我来接你?
阮佲也说好。
关闻鸠让他等自己来了再下楼,他到阮佲小区的时候,他已经在等着了,阳光在他头发上撒着金色的糖霜,一开始低着头,但一听到车子的声音他就抬起了头。
笑开来说:“关先生!”
关闻鸠下车,问他:“不冷吗?”
阮佲耸肩:“还好,今天太阳好。”说完抬头,阳光照得人有些通透,毛茸茸,绵绵的,脚旁是个小煤球,是颗棒棒糖——裹了蜜的话梅糖。
“好像又胖了。”关闻鸠蹲下身,大牙就靠过来,“丸丸呢?”
阮佲弯腰摸摸大牙的头,大牙就像个小火球,“天冷,它还在睡觉,就不折腾它啦,让大牙在外面跑跑不错,减减肉,最近脸又大了。”他捏着大牙的腮帮子给关闻鸠看,一坨肉,关闻鸠戳了戳,大牙冷漠看着,眼神迷茫。
关闻鸠一把抱起大牙,像抱着金元宝,就是黑不溜秋的,像只煤炭球。
阮佲笑着撩撩大牙露出来的小爪,被它收了回去埋在关闻鸠的臂弯里,阮佲背着他对大牙做了个鬼脸,大牙闻风不动,只要在帅哥怀里。
阮佲打算上后面的座位,但关闻鸠却说坐副驾驶座吧。好像十分平常的,阮佲没说什么,在他被扶着坐进去后,关闻鸠就把大牙放在了他膝盖上。
关上车门,大牙撑起小肥身体,贴着车窗要看人,阮佲点它湿漉漉的鼻子,说:“要乖哦——”
大牙叫了一声,关闻鸠坐上车来,黑柴哈哈气,大胆地扒拉一下他,也被关闻鸠笑一声,刮了一下鼻子。
阮佲把它爪子拎回来,大约是第一次坐在这位置上,屁股底下天然软垫,有铲屎官好闻的味道,左手边,在它黑白视角下的依旧检验出来的帅哥,从未离得这么近过,大牙甚至愿意牺牲那喧嚣的风景和狗子的好奇心,只为看帅哥的侧脸。
认真的神情就像追星的小姑娘们,它的内心演出了一波又一波的尖叫,疯狂的哈喇子如解冻的河水,窗外是严冬,大牙的心里已经是春暖暖,夏炎炎,绿苗与荷花四处齐绽。
“他老盯着你。”阮佲告状,把大牙的头转过来,倔强的狗脑袋依旧转了回去,阮佲有些酸酸的,好像谁都酸,酸得不知道哪门子事。
视奸狂。
阮佲不服气地搓着狗头,眼睛对眼睛,关闻鸠抽空瞄一眼,像两狗打架一样,大牙脖子缩起来,短的,另一个毛炸起来。
关闻鸠车开到一个路口,从自己那拿出一小纸袋递给阮佲,阮佲接过来还没问是什么,大牙就咬住阮佲的袖子,不让他打开,关闻鸠说是商店里的小饼干,刚出炉的。
打开来一股奶香味,阮佲故意凑近纸袋口,哼了一声给大牙听,大牙仿佛生气了,狼嗷一样,呜呜叫着。
“略略略——”阮佲回复它,大牙瞬间愣着,小豆眼看向关闻鸠。
关闻鸠抬手拍拍阮佲的脑袋,“别逗它了。”
第41章 梅见月(六)
二月又是梅见月,特别是雪下立梅,只是年前就下了雪,过年之时到是阳光多了,连雨也没有,阮佲连着几天在小阳台上晒太阳,像摊开来的被子,在太阳底下变得蓬松,犹如烤箱里发作膨胀的面包,烤得油亮金黄。
如果可以的话,晒好了太阳阮佲也想变成一张被子拿掸子拍拍,松松筋骨。
关闻鸠约他,阮佲有些意外,尽管心里绕了一圈,阮佲却下意识答应了,他好像听得出哪一辆车是关闻鸠的,比喇叭声还要明显,他抱着大牙的狗包,大牙不肯进去,就在脚边,两个家伙好像同时认出了远方来的人。
阮佲心烫过的,却装得极平常,却不会告诉他。
中心公园唯一一家可以登记宠物进去的,好像是小年,全家都出动了,大牙估计没见过这阵仗,平时几亩地里撒野,当自己的小霸王,这会缩在狗包里,灰溜溜透过开口拿着小眼睛窥视。
关闻鸠买好了票,梅园在深处,平时可以租老爷车,缓缓骑过去,阮佲有点想试试,有二人座的也有三人座的,带小孩的就把小孩夹中间,好几辆都租了出去,还有租几人自行车的,一长溜的从眼前骑过去,迎面一条宽道上坡上去。
他有些羡慕地看着人家,关闻鸠弯腰说:“等下次吧,下次一起过来租个车。”
阮佲点头,他看到老爷车前面有框,到时候可以把大牙和丸丸放前面。
“希望到那时候大牙不要长胖了。”他伸手戳戳大牙的屁股,大牙喉咙骨碌一声,屁股一扭。
上坡是关闻鸠推着他,一阵缓坡过去,阮佲控制着速度,下坡的时候也是缓缓地,到了平地后,围着湖造的中心公园铺开,湖旁绿柳还未抽芽,稀疏的看得清远处天旷,软绵绵的云懒懒地划过去,白鸭子船飘在霖霖湖面上。
两人走得极慢,沿着湖旁的大道走,大牙闻到了湖水的味道,从上方的开口探出鼻子来,但很快缩了回去,它还没完全适应,为了让它不害怕,阮佲捡了叶子给它闻,给它闻泥巴的味道,正是垂暮与新生的味道,大牙碰碰手掌心,小煤球舒展成了小黑饼,探出了脑袋,搭在边缘处。
往前走,左右两边各一处小道,关闻鸠问哪边,阮佲看了看让大牙选,大牙汪了一声,阮佲点点头说:“左边。”
左边是往荷塘走,一大块莲池,还未到时候,从秋枯败到冬,哀哀飒飒。
“去年我来过一次。”阮佲说,那会一个人来,顶着暑气,那时候人不多,午后的人们昏昏欲睡,他带着小广场发的扇子,扇面上有医院的广告,专治不孕不育,一块小毛巾,从冰箱里拿出来时冻成豆腐,坚硬,后来保鲜袋里化成了一颗颗水珠,最后小毛巾只剩下高温的味道。
阮佲顶着最烈的太阳蹲在池边,树上的蝉越燥,池里的荷花越静,像寺里的像。
后来他一摇一晃的回去了,脖子后头晒退了皮,红红的一片。
他说到脖子晒伤的时候,关闻鸠撇眼望过去,他脖子已经好了,有些晒过的颜色,阮佲摸摸自己的后颈,眯起眼睛。
“那时候真疼,一开始觉得厉害呀,回去后就开始叫了,店长说我活该,说人家寻愁都在雨天,淋点雨才叫可怜,说我蹲太阳底下,是个傻逼,不知道愁了什么。”他撇嘴。
大牙要下地,从狗包里跳出来,阮佲还没来得及给它扣上绳子,大牙就跑到池边,试探地下爪。
它也真是不怕死,关闻鸠把它提回来,拎着脚,夹在膝盖间,给它扣上绳子。
关闻鸠说了句以前这池里淹死过人。
阮佲捂住大牙耳朵,忙说:“你别吓狗!”
他抱紧大牙,关闻鸠说:“以前的事了,公园还没建起来,是意外,别多想。”
“你真是……”阮佲摇头,有点咬牙,关闻鸠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奶糖,问他要不要吃。
奶糖已经拨开了糖纸,阮佲瞪了一眼,接过奶糖放到了嘴里。
“真死过人么?”
关闻鸠却说记不清了。
阮佲敛下心神,真想捶一记他,“都你的问题,我老想着这个。大牙也是。”
关闻鸠说:“我的错。”
往前走又是宽阔大道,路边有小卖部,关闻鸠问他要不要冰淇淋,阮佲板着脸说要梦龙,关闻鸠也买了一支,和他一样的。
阮佲看了一眼说:“干吗买一样的。”
咬了一口,却掉了一大块巧克力,心疼死了,大牙又凑过来,阮佲伸手给了个毛栗子,清脆有劲。
阮佲嘀咕:“我下次不和你来了,免得你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我的错。”关闻鸠叹了口气,低下眉,他把他那支没动过的梦龙递过去,“我也记不太清了,小时候我也差点像大牙那样跑到池边,要去玩水,我妈就和我说了这些,还说里面会有水鬼,后来大了些,才知道那里真的出过意外,我刚看到大牙跑过去,就拿它当小孩训了,别放心上了,开心点,梅花还没看呢。”
阮佲哦了一声,想了想有些不舍得把关闻鸠的梦龙还了回去,“我没想了。已经忘了。”
关闻鸠顺坡爬下,握住轮椅,替他推着,“还有一点路,就到梅园了。”
阮佲还盯着缺了一块的冰淇淋,觉得可惜,大牙雄赳赳往前走,爪子抓着地面,灵巧地抬起,滴溜溜地往前走。
赏梅地人群聚集,先是几株稀疏老梅,三三两两闲在四处,越往里走越是一丛丛一簇簇的,以白色为先,其后是丹朱,藤黄二色,热闹开了一阵,再往里点便又是几株稀疏平常的,娴静地立在一边。
阮佲抱着大牙,一是人多,二是怕大牙撞到人,说不清楚。
大牙似乎喜欢梅花,哈着气,似乎在笑,甚至看一株梅就转头和阮佲汪一声,像在说话。
“喜欢哪株?”关闻鸠和大牙说。
大牙叫了几声,它喜欢一株红梅,因在最里面,看得人少,大牙就将这看成自己的了,关闻鸠把它抱起来,阮佲就借着吃冰淇淋的空,看他拖着大牙的屁股,送到一株梅下面,大牙好奇地抬起鼻子,闻着一朵小梅,阮佲便忍不住,拿了手机拍出来,这定定看了半响,偷笑起来。
大牙被花香熏得打了个喷嚏,张大嘴巴,呼了口气,那朵小梅颤了颤,大牙挤着眼,呆愣住了。
关闻鸠接住从中落下的一朵,送给了大牙,回来的时候阮佲看大牙头顶着一朵红梅,就指着自己问:“我的呢?”
关闻鸠耸肩,阮佲啧了一声,看着大牙戴着红花笑嚯了牙。
关闻鸠伸手拍拍他的肩,他自己手心了还有另一朵,完好的蜷缩在掌心里,弯弯巧巧的盛在面前。
阮佲屏着笑,摊开来手,关闻鸠珍重地将花放到了他手心里,这朵白梅像绒花做的,又像水晶。
他见关闻鸠敛下眼,底下都红了,直到大牙煞风景的抬后腿挠脖子,小红花掉了,它撅着屁股顶着泥上的花,想把它放回脑袋上。
关闻鸠不知怎么,避开了阮佲的眼睛,蹲下来把小花放回了大牙头上,他听见很小的一记谢谢,弯起嘴角,捧着大牙的脸。
阮佲把自己的花收了起来,关闻鸠问他藏哪里去了,他抿嘴笑着,说秘密,后来又在树底下捡了好多,红的白的黄的,熙熙攘攘挤在手心里。
他说要给丸丸带回去,他想给丸丸做个小枕头,“丸丸很喜欢你给它的兔子。天天抱着,我前几天洗了洗,它就一直蹲在阳台玻璃门那里盯着,手里拿着吃的它也不看一下。”
关闻鸠说:“还有其他颜色的,到时一年送一个。”
阮佲说他偷懒。
后来大牙顶着红花出了公园门,一路上守着它自己的小花,文文静静的,阮佲摸摸背脊问:“花坏了怎么办?难道要给它每天去公园拿一朵回来么?”
它那么喜欢这朵小梅,连帅哥都吸引不了它了。
关闻鸠说:“也许过几天它就又喜欢上其他东西了。”
阮佲点头,大牙还小,天天好奇,对家里的冰箱好奇,对扫把好奇,对晾衣架好奇,最好奇的是遥控器,他对着电视里的人叫,有时候妄想钻进丸丸的别墅里,一朵小梅实在微不足道。
但尽管如此,大牙还是守着它的小梅,阮佲任由它去,几次给它把落掉的梅花放回头顶上。
他夸夸大牙,感觉到尾巴摇得和蒲扇似的,阮佲也不得不替它爱惜着梅花。
下午回了家,关闻鸠送他到楼下,待会去地铁站等小堂妹。
下车前告诉阮佲过两天他不在本市,阮佲下意识问要去哪。
关闻鸠说:“不太远,坐飞机去大概三个小时吧。”
阮佲说:“好远啊……”随后赶紧闭上了嘴。
关闻鸠递给他剩下的小饼干,笑着说:“不远,那里好多玩的,吃的,到时候给你和丸丸大牙它们带东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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