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容熙没有回,贺长庭甚至无法判断,他发出去的那条语气如同被抛弃了的怨妇一般的短信,容熙到底有没有看。
第25章
决赛结束后的当夜,Hok一行前往济州岛,入住当地高端度假酒店,顶级海景套房,容熙为他们包下了一整层楼。
六月的济州岛,白天气温已经很高,可以下海游泳。
酒店私家海滩,没有拥挤的游客与满沙滩的垃圾,无论是晒晒太阳还是浅潜游泳都算得上惬意,可惜贺长庭提不起半点兴致。
他在房间里待了四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对着窗户外头潮起潮落的大海发呆。
他的状态有一点差,甚至不太回忆得起自己是怎么样登上了来济州岛的飞机。
掌心里的手机被捏到温热,整整四天,没有任何消息。
第五天他跟着众人出了门,是去免税区购物,这次比赛冠军奖金二十万,五名主力队员都分了不少。
名贵的奢侈品买不起几件,小的纪念品可以买一箩筐,贺长庭什么也没看,只在路过一家手工艺品店时,买下了挂在门口的捕梦网。
韩剧用来吸引小女生的东西,在印第安人的传说里有捕获美梦的力量,听起来有一点土,贺长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它,只是下意识觉得可以送给容熙。
但是他还没有原谅容熙。
贺长庭看着店家把捕梦网装进纸盒里,用缎带系上了漂亮的蝴蝶结。
他为什么要送容熙东西?贺长庭接过袋子时想,容熙一言不发独自离去,他为什么还要送他东西?
他们的关系,哪怕贺长庭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容熙的一点喜爱,也无法改变贺长庭居高临下的姿态与地位。
容熙先纠缠上的他,贺长庭若不愿意,是理所应当,贺长庭若愿意,容熙更该感恩戴德。
他以为谁先爱了谁便被动,却不知真的爱了,便没有了你我主次,只想把最好的送与对方,他的理智还不愿意,潜意识却已经开始这样做。
回国当天是周末,但职业选手没有固定假期,老廉催促着众人放了行李就来训练,五天不打,手该生了。
贺长庭的怒火从五天前的巅峰上下滑了一些,至少不再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花了几个晚上思考他与容熙的事情,终于得出结论,容熙不会舍得离开他。
他恢复了一点猎人的从容与自信,至少表面上是,他不再表情阴沉,偶尔能对旁人笑笑,他恢复了高强度的练习,在练习赛中把出现在视野内的敌人全部击杀。
“长庭,你最近太冲动了,”老廉在每日的总结会议上蹙着眉点评,“对方两个人,你可以迂回,不该强行一换一。”
贺长庭笑了一声,反问:“不拿人头怎么建立优势?”
老廉眉头更紧,贺长庭高调高傲,却从不反驳来自教练的客观意见。
“我们虽然拿了亚洲杯的冠军,”老廉放缓语气,“但是比赛这种事情本来也有运气成分,年底全球邀请赛,欧美的强队都会参加,你要再稳健一点。”
全球邀请赛……贺长庭笑不出来了,容熙还会去吗?
这是他与容熙失联的第十一天。
即使是禁欲期里,他与容熙也维持着一周一次的见面频率,都是容熙主动过来,哪怕只能在车里见上五分钟,也一定会过来。
但这一次,容熙没有再联系他,那条短信石沉大海,如果不是Hok的赞助经费还没有断,贺长庭甚至以为容熙出了事。
而他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消磨了愤怒,渐渐变得有些不再自信,容熙竟然可以这么久不联系他,容熙还会联系他吗?
贺长庭依旧生活,依旧比赛。有人问他容熙怎么这么久没有来,他便笑笑,说出差了。
这点迟疑他不愿意表现于人前,他习惯了掌控容熙,绝不允许容熙成为能够掌控他的存在。
贺长庭只是恢复了抽烟,抽得比以前更凶,凶到队友们见了都会劝上一句,吸烟有害健康。
他自然没有听,焦虑使他的反应速度变得缓慢,最近的练习赛已经输了好几场,只有尼古丁能稍稍缓解情绪的压抑与低沉。
直到从韩国回来半个月后的某日,Kors突然惊慌失措地从楼下冲上来告诉他们,赞助商又没了。
第26章
容熙没有来,王助理也没有,来的是容熙的私人律师,带来了当初签下的合同。
“当时我们这个赞助合同签的是三年,三年内我方如果提出解约,必须一次性付清三倍年赞助费作为违约金,”律师长得十分和气,笑起来比Kors还像弥勒佛,“年赞助费是260万,三倍就是780万,税由我方承担,李经理觉得有问题吗?”
李经理就是Kors,原名李强,因名字取得太接地气,通常不许人叫。
但这会他也没心思去换律师叫了他什么,他正盯着那合同条款中关于违约金的一条目瞪口呆不可置信,“七百八十万?一次性付清?”
“是的,一次性付清,只要你们签字,最晚后天就能到账。”
Kors头晕目眩,七百八十万啊,整个俱乐部拆开来卖都未必能值这么多钱!
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捧住合同和狂跳的心脏问:“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容老板为什么突然要解约啊?”
“老板的产业毕竟不在贵圈,”律师微笑解释,“之前一时兴起投资,个人爱好嘛,很难长久的。”
Kors差点咬到舌头,立刻扭头去看贺长庭,一时兴起,很难长久,这话不管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真的够难听了。
贺长庭的脸色当然不好,所以容熙对他只是一时兴起?
“另外这里还有一份合同,是关于贺先生。”律师又拿出一份文件,“老板希望单独支付您三百万的赔偿费用,并要求我转达一声感谢与抱歉。”
贺长庭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把那合同撕碎。
三百万,多少人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他贺长庭何德何能,陪着容熙的一时兴起睡了几个月,就能把这辈子的钱都赚到手。
“这七百万应该足够俱乐部运营到找到下一位赞助商,我听说你们刚拿了亚洲地区的冠军,这一块应该是不用担心的。”偏偏律师还火上浇油,对Kors说完了又对贺长庭友好一笑,“至于贺先生……您也不要太介怀,毕竟这种事情,在我老板那个阶层里也算常见。”
贺长庭简直要气笑了,他感到眼眶有一点烫,掌心却在发凉,他用左手握紧了右手,问律师:“他在哪里?”
“嗯?”律师没听清,“您说什么?”
贺长庭突然把那合同拿起来,一把拍在了桌上,纸本撞上玻璃茶几发出一声巨响,他再也无法忍耐,站起来朝着律师大声吼道:“我问你他在哪里?!”
律师和Kors齐齐吓了一跳,Kors反应更快,立刻起身将双目通红的贺长庭按住,“冷静!Ting你冷静!”
冷静?好啊,他冷静。
贺长庭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而后对着惊愕的律师一字一句缓缓道:“想结束?你告诉他,我不同意。”
可是这段关系的开始需要贺长庭点头,结束却不需要。
贺长庭这会才感觉到了容熙一点作为金主的样子,他用给战队的七百万,以及给贺长庭私人的三百万,买下了贺长庭几个月的床榻陪伴。
而后他单方面终止了这段关系,在贺长庭自信地以为容熙根本离不开自己,并且开始考虑接纳他的时候,轻轻松松一纸合同,甚至没有亲自出面,就告诉了贺长庭——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一时兴起。
第27章
但是贺长庭怎么能容许他的一时兴起?
律师走后他去阳台上抽了一支烟,只抽了一口就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抖得连那轻飘飘的一支细烟都拿不住。
他看着那支烟从三十六楼高空落下,烟头上的火光在逆流的空气中迅速消失于视野,贺长庭伸手捞了一把,没能抓住。
怎么可能抓得住呢?
他盯着底下的高空看了一会,才意识到烟掉下去了,他应该再拿一根。
但他突然又不想抽了,这半个月来可怕的烟瘾在这一刻得到了解放,他突然意识到真正上瘾的是别的一些东西,而就像这根烟一样,他正在失去,或者说已经失去了那东西。
容熙喜欢他吗?
贺长庭的额头抵在三十六楼露台的扶手上,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下午阳光直射于后颈,使得那一块皮肤迅速升温发烫,像要把他整个人烤干。
应该是喜欢过的吧。
贺长庭无法控制自己开始回忆容熙,他想起容熙第一次见他时的紧张,他们在回转餐厅里吃饭,外头是城市夜景,对面的容熙全程红着脸低着头,几乎不敢看他。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害羞?
贺长庭又想起那夜他们上了床,容熙的身体那么紧,他插进去时不算温柔,容熙痛得埋在枕头里的脸上都是眼泪,却还是咬着唇一言不发,任他进到了最深处。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放纵他?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粘着他?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陪他去韩国?
韩国……贺长庭停顿在这里,他们最后在韩国,在比赛场地后面走廊上的那个拥抱,那个时候容熙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离开他吗?
贺长庭没有办法再想下去了。
“Ting……”送走律师的Kors推开了露台的门。
贺长庭转过身来看着他,Kors迟疑了片刻,说:“要不我打电话给王助理试试?”
试什么?试试容熙会不会回心转意吗?贺长庭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不会接的。”
Kors张了张嘴,想开口劝,又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他看得出来贺长庭的愤怒与痛苦,但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贺长庭对容熙实在算不上好,Kors不知道该不该劝他。
“战队这边吧……你不用担心,七百万够我们用好几年了,没有赞助也没关系,”最后Kors叹了一口气,捡着能讲的讲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清楚吧,我瞧容老板真的挺好的。”
容熙很好,贺长庭当然知道,而且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知道。
他笑起来时干净温暖,抱在怀里时柔软安静,做的时候声音很轻,却很动听。
贺长庭喜欢折他的腿挂在自己肩上,因为这个姿势总是看得很清楚,无论是身下的交合,还是容熙眼里夹杂着情欲的迷恋。
贺长庭靠着露台的栏杆蹲了下来,高空的风吹得他开始头痛,太阳穴突突跳动,头皮底下的筋绷得像是要断了一样。
他想见容熙,和在韩国决赛时那一次一样,非常,非常想见容熙。
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软弱了,他离不开容熙,从很早以前开始,早在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容熙以前,他就已经开始了依赖,生理上的,心理上的,也可能是灵魂上的。
所以他怎么能容许容熙的一时兴起?
贺长庭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他拿出来,解锁,给刚刚离开的Kors发了一条信息。
他必须见到容熙,他绝不允许容熙离开他,他走进了他的生命,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容熙被电话震醒的时候,王助理正在把车里的空调打高。
那震动嗡嗡嗡嗡,即使没有铃声,也依旧很有存在感,容熙喝醉了的大脑被震得有些胀痛,因而很快醒了过来。
王助理还在开车,没接电话,也没有按断。
“不接吗?”容熙哑着嗓子问他。
王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说:“您醒了?”
“嗯……”
容熙凭着本能拉了一把身上的毯子,抱在怀里,不太能对焦的视线移到了车窗外看了一会,外面的灯红酒绿悉数后退,化为斑驳的幻影,什么也没能在视网膜上留下。
直到那震动停了,容熙才出声问:“是Kors吗?”
王助理顿了顿,说:“是的。”
容熙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他不怎么喝酒,喝这么多更是前所未有,现在胃里翻江倒海,脑中也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刚才也一直在响,”容熙说,“不静音吗?”
王助理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怕接不到其他电话就没调,吵到您了吗?”
容熙轻轻摇头,说没有。
他闭上了眼,王助理以为他还想睡,便也不再开口,过了一会,却又听他问:“第几个了?”
王助理愣了愣,道:“从下午开始,七八个了吧……”
容熙抱着毯子,整个人蜷缩在座椅上,没穿鞋的脚踩着真皮边缘,脚趾在袜子里头缓慢蠕动着,发出轻微的摩擦响声。
“要接吗?”王助理试探着问。
后座上沉默了一会,说:“不……”
嗡——手机又响了起来。
被打断的容熙睁开了眼睛,城市夜光晃得眼前一片斑驳,王助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再次问道:“是李经理,要接吗?”
容熙睁着眼睛呆滞了好久,久到那嗡嗡声随时都可能结束。
“……不要接,”最后他还是小声道,“不要接。”
第28章
但其实这个电话接不接都没有什么区别。
Kors契而不舍连续拨出的十通电话,不过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后愧疚心虚,顺便想要帮贺长庭确认容熙在不在家罢了。
到家时已经快要十点,王助理扶着不太能站直的容熙坐到沙发上,去厨房替他泡了蜂蜜水。
客厅开了一扇小窗,春末晚上的风已经温热,王助理朝窗户看了一眼,便看到落地窗下的地毯上放着枕头和散开的毛毯。
王助理了然,问容熙道:“您昨晚还是睡在客厅吗?”
“……嗯?”容熙没有听清,歪头瞧着王助理。
王助理劝道:“地上太硬,对脊椎不好,您还是要睡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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