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赶紧拉回视线,只盯住青年毛茸茸的脑袋。
“哦,睡衣,等会儿我拿件过来。”声音有些莫名喑哑,孟衍清咳一声,镇定地继续说道,“你小时候不也常穿我的睡衣么?之前的都没扔,还收着,我给你找一件。”
庄笙抿了抿唇,总觉得坐着的地方有些痒,却又不敢随意乱动,想起刚才孟衍进房之前说的话,不由问道:“你刚才说,要出去?”抬头看了眼房间里的钟,眉头微皱,“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孟衍仔细地给青年擦着头发,声音耐心而温柔,“嗯,有点事,别担心,很快就回来。”
庄笙抿着嘴不说话。
这人的事很少会让自己知悉,虽然对他从来是有问必答,但都是修饰过的回答。轻描淡写,加春秋笔法,无论什么样的故事都已经变得白开水一样平淡,做睡前故事听来催眠都无妨。
那时他小,要受保护,现在——
“不要多想,只是去跟个朋友打声招呼,说不定回来你才刚把被窝暖好。”头发擦得差不多,孟衍轻轻揉了下庄笙的头,手指伸入发丝里捋了捋,顺滑又柔软。
“……”庄笙转头默默看向他。
被他眼里的控诉逗笑,孟衍曲指轻刮下庄笙鼻子,含笑道:“好了,我去给你拿睡衣,早点换好早点休息。”
不一会儿,孟衍便拿了件浅色的纯棉睡衣来。庄笙看了一眼,沉默了。
那是孟衍十三岁时穿的睡衣,他十五岁拿来穿时有些大,现在穿——嗯,刚好合身。
看庄笙情绪不大高的模样,孟衍摸摸他的头,再嘱咐了几句,转身出了房间。
等到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庄笙并没有听孟衍的话早早上床睡觉,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脑。
很好,几个常用的聊天软件都安装了。
庄笙用自己的账号登录其中一个。
刚一上线,屏幕便被弹出的消息盖满了,所有消息全部来自一个昵称叫“一顿不吃饿得慌”的人。
“到了吗亲?在哪儿落脚?”
“见到人了不?还记得你不?计划进展的怎么样了亲?”
“进行到哪一步了?有空上来知会我一声啊亲,不知道我等后续等得有多望眼欲穿。”
“还活着吗亲?活着的话吱一声。”
……
庄笙扫了一眼,略过那些无营养的废话和抱怨,提炼出一个中心问题。他想了想,打出一个回复:
庄生晓梦:“计划还没开始。”
本以为至少得过些时间才有回应,他正打算输入自己要问的问题,对话框下面实时弹出一条消息。
一顿不吃饿得慌:“居然还、没、开、始!!!那你回国这么久都做什么了?!”
庄笙顿了顿,删掉先前输入的文字,重新输入。
庄生晓梦:“办了两个案子。”
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天!你在这边办的案子还不够,回国还扑案子上。忘了你当初选择这行的原因了,亲,你本末倒置哇!(痛心疾首.jpg)”
庄笙望着那个表情,沉默了下才继续打字。
庄生晓梦:“没有忘,只是正事也要做。”
那边停顿片刻,不知是情绪太激动要控制,还是在消化庄笙的回复。过了两秒,回复里出现咆哮体。
一顿不吃饿得慌:“正事!你的正事只有一件!亲,那就是拿下那个男人!与这件正事相比,其他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在此列!!”
这次庄笙沉默的时间更久,直到对方发来好几个窗口抖动,他才慢吞吞输入一行字。
庄生晓梦:“可是他只拿我当小孩子,跟哥哥照顾弟弟一样。”
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不信!我不信!有你这样专情痴傻而又软萌一根筋的弟弟,谁还愿意当你哥哥。你把回国后你们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给我细细道来,我不相信你个情商为零的人做出的判断。(斗志昂扬.jpg)”
庄笙顿了顿,然后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那边看的很快,几乎是他刚打完最后一个字发送过去,新的回复就来了。
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赌一根辣条,其中必有奸情。(奸笑.jpg)”
庄笙想了想,迟疑地回复:
庄生晓梦:“……是因为我存心不正吧?”
连着弹出三个吐血表情,庄笙看得有些心累,对方思想太过天马行空,他时常没办法跟上对方脑洞。
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这么乖这么白甜你的衍哥哥知道吗?哎哟不行了,老娘的血槽都要被你蠢萌空了——谁家哥哥还会动不动把自家成年的弟弟背着啊,你是巨婴吗?不是的就闭嘴!哎哟我居然从你那作为网文定会扑街到死的叙述里看出萌点和基情,一定是太久没受小黄文的滋润,萌点都降低了。”
庄笙打过去一个问号和省略号。
一顿不吃饿得慌:“哦,看不懂你就忽略吧,本着腐女的最后一丁点良心,新世界的大门就不向纯洁的孩子们敞开了。好了我们言归正传,要知道一个男人对你是亲情基情还是其他什么情,有个非常简单粗暴而又行之有效的方法。”
庄笙跳过那些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话,直接问道:
“什么方法?”
“亲,可以色诱哟亲~~”
——
孟衍并不知道在他走后,庄笙和大洋彼岸的某个人进行了一翻单方面激情四射的对话,从而针对他制定了新的攻略计划。
他离开孟宅前,经过熄灯的客厅,黑暗中伫立着一个高大身影,手上似端着一个碟子。孟衍不惊不语,与他擦身而过,低声嘱咐了句:
“替我看好家里。”
黑暗中响起一口标准伦敦腔:
“No problem .”
孟衍隐于夜色,驱车一路来到繁华街区的某栋办公大楼。时间很晚,除了上面挂着的招牌霓虹灯外,整栋大楼又黑又暗。
直接把车停在大门口,孟衍的步伐没有半点迟疑。
旋转玻璃门已关闭,孟衍走到侧门,横腿猛地一踹,玻璃“哗啦啦”落一地。整栋大楼响起警报声,孟衍充耳不闻,径直走到电梯。
电梯还未停动,按下上行按钮,电梯门打开,孟衍径直迈入。
进到电梯后,他看也没看,直接摁了最上面的按钮。
电梯缓缓上行,整座电梯里只有孟衍一个人。他面无表情,浑身气势凝定,身上还是一系正装,只是外套脱了扔在车里,上半身只着衬衣打着领带。
电梯上方角落的摄像头偶尔闪一下,显示其正常运作。
孟衍一边缓缓挽着衣袖,一边直直往摄像头看去一眼。
那一眼毫无情绪,平静到极点,却让监视器前的人后背一阵发麻,额头滴下冷汗。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电梯门缓缓打开。
隔着电梯门外面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仿佛有许多人在跑动,脚步急促,身体相互推挤。杂乱声中,却无人说话,一片静默。
跑动声由远而近,朝着电梯而来。
电梯里,孟衍不为所动,神色淡定。
他把衬衣袖子叠了两层,折到手腕处妥帖抚平,没有一丝褶皱。
——门完全敞开。
孟衍站在电梯内,掀了掀眼帘,抬眼向前方望去,目光凉气森然。
而后,他缓缓朝前伸出手指往回勾了勾。
扬唇一笑。
第31章 好人
门, 完全打开。
电梯内外,壁垒森严。
里面,只有一个人;外面,一群壮汉虎视眈眈。
然而,那一个人,气定神闲,漫步前行的姿态仿佛是在散步;一群人则个个如临大敌, 紧张地额头冒汗,手指攥得发白。
不知是哪一个人先动,触发了开战的信号, 一群人“嗷嗷”叫着冲男人扑了过来。他们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挥舞着警棍,个个发了狠似的面色显得非常狰狞。
第一个人扑到男人面前,他横腿侧踢, 此人叫都没叫一声地飞出去贴到墙上,再翻滚在地。口吐白沫, 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双眼翻白,趴在地上起不来。
左侧劲风袭来,男人眼睛未眨, 头往后平移,棍棒贴着耳朵掠过,然后“啪”地一声,木制的棍棒破裂开了花。男人挥出去的拳头其势不改, 亲吻上那人侧脸,将他揍飞出去。
仿佛一组慢镜头,男人闲庭信步,动作优雅,行止间充满节奏感——不像是打架揍人,而像是在指挥乐队演奏,一拳一脚,和着韵律。而那些壮汉的惨叫声,便是这场演奏的配乐。
前面的人倒下去了,更多的勇士往前冲。
终于,所有人都倒下了,男人也从电梯口走到过道尽头的门前。那扇门被漆成了一张扑克牌,一张大大的红桃K。
男人整理了下有些略有凌乱的衣领,将翻出的袖子重新挽好,然后轻轻推开扑克门。
——
看着全屏污力满满的信息,庄笙默默地拿起手机发了张照片过去。
不断弹出文字的对话框诡异的安静了下,然后对方发过来一个卖萌表情。污天污地的气息随之一收,仿佛空气都变清新起来。
一顿不吃饿得慌:“啊哦,你要打扑克牌吗?升级还是斗地主?”
庄生晓梦:“你一紧张就忘记说‘亲’。”
一顿不吃饿得慌:“哦亲你说什么呢亲?我怎么听不懂。”
庄笙沉默下,打字,“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我想现在,我已经有能力自己去调查一些东西了吧。”
对方也沉默片刻,突然正经起来。
一顿不吃饿得慌:“两年前我阻止不了你进FBI,两个月前我阻止不了你回国,那么现在,看来也同样阻不了你调查这件事。我会把所有我了解的资料打包给你发过去,但你要跟我保证,任何时候都不可参与太深。”
庄笙顿了顿,非常直白地回复:“我不能保证。”
这次轮到对方发来一串省略号。
一顿不吃饿得慌:“……跟孟衍有关对不对?扑克牌是发给他的?”
对方很快猜到真实原因,画风转变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一顿不吃饿得慌:“世上人有千万种,你知道哪种人可怕吗?上了赌桌的赌徒。因为他们如果不自己输得倾家荡产,或把别人赢得倾家荡产是不会下赌桌的。而更可怕的是那些不在乎输赢,只想在赌桌上玩尽兴的赌徒,这样的人,不会有任何底线。”
庄笙静静看完对方打出的字,神情很平静,并没什么震惊意外表情,他输入自己的疑问。
庄生晓梦:“你的意思,有人想找孟衍玩牌?”
一顿不吃饿得慌:“……可以这么说。”
——
门的背后,意外干净。
除了几台电脑,便只有墙上挂着的一面大大的显示屏。
几名工作人员抱头蹲在地上,其中有两个高鼻深目的外国友人,一米九的身高,缩在桌子底下,看起来委屈极了。听着一门之隔传来的痛苦呻吟声,那几人身体有些抖,却谁也没抬头去看那个从门口慢慢走进来的男人。
皮鞋踏在光滑地板上,声音清脆响亮。每“咔哒”响一下,那几人的身体便会跟着抖动一下,像身上安了什么神奇的开关被控制着一样。
孟衍没看地上蹲着的人,径直走到那几台电脑前,扫了几眼,双手快速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蹲在孟衍脚边一个瘦高黑种男人,似乎想要站起来阻止孟衍,才站起来一半便被身边戴眼镜白白胖胖的同伴给扯了回去。
同伴给了他一个警告眼神,黑种男没看明白,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孟衍在几台电脑上各操作一阵,最后停下来往最近的椅子上一坐。两条长腿交叠,一手撑住下巴,一手在椅子扶手轻轻敲击,目光在地上蹲着的几人身上淡淡扫过。
地上的人顿时感到一阵寒意笼罩。
“来,我们聊聊。”孟衍朝几人勾勾手指。
那几人抬头望向他,齐齐摇头,脸上露出拒绝表情。
孟衍身体前倾,视线扫过一遍,落在那名戴眼镜的白胖子身上,他伸出手指点了点。
“你,过来点。”
白胖子猛摇头,盯着孟衍的眼神好像在看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既害怕,又带点警惕不安。
孟衍点了点椅子扶手,轻叹口气,“我就是想问问,莫问东的事,庄笙的事,你们谁在跟进。”
他语气淡然,浑若不在意,但听在那几个人耳中,身体却是齐齐一抖——尤以白胖子抖得更厉害,身上肥肉跟着颤动,像在跳肚皮舞一样。
孟衍视线扫过去,“看来是你?”
白胖子已经不再是抖,而是整个人都哆嗦起来,眼睛向下耷拉着,感觉随时会哭出声。
“不、不、不是的,我只是个小喽啰,听命行事的那种。你、你要算账,应该找使用工具的主人,而不是那把工具。”
孟衍仿佛被逗笑了,嘴角微勾,然而眼中殊无笑意,“好好的吉祥物不当,偏要作一件死物,是有多想不开。”叹息般的声音刚落下,“咔嚓”一声脆响,黄花梨的木把手被掰了下来。
“真是不结实。”孟衍随意瞥一眼,淡淡说了句,便把那截木头扔掉了。
白胖子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这下是真的哭了出来。
“你、你、你不能对我动手。”
孟衍淡淡看他,很有礼貌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白胖子“因为”了半天,急得脸上肥肉都挤在一起,仿佛刚出笼的小笼包,最后脱口喊道,“因为你是公务员,所以要做个好人!”
孟衍静默了下,眼中浮现真诚的疑问,“欺负别人的时候,自己做坏人做得那么开心;等到被欺负了,就要求别人做好人——‘好人’会被你们玩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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