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要把她留在身边,怕是要注意些了。”
白胥华蹙着眉,轻声道:“她可知晓,你请来的人是我?”
“她应是不知的。”
南长隐道:“我未曾想到她在满江酒中,尚且能动手脚,你无事吧?”
白胥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心念微动,道:“你将她带在身边,可有什么要紧事要做?”
南长隐道:“……要紧事倒也不曾有,你想——”
“我想要她。”
白胥华轻轻道:“你若有什么事想要知道,大可送信于我。你若是信得过我,此时此刻,我便可立誓于你。”
他本眉目低垂,说这话时,却抬起了眼,神色十分认真。
那双空茫的眼睛,直直对上了南长隐的,叫南长隐分明知晓他看不见,心中却还是一阵悸动。
白胥华这副认真模样,实在是好看极了。
他的眼睫长而浓密,略微向上翘起,就像是两尾停在他眼上的蝶,似乎每一下颤动都能叫人软到心里。
那双空茫的眼睛虽然毫无焦点,但却仍旧将他的整个影子投了进去,显露出一种无比端庄的认真来。
叫南长隐实在是控制不住。
他略有些慌乱地瞥开了眼,竟然是在心中庆幸起了此人实际是看不见的。既然看不见,自然就不知晓他那片刻失态。
他挪开了眼去,身子也默不作声地离白胥华远了些,开口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再未曾说话了。照他人看来,这可能是他已经同意了白胥华之前提议的表态,但白胥华却未曾露出喜色来。
他是系统宿主,任务就是阻止那个让世界崩坏的源头——也就是女主,此刻的阮酥玉。
无论是此刻的阮酥玉,还是曾经的阮酥玉,她用以影响世界原本历史走向,并且导致世界崩溃的力量,都只有两样。
一是名声。
二是男人。
名声带给她在百姓士族之中的声望,男人带给她可以被轻易掌控的,极高的,大多世人一生也不敢抬眼去看的权势。
因此要阻止她的作为,白胥华一要断绝她所有出头的可能,二,就是要斩断她所有可能得到的男人,与她可能得到的那些男人手中的力量的希望。
而南长隐在正式任务中身份影响深重,所以在那三次新手任务之中,白胥华与他的见面次数也不少。
甚至可以说,白胥华对他的了解,极其深刻。
以至于他此刻一眼就能看出,南长隐只是起了一个头,这句话之后,尚且还有一句“但是”,未曾被放出来。
他未曾做出什么喜悦反应来,南长隐明显是有些失望,他顿了顿,还是道:“但她事关重大,虽说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回去,甚至于我父皇不好交代。”
白胥华微微蹙起了眉,他似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但他也只是顿了顿,便道:“你想要些什么?”
南长隐道:“你该不是这里的人罢。”
他这话问得暧昧不清,白胥华尚且来不及说话,他便道:“不是四国人,也非小国中人,甚至不是这片凡世的人。”
南长隐轻轻道:“是不是呀,公子?”
白胥华微微垂眸,他顿了片刻,还是道:“的确如此。”
“我并非此世中人。”
“那便好。”
南长隐露出个笑容来,他道:“既然如此,我就要你一个人情,你便可带走她,你说好不好?”
人情这种事儿,往往都是最难算清,最容易将两个不想干的人卷到一块儿去的。
这是世间最难算清的糊涂账,若是沾染上了,可能便再扯不清楚了。
但白胥华却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之后南长隐又叫来了些新菜食,这其中竟然还是有几道菜有些玄机。
若是以往,南长隐可能还会做出些其他举动来。可惜如今他已决定将阮酥玉送给白胥华,便再懒得做些掩饰了。
白胥华在他这儿用了一餐,等到将要离开时,又出声唤南长隐走近,叫他伸出手来。
南长隐有些疑惑,但到底也还是伸出了手掌去,叫白胥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白胥华伸出一指来,轻轻按在了南长隐手心上,随后行云流水一般,画下一个极复杂的符文样式。
一点淡色青芒,竟然是随着他的动作,在南长隐手心之中,显露出华美光彩来。
以南长隐心机之深,一时竟也是露出了震惊之色。
白胥华在他手心画完这一道复杂符文,便松开了手,尚温声解释道:“这是我们这类所用之物,与你们此处信物相同,我今日立下此据,若是日后弃而不履,便会受到反噬。”
——这些话语半真半假。
白胥华在南长隐手心所画符文为真,他所说会遭受反噬也为真,但他实际上,却并没有与南长隐定下这般符文术法。
那青色光芒,实际不过是系统帮忙透出的投影,此类符文真正生效时,双方都会心有所感,但白胥华却未曾察觉到一分异样。
但是表面上的功夫,却还是过了的。
等到南长隐日后一点点想起往日记忆时,他一直保持的人设也不会有崩塌的忧患。
毕竟在他们眼中,这已不是同一方世界了,符文未曾生效,亦或者只有一方生效,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先不说南长隐日后想起记忆,会不会再生出怀疑,他便是怀疑了,也绝察觉不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白胥华微微垂下眼来,他最后忽悠了南长隐一把,便缓缓出门,阮酥玉假扮的并蒂竟是等在外边,她眉目稚嫩开朗,眼瞳清澈无比,看起来实在是再天真不过的模样了。
阮酥玉正背着手,在一下一下踢着外边的红木栏杆,见白胥华先出来,眼带疑惑地看他一眼,道:“公子先出来了么?”
那眉目之间,竟是一丝暗藏的厌恶恨意都不存在,当真是半点都看不出,她曾经与白胥华见过数面,甚至被白胥华狠狠坑过的模样。
白胥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微微感慨,又轻轻道:“嗯。”
阮酥玉歪了歪头,她声音甜腻极了,就像是柔软酥甜的桂花糕,又嫩生生的,叫人一听,就知道与他说话的人定然还是个小姑娘。
便是一个目盲之人,只听着这声音,也该知道说话的人,是个多么纯真可爱,年幼稚嫩的小姑娘了。
白胥华微微一顿,心中察出一点异样来。
他揭开眼帘,一双空茫瞳孔,直直对上了阮酥玉的眼睛。
阮酥玉心中一酥,她此刻模样可爱天真,面颊上更是飞起两团红晕,眼底也泛开一层潋滟水光。
一副十足的稚嫩少女的怀春模样。
白胥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中竟然是并无多少意外情绪。他心底渐渐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感悟来,面上却依旧是冰雪消融,寒风化雨一般模样。
“你叫并蒂?”
阮酥玉轻轻应了,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似乎是因为太过紧张,她原本粉嫩平展的衣袖,都被她紧紧拧在了手中,那双纤细白皙,极好看的手掌,此刻也极其用力,甚至骨节都微微泛白。
白胥华轻轻垂下眼来,也不知,是不是在掩饰什么莫名情绪,他道:“日后你便跟着我,可好?”
第38章 她曾经是天骄女
听到这一句,阮酥玉不由微微一怔。
她本能的想要点头应下,所幸最后一秒又反应了过来,正要拒绝,便见原本闭合的门又被打开。
南长隐半倚在门上,神色变得有些不明,他道:“公子要你,你就跟着去吧。”
阮酥玉又是一怔。
她隐隐感觉到了事情有些脱离她的掌控,但又在白胥华与南长隐之间犹豫不决。
“还站在做什么。”南长隐伸手在她脸上轻拍数下,漫不经心道:“能跟着公子,是你的福气。公子的时间可金贵了,再不跟上,还要我亲自赶车送你去武安王府么?”
阮酥玉眼中情绪变幻数下,她微微垂下眼帘,乖顺又听从地应是,又对着白胥华微行一礼,乖巧道:“公子,是婢子之前无礼了。”
白胥华轻轻道:“无事。”
随后,他竟是主动伸手,牵住了阮酥玉的手腕。
此等亲昵举动,可是他人都不曾有的待遇。
白胥华道:“你便随我来罢。”
这一次阮酥玉终于应了下来。
她低垂眼眸,轻咬下唇,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被白胥华带离了此处。
白胥华甚至不用去叫朱雀,她自己便已经走了出来,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白胥华将阮酥玉一直拉到了马车上。
他叫阮酥玉坐下,又出去寻了朱雀,与她轻声说了些什么。
朱雀便并未再上马车来,而是骑了马,直往武安王府的方向去了。
等到白胥华到的时候,楚子徽已经迎到了门口,他的神色说不上好看,但却依旧与往常那般,小心翼翼地扶着白胥华下了马车,方才道:“你带人回来,到底有什么用。我日日在你旁边伺候着,难道还抵不过这么一个小丫头?”
他说这话时,很有些赌气的成分。白胥华却只是微微摇头,未曾回应。
他踩到地面之后,甚至搭着楚子徽的手,又朝着阮酥玉伸出臂膀,道:“小心些,雪天路滑,莫要摔了。”
阮酥玉脸庞更红了一些,她本要搭上白胥华的手,却不料楚子徽在后边半环着白胥华的腰,硬生生将他的手掌按了下来,道:“她看着是个侍女,侍女怎么能让你这主子扶着,太抬举她了。”
白胥华:“………………”
白胥华看了一眼阮酥玉,见如今仙童一般的小少女狠狠握紧了手掌,又缓缓松了开来,她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白胥华露出一个明媚笑脸,声音甜甜道:“公子安心罢,并蒂没事的。”
她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看着实在是讨喜极了,但她却未曾朝着楚子徽行礼,隐隐露出一点莫名的高傲之感来。
这叫楚子徽微微皱了皱眉,他将这一点暗暗记在心里,便无视了她,继续对白胥华嘘寒问暖道:“此次去,那人是怎么招待你的,饭食可还合口味?我叫厨娘留了点心,你可要用些?”
楚子徽一边说话,一边将宽大大氅披在了白胥华肩上,白胥华借着大氅的掩饰,在他手心轻轻一捏,这举动由旁人做起来,楚子徽大要以为这是暧.昧的挑逗了,可惜做此等事情的人是白胥华,便只能让他想到暗示这一点事情上。
暗示什么?
这新来的侍女么?
楚子徽将心思收敛了,他故作霸道,一把环住了白胥华的肩膀,道:“罢了罢了,也是我多问,那满江酒的菜式,怎么会合你的口味。外边实在是冷,你还是快与我进去罢。”
白胥华被他环住时,便已经是微微一僵,随即又露出一点无奈之色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经习惯了他这幅□□者模样,也未曾回答他的自问自答,只道:“并蒂,便叫朱雀先带你回去休息,等到明日,你再陪我走一趟。”
阮酥玉被他点了名,不由又露出一个极甜蜜的笑颜来,她温柔道:“公子放心罢,并蒂定然休息得好好的,今天晚上就去伺候您。”
这话说得,已经几分暧昧了。
可她如今的容貌实在太天真了些,便是说出这般话语挑动心弦,也只能叫人怪自己心术不正,是绝牵扯不到她身上去的。
白胥华隐隐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第二次新手任务时,以不详之身,见到那时阮酥玉的情景。
那时候的阮酥玉,乃是江湖名门,一派掌教的掌上明珠。
她上有两位师兄,下有许多男弟子拥磊,甚至入选江湖美人榜中,名列榜首。
可谓是极尽风光,与那时的白胥华有天壤之别。
可她却仍是一眼看到了他。
——被这一方门派拒之于门外的白胥华。
自此之后,天骄的傲骨被折断,尊严被放到地上肆意踩踏。
蒙尘明珠,分明该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却被她强留在身边,剔除根骨,废去尊严,剥夺他所有的自由,断绝他与人交流的可能。
这一切,也都只是因为她之后所说的一句——
我心悦你呀。
第39章 公子要去哪里呀
曾经暗色的记忆被一点点剖开,白胥华微微撇开脸,他未曾直面阮酥玉的面容,只应了一声,便被楚子徽揽住肩膀,往里行去了。
只一到屋里,楚子徽便十分自觉地松开了手,关上了门,查看了一番四周景象,确定没有什么人后,方才开口:“那并蒂是哪里来的人,胥华带她回来,可是有什么用意?”
白胥华微微颔首,他道:“她是阮酥玉。”
楚子徽差点儿一个手抖,他回头道:“她怎么——”
她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
楚子徽未曾说完这一句,自己便已经反应过来,一脸难言神色道:“她竟还是会易容之术?”
“应是会的。”
白胥华自己寻了地方,坐了下来。桌案上还有烹煮好的茶水,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道:“我明日要再去驿站一趟。”
“你去驿站做什么?”楚子徽道:“与那人再见一面?我可能跟着去?”
他竟然是一句都未曾询问,那南长隐是怎么认出阮酥玉的身份,又为何去寻白胥华去带她来的。
“我不是去见他。”白胥华自然知晓他的体贴之处,他道:“我要去寻景修然,与他一起去燕国。”
楚子徽被这一句弄懵了。
所幸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坐到白胥华对面,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白胥华动了动手指,他执起身前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饮尽,方才道:“归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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