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友谊——破坏性的友谊一直持续到他们长大,小石已经能分辨出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并且他曾经向往过的友人才像那条被拴在树上的狗,看着吓人实际上确实表面功夫装得好。
当这种牢固的感情出现了裂痕时,就会出现疲惫感,小石对他们之间的友谊产生了怀疑,他强烈地认识到再这样下去并不能给他更好的利益,实际点的说友人除了是一支过期的兴奋剂外,还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看友人也和外头的路人一样,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小流氓,迟早会死,迟早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甚至有人说他那样的人迟早会坐牢——这个人是友人的父亲,他将友人打了一顿后赶出了家门——小石想起来了,他们两个去南方,天很热,热得跟蒸笼一样,他们都是馒头,灰突突的馒头,在车站小石的包被偷了,他丢了钱包,一并丢掉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他记得那是第一次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觉得天都塌了,出来前他说带着友人一起走,到大城市去,不回来了,可是现实浇了一泼冷水,他们必须回到那个闭塞的小村庄里去。
他绝望,愤恨,那个该死的偷掉他希望的小偷应该被车撞死,撞得稀巴烂,脸都没有了。
小石浑身发抖,后来友人回来了,浑身流着汗,他追了那小偷,将东西抢回来了,他告诉小石我把那人打了一顿,脸都肿了。
小石呆呆地问警察呢?
他说我趁警察没来,打了一通就跑了,火车站人那么多谁知道是我。
他抹了把汗,小石看了片刻,抱着失而复得宝贝,他又一次感到在友人身上得到过的生气,也许这就是他始终不曾抛弃这个人的原因。
因为他确确实实真心真意对小石好过,那是掺不得假的,因此小石也像他暗地里嘲笑过的阮佲那样,对友人,尽管感到不满,却始终纵容着。
他想他会纵容到哪一步。
现在他知道了,当警察来到他们两个的面前时,他拎着包站在人流庞大的火车站,友人招呼他喝水,就像刚来这里时候一样,抱怨一块钱的水太贵了,但他还没坐下来,就看到了小石面前的警察,这次他没拉着小石一起跑,而是转身扔掉了水,矿泉水瓶没有盖上,水便泼到了小石的脸上,他感觉到身边一阵风穿过,看见警察随后奔上去,他希望友人能跑掉,但当友人狼狈不堪地被摁倒在地时,小石刹那间改变了策略。
警察问他对方说你是他的同党,小石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他很合作,警察查什么他就说什么,他说他不知道这件事,他拿出自己重点一本的在校生的身份来说话,人们对优等生总会有优待,尽管他们体察不到,但确确实实下意识地,尤其是他与友人认识了那么多年,不多说,也会将他塑造成一名重义气但却骗的可怜学生。
这样的社会败类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的,他已经是社会的蛀虫,犯了罪还企图拉自己的好友下水,当小石听到警察的原话的时候,脸都白了。
心软的警察姐姐更是同情,和别人说交友不慎,还不知道多伤心。
小石听到了,他想要告诉这个人他并不伤心,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有一个好处是天意让他终于拜托了这样一个垃圾。
他尽可能用这样的词贬低友人,这样就好些了。
当他抱着书包看到了大厅的阮佲和关闻鸠时,他脸白了,是真正感到了一丝慌乱,为什么他们来得这么快!
小石慢慢地走过去,希望露出一点愧疚的表情,这样人就不会多问了,他自己也是受害者啊!
但真正的受害者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让小石有种微妙的凉意,他直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促使他张不了口。
阮佲开口了,他问:“他们说在火车站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买了票打算回老家……是么?”
“是。”小石后面加了一句,“我们约好了回去看看。”
阮佲说是吗,这让小石有些不爽,“你想问什么?”
“你和警察说了什么?”
小石朝阮佲身后望去,那高个子的男人就在不远处,没有离得很近,也没有离得很远,正拿一双十分冷淡的眼神看着他。
小石明白过来,同时一瞬间的愧疚也没了,阮佲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并不会把人往坏的想,他也怀疑,如今就是在和小石确认,笨拙地确认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
他心里有些快意,同时也没有什么负担,在警察面前怎么说的,现在也是怎么说,冷静地说,用十分冷漠地态度去叙说这件他也是池鱼的偷盗行为。
他看见阮佲拿着一种惊讶,扭曲,十分不解的神色,隐隐有些伤心,小石并没有停止自己话,反而说:“书店的活我想是做不下去了,虽然我也是个无辜者,但真的是没脸再在这里做下去了。”
他很诚恳。阮佲这么想,但他看不了,他觉得小石有些恐怖,包括那张脸,平平淡淡的,正像一杯掺了毒的白开水。
“我知道了。钱我会在这几天给你结掉。”
小石说:“那真是谢谢你了。”他说完谢谢竟然有点不舍。
阮佲看了眼他,突然放弃余下的话,不说也没什么了,疲惫地对小石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先走吧。”
小石很认真地看了几眼阮佲,说:“好,再见。”
阮佲没有回,立马转身朝等着他的男人走过去。
小石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似乎低头说着什么,随后看向了小石又低了下去。
后来几天他真的没再去市中心了,他有意识地避开这条路,尽管有那么些时候愧疚,但都很快没了,他也去看过被关在看守所里的友人,他漠然地听着友人的谩骂,听着听着才觉得熟悉,这些话都是友人的爸爸曾经拿来骂友人的,现在想来,这两人不愧是父子,一样的粗俗,一样的没素质。
他尽到朋友的职责,是真的担心友人在这里的生活,说白了他又一次心软,无法完全对友人做到漠然,送的穿的都是友人喜欢的,友人指着他骂他贱骨头,小石想了想说或许吧。
友人已经完全不把他当朋友了,小石酸着鼻子,友人骂他别他娘的在我面前哭,我算是看清你的人了!
小石没哭,只是觉得有些伤心,时间久了,被骂得都没感觉了,就让友人骂吧,也不会掉一块肉。
他揉揉酸涩的眼睛,留下一句我下礼拜再来看你的话就走了。
小石走到一家蛋糕店,他想订一份蛋糕,下礼拜是友人的生日。然后他在店里看到了关闻鸠,他让店员拿了几块蛋糕结账,他似乎也看到了小石,却没有抬头。
他装作没看到,专心致志地看着玻璃柜。
关闻鸠突然问:“你从警察局出来?”
“啊,是的。”
小石如实地说,“您这是给阮佲买的?”
关闻鸠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嗯,身体不好,想说吃这里的奥利奥底的蛋糕。”
哦。小石心里应了一句,他再瞄了一眼关闻鸠,突然感到一阵嫉妒,嫉妒谁也不知道,但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负面能量,“您知道吗,其实我骗了他,我知道我朋友偷了店里的钱,玻璃也是他砸的,也是我收留了他,让他住在我的寝室里,那天我们本来是要乘火车逃走的,可惜还是被警察抓到了,我本来就想好了他来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装作不知道。”
他说完期待着关闻鸠的反应,但男人的反应平平,连一眼都不瞧,小石知道这人只会看着阮佲。
“哦?那你对你朋友真的很好。”关闻鸠冷淡地说。
但像往小石脸上揍了一拳,无端讥讽了一句,这句话解读出来的意思是——你既然能对那样垃圾一样的朋友包庇到底,却对阮佲做出了这样的事,更何况又是你撇清了关系。
关闻鸠冷漠地看着青一阵白一阵的小石,接过了店员递过来的纸袋,转身便走了。
小石也不知道这口气为了什么,他追了出去,想要关闻鸠说清楚什么意思,真像一名被侮辱的贞洁烈妇,他像刮燥的蚊子追着不停,关闻鸠突然转身踹在了他腿上,随后把人拎起来摁在墙边,“听着,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也不想看见你的人,滚远点,别在眼前晃,你要表现兄弟情深尽管天天在警察局里表现,在我眼里你和他都是垃圾!至于你说的那些话,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因为在他眼里你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垃圾!”
他说完将小石甩到一边,似乎有些怪小石才将袖子弄乱了,他皱着眉扯开袖口,一见人还待在原地,不耐地喝了一句:“滚!”
(紧赶慢赶写完,希望有评论呀~)
第81章 长夏(十六)
阮佲挂了电话,浑身发烫,让他对这个人类依赖的存在厌烦至极,它好像就没带过什么好消息似的,阮佲把它扔到了床底下。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一咕噜爬起来,鞋也不穿就跑了出去。
烧红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寻仇的。
关闻鸠一眼就看到他光着两只脚,皱着眉问他拖鞋呢?
阮佲说在房间里,却踩上了沙发,居高临下地看着关闻鸠。
“你是不是见到小石了?”
关闻鸠将纸袋放在茶几上,有些奇怪,阮佲语气有些冲,他并不能太好地理解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阮佲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件事,她只知道脑袋疼,闹心,一把火一把火地炸,整个人都要烧干了,为什么要发烧?
他难道做错了什么?
阮佲心想,他狠呕吐,狠胃痛,现在加上发烧,这些一切可能伤害到自己,甚至持续翻搅恶心的状态都该死,那么在这期间但凡是表现出一点敌意的东西都应该被当成细菌吞噬,他生一场病,连心眼也小了,针尖大的,一点也容不下。
“他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来找你!”
“他没来找我,我也没去找他。”关闻鸠站在面前牵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他了?”
阮佲沉默下来,他在思考,其实思考是浪费时间的,他只需要说一句话刚才接到了电话就能解释得一清二楚,但是阮佲思考得是我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告诉他?重要的难道不是我的疑问?
“我讨厌他。”阮佲说,他没开玩笑,关闻鸠确实看到了小孩脸上很少出现的不耐烦,只耸耸肩,无什么异议。
“我还要拉黑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为什么呢?”
阮佲瞪着眼睛,眼睛都是干的,硬邦邦说:“没有为什么。”
关闻鸠捏着阮佲的食指,戳心窝子得冰,他假装没察觉到手指的颤动,像往常一样像个贴心的伴侣捂着,用最柔和的声音亲昵道:“真是任性的孩子。”
阮佲不耐烦他玩自己的手指,想抽回去,关闻鸠松了手,他感觉到小孩呼出的气都是烫的,很烫很闷的那种,并不爽快,就像没有吃到心仪的午饭,尽管吃了,却无法让肠胃感受到精神上的满足愉悦。
他应该尽快把小孩扛进被窝里,最好乖乖地吃药,发一身汗来,但是——
关闻鸠听到阮佲的反驳,他反问一句:“难道不是吗?你也并不讨厌他,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想了?”
“就是这样想了。”阮佲抿唇。
关闻鸠撑住阮佲的腰,这样就动不了了,阮佲即便站上了沙发,两人的视线也才齐平,或许高出了那么一点。
关闻鸠游刃有余的,仍旧采用十分柔和低沉的嗓调,“就像你姑姑那件事一样,难道不是任性的孩子吗?”
“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阮佲揪着关闻鸠的手背,到今日阮佲和阮妈妈还在冷战中,或许因为书店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但都是两根刺,实际上并没有消失。
关闻鸠一点也不在意阮佲的挣扎,甚至是坏心眼的举动,那看来实在不算什么,是伴侣之间的常态,就在高烧下,在关闻鸠刻意的话语下,阮佲也没用上很大的劲。
或许是已经没力气了。
关闻鸠冷漠地想,因为没力气,他可以更轻而易举的将人困在腿上,哪也去不了,这样他不说,关闻鸠便不会放他回去。
“你放手!”阮佲拿脚踩男人的脚,却也被夹住动弹不得。
关闻鸠很明确地说如果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就只能在我的腿上坐着了。
阮佲听到这话骂了一句放屁,他最喜欢的坚实的臂膀如今变成了束缚自由的帮手,他抬手使劲捶,关闻鸠也不带动的。
他连续追问:“小石和你说什么了?让你伤心了生气了?你真的讨厌你姑姑吗?”
阮佲听得烦,他不说话,任由男人在耳边问,问这个问那个,终归逃不出那两个,他感到一股晕眩,他很想回床上睡一觉,甚至还有点反呕,那都是心理反映到身体上的诚实反应,那么强烈,无法忽视,他的身体告诉阮佲他必须躺下来以缓解各种反面的不适。
他软下声音告诉关闻鸠自己哪边不舒服,真的好疼,他以为这样就会让关闻鸠心软,男人从来不会忽略他的请求,他比自己还要珍惜健康,可是这次他听到关闻鸠平淡甚至有些冷淡的声音,他说不,拒绝了阮佲的请求。
阮佲浑身颤抖起来,是一瞬间排山倒海而来的冷颤,火势变冷,冷得心硬邦邦,他克制不住一阵恨意,突如其来的一种,让他难受,他将难受转嫁给对男人的拳打脚踢,似乎用尽了病体剩余的力气,拿着自以为同归于尽却只是过家家般幼稚的报复行为。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我要回房间——房间——!”
而关闻鸠依旧纹丝不动,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哄着一只小猫,轻轻嘘着,揉着阮佲的后勃颈,那块皮肤很薄,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穿透皮肤的烫度,他平时摸着都是温温的凉凉的,有时候喜欢摸着这块肌肤,阮佲会很容易哄睡着,同样的他也会抚着关闻鸠宽厚的背部,这样两个人就是面对面的抱在一起,像肚子里的婴孩,互相契合,互相抚慰着就睡着了。
此刻阮佲贪恋着关闻鸠手心的温度,这样子让他稍微好受了那么一些,他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男人的脖子附近,那里靠近血管,是除了胸膛心跳处最喜欢的另一处地方。
关闻鸠拨开后劲汗湿的头发对阮佲说:“你不说话,看上去很难受,就像一只小猫,他对周围任何柔软的玩具都放不下戒心,他只玩自己最灵活的尾巴,因为尾巴最让他感到安全,不管是生气也好开心也好,都会咬着尾巴尖,尾巴尖流血了,秃毛了,想说揉揉你,抱抱我吧,但小猫反过来呲牙,毛都炸开来了,尾巴乱甩,伤口也在到处滴着血,如果这是你的猫你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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