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逢了,命运也要重来了。
他下颚滴水浸入衣领内,化开成一滩小小的渍。他正低头去看,突然看见腰间环了一双熟悉的手。
“就不睡了?”成景廷捉他的手,在唇畔摩挲一阵,“天还没亮。”
“你一宿没睡,这句话该我问你。”
刃唯特别贪恋从背后将成景廷抱住的感觉,也常重复这个动作。
“我本来也不用睡觉。”成景廷都忘了是多久开始,死后的作息时间就成了他的思维主导。
刃唯凝视了他的肩膀一会儿,长叹道:“你也会累。”
自这一世认识以来,本来天天活蹦乱跳的刃唯已经为自己叹了不少气,成景廷心生愧疚,转过身来抱他,好认真地叫了声“宝贝”。
刃唯笑出来,问他哪儿学的,成景廷厚脸皮劲儿上来,说早就想喊了。
“你别动,”刃唯将成景廷的手扣住,把下巴搭上他的肩,盯紧镜子里依旧面如止水的“成景廷”,说:“你刚刚转过来的时候,你动了,但镜子里的你没有动。”
镜子里的“成景廷”还保持着转身过来之前的表情和动作,一动不动。
“眼神好空洞……”刃唯咬紧下唇,说,“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别看了。”
成景廷轻轻地按他后脑勺,试图让刃唯的脸埋进自己胸前,说,你别看了。
元宵将至,市里温度逐渐有回温的迹象。
从城南到城北,街头处处张灯结彩,说是在市中心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庙会。
刃唯还是听白宣说的,越听越心痒,又碍于成景廷不能陪他,想想就算了。
市里的酒店联合商会在每年正月十四都会举行一场“年会”,说是同行相聚,其实就是让各家酒店高层互相见见,瞧瞧本年度又注入了什么新鲜血液,暗中比试罢了。
等年一过,新的季度开始,各方酒店又将展开阵阵激烈角逐。
“咱们市的酒店业都饱和了,去年又开始流行民宿,两三百一晚还干干净净,年轻人都乐意住,”刃唯边说边将手中文件乱翻一阵,朝小唐说,“你也算年轻人,有什么好建议吗?”
费尔曼酒店虽然一直屹立市内酒店业之巅,但也需要一些改变了。
“唯哥,我肯定住民宿啊,便宜。再说了,高档酒店我也住得少嘛……”小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喏,”刃唯递过去一张会员卡,“去城中心的瑞吉住一晚,写一百字小感受给我。”
小唐愣了,“啊?”这酒店一晚也一千五六呢。
“我想,我需要一些外行人的实话。”刃唯说完一眨眼,拍拍他肩膀,转身回了办公室。
翘上老板椅,刃唯正想感叹刃镇烽这凳子简直是人间“温柔乡”,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唯哥,”小唐在外面说,“严先生来拜访您。”
刃唯猛地站起身,内心高喊:严老先生?
小唐说:“严,严鸿声先生。”
哦,刃唯还是站着,放松不少,“请进。”
严鸿声是个根正苗红的二代,但不是白宣那种二世祖,留学回来对生意场上条条框框如鱼得水,短时间内就已经在业内混熟了面孔。
他和刃唯算不上熟,今日忽然拜访,倒是打了刃唯一个措手不及。
今天我还没抹摩丝呢。
严鸿声进门一点头,拖了凳子坐好,扶了扶眼镜:“刃小少爷,今天我来是想请教一些问题,顺便来邀请您参加今年我名下酒店举办的业内年会。”
刃唯看一眼他拿的请柬,心想第一次遇到老总亲自送上门儿的,点点头,“嗯,放着吧。”
随后,刃唯调整一下心情,换上人畜无害的天然微笑:“叫我刃唯就好。”
刃唯的手摁在请柬上,特别想打开看,但他忍住了。
能不能带成景廷去?他满脑子都在想这个。
“是这样的,我名下酒店才开起来,就出现了大量的员工辞职现象。我对比了多家酒店员工工资,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严鸿声皱眉,好像显得特别困惑。
“钱少事多不讨好,别人放假我加班。”
“第二,酒店内部特别的……乱,”严鸿声说,“我管理不周。”
“那不是很正常么?”刃唯边说边咳嗽,“现在真心干这行的,都是热爱它的。再说了,酒店乱,问题不在于人,在于酒店的观念。”
我家酒店就是走历史厚重庄严有钱风,你那什么,模仿X酒店搞蹦迪,那客人能不在大堂打 ` 炮吗?
人家X酒店里边儿什么“人”,你那些又是什么客人,你知道吗?
“难做,”严鸿声摇摇头,重复一遍:“难做!”
“国内酒店以中低档为主,你才来,要一直做好很难。”刃唯说着,笑笑,“我家是占了历史感的便宜,不然光依靠我,还得有更大的风险。”
“哎,别妄自菲薄嘛。”
严鸿声也跟着笑,忽然,他靠近一些,问:“听说,你最近一直在X酒店住着?探风声?”
刃唯一听“X”,立刻紧绷起来,点点头,没说话。
严鸿声继续道:“你也知道,国内高端服务一直是个空缺,我这几年也一直在想组成一个我自己的团队。酒店的门脸是什么?前台和礼宾部。客人一进来就看这个。现在小姑娘都喜欢长得帅的,我还专门去找了几个接待,跟男模似的。”
要放在早些时候,刃唯早两眼放光,会说想要去看看了,但现在,除了成景廷他还看得进去谁?
刃唯“哦”一声,说:“我看X的门脸儿就特别好。”
“对!”严鸿声说得激动,一拍手,“我就这意思。”
“什么意思?”刃唯警惕起来。
“我知道你跟X酒店上边儿高管特别熟,叫成景廷。我想,拜托你搭个线,让他给我引荐一些合格且优秀的门脸儿,”严鸿声说得字字恳切,“定有重谢。”
听到这里,刃唯的目光沉下来,淡淡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
“这不是联系不上吗。”
“我为什么帮你?”刃唯也不多磨叽,开门见山了。
“这个旅行app,你知道的,”掏出手机,严鸿声点开国内最大的酒店机票预订网站,“我们市里酒店搜索排名第一的位置,我前段时间花钱买了。你要是答应我给成景廷搭个线,这个位置,让给费尔曼一个月。”
这块肉真肥。
但费尔曼酒店已经做得很好了,几乎每周末都满房,平时生意也不差,流水惊人,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宣传。
刃唯反应奇快,笑道:“你觉得,费尔曼需要吗?”
严鸿声也笑,比出一个“六”的手势,说:“半年。”
“我们每周末都满房。”刃唯慢慢地说。
“一年。”
“成交!”刃唯点头。
他表面上特别淡定,实际上小腿已经在办公桌下翘起来了,另外一只手还在桌下握紧成拳,耶!
严鸿声给出最终筹码,面带苦笑,“刃唯,你果然名不虚传,很会做生意。”
刃唯抬眼,在办公桌下悄悄剥糖纸,正色道:“我还有个不算要求的要求。”
“什么要求?”
“把这个位置,给X。我不要。”
他说完,严鸿声一愣,刃唯用手肘“不小心”将请柬碰到地上去,严鸿声低头去捡,刃唯迅速将手拿上来,把剥好的软糖塞入嘴里嚼了。
严鸿声坐直,看刃唯严肃着一张脸,腮帮却鼓鼓的,没搞明白,还是问:“给X?”
“嗯,给成景廷。”
刃唯开始瞎编,“我入股X了,所以那也是我的地盘。”
我男人的地盘,我做主。
办公室小型会面结束后,刃唯很快地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把成景廷的微信推给严鸿声。严鸿声接到推荐名片后,眉头不可忽视地皱了皱。
刃唯把他送到门口停车点,吩咐小唐为他开门,忍不住问:“严鸿声,你找成景廷真的是因为酒店的事儿?”
“是,”严鸿声把金丝边眼镜收入衣兜,“后天的年会,他会来吗?”
“来吧,但他不爱跟别人讲话。”刃唯耸肩,“我尽量劝劝他。”
说完,严鸿声道过别,上了自己的商务车。
严鸿声这么大一个二代,乘辆埃尔法就来了,刃唯心想还挺低调,一低头看到那“xA00000”的牌照,无语了。果然,市里圈内的年轻少爷们,还是谁都改不了高调的性子。
五个0不好啊,都调侃着喊“灵车”。
这是在祝自己寿比昙花啊。
刃唯动动嘴唇,没说话。
下午,刃唯去了一趟河边,找到那个堆鹅卵石的老地方,蹲下来,掏出自写好的白纸准备给成景廷烧。
白纸上边儿就一个字:在?
眼看着白纸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刃唯的手机微信也响了,成景廷回复的。
——在。
——亲什么事?
刃唯回复:
——你怎么活得跟淘宝客服似的!你上网乱查什么了?不能这么喊!
手机又一震动,成景廷发来一排竖线,刃唯看懂了,是表达“很无语,落黑线”了。刃唯笑得不行,也觉得自己烧个“在?”像有毛病。
——后天有酒店业年会,你去吗?
——可以去吗?
刃唯捧着手机,心脏砰砰直跳。他知道成景廷去得可能艰难,但还是想问一问。
他捧着手机在河边蹲了几分钟,成景廷才回复道:
——去。
——和宝贝一起去。
“啊……”刃唯掐着自己脖子,努力抑制住想尖叫的冲动,还想一头载进河里来个八百米自由殉情泳。
仰头,漫天粉红泡泡……
明明就知道该怎么喊!
第四十一章
今年的酒店业内年会办在严鸿声名下酒店的宴会厅。
眼见宴会厅门口红地毯一路铺入室内, 刃唯踩着地毯走, 一路跟着成景廷,边走边数道路两侧的花篮有几笼。
还没认真数完, 刃唯瞟见花篮上标语写着“八十八盏幸运花灯”,心中暗自感叹, 还真是一点不低调。
刃唯今天一身深蓝西装, 同成景廷的墨色相比显得灵动不少。他的栗色头发染回了黑色,一改往昔形象开始走高冷路线,见人问好点头示意, 绝不多说一句话,和成景廷看起来极像同一家族企业的兄弟。
虽然也没错。
上次一场大病后, 他整个人都舒服多了。齐流找医生来,说是胃的问题。
成景廷也没做什么解释, 只是说, 那位老妪大概不是人。刃唯痛都痛了, 还能计较什么?心里慌慌的,也不觉得后悔。
至少算帮过了。
刃唯不敢驻足, 也不敢和谁谁谁闲聊, 怕成景廷被人逮住聊天,到时候哪个地方没对上或者被看出蹊跷, 有理都说不清。生意场上的人,一个赛一个难搞。
好在今天是阴天, 温度较低……不然成景廷还出来不了。
地缚之鬼为怨气所困, 如果有怨气之源头将其带出, 也不是不能在外逗留。况且,成景廷的怨气已化解了不少。
他随同刃唯迅速进入场地内,从糕点台上取了纸杯蛋糕,递到刃唯手中。
周围人来人往,不乏有招呼刃唯的同行,见到刃唯终于带了传说中X酒店的老板来,自然好奇。X酒店那是曾经无名无姓的地方,自从业内曝光老总和刃唯关系好后,众人又用其他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地方。
这一行,能认识刃唯的多,但“攀”得上的是少之又少。
待旁边的同行敬完酒,刃唯攥着纸杯蛋糕的手晃了晃,侧过脸,小声问成景廷:“喂,你不吃?”
“我帮你拿着,”成景廷把蛋糕接过来,“我看出来了,你特别想吃,但你现在不方便吃。”
“我才不想吃……”刃唯偷瞄一眼纸杯蛋糕,喉咙里总觉得少点儿糖分。
成景廷唇角含笑,做口型:你想吃。
“嘘,”刃唯扯扯他衣摆,“你跟我去签到。”
说完,他拉着成景廷走到一面幕墙前,取了金色笔,在空处瞎写,留二字“刃唯”。为了签个名他还被刃镇烽拉到书法培训班去学了好一阵,一个月练下来,除了名字,什么都还是那是高中生水平的模样,刃镇烽嫌他丢人,刃唯笑嘻嘻地蒙混过关,无法反驳。
成景廷学着他的样子,在刃唯旁边写了自己名。
刃唯看了看整面幕墙,就成景廷的字数一数二地好看!
“你三世都叫成景廷吗?”他问。
“嗯。因为,史书上没有我,也不存在忌讳。”成景廷说着,顺手帮刃唯理好略显凌乱的领口,估计是刚刚在人群里蹭的。
他这个动作结束,刃唯心中一动。
刃唯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红酒杯,悄悄踮脚,给成景廷拂去了头顶意外落上的彩色碎纸片。
应该是刚刚门口有人放彩爆球时弄上的。
刃唯伸手的那一秒,成景廷也低下头任由他弄。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是,周围几乎在这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被吸引过来了。
两个人本就吸睛,更别说让刃唯能如此照顾一个男人。
刃唯毫不在意地将目光迎上去,微微低头,显出尖小的下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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