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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玄幻灵异)——泠司

时间:2018-10-23 10:27:19  作者:泠司
  “好了,你伤得这么重,我先给你疗伤。”
  “不,我要说。当初阿煊找到我,向我求援的时候,我觉得他疯了。龙与寻常妖物不同,是半神半妖,我的族人自恃身份,不愿相信他说的话,他没有办法,只能来问我。我想的是,卷入天上神明的斗争铁定讨不到什么好处,更何况我们又能做什么,难道要做弑神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吗?更何况我对他心中怀有怨恨,更是不愿意协助他。”
  “现在想想,我那时真的很愚蠢,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道理连凡人都明白,我怎么不明白呢?他死了,承天君陨落了,很快就要轮到我们了。”
  她的瞳孔就像是将碎的琉璃,流光溢彩,当中溢出一颗颗温热的泪珠,“这就是我的报应,是我们对承天君见死不救的报应,也是我退缩了的报应。”
  “你不要说话,真是的,伤好了你再说个够可以了吗?”
  这个何尧应该是真的,她想着,假的是不可能这样婆婆妈妈的。
  “所以我这一生剩下的时间都要用来赎罪。”她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我的罪终于赎完了,我不欠承天君和穆家任何东西了。”
  ·
  护国寺的中庭,夜空被火光染成血的颜色。
  穆离鸦阴晴不定地盯着这口封印着阵眼的井。里头的东西应该感应到了什么,所以挣扎得比上一次更加激烈,黄符上冒出细小的火苗,将薄脆的符纸吞噬殆尽,锁链急剧地晃动,哗啦啦的声音几乎要盖过外头莲奴们的惨叫和哀嚎。不同于先前还有东西能够制住它,这一次它挣脱封印只是迟早的事。
  “既然这样……”穆离鸦藏在袖子里的短剑再度出了鞘,包裹着剑身的青绿色火焰被激发到三尺长,朝着摇摇欲坠的锁链砍去,“还不如我先下手。”
  虽说这些锁链同样出自穆家人之手,可到底不是这把剑的对手,从火舌舔舐过的地方被利落地斩断。
  长久以来束缚着自己的力道陡然消失,被惟济大师封印在井中的怪物咆哮一声,终于破开井盖显露出了真身。
  它只露出一个头就已经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高,遑论还有更长一截身体藏在底下,周身光滑无爪,每一寸都覆满了漆黑的鳞片,在火光中反射出幽紫的光泽,尖尖的头颅像毒蛇,可一对小小的角又说明它和龙有一点关系。对上这双写满了暴戾的赤红色眼睛,穆离鸦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它张开嘴,露出一对长长的獠牙,腥臭的黏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砖上,毒性烈得连石头都能烧穿,朝着眼前这唯一的猎物扑去。
  在这地底被强行封印了这么久,它重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吃人。它要吃了所有胆敢伤害它的人……不够,这还不够填平它的饥饿,还要吃更多的人。
  大张的血口已经快要将穆离鸦整个人吞噬,忽然那些垂落在一旁的锁链动了起来,不止是这些,庭院中的地砖寸寸碎裂,底下钻出许多根与封印相同的锁链,朝着这半蛇半龙的怪物去了。
  这些都是惟济大师多年的心血,就为了有朝一日有人能够诛杀这井中蛇怪。锁链勒着这半蛇半龙怪物的血肉中,迫使它停下所有的动作,无法再前进哪怕一寸。它并非毫无神智,既然无法向前,那就将含入口中的猎物咬碎,可穆离鸦手中的剑横着,卡在这怪物的口中,使它连合拢关节都难以做到。
  剑气刺伤了怪物的上颚,这怪物被束缚得动弹不得,吃了痛只得更加疯狂地甩动还在井底的下半截身子。
  穆离鸦还在念诵咒语,不敢放松片刻对其束缚,因为使用妖力的缘故,他的眼睛变成了森冷的绿色,与他的祖母如出一辙。
  锁链颤得越来越紧,这怪物的挣扎愈发剧烈,好几次他都要拿不住手中的剑,完全是靠一口气硬撑。他为了追寻真相而踏上这趟破阵之旅,在这趟漫长旅途的终点,只剩下这最后的一环,只要将这守阵的怪物击杀,解放阵法中束缚的龙脉,从此这片土地的命脉就将回归到生活在其上的所有生灵手中,不再受某一个人的控制。
  他的确不是一个擅长用剑的人,除了有几分力气以外不具备任何使剑之人的特质。可这样就够了,他手中剑朝着斜上方滑去,剑刃切开骨骼,一直到坚固的鳞片,将这颗丑陋的头颅一分为二。
  在蛇口中沾到的毒液侵蚀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他喘着气,一旁失去了大半头颅的蛇身还在抽搐,不像是死绝了的样子,但也只能苟延残喘。
  “就是这把剑吗?”
  他想要再过去给这怪物补上一剑就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
  至于声音的主人是谁……
  “迟绛,你在什么地方?”
  他闭上眼睛,强行压住那一点惊慌。就像他先前说过的,她本人不应该在这个地方。一旦仪式开始,她就再无法离开那座宫殿,直到仪式完成。
  所以现在在这里的要么是她的**,要么就干脆只是普通的障眼法。
  “嘻嘻。”她的笑声就像掺了毒药的蜜糖,浅尝就会让人毙命,“你猜呀,你猜猜妾身在什么地方看着你们?”
  先前和薛止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确没有感受到她的气息,那么就一定是和现在的他在一处。
  “你是她加诸在我身上的诅咒。”
  他嘶声说,周家宗祠的火海中,在他斩碎阵眼的时候,他清楚听见了她的声音。她对他降下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诅咒他一生孤苦,众叛亲离。
  对此她真的有几分惊奇,“没想到你这小杂种这么快就发现了。”
  “你想做什么?”
  “妾身才发现,这可真是一把冷酷无情的剑呢。”她答非所问,话语中藏着几分蛊惑,“告诉妾身,你到底藏了多少无情的秘密?”
  “无可奉告。”
  他冷淡地驳回了她的请求。
  “妾身还有其他事,就不再继续奉陪了。小郎君,要是真这么想知道的话,就来妾身的宫殿,妾身一定会好好招待你和那冒牌的神君。”
  就在这一瞬间,属于迟绛的气息消失了,或者说从他身上离开,去了别的地方。
  她会到这里来从来就只有一个目的。
  “不好!”
  想到这里穆离鸦就再没有任何迟疑,向着宣武将军和李武所在的方向赶去。
  青紫色的电光连接着从九天之上劈落,在落地的顷刻化作一片火海。
  这片不同寻常的大火如奔驰的猛兽,在山林间横冲直闯,将沿途所有的胆敢拦路的妖物焚烧殆尽。
  莲奴密不透风的阵型轻而易举就被撕裂,但她们都是些不知疼痛的傀儡,知道这火无法轻易扑灭以后迅速团结起来,后者踩着前者焦黑的尸骨,继续朝着山顶的寺庙行进。
  本来在专心施咒的薛止突然挣开眼睛,喘了口气,眉头紧紧皱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驭使天雷对此刻尚是凡人之躯的他来说是很需要聚精会神的法术,倘若出现纰漏,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随着他的分神,那上一刻还所向披靡的红莲天火迅速地转向颓势,不再继续扩张自己的领土。相对的,山中莲奴一反常态,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往前,两方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诡异的平衡。
  先前哪怕是被天火烧成焦炭模样,她们也不曾退后,那么为什么她们突然就停了下来?
  再如何愚笨的人都该知道这当中定有蹊跷,薛止自然也不会错过。稍微思索一下他就有了答案
  会使得她们做出这样反常行径的只有一个原因,那么就是她们的目的达到了,再没有继续冒死前行的必要。
  也就是说后院的宣武将军出事了。
  ·
  李武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的宝剑还在往下淌着血。
  前边有穆公子他们把守不成问题,他就负责守在宣武将军房门外,将那些从后山过来的漏网之鱼一一诛杀与剑下。
  这的确是一把很好的剑,入手时他听见女人在耳边低语,仿佛在吟诵咒文,而他。有时剑刃未至,凛冽的剑气就已切开了她们身上的白袍以及苍白如鬼的肌肤。
  被一斩为二的面纱高高飘起,底下属于兽类的竖瞳毫无感情地映照着他憔悴的面容,温热腥甜的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这比任何一次战役都让他感到疲累,他休息了一会,等待体力恢复,刚要直起身子就看到隔壁的房门打开了。
  “你们醒了……怎么回事?!”
  李武未曾想到,自己的另两位同僚也中了招。
  他们身中同样的恶咒,浑身长满红色的长毛,颧骨凸起,下巴收尖,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宣武将军在哪里?”绿油油的眼珠盯着他,阴恻恻地咧嘴,露出尖而细密的牙齿,威吓地低吼,“让开。”
  他手中剑一横,朝着这曾是自己同僚怪物的命门砍去,“对不住了,比起你们还是将军……”还是将军更重要。
  这半人半狐的怪物直接伸手去挡。比起人的血肉,他更像是砍到了坚硬的钢铁上,他咬紧牙关,手中剑往下压去,但紧接着脖子处就是一阵剧痛。
  他被宣武将军咬伤的部位火辣辣的疼痛起来,疼痛向下蔓延,渐渐地连拿剑的手上也没了力气。
  “不自量力的东西。”
  果然还是不行吗?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半人半狐的怪物推开。
  “穆公子!”他已经不再要自尊这种东西了,放声喊着唯一能帮他的那个人的名字。
  但直到他再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等的那个人都没来,没有听到吗?他努力伸手去够不远处的那把剑,可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一点点距离都如同天涯海角般遥远。
  “要杀了他吗?”
  “反正他也活不长了,就留他在这里等死好了。”
  那两个怪物轻而易举带走了他曾发誓要用性命保护的将军,走之前还顺便一脚踢开了他的剑。
  “你还活着吗?”
  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一抹青绿色的火光映入眼帘,紧接着脖子上火烧般的疼痛被清凉的触感缓解。
  他又活了过来。
  穆离鸦望向空荡荡的禅房,简单地叙述自己所看到的事实,“将军被他们带走了。”
  “……”李武沉默了一会,“是我无能,没有做到您交代过的事情。”
  “这不是你的错。”
  穆离鸦难得露出这般挫败的模样,“只来得及为将军一人解咒。我以为对那两个人下了昏睡的咒文就能阻止她,这是我的疏忽。”
  “那要怎么办?”李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将军被带走了要怎么办?”
  “是啊。要怎么办呢?”穆离鸦叹了口气,收起剑,冰凉的指尖按在李武的脖子上,“先帮你解毒吧。”
  既然里边的人已经得手,山下的莲奴们不再前赴后继地上来送命,得到了撤退的命令。
  半山腰的骚乱停止,失去了方向的天火一点点熄灭,空气中还残留着那焦臭腐坏的气味,
  薛止来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穆离鸦正在为李武处理脖子上的伤口。就是一会不见,之前不过是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泛着一层浓郁的青黑色,显然是中了毒。
  用自己的妖力为李武拔除了最后一点毒性,穆离鸦站起来,“宣武将军被她的人带走了,我们的面前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是吗?”薛止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结局都不会有改变。
  他望着薛止,仿佛之前的种种紧迫感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这带点感慨的无可奈何。
  “就和那个时候一样,很突然,却又不得不前往。”
  那个时候他同样没有做好准备就被推动着踏上了这趟路途,或者说他这一生遇到的种种劫难,没有哪一次有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论之前有过怎样的计划,想要怎样去实施,但事实就是他总是被催促着向前,一直到最后的终点,没有哪一次例外。
  若是要说这一次和过去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有预感,他的宿命会在这前方得到终结,再不会有更多的延续。
  “只有去见她了。”他最后问了薛止一个问题,“你会在我身边吗?”
  薛止只惊愕了很短暂的一瞬,他温柔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瞳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就像深不见底的河流,“直至此身灰飞烟灭,我都会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这不仅仅是属于薛止这个人的承诺,更是十多年前,灯花集市上与他同行那位神君的承诺。
  “这就够了。”
  ·
  “我与阿止走捷径追着他们去宫中夺回将军,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宣武将军被当着他们的眼皮子劫走,这本是件异常屈辱的事,被人用异常平静冷淡的口吻讲出来以后也不像什么大事了。
  穆离鸦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的佩剑,剑鞘上镶着的绿色宝石被火光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薛止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眼神黯淡下来,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把剑的由来,以及驱使它会付出的代价,但是想到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谁,这竟然也成了他们的赌注。
  “剩下的事情就由你自己决定了。”穆离鸦最后看了一眼李武,即使解了毒他的脸色还很苍白,“宣武将军不在的此刻,唯一能够做决定的就是你本人。”
  李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我……我知道了。”之前薛止没怎么同他说任何话,所以看到薛止朝着招手示意时,他很是惊讶了一会,“您……您有什么吩咐?”
  “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给你。”
  李武错愕地看他凑到自己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地名和一句话。
  “好,我一定会办到。”哪怕不知道这人是什么用意,可他明白,这一定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甚至都不会拜托到他一个门外汉手上。
  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迢迢夜色之中,李武站在庭院中,手中握着那支装着硫磺硝石的特质竹筒。
  只要他轻轻拉下引线,外头驻守的宣武军就会得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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