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上这个位置,想爱谁便爱谁。但现在,朕是皇帝。”
“朕把江山都留给你,路都给你铺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了,朕也乏了。”皇帝对那奴才道,“扶太子去休息。”
顾朝歌被那宫人拉起,架住。他踉跄几步,呕出口血来。宫人吓得哆嗦,却还是战战兢兢将他扶出去。
出了门,顾朝歌在想,他日后应当看不见那位御医了。
怪谁呢。
应该,怪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被考试周折腾的死去活来,更新拖太久了,连忙认罪!
笔芯笔芯,非常抱歉~
第34章 第七章
视线转暗,再看清时,已是红烛暖帐,佳人静坐。背后大红的锦被上,鸳鸯成双。
程舟道:“前辈,我们要不,这——”
非礼勿视。
子琀瞥他一眼道:“要闭眼你闭。本座是玉,看凡人都一个样。”
灯花爆开,门应声而动。
顾朝歌。
他一身喜袍,眉目极冷。背后是喧嚣锣鼓,道贺声声。两排宫女跟于身后,伏身抬臂,高举托盘,盘内置碗,碗里是桂圆,花生……七七八八的喜庆物件。
待得流程一一走过,宫女们又井然而退,将门闭合。顾朝歌眼珠稍动,微不可察地看了眼门。他于原地踌躇许久,终于走向床榻。
程舟刚预备捂眼,就听“嘭”的一声——顾朝歌装得再好,到底魂不守舍,居然直接撞翻了椅子,向前一栽。
子琀飞身向前,然而手只是徒劳穿过他身体,另一双手,扶住了顾朝歌。
有佳人低语:“殿下小心。”
盖头落地,那人柳眉美目,红衣端正。虽姿容仪态有有些许出入,但二人还是一眼认出——慕万水。
程舟一时都没顾上子琀,惊道:“我猜中了?别真是有什么爱恨——”
不知为何,子琀偏不爱听这条猜测,一下堵住他嘴:“乱猜什么,仔细看。”
顾朝歌起身,松开她手,道:“多谢。”
慕万水颔首,后退一步。她眉目间同慕千山有几分相似,然而被胭脂遮了大半,只留下雍容华美。她年岁应当不大,所以这脂粉实在多了,以至不像真人,像带了副面具,下一刻便能上戏台,演个贤后。
顾朝歌说完,她道了句:“不谢。”
顾朝歌又道:“姑娘谦让了。”
慕万水沉默片刻,硬挤出两字:“没有。”
外头炮仗作响,一路淌进房内,总算将这屋里衬得有几分人气。
顾朝歌:“你兄长与我交好,你也不必太拘着。我——也不会太委屈姑娘。”
一面说,他一面去拿红绳——成婚前,自有礼仪嬷嬷又教了他一遍。
子琀侧脸,反到不想看了。
谁知不等他侧过,慕万水直接接过红绳,道:“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顾朝歌停住,慕万水却笑了:“殿下,我那傻哥哥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还乐了许久。但你我心知肚明,这场联姻所谓何事。”
“皇家保慕家一世荣华,慕家保皇家江山永固。这根红绳,我担不起。殿下还是留给旁人吧。”
顾朝歌也笑了。他眼角有些狭长,压低眼睑,视线扫过,合着唇角卸不掉的笑,总有几分万事不上心的意味。他垂眸看她:“你担不起,旁人就担得起?”
慕万水抬眼:“殿下这话问得有意思。”
“说说看。”
“近年来年年北方大旱,西北三郡叛变,边塞外敌屡犯。”慕万水指尖蘸水,点在桌上,“按理说,今年也当如此。但就前几日,京城得信,难得北方回雨,反倒是南方、发了涝灾。”
“殿下——”慕万水笑道,“因北方常年征战,壮丁都是从南方征的。打了这么多年仗,死死伤伤吃不饱饭,说君君国国都是虚的,谁都惦记着老家妇孺;同样,北贼也是百姓出生,若不是饿到吃不消,几个农民会造反?南方大涝,势必军心动摇;而西北渐缓,同样贼心动摇。此刻用兵,贵在神速,便看谁能在垮掉前斩了对方主帅。”
“家父镇守北方多年,与北方势力交好。南顾若想速战速决,唯有调慕家军去克西北,但事若成,威望太高,陛下必定要打压慕家。”
“殿下代表着南顾下一任君王的态度,但终究不是现下的君王。您若亲信于我,则陛下忌惮;若宠爱他人,则慕家忌惮,皆于南顾无益。”
“想来殿下也清楚,殿下爱谁不重要,太子妃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殿下的态度,世家的态度,不是么?”
顾朝歌沉默片刻,忽又笑了。他悠悠走到桌旁,那上头摆着两杯合卺酒,他拿了一杯,一饮而尽。见慕万水没有上前的意思,他将另一杯也拿了,仰头喝下。
“你看得倒多。”顾朝歌嗤嗤笑了,手一伸,将她半挽的外袍拉起,合上,扣好扣子:“天色已晚,去睡吧。”
言罢,他转身,背对床榻,手里提了桌上酒壶,对口而入。
慕万水本有些紧张,此刻一怔,“殿下有心仪的人?”
顾朝歌:“没有。但你也不愿我碰你,不是么?”
他立于桌前,月色如银,渗入窗内,罩在桌面。烛火点点,绰绰摇曳。他睁着一双眼,透过窗间一隙,就这样无意义地看着外边。
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
“那——”慕万水道,“多谢殿下。”
顾朝歌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你不信?”
慕万水到底小,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将门出身胆气足,又见他好说话,打趣道:“不是,只是我以往常看戏文,总能看见些多情皇子,不爱江山偏爱美人。”
顾朝歌哈哈笑了:“到底是戏文,不可信。”
“哦?”慕万水好奇,“那你呢?若你选,是选江山,还是选美人?”
顾朝歌看她,喝完最后一口酒。
“若我能选——”
“我两个都不要。”
灯忽的灭了,红纱摇曳。哭声,笑声,尖叫声;香气,酒气,血腥气。一重一重的黑影,一道一道的白绫。
在这叠叠纷乱间,依稀一人躺在榻上,一人立在榻前。
“朝歌,朝歌你恨我么?”
没有人回答。
黑影伸长了手,不知要伸向哪里。
“朕不信,朕不信——朝歌,别恨朕,别恨朕——”
四面轮转着,一个又一个黑影,张大嘴,尖声笑着。分不清幻梦与真实。
“朝歌,朕的朝歌,朕把江山给你。咳咳——把长生不老药也给你——”
“朕把一切都给你。”
“朝歌,你怎么不笑啊。”
“朝歌,你好久没对朕笑了。”
“朝歌,朕有些想你母妃了,有些——想松儿了。”
“朝歌,朝歌——”
风声起,哀乐凄凄,响彻朝堂。
新帝登基。
捷报一条条传来——慕千山出征西北,出奇兵,定三郡,斩敌首。
封赏、恩赐。
加之慕氏为后,一时间,慕府风头无二。
顾朝歌站在城墙上,看慕千山凯旋。
与他少小相识,一同长大的慕千山,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猎猎军旗迎风招展。军队齐整,一步步动若一人。
他说塞北好,有牛羊、有猎鹰、有广袤的天与地;他说西北也好,有大漠,有花海,有绵延不绝的霞云;他说——他说——他懊恼还没找到心爱的姑娘,系上红绳。
“无妨。”慕千山咧嘴,给他看手里的疤,“老子命大,有的是时间等。”
宫里近秋,菡萏谢尽。重重朱墙,圈着一方晴。
他笑而不语,举酒相贺:“不愧是千山。”
慕千山道:“对了,我妹肚子还没动静?”
顾朝歌笑而摇头,感受他手掌拍在肩膀:“抓紧了呀。”
顾朝歌喝口酒,笑道:“急不得。”
烈酒入喉,寡而无味。
“是了,那剑还好用?”
“好用。”
“可还在练剑?”
顾朝歌垂眸:“还在。”
“那好——我又找到一把好剑,正欲给你。要不我们过两招?”
“不必了。”顾朝歌一杯饮尽,笑道,“你也乏了,早些休息。”
外头的大臣在低语。
“听闻陛下又于御书房宿了一宿。”
“这都几个通宵了?”
“光熬有什么用?照我看,要是皇长子当年——唔——”
“使不得使不得,这话不能说。”
他摊开奏折,再一本奏折,眼前永远有越来越多的奏折。
“陛下,这样不行。”
“陛下,这样不可。”
“贪污至此,政令不出宫门,必得严惩啊陛下!”
“说的什么胡话——”
“陛下,老臣字字剖心呐陛下——”
“陛下——”
“陛下——”
他撑着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他将酒倒入茶盏,一盏盏地喝,一杯杯地灌。慕万水来看他,他才从奏折中抬头,忽而笑道:“朕可真是——夜以继日地活着。”
慕万水看他一眼,奉上茶:“陛下胡说什么呢?这词怎么能这样用呢。”
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多,大臣们互相推诿。渐渐地清官看他不上,贪官当他不存。
他没有先帝杀伐果决、下不去刀,也没有顾朝松公正明德、知人善用。他从小得宠,却从未接受帝王教育,最后又与他父皇闹僵,未得指点。就算得到指点又如何——他父皇到最后,已然是个多疑暴君。他不知这朝堂上谁是好心,谁是坏意,谁是利己,谁是为民。
慕千山满脑子带兵打仗,朝廷势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时候他坐在皇椅上,忽而出神,又忽而惊醒。
底下的大臣仍旧争论,没人注意他。
下达的政令或许是对的,或许是错的,或许是对百姓有益,或许无用。其实他也不知。
他皇兄曾说过,为君者,要一心为天下。
“可是皇兄。”顾朝歌改着改着奏折,突然在想,“我没有见过天下呀。”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借用嘉庆中衰,腐败之盛,政令不出宫门。
身为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只能感慨,当皇帝太难了,我还是选择做个空调房里喝冰阔落吃西瓜的快乐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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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比心(1/1)~
感谢大大们的地雷么么啾~
第35章 第八章
子琀立在那,见顾朝歌一张张奏折地批。他批得仔细,然而坐立难安,东摇西摆。有时臣子用词晦涩了,他还要拿着多读几遍。
烛火绰绰,火光映面,几如一条条细且绵薄的锁链,密不透风地将他摁在桌前。
这身影渐渐散去,四面黯淡无光。
突然,响起一串铃声。
“叮咚”
又一串铃声。
圆月如盘,曲声起。
又一场宴席。
然而这一回,少了身姿妙曼的舞姬。群臣入座,各自低语。而顾朝歌一人高坐皇位。
年少的帝王眼帘半敛,看不清悲喜。
程舟环视一圈:“中秋?”
中秋佳节,月圆人圆。
顾朝歌支着头,也不知看向哪。他手里不停,一杯酒尽了,自有宫人满上。
他政事不比皇兄,玩乐也追不上父皇。于是百姓不痛快,他也不痛快。眼前醇酒香花,瓜果鲜美。他随手拿了块月饼,咬开竟是糖心,淌着蜜,腻得泛苦。头上月色太明太亮,晃得他眼疼。底下又不知吹什么曲,热热闹闹地招烦。
中秋宴臣是南顾的习俗,他来了许多次。然而下头上面却又是两处风光。他低下头,恰能看见群臣也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
正当酒酣曲盛之际,突有一老者上前:“值此中秋佳节,老臣有一物献上。”
老者腰圆膀宽,堪称稳重之姿。眼小唇厚,笑容可掬,亲切非常。
顾朝歌:“什么?”
他不了解那大臣秉性,然底下却有人皱眉,面带不屑。
那大臣笑了声,道:“陛下请看。”
他手里“啪啪”两下,底下便来人抬上个盖了布的笼子。大臣也不卖关子,手一拉,将厚布拉下。
“这是臣于山野间偶得的绝色,非我南顾中人。”他笑道,“如今献给陛下,陛下大可当个宠物养养。”
听闻此句,子琀眯起眼。他那双凤眼狭长微挑,却每一丝每一毫都正好,多一分过盛,裁一寸又寡。眸里沉沉墨色,却映着漫天烟火。周身寂寂青芒,偏伴了如雾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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