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个树袋熊一样在背后抱着前边的少年。
因为对方比自己个子更高,白千湾不得不把下颌抵在他肩膀上,抬眼去看楼下的情景。这是一处类似斗兽场布置的内院,最底层是一片空地,两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正在赤手搏斗。四周全是欢呼呐喊的声浪,自底层开始,圆形排列的座位环绕着下边的空地,白千湾和宋弄墨身在二楼,搏击者拳头砸在肉体上的砰砰声响、嘴里飞出的血沫和牙齿都清晰可见。
也不知为何宋弄墨不肯好好坐在座位上,人站在栏杆边,手支着栏杆往下看,大概是这样看得更清楚些吧,身边的其他男女也是趴在栏杆上,嘴里尖叫着大喊。
宋弄墨看得很认真,眉心紧紧皱着,嘴上不发一言,似乎是为了场中的局势而担忧。
由于被周围的情绪感染,白千湾也是心跳砰砰,不止是他,他也能感到手臂圈着的宋弄墨也是心跳飞快。
骤然间场下的男人们重重地扭打起来,其中一个一拳砸在对手脸上,又一记窝心脚将他踹飞。四周响起连连尖叫,男人沉重倒地,满脸是血。裁判慢悠悠地站了出来,宣布胜利。
所有人都在欢呼。
白千湾在宋弄墨耳边埋怨似的说:“真吓人啊,全是血。”
“怕吗?”宋弄墨侧过脸询问。
“还好吧。”他松开手,两人移开了些距离。
四周的观众渐渐散了,白千湾伸了个懒腰,骨头关节咔咔响着。
“挺晚了,”宋弄墨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家?”
“嗯,你也早点回,别在外边浪了。”
两人走出地下斗兽场,外边已是漆黑的夜色,不远处有河水和霓虹灯闪烁。宋弄墨站在路边,打电话给司机过来接人,白千湾心血来潮过去砸了他一拳,被宋弄墨一只手抓住。
他笑着挂了电话:“你干嘛呢?莫名其妙。”
“打你啊,”白千湾扭着手锤他肩膀,“不行吗?”
……
梦醒了。
最近想起来的记忆都是关于宋弄墨,可能是近来和他交往密切的缘故,白千湾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下床。墙壁上的挂钟显示十点。
盥洗室里摆着没拆封的牙刷牙膏和杯子,被他一把抓过,匆匆洗脸刷牙,找了自己的衣服穿上,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门。主卧之外是走廊,他绕了一圈,循声找到了厨房。
宋弄墨半裸穿着蓝色围裙,正在平底锅里铲着什么,分神觑了眼白千湾,他问:“这么准时?早餐没好,你去外边坐吧。”
白千湾没走,他抱胸倚在门口,疑惑的眼神在宋弄墨的背影上下打量。几秒后他悄悄走上前,模仿着刚才的梦,他从背后抱住了宋弄墨,尖尖的下颚靠在对方肩膀上,他往下看,原来是在煎蛋。
宋弄墨捏着锅铲的右手一顿。
金黄的蛋黄圆溜溜地躺在凝固的蛋白上,锅子里冒着热气和香味,热油滋滋地煎烤着外边一圈蛋白,露出金黄的花边,不时有油花跳出来。
白千湾生怕被油溅到手,隔着围裙圈着宋弄墨腰腹的手松开了,重新从围裙下伸进去抱紧他,期间不忘提醒宋弄墨:“快翻面,要焦了。”
锅铲一把将荷包蛋翻面,蛋黄啪地撞上平底锅底。
“你在干什么?”宋弄墨问。
“刚刚做了个梦。”
“什么?”
“梦见我和你去斗兽场,两个男人在打架。”
“那是搏击。”
“随便吧,反正那时候我也这么抱着你的,我看再抱一下能不能再想起来什么。”
“想到了吗?”
“没有。”
白千湾失望地松了手,挪了挪位置,盯着宋弄墨的手垂涎三尺。
宋弄墨一边给煎蛋翻面,心底舒了口气,语气重了些:“一边玩去。”
被赶出厨房之后,白千湾进了饭厅。
长方形的白色大理石桌面一尘不染,拉开第一张黑边皮质的椅子之后,一只蜷缩成饼状的虎斑猫露了出来,白千湾摸了摸它的耳朵。
围裙男人端着煎蛋出现。金黄略焦的荷包蛋切成两半放在盘子里,在白千湾手边放了一杯水,宋弄墨扒了围裙,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别的了,只有鸡蛋和水,随便吃点吧。”
“没事。”白千湾拈起筷子,余光里宋弄墨□□的上身给予他无限食欲。
眼看着白千湾把早餐吃完了,乖巧地仰头喝完温水,宋弄墨像上一次那样突然发问:“你有食人癖,对吧?”这一回他索性按住了白千湾的手,大有不好好回答就别走的威胁意味。
第39章 第 39 章
39
同样的问题,难道问两遍就会有结果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大家也不必为了各种问题而苦恼。当然,这话白千湾可不能说出来,只敢在心底悄悄腹诽一下。
握住他左手的、美味诱人的宋弄墨的手温热有力,白千湾能感受到细微的心跳从他指尖传来。真是奇怪,宋弄墨身上有牙印却没受什么伤,究竟是对方战力太强了还是因为自己喝醉了攻击力下降?
握着他的手一紧,他抬眼,宋弄墨正默然等着他的答复。
“我没有,”白千湾还是那个回答,“只是我喝醉了爱咬人而已。”
“是吗?”宋弄墨扬眉。
“实话就是我没有,”白千湾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不是食人族,“如果宋警官对‘食人案’有什么疑虑的话,不妨继续调查,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承认啊,虽然诸如雾尼这样的超越社会规范的杀人者,可能拥有所谓的“渴望被关注”的特性,但是白千湾并没有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像他和雾尼这种患有罕见异食癖的人还是低调点比较好。他恨不能把头埋进沙子里,以避免被人查出来一锅红烧肉的旧事。
“我不是怀疑你和‘食人案’的关系。”
宋弄墨的回答倒是出乎了白千湾的意料。
“虽然最开始我有这样想过,但你没有参与食人,”宋弄墨注视着他的双眼,“我总感觉你陷入了什么泥潭,宗教吗?好像也不是,你不像信教的人,那又为什么有了这种奇怪的爱好?”
花言巧语的关心。
不知道为什么,在宋弄墨言辞恳切的话语之后,白千湾忽然间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这个词。也许他潜意识里是不相信宋弄墨的话吧,信任这种力量原本就很奇妙,它可能存在于九年前的宋弄墨和白千湾之间,但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分道扬镳。
不是因为什么邪教的蛊惑,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导致的,是白千湾这个人本就与生俱来的特性,他生来就有食人癖,对着人类的手足垂涎三尺,分明宋弄墨也意识到这一点吧,为什么不相信呢?白千湾就是个怪物,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你这样说可不对啊,”白千湾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本就是基于我是食人族这一事实才能得出的猜测。”
“你不是吗?”
“宋警官如果觉得我吃了人,那就努力找到证据逮捕我好了。如果我做了这种事,入狱也是理所应当。”
宋弄墨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肩膀靠向椅背:“我不是这种意思……真不明白怎么处理你才合适。”
“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我没有因为你的猜测而生气,”白千湾起身离座,整理自己的衣服,他准备离开了,“我忘了许多事情,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忘记了多少,搞不好里面就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部分吧?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他把碗筷放进洗碗池里,回到饭厅,宋弄墨又在把玩那个磨痕明显的打火机了。他怎么随身带着着这东西。
白千湾与他告别:“我想回家了,宋先生。”
“不想知道高中时候的事情了吗?”宋弄墨抬眼,略有些无奈,“昨天晚上你说的。”
“哦?”
原来他昨晚还说了这种话。
想要得知高中时代的故事,多半也是为了“巫术案”吧。
“但是我的视角也不能完整重现你的记忆,”宋弄墨皱起眉,“你有看过医生吗?失忆是可以治疗的吧。”
“算了,看了也不会有用的,”白千湾说,“要不你有空的时候把高中大事记写给我吧,关于我的部分就行,‘2133年9月1日,入学’、‘9月20日,月考第一’,类似这种,说不定我能想起来什么。”
宋弄墨也没反对:“就这样吧。”
在他键入安全密码之后,白千湾成功乘坐电梯离开他的房子,长吁了一口气的同时,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了。
宋弄墨已经笃定他是食人族了。
如果顺藤摸瓜查下去的话——
不行啊。
人来人往的A区街头,白千湾再度陷入沉思。远处漂浮在半空中的蓝色恶鬼怨气四溢地摇摆着接近他:“我等你很久了诶。”
“干嘛?”
思来想去,白千湾也想不到什么阻止的办法。
“昨天晚上我回到正德街18号,被里面的鬼魂赶了出来。”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又不认识你。”
“我就这么孤苦伶仃地回到A区等你了。”
“你真的很无聊。”
与往常一样,白千湾步行到公车亭上车,乘坐漫长的A-X线路前往X区正德街,A区到X区路途遥远,乘坐公车的时间十分漫长,极其适合冥想和思考。
早晨十点多的公车还算不上拥挤,不过即便如此,上车的时候也已经没有座位了,与其他人一样,白千湾抓着吊环,在略微摇晃的公车里注视着空气的某一处发呆。
不过,由于小康王的存在,他的思路频频被打扰。
“你怎么穿着昨天的衣服?”小康王问。
“没换。”
估计也没洗澡。
不过睡觉的时候倒是脱得很干净,仔细一想,宋弄墨照顾了一晚上的醉鬼还是挺辛苦的。
“不是,原来你真的在和宋弄墨谈恋爱?”小康王愕然瞪大了眼睛,“我听他们说,你为了调查案件和一个警官频频约会,原来就是宋弄墨?”
“……”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流言!如果和宋弄墨谈恋爱能合法调取巫术案案卷,他还真的会这么干,但问题是不能啊。
“我不是,我没有……”白千湾无语凝噎,“你不是被赶出来了吗,为什么还能听他们讲八卦?”
“是聊了一会儿之后才被赶出来的。”
“……”这人在鬼屋干了什么坏事。
“唉,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无聊哦,”小康王挂在公交车吊环上摇晃,“跟着你才有点事情做。”
“你还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算是吧,不能闲下来啊,闲下来就会凝固了。”
白千湾看着他,眼前却浮现出梦中白骋的模样,郑朝的皇帝,笃信巫术——
“皇后是怎么去世的?”他问小康王。
“病逝的,怎么了?”
“没什么。”
“你怎么开始关心上辈子的事了。”
“他还有别的孩子吗?”
“没有耶,你是华国古代史上少有的独生子了哦。”
“你是不是和皇帝关系挺好的?”
“当然啦!”
“那你不如去——还是算了。”
“嗯?”
本想让闲得发慌的小康王去找白骋的,毕竟两个无聊的人一拍即合更合适吧,只是白千湾一想到白骋那个阴恻恻、不可捉摸的性格,死了两千年又颇为信任白骋的小康王想必会被他糊弄得团团转吧,到时候万一做出更突破人类可承受底线的社会事件就不好了。
“不如去调查‘巫术案’吧,”白千湾换了个说辞,“反正你也闲着。”
“你得跟我一起去。”小康王说。
“明天吧,我累了。”
“累?”小康王鄙夷地打量他,“你这两天也没干什么啊。”
“已经远远超过日常活动量标准了。”
“这个标准是家里蹲标准吗?”
“是的。”
小康王淡蓝的白眼翻上了天。
虽然被小康王如此这般地嘲讽,但白千湾说的也不是假话,这阵子他的确颇为劳累。一切从他接下宋弄墨的通灵订单开始,宛如被赶上跑步机,一踏上去就停不下来了,对于之前悠闲自在,只在账单来临的时候苦恼的白千湾来说,实在是累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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