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其琛嘴角微扬,一个灵巧的侧身贴近陆鸣。陆鸣心神一震,被江其琛这突然的近身一吓,拴在腰侧的清月弯刀便被江其琛拽了过去。
拔刀出鞘,银光乍现。到底是江湖榜上排名第二的兵器,配上江其琛中正的功法,立刻霸道起来。
短兵相接,陆鸣竟被那刀刃间凌人的气势压的后退两步。随后肩侧一震,陆鸣的手上忽然失了力道。
江其琛举着刀的手骤然停住,他收刀回鞘,柔声道:“忘了你身上有伤,失了分寸。没事吧?”
陆鸣摇了摇头:“是我学艺不精。”
江其琛不动声色的把清月弯刀递给陆鸣,拍了拍衣衫:“你本就习的刀法,下次你拿清月弯刀我们练几招。”
“我说两位祖宗,你们能看下时辰吗?大清早的在院子里打架,让不让人睡觉了!”
江其琛和陆鸣齐齐向旁边望去,只见景行顶着一头凌乱的鸡窝头趴在门框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闻言,江其琛冲景行招招手,沉声道:“你过来,我们练两招。”
景行:“……”
巳时,东陈祖坛。
东陈祖坛坐落在城郊,只有每年祖祭之时才会有百姓前来朝拜,平日里无甚人烟。
祖坛只巨大的一块青白石遮顶,底下四方雕龙石柱支撑。坛上有一石像,雕的是东陈始祖辛致远的父亲辛武。
裴天啸走上祖坛,对着石像举起三炷香,再做三拜,恭敬的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此刻,东陈祖坛四周已经坐满了江湖各派。作为世家之首的裴天啸,当仁不让的坐在坛上主位。
江其琛一行三人,坐在裴天啸的左手边的角落里,单从人数上来说与其他教派相比实在是有点低调单薄。坐在裴天啸右手边的是东陈承天鉴鉴首段玉恒,他身旁跟着承天鉴守卫总管韩宇,其余的守卫散在祖坛四周,以防出现暴动。
堂下坐着江湖各派的帮主,其中不乏昆仑派、空山寺这样的大派,还有许多说不上来的小门派。
当然,一贯哪里热闹往哪钻的邪教鬼刀派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一早便在此占了一席之地。
他们当中许多人师出同门,后来又自成一派。就比如说昆仑派和罗生门,他们一个主剑一个主刀,两个门派的开山鼻祖是昔日冠绝江湖的穹苍老怪的得意门生。
穹苍老怪无论是刀法还是剑法,在当时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他座下有两个得意门生,一个是剑仙吕客,一个是怪侠刀凤吟。后来两人一个创立了昆仑派,一个创立了罗生门。说来也是好玩,当年,两个门派刚刚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二人便一同请去了那掌门之位,归隐山林去了。
至今,不知所踪。
两个门派同根同源,关系倒也亲近,好容易聚在一起,便三三两两组团叙起旧来。
裴天啸在坛上正襟危坐,江湖中人对他的信服度还是很高的,此人有能力有手腕,在他的领地西陈保守拥戴。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家,静一静。”
裴天啸长相颇为儒雅,虽然人到中年,但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坐在那里不怒自威。堂下原本还熙熙攘攘,现下都不自觉的噤了声。
裴天啸从椅子上站起来,周到的向堂下各门各派揖了一个江湖礼,底下众人也纷纷抱拳回礼。
裴天啸道:“各位江湖朋友为致远而来,裴某十分感激。致远此番遭劫,我相信,在座各位都想要个说法,裴某不才,至今未能手刃凶徒,但是今天,必会给江湖一个说法。”
“阿弥陀佛,裴家主仁心。”说话的人是空山寺的主持一笑大师。一笑一身黑色海青服腰宽袖阔,圆领方襟。手中握着一只金色禅杖,江湖人称一笑禅。
一笑大师出言,四下里纷纷迎合,都在感叹裴天啸这个兄弟做的够意思。
裴天啸道:“致远与我师出同门,情同手足。我未能在他涉险时伸以援手,已是悔恨万分。如今能替他做的,就是在他身后手刃恶徒,才不枉我们多年情谊。”
“切。”堂下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那人脸上一道刀疤从前额划到嘴角,似是将整张脸缝合在一起一般,凶煞可怖,那人便是鬼刀派帮主鬼煞。
见是魔教中人,名门正派纷纷开始嘀咕。
“为何鬼刀派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鬼煞实在是失礼,不请自来也就罢了,如今裴家主正在说话,那竟然兀自打断!”
“鬼煞来这,难道也是想打听请命符的下落吗?”
“……”
“我说裴家主……”鬼煞道:“你就别在这冠冕堂皇,浪费大家时间了行吗?我们到这儿来,可不是想看你怎么表演兄弟情深的。能赶快进入正题么?”
“他怎么这么和裴家主说话!”
“是啊,他怎么能这么说裴家主,魔教中人果然冷血无情!”
“简直胡闹!”
“……”
裴天啸闻言却也不恼,礼貌的对他笑了一笑,道:“不知是鬼帮主在此,失敬。既然如此,那我闲话也不多说了。七日之前,三大世家之一的辛家遭恶徒灭门,家主辛致远及府中六十三口人全部横死刀口,无一幸免。”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堂下众人也纷纷低头,静默无声。
顿了顿,裴天啸接着说:“不仅如此,一直为辛家所保管的请命符,也不翼而飞。”
此话一出,堂下顿时炸开了锅。
先前,他们只知道辛家满门被屠,虽然猜测此事可能与请命符有关,但干系重大。承天鉴的人向来嘴巴最严,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现下裴天啸当着武林豪杰的面说出请命符竟然不见了,这对江湖来说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
昆仑派作风一贯周正,他们的掌门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那人五官分明,身着灰白色卷云长衫,手持白虹剑,一身正气,俊朗非凡。
只听他道:“请命符非同小可,十二年前霍家便丢失了一枚请命符,如今再失一块,莫非是有心之人妄图收集请命符,以伺作乱?”
裴天啸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周掌门说的不错,我也是如此猜测的。”
“裴家主德高,唤我瑾瑜便可。”
第15章 第十四章 梦魇(4)
“周瑾瑜,好名字。”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江其琛,抬眼打量了一番周瑾瑜,颇为赞许的说道:“当世武林,这般端方之人,不多了。”
陆鸣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听周瑾瑜道:“不知裴家主可有目标了?”
“眼下确有怀疑之人。”裴天啸道,转身向坐在他右侧的段玉恒行了一个官礼:“便由段大人说吧。”
段玉恒闻言抚着腰间的砍刀站起身,他非江湖之人,不受江湖礼数制约,却也礼节性的对堂下点头致意。
段玉恒道:“承天鉴在调查辛家惨案时,发现辛家上下六十三口人俱是被割喉致死。辛家上下,除去老弱妇孺,会武功者约莫四十余人。其中,至少有十位以上出身天眼宗,便是辛家家主辛致远也是天眼宗高徒,寻常歹人根本近不了身。如此能在一招之间直取他人性命,又全身而退消失无踪的狠厉之徒。我与裴家主一致猜测,是影子杀手。”
段玉恒此话一出,堂下登时是一片哗然。
“什么?影子杀手!”此时出言的是江湖中唯一一个女子教派扶桑派的掌门乔灵儿,眉目如画,身姿婀娜,一身淡粉色的广袖长袍加身,声音清脆悦耳,丝毫看不出是四十岁的年纪。
“影子杀手虽然手段霸道一些,行踪也相当诡秘,但是更多是惩治江湖恶徒,怎会……”
“乔帮主,此言差矣。”一笑大师伸出一只挂着佛珠的手对乔灵儿作了个佛礼,道:“世间众生,何为善、何为恶?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善恶本就同根同源,无所谓正邪、无所谓对错。若有恶徒,自有天理处置,妄自杀伐决断,与恶徒又有什么分别?”
鬼煞掏了掏耳朵,不耐烦的插话道:“你这老秃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什么东西,善啊恶的,真像你说的那样,你跑这来干嘛的?还不是等着看别人怎么‘杀伐决断’的。无聊。”
一笑大师被鬼煞一句话噎的无言以对,只好默念三遍“阿弥陀佛”,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鬼煞又切了一声,他已经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便再不给面子,带着自家一干教徒,浩浩荡荡的甩着衣袖便走了。
“此人怎么如此放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魔教中人,你还指望他们能有什么礼数!”
“简直胡闹!”
“……”
“裴家主,这影子杀手来无影去无踪,若真是他们所为,该如何是好?”此时,一直未出声的罗生门门主傅青终于开了口,他年岁与周瑾瑜相差无几,仪表堂堂,腰间别着一把青龙刀,此时正负手立于堂下。
裴天啸道:“其实我们怀疑是影子杀手所为,并非空穴来风。从辛家尸体上的伤痕来看,的确是影子杀手的惯用手法,这是其一。其二嘛,老陈。”
谢子非依然一副老人模样,听见裴天啸叫他,便递上来一个东西。
裴天啸道:“这是承天鉴在辛家花园的假山上发现的。”说着,他举起手中的东西,是一条黑色的发带,再一展开,依稀可见上面用亮灰色针线纹着一个飞扬的“影”字。
众所周知,影子杀手分为三级。最高一级是金色发带,上面纹着烫金色流云图案。第二级是银色发带,上面纹的是月白色水纹。而第三级用的便是这黑色发带,只在发带一角纹着一个草写的“影”字。
此物一出,陆鸣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无论从颜色、布料质地、还是纹绣来看,这确实是影子杀手的发带。那个“影”字还是他亲手写出来,让人临摹着纹上去的,假不了。
看来是有人被裴天啸抓住了。这人陆鸣倒不担心,影子杀手的忠诚程度是绝对的,一旦被俘,立刻毁容自尽。只是,这发带一出,就更加证实了影子的罪名。
这时底下传来一个声音:“这影子杀手霍乱江湖也有些年头了,别说是抓人了,我们就连他们长什么样,门下有多少人,根据地在哪里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各门派纷纷点头:“是啊,若真是影子杀手,我们要去何处抓人,便是抓到了,他们功法诡异,恐怕我等也很难与之相抗衡啊。”
“还有啊,你们不觉得此事和十二年前霍家灭门之事很像吗?同样的灭了满门,同样的丢了请命符。”
“你是说,影子杀手蓄谋已久?”
“这很难说啊,虽说影子杀手发迹也就这几年的事,但十二年前那桩事年代久远,当时只顾着找请命符去了,也没好好彻查,保不齐是歹人卷土重来呢!”
“哎,不对不对。当年不是传言说是江其琛替父报仇杀了霍家满门吗?难道他和影子杀手有什么关联?”
“……”
“诸位,听我一言。”堂下三五成群说的不可开交,裴天啸开口立时鸦雀无声:“各位江湖朋友,旧事暂且不提,眼下,最有可能杀人盗符的便是影子杀手。为今之计,我们应当集结起来,先抓到影子杀手,是与不是带回来细细审问才可断定。”
周瑾瑜道:“裴家主说的是,既然影子杀手的发带出现在辛家,就表明他们曾有人去过那里。无论是不是他们下的黑手,盗走了请命符,我们都应当把他们找出来问一问。我昆仑派愿派出十名精锐弟子,协助裴家主!”
“周掌门大义,既然如此,我空山寺也派出十名弟子。”
“没错,影子杀手本就是江湖邪教,下手狠厉,为祸武林,我派也愿相助!”
“……”
一时之间,堂下之人接连附和,没一会儿便集结了数百人。
“裴叔叔。”江其琛唤道。
自从进入祖坛以来,江其琛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不置一词。江湖中,谁人不知南陈江家有个半瘫家主,少理江湖事不说,行事也十分低调,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方才他一直没有说话,大家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突然开口,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之间,人们纷纷回忆起旧日里的那个传闻。
只见江其琛一身白衣,衣角用暗线绣着清雅的竹节和鎏金滚边,头发用白玉簪束起。眼波流转间,几分苍白的面颊上浸着点点笑意。他坐在一辆檀木制的四轮车上,身下双腿没骨头般的耷拉着。他说话不疾不徐,有如春风撩拨人的心弦:“其琛身有残疾,不能替您分忧,便让我的侍从陆鸣代我出一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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