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他过来的,”宋弄墨从蒲团上起身,“先走了,阿姨。”
宋太太微笑:“去吧。”
白千湾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他们不是亲母子。
一坐上车,宋弄墨就抽起来烟,辛辣的薄荷味飘散在空气里,白千湾不住咳了几声。
察觉到他的目光,白千湾解释说:“有点感冒。”
宋弄墨熄了烟,忽地说:“你脸色很差。”
“嗯,换季了,容易生病。”
车外的风景渐渐变化,正德街很快进入视线,车子停在了路口处,白千湾向他道谢,正要打开车门,却发现被锁住了。
宋弄墨端坐在不远处,和司机一起沉默着。
“什么情况……”白千湾问。
如果宋弄墨换成别的什么人,他大概率会觉得这是一场绑架。
宋弄墨低着头,打火机在他指间转动。
“心情很不好吗?”白千湾试探着询问。
“嗯。”
“和家人吵架?”
“意见不同,也不算吵。”
是吗?可你刚才分明就是在生气嘛,偏偏他成了被迁怒的人。
白千湾绞尽脑汁,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我想去你家。”宋弄墨蓦地说。
“鬼屋?”他莫名其妙,“你不是来过吗?可以啊。”
可是这和宋弄墨心情不好有什么关系?真是不懂。
车锁总算开了,白千湾和宋弄墨各自下了车。天空阴恻恻的,铅灰的云聚集在头顶,好像随时要下雨。
“你回来啦!”
“小白哥哥——”
鬼屋里未眠的鬼魂们像往常那么和他打招呼。
“这位是……”
“好像是上次的警官诶。”
好奇的鬼魂们聚了过去,白千湾还没来得及嘱咐鬼魂们这是一位特殊事件部门的警察,宋弄墨已经伸手在西装中拿出了手/枪。
“都出去。”他以沉静的嗓音下了赶客令。
鬼魂们愣了一秒,立即尖叫着四散而逃,一下子,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个人。
白千湾:“……”
这是在发疯吗?
宋弄墨解开西装外套扣子,将衣服扔在沙发上。白千湾连忙把衣服捡起来:“沙发上面有血,不干净。”又把衣服挂在凳子椅背。
他在桌上煮水倒茶:“喝茶吧。”
宋弄墨今天的低气压夸张之极,他以往从未见过,自己根本是撞在枪口上了,不过,毕竟对方刚刚丧父,白千湾也能理解他为何发疯。
茶叶还是上次宋弄墨带给他的那些。
宋弄墨解着袖口的纽扣,一边走到了床边:“你为什么把床放在客厅?”
“不行吗?”
白千湾端着茶杯走到床边,整洁的床铺,雪白的床单枕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反正他平常也不会有客人来访,把客厅当卧室用也不稀奇吧。刚酌了口铁观音,下一秒他倏然被抢走了茶杯,宋弄墨把茶杯放在桌上,白千湾还没说什么,忽然就被仰面按倒在了床上。
宋弄墨解开皮带,将白千湾双手举过头顶,绑在弹簧床的床柱上。
自知打不过宋弄墨,又明白他此刻正在发疯,白千湾甚至没有挣扎一下。以注视熊孩子撒欢的目光凝望了宋弄墨一会儿之后,他说:“其实也没必要绑住我吧。”
宋弄墨半跪在他身侧,冷冷地俯视他,眉宇阴郁不散:“你会跑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以前不是,我找了你很久,只有户籍更新信息的时候你才出现。”
“……呃。”
“你好像很害怕我断定你是食人族,对吧。”
“我不是。”白千湾再次强调。
“为什么?你吃过谁?”
“没有……”
“如果是你自己干的坏事,你不会这么遮掩。所以那件事是你无意做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父亲的女友。”
那锅热腾腾的红烧肉忽地又重现了。
到底吃了吗?不记得了。
“不是我做的。”他只能这么说。
“我发现跟你好好说话没有用,还是这样更合适。”
宋弄墨俯下身,长而深邃的双眼默然望着白千湾。
“你到底想怎么样?有证据的话,为什么不逮捕我?何况根本没有证据啊,因为我没有做那件事。”白千湾瞪着他。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没有高中时候表现的那么单纯,但我还是害怕你做了很出格的事情,搞不好有一天逮捕你的人会是我。”
“让你今天这么发疯的就是这种事?”
“对。”
已经弄不明白这人究竟在想什么了,无法理解。
白千湾沉重地阖上眼睛,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有病啊?”
第41章 第 41 章
41
说完这话,白千湾手腕上的皮带忽地被宋弄墨解开了。
白千湾一头雾水,难道被说“有病”会更令他高兴吗?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白千湾回归了自由。将手腕勒出红痕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胸口,他又闭上了眼睛,大有就这个姿势入睡的意思。
宋弄墨侧躺在他身边,手机离白千湾的耳朵很近,他听见对方哒哒哒的键盘打字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你不回去啊?”他问。
“嗯。”
“离家出走?”
“是啊。”
被评价为“有病”的宋弄墨完全没有生气,反倒脱了外衣和他躺在一起玩手机,毕竟也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了,白千湾也不惊讶,甚至还给宋弄墨挪了挪位置。
白千湾飞快地瞟了一眼手机屏幕,宋弄墨把每个程序打开之后又关上,看着忙碌实际上什么事都没有做。
他脑子里转悠着刚刚和宋弄墨的对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果宋弄墨说的是实话,那么他是真的一直把白千湾视作感情深厚的朋友了,所以才至于到达如此烦恼的程度,尽管他们已九年不曾见面。
怎么看,都像是白千湾冷酷无情,抛下了宋弄墨整整九年。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闭上又睁开眼睛,再次重复了类似的动作,困倦如同潮水般袭来,晕眩的滋味好比在摇摆车上坐了半个小时,白千湾头疼不已,像环抱抱枕那样抱住宋弄墨,仿佛这样能纾解身体上的痛苦。他额头靠在宋弄墨肩膀,呢喃说:“我要睡了。”
这次的梦含有惊悚情节。
“死掉了哦……”
“把手臂塞进喉咙里是怎么做到的啊……”
“不会卡住吗?”
“那就是噎死的吧!”
“噎死和窒息致死是一样的啦!”
“我是文科生,怎么会知道啊。”
“据说判定是自杀……”
坐落在B市一中附近的某座小区内,小孩子们对着其中一栋楼指指点点。
这是刚刚新建不久的高档小区,据说裴安的父母为了孩子能方便上下学,特地在这里买了房子,因为家境富裕,这对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楼下铁门处的控制面板上按下数字4之后,播声处很快传来女子的声音:“是小白吗?”
“是的。”白千湾回答。
门开了。
白千湾乘坐电梯抵达四楼,来开门的是一位三十余岁模样的女子,双眼浮肿,像是在水中泡过般发红,向来妆容得体精致的裴太太素面朝天,沙哑着嗓子请他进门。白千湾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客厅桌上,裴太太说:“下次不必带来了。”
“阿姨……”
“裴安在这里。”裴太太推开另一扇门的房间。
裴安的遗像放置在桌上,两边燃着香烛。
跪在蒲团上,白千湾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了什么。
离开房间之后,裴太太请他坐下喝茶。
“十一长假,有什么旅游的打算吗?”她似乎想尽可能地述说正常的话题。
“本来是有的……但是出了这些事之后,我和弄墨都没有心情。”
“这样啊。”裴太太叹息道。
因为肠胃炎住院的白千湾未能参与裴安的葬礼,这次是特地过来拜祭他的。
裴太太又说:“身体好些了吗?你瘦了不少。”
“好多了。”
她点点头,脸上浮现疲累的神情。白千湾寒暄几句,很快起身告辞。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徘徊的鬼魂们在门口拉拉扯扯,见到白千湾回来,都咧开嘴与他说笑,白千湾勉强点点头,推开大门。
冰箱里什么也没有,米袋也见底了,他想吃点什么填肚子都找不到。在清点了柜子里现金的数量之后,白千湾又不想点外卖了。
有人在敲门?
白千湾隐约听见了砰砰的声音。鬼魂们先他一步,从门外闯进来:“有客人来啦!”
宋弄墨拎着两碗汤面拄在门口,身上就穿了T恤和长裤。
“不冷啊?”白千湾去倒了热水。
“刚从家里出来。”
把两碗面放在桌上,宋弄墨进了盥洗室洗手,再出来的时候白千湾已经开动了。
“你又没吃饭?”他喝了口热水,冻得打颤的身体才稍微回暖了一些。
“啊,虾好好吃。”
“你再这样会长不高的。”
“知道知道,”白千湾敷衍了几句,“你今晚回去吗?”
“在你这儿睡。”
“又吵架?”
“没有,”宋弄墨摇头,“小孩子很吵,为什么女孩子也能这么吵?”
白千湾没有姐妹兄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洗澡之后,宋弄墨趴在床上小憩,白千湾从浴室里出来,把他摇醒。
“干嘛?”
“你觉得他们真是自杀的吗?”
昏暗的夜色里,白千湾狐疑的眼睛仿佛在发光。
“不是。”宋弄墨的口吻很笃定。
白千湾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也会这样想……要小心啊,‘超自然事件社团’只剩下两人存活了。”
晚上,两人挨在一起睡觉,床不够大,睡两个人已经有点勉强。
台灯开着,白千湾倚着床头看书,鼻梁上戴了副金丝眼镜,看着像个文弱病书生。宋弄墨靠过去:“大晚上的,别看了。你想读计算机专业以后敲代码?”
“滚滚滚,我要掉下去了,”白千湾放下书推了他一把,“少吃点别长那么厚实。”
“哪里厚实啊。”
“手臂啊,别健身成那种很吓人的肌肉男了。”
“我没健身啊,就打打球和跑步而已。你不喜欢肌肉男?”
“这样就行。”
白千湾好奇地在宋弄墨上身捏捏摸摸,十七岁的宋弄墨体型已经几乎是成年人的模样了,瘦削又结实,对他来说是既美味又有观赏性。
灯关了,两人肩挨着肩。良久,他听见宋弄墨说:“害怕吗?”
“虽然我不想死,”白千湾低声说,“但是,你说下一个是你还是我?”
“乐观点,记得写十一假期作业。”
“好吧。”
……
“你发烧了。”
在视线聚焦之前,一只手盖上了白千湾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抚了抚。
“发烧?”说话时,他发现自己喉咙干涸,声音沙哑得像是梦中的裴太太,超自然事件社团社长的母亲。
宋弄墨扶他靠在床头,递给他温水和药片。
这人披着件衬衣,胸膛腹肌赤/裸裸明晃晃,简直和九年前没什么区别。
白千湾从杯子里抬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离家出走了。”宋弄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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