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七点半,你还有一个半小时才考试。”江新桐哄他,“乖一点,安全重要。”
“你这速度,我怕有人走过来躺下碰瓷。”麦阳春翻了个白眼,突发奇想道:“哎,我问你个问题。”
“嗯?”
“《离骚》里有一句啥来着,就是屈原忍辱负重的那句,屈、屈……”
江新桐不假思索:“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
“算你聪明,这是我和你在一起之后的真实写照。”麦阳春终于得逞,哼哼两声,心满意足地打算正经问个问题,“Question two,《赤壁赋》里那首歌是啥?”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江新桐叹道,“这是我异地恋的真实写照。”
麦阳春一噎,硬着头皮转移话题:“……第三个,《出师表》里说奖罚分明的那一句?”
江新桐答非所问:“抱住我的腰。”
“啥?”麦阳春一懵。
“宝贝儿,我不是免费学习机。”江新桐轻笑一声,“抱我我就告诉你,不抱我就故意往陡处走。奖罚分明,言传身教。”
这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灵感?!
麦阳春一边在心里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一边乖乖抱住对方的腰——
这题他是真忘了啊!但!为了学习,这有啥大不了的?上刀山、下火海,学习才能快准狠!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江新桐感受到越收越紧仿佛能把自己勒窒息的力道,还是心满意足地低笑道:“还有问题?我很乐意解答。”
抱都抱了,不问白不问,最好能把这个人问得说不出话,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做挫折,什么叫做装逼不成反打脸——
这个人,真的很变态啊!
一连十几个问题,对方都能毫无遗漏地答出来,麦阳春恨得牙痒痒,几乎想把自行车的座椅掀翻让人一屁股跌到地上,“哇你作弊啊,我不要和你争了!你肯定是脑子里装了芯片!”
江新桐沉默片刻,又听到麦阳春挫败地嘀咕:“你不是人!”
不等江新桐想到措辞,麦阳春就闷闷道:“非人哉!”
车子恰时停在了校门口,麦阳春一跃而下,突然正对着江新桐,百般认真地正色凝视。江新桐的心软得不行,温声道:“是不是太紧张了?”
麦阳春静静地看他,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水灵灵。
“当成平常的考试就行了,放宽心态,认真做完。”江新桐抚慰地想要去摸摸他的头,麦阳春突然后退一步,正义凛然地——
“会须杀此田舍翁!”
江新桐冷静了一下,探过去的手微微缩回,给对方的额头轻轻一个弹指,笑道:“神之庇佑。”
“滚!”
高考说紧张也没有那么紧张,说轻松也不轻松,在班级汇合点集合喊完口号之后,麦阳春如释重负,就像过度充气而饱胀的气球终于释放出小小的压力,而一直默默当背景板的江新桐终于发挥了作用。
“……我可以自己上去啊。”
楼道并不拥挤,看见江新桐背着他,其他人都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感觉被聚光灯打照的麦阳春窘迫地抓紧对方的衣领,凑在对方的耳边压低声音。
江新桐不容置疑:“不行,以防万一。”
麦阳春不满地瞪他:“那你可以扶着我!”
不等他反对完,他们已经到了考场门口。江新桐把他放好,又仔仔细细地给他检查了一遍要用到的东西,“可以了。”
他顿了顿,目光一扫门口正拿着金属探测仪的老师,脚步一提就要过去。麦阳春急得一把拉住他:“我靠,别别别!我要脸!我要自己进去!”
江新桐叹道:“我不放心。”
“……我跳到座位上也就不到一分钟的事儿。大哥,你咸吃啥萝卜淡操啥心呢?”
“注意脚下。”江新桐还是放弃地叮嘱了一句,“有事儿一定要叫老师,知不知道?”
“知——道——,啰哩巴嗦。”
“放轻松,”江新桐趁着四下没有人注意,飞快地啄吻了一下对方的脸侧,“对自己要有自信,你想做一定能做得很好。”
麦阳春纳闷地推开他:“你这个夸奖是不是太敷衍了点儿?”
江新桐顺从地退开,勾起唇角挠了挠他的掌心:“等你出来,想听什么我都说。”
这句话真不真不知道,但是麦阳春在考场里,居然奇迹一样地放松了。等待开考的半个小时里,他连给白雪送什么毕业礼物、暑假里和徐峰林讯打什么游戏都想好了,试卷发下来的时候,他脑海里的所有想法噗地消散掉,只有知识点跟水流似的顺畅地徜徉。等到他极尽能力写完,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接连所有科目都是这样,等到最后一科英语结束,麦阳春跳出考场的时候,外面的天早已经变了,乌云凝空,大雨倾盆,他的心也跟着沉甸甸的。不同于其他人的倏然放松,他感到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无所适从。江新桐撑着伞接到他的时候,还因为他的神色慌乱了几分:“怎么了?”
麦阳春扁着嘴不说话,眼睛漫着湿漉漉的水雾,仿佛睫毛一眨,就能单独下起一场雨来。
江新桐第一次看他这么难过,连出租车都顾不得上,直接在人潮拥挤的校门口抱住他,轻柔着腔调笨拙地安慰道:“没事没事,没问题的,你肯定特厉害。”
他不说还好,一说,麦阳春就特想听他放彩虹屁,于是委屈又乖顺地把脸埋进对方的怀抱里,把对方的衣服哭湿一片。
不同于以前的哭,麦阳春第一次展示这种被现实打败而失望沮丧的哭,江新桐几乎用尽毕生所学,就差把对方举起来转圈圈了。
“宝贝儿,不哭了好不好?眼睛要痛了。”江新桐心疼地轻轻拍着他,声音在雨声里听不真切,但是麦阳春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麦阳春抽噎说:“你、你别说这个,我要听赞、赞美词……”
江新桐借着伞的遮挡,安抚地一下一下亲对方的脖子,“不是赞美,是真心话,你就是我心里最好的那个,可爱、美好又懵懂,看见你天都可以放晴……”
不得不说,这几句形容成功让伤心欲绝的麦阳春抖了抖鸡皮疙瘩:“不、不要这个!我、我要能力方面的……”
感受到怀里人哭得一抽一抽,江新桐没有时间思考,只手忙脚乱地哄着:“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文科学得很好,数学进步比很多人快,擅长篮球,其他运动也游刃有余。你觉得难的东西,别人一定会觉得难上加难。对自己自信点儿,好不好?”
麦阳春在他的衣服上抹抹脸,带着哭腔小声说:“我难别人更难,没骗我?”
“没有,”江新桐单手捧起他的脸,小心而温柔地啄吻去眼泪,轻声道,“我舍不得骗你。”
……这句话就是在骗我吧。
麦阳春吸了吸鼻子:“那、那如果我觉得不是很难呢?”
江新桐难得怔愣了一下。
麦阳春终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一秒放晴,他瞬间收回眼泪,带上了得逞的小小笑意,酒窝也耀武扬威地现行:“被我吓到了吧!我、我终于能听到你的心里话了,你承认吧,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好像一只假扮老虎的小猫。
江新桐始终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失笑了一会儿,最后也只是松了一口气,亲吻了一下对方湿润的眼睫:“是,你最优秀。宝贝儿,以后怎么整蛊都行,就是别哭。”
麦阳春叹了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哭是因为情不自禁。”
他想了想,又补充:“我一想到,你平常给我补课的题居然比高考还变态,我就觉得太亏了,浪费了这么久的感情。亏我一直心心念念忐忑不安,吃不好睡不饱……”
江新桐看着他恢复生气,彻底松懈下来,“我的错,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超过了高考的平均水平。”
这话他爱听。麦阳春满足地听完了真情实感的讴歌,眼见校门口的人已经变得稀稀落落,才提出要回家。刚往外走几步,就想到:“雨停了,你还撑着伞干啥?”
江新桐垂眼整理着伞,因为脚踝彻底恢复而东张西望蹦蹦跳跳的麦阳春突然不经意道:“江新桐,我感觉……”
江新桐把伞收拢好,抬头顺着麦阳春的视线看去——
“那个叔叔,是不是一直在看我们?”
对街的豪华轿车上,后座的车窗已经摇下,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安静地看着这个方向,面容沉静威严,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江新桐收回目光:“也许只是发呆而已吧。”
第51章 为了自己
“你想见见我的家人么?”
江新桐这么问出口的时候,麦阳春正在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漫画。
话筒里传来的声线依旧清冽温雅,吐字清晰、气息平稳,但麦阳春都不需要细想,就仿佛能预见对方紧张得屏住呼吸又故作冷静的样子。
他想了想:“你爸爸凶吗?”
江新桐毫无保留地回答:“凶。”
这语气,十分的肯定。能让江新桐给予这么高的评价,江父一定不容小觑啊。
麦阳春谨慎地抛出下一个问题:“有你凶不?”
对方果然静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带上了不确定:“我很凶?”
麦阳春就恶狠狠地说:“自己想!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你重复一遍。”
“嗯——不准骂你、不可以对你发脾气、不能自以为是、虚心听取你的意见…… 江新桐还没细细回忆完,麦阳春又哼唧唧打断:“我不是让你说,我是让你回想一下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很熟悉?听着是不是很不服气?嗯嗯嗯?我告诉你,你教训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没想到这个人记仇这么久,江新桐无可奈何道:“宝贝儿,你能好好对自己,我就不会教训你了。”
“借口!”
“我很怕你难过啊,只要一心急就会这样,”江新桐轻叹,“能让我这么凶的,应该也就你一个了。我以后尽力克制。”
这句话是实话,其他人的喜怒哀乐在他眼里都是吵闹,是无需过往的烟云,与他连半点尘埃的关系都不沾。但为了麦阳春的脸面,这些话他还是明智地吞进了喉咙里。
麦阳春憋了憋又想了想,发现对方冷着脸一般是两种情况:一是他生病或者受伤,二是这个人乱七八糟毫无由来地吃醋。
“滚蛋,谁想享受这个殊荣?!”想通了还是生无可恋,“算了,物种不同语言不通,你等着……等等,别跑题!说正事儿,你爸爸会像你一样教训人吗?”
“会。”江新桐顿了顿,还是缓缓道,“不过我感觉他挺喜欢你的。”
麦阳春警惕地捕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啥?我们都不认识好不好?”
江新桐十分自然:“光是听说有你这个人就够喜欢了,你自己的魅力自己不清楚么?”
“……请你以后不要用这种读课文的音调夸我了,忒渗人。”麦阳春深思熟虑了一会儿,还是保留性地回应,“我觉着,等我录取通知书到手再去拜访吧,不然怎么展示我的优秀?除了打球打游戏我也不会啥啊,难道要在你家打一场比赛?算了,要是我一个紧张又保准输……”
江新桐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什么,轻轻笑了一声,“行,听你的。你不要有负担,不想的话,不见也没关系。”
哇,太随性太任性了吧!
不见是不可能的,他还想感受一下一百万支票甩在桌子上的感觉,一定很芳香四溢啊!
“麦阳春,”江新桐看他没说话,就慢慢收敛笑意,倏然正色,“你是不是正在幻想拿钱分手的戏码?”
麦阳春还沉浸在暴富的美梦里,下意识要应一声,就听见江新桐冷声:“想得美。”他顿了顿,又补充:“想都别想。”
真幼稚。
“你可别说话了,烦。”麦阳春抱怨了一句,撑着下巴转移话题,“明天要出高考成绩,后天要填志愿,好难熬。”
江新桐果然被他带偏,毫无犹豫道:“我去请个假陪你。”
“今天的太阳挺好。”
“嗯?”
麦阳春叹气:“你的白日梦做得很香啊!”
都快考试了还想些有的没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江新桐请假的次数都要超过放假的次数了吧……如果他是老师,一定把这种学生教育得服服帖帖,让江新桐寒暑假都哭着闹着要待在学校学习。
江新桐沉默了一下,“逃课的话,也——”
“——大哥,你歇歇吧!”麦阳春崩溃地拦截住,“让我一个人面对疾风不行吗?!我真想替你班主任抽你!”
骂完人之后,他又好说歹说,终于把江新桐说得不情不愿地止住邪恶念头,才赢得了一个人面对疾风的准备。
他的准备,真的很充足。
考虑到网站会被挤得登不了,第二天麦阳春睡到中午才慢吞吞地起床,无视数个电话数条短信,洗漱吃饭,等到他心满意足地通关了最喜欢的那款游戏、看完了最新一期的漫画,才突然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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