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瑜也紧紧皱着眉头,的确,远看此人的相貌根本不可能是江临渊,可若不是他,又能有谁会甘愿替夏老将军去死呢?夏和瑜在心里将自己此生所有认识的人都勾画了一遍,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人来。
正想着,行刑的时辰已到,刽子手用刀柄戳了戳刑台上那人的肩,又指了指地上的酒,示意他喝下去。
那人微微点了一下头,端起地上的酒碗递到嘴边,一口一口地抿着,就像在喝汤一般。
夏和瑜怔怔地看着这个动作,纵然又满腹的疑问,他却可以确认,刑台上的这个人,就是江临渊。
“准备动手。”夏和瑜压低了声音对张翎说道。
“可那个人......”
“他就是江临渊。”夏和瑜肯定地说道,跨上身边的马,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也不顾马前的人群,径直向行刑台奔去。行刑台边上的护卫听见了马鸣和人群的骚动,连忙拔刀跳上刑台,却被人群外同样在马背上的张翎射个正着。
趁着这个空当,夏和瑜已经来到了行刑台上,一把抓起还有些怔愣的江临渊扔在自己身前的马背上,伸手朝张翎挥挥,三人两马,迅速向城外奔去。
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等到其他的兵士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匹快马已经跑远了,只是箭楼上的弓箭手心有不甘,张弓朝他们的背影射了几箭,却也没射中马上的人,只是又一发扎在了夏和瑜那匹马的屁股上,反倒让那马跑得更快了。
“夏......夏将军,你不应该救我。”江临渊两手紧攥着马的鬃毛,涂着□□的头发随风四散地飞着,撩在夏和瑜的脸上,小声说道。
声音虽小,夏和瑜却听得一清二楚,故意贴近江临渊的耳边,大吼道:“你少废话,你若这样死了就总会让我有一种夏家欠了你人情的感觉,你这心机满满的人,我才不上你的当。”
江临渊被震得脑袋嗡嗡响,向着另一侧缩脖子,却听夏和瑜接下来沉声说道:“江临渊,你本该死的,但我放了你,又救了你,那从现在开始就算是你的下辈子了,你可记得你说过下辈子要当战马任我骑?我告诉你,我不用你是战马,但你必须这辈子为我所用,搞出这些烂摊子,不帮我收拾干净你就别想一走了之!”
江临渊听这话猛地转头,却正对上了夏和瑜望向他的目光,带着霸道和些许气愤,可能还带着一丝温存和怜惜。眼前的景物飞速闪过,唯独这双眼睛未有变化,江临渊微勾起裂开了细小口子的唇角,道:“但凭将军调遣。”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似是故人
夏和瑜转回头望向前方,某一刻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好使,唯有初秋的风能让他清醒起来,所以也不顾自己的马受着伤,仍是快马加鞭,早把张翎甩出了好远。
待奔到离京城很远的野村时,夏和瑜才停了下来,翻身拽着江临渊下马,立在原地等着张翎。
江临渊兀自转到马儿的身后,一面轻轻拍打着马儿,一面抬手用力,将它身上中的流矢拔下。马儿没动,只是疼得喷了两个响鼻。夏和瑜抚摸着马儿的胸脯安慰着,江临渊则扯下身上的一块儿布条,细细地给它擦着伤口。
两人始终无话,只是等着一处马蹄声靠近。
过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张翎才从后面跟了上来,翻身下马,走到江临渊的身前试探般问道:“江公子?”
江临渊点点头,抬手将散乱的头发束在脑后,笑道:“张副将,没想到还能看见你。”
张翎将手搭在后脑勺上傻笑,瞄了一眼夏和瑜却发现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马不断抚摸。
回去的路就不再那样着急了,但因为夏和瑜的马受了伤,所以江临渊都是和张翎同乘一骑的。一路上除了张翎偶尔开口玩笑几句外再无他话。十多日后,总算是回到了宛州城。恰巧夏和瑜的父亲也在两日前抵达了宛州,由卜承嗣出面安排妥当了。
夏和瑜抵达宛州城后,也没来得及换一身衣服,风尘仆仆地就向自己父亲的住处去了。江临渊微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夏和瑜的父亲名唤夏景,是曾随着□□开疆扩土,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因为在沙场上拼杀了大半辈子,夏景倒是对很多事情看得很开,所以他即便是已经年过花甲,却仍旧残留着那样一丝少年任侠的风骨和洒脱恣肆的气度,让人心生敬仰。
夏和瑜一见到父亲夏景就直直跪了下去,嘴里说道:“孩儿不孝,让父亲受累了。”
夏景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并没有责备的意思,而是走过去,安抚般按了按他的肩,瞟见站在门外的江临渊,对夏和瑜说道:“瑜儿,你先去,我要和外面这位公子聊两句。”
跪在地上的夏和瑜抬脸,很惊讶地望向父亲,但也知道是江临渊保了父亲出来,父亲便也是有些话要和江临渊说的,所以夏和瑜还是乖乖起了身,转身擦过门外的江临渊走掉了。
江临渊却立在门口未动,低垂着头站着,只留了一个发额给夏景看。
“公子。进来说话可好?”夏景踱到门边,对江临渊说道。
江临渊闷了闷,好一会儿才迈步跨进了门槛,却也只是站在门边儿,不再向里走去。
夏景见他如此见外,脸上展开笑纹,像拉着一个老朋友一般拉过江临渊,将他带到桌前坐下,道:“公子不必如此拘束,我来这里的这几天,也听了不少故事,而且我猜,公子就叫做江临渊吧。”
江临渊抬起眼睛,淡淡笑道:“正是。”
“那么江公子。”夏景接着道,“老朽算是欠你一个大人情啊,你那日晚上绑着我将我送出了大狱,可算是有勇有谋,老朽佩服。”
“夏老将军谬赞了。”江临渊咬了下嘴唇,声音若有若无,“其实若不是我,夏老将军也不会下狱。”
“哈哈哈哈。”夏景抚掌而笑,“江公子,如你所见,夏家被打压也是早晚的事,不必自责,我倒是应该谢谢你将瑜儿推向战场而不是官场,以他的性子在官场可玩儿不顺。”
江临渊最开始见夏景时,只是觉得夏景颇具大将风范,即便在狱中也是气场不减。而听了他这一番话,又觉得夏景多的是胸襟气度,让江临渊又多出几分钦佩。
不过这几句话后,夏景稍稍转变了态度,用一种老者对后辈得劝勉的语气道:“江公子,我看得出来瑜儿想把你留在他身边做帮手,只是老朽有一言实在是想说与你听,做事莫太绝,定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江临渊听着,深深地点头,纵然有一丝不解,还是说道:“夏老将军放心,我记住了。”
“你莫要嫌老朽烦,老朽这些话你也只是当个参考罢了,也不必去和瑜儿说,剩下的路还是要你们自己去走。”夏景接着道。
江临渊抬起了一直埋着的脸,对着夏景微笑,两人间气流微动,浮尘飘移,目光交接处竟像是故人般熟悉。
从夏景处出来,江临渊还在回味他说的一些话,恍惚间却在院子中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哪儿,宛州城他不熟悉,夏和瑜也没告诉他应该住哪,江临渊难得地陷入了一片迷茫。
按理说,在这里,江临渊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地位尴尬。他既不是夏和瑜麾下的兵士,也不是夏和瑜的亲人或者家仆,甚至于说,他是曾经害过夏和瑜的,是本来不应该活到今天的。
江临渊想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的铺着的石板,见到了一小队蚂蚁扛着些细碎的谷物和几只小虫沿着石板的纹理爬着,江临渊决定跟着他们走,跟到哪里算哪里,总归在院子里傻站着好。只是这队蚂蚁爬得忒慢,江临渊迈上一步就要低着头等上他们好久。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跟着蚂蚁玩儿。江临渊,你不会是这两天磕到脑子了吧。”
一个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声音从江临渊的背后响起,江临渊吞了一下口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边多了一个影子,他悻悻地回头,正见夏和瑜抱着胳膊,满脸嫌弃地地盯着他。
“哟,夏将军,真巧。”江临渊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在这儿做什么?可别告诉我就是来数蚂蚁的。”夏和瑜冷着脸问。
江临渊有些颓然,软了语气道:“不是,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将军总归给我一个住处吧,地窖也好,暗室也罢,我可不挑。”
夏和瑜听江临渊这么说,放下胳膊,眼里的清冷减了几分,道:“你这人真是麻烦,跟我过来。”说罢转身就向院外走去。
江临渊望着夏和瑜的背影扁了扁嘴,低头看地上的蚂蚁早已爬回了墙边的蚂蚁洞了。江临渊也赶紧跟上夏和瑜,但始终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肥鱼味美
夏和瑜将江临渊带到一间并不大的屋子内,屋子向阳,整洁简单。江临渊看了看屋子又转头看了看夏和瑜,低头暗自挑了一下眉。
“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和从前当我的门客一般,我若有什么疑问自然会来找你,还有……没事儿不许耍滑头。”夏和瑜道。
江临渊点头,轻勾上唇角,“我都答应将军了,这辈子为将军所用,怎会再有二心,我呢,老实得很。”
“老实这词儿用在你身上可真是冤枉。”夏和瑜道。
江临渊笑了,眼望从夏和瑜身后漫进屋子的阳光忽然问道:“宛州这地方,这几月雨下得多吗?”
“前几日我不知道,只是六、七月的时候,雨水确实不算多,加起来也就下过两场雨。”夏和瑜答道,他认为江临渊这么问是在担心粮草的问题,便继续道:“不过如果这几日再下场雨的话,粮草的问题应该不大。”
“但愿。”江临渊轻声道。
夏和瑜歪了一下头,“依你的估计,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大概……冬天过去之后。”江临渊道。
“这倒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夏和瑜轻快道,说罢转身迈入门外的阳光,初秋的风很清爽,夹杂着淡淡草木的幽香,夏和瑜忍下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向军营去了。
夏和瑜赶到军营练兵场的时候,张翎早就在了,他这段日子一直怕这些兵士离了他不好好训练,所以一回来就奔着练兵场了。
夏和瑜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练兵场上人头攒动,看着张翎大声地吆喝着军令,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长矛,身上的墨色披风被风吹鼓起来,很是威风。
猛然一瞬,夏和瑜忽然发现张翎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气概,平时有些单纯有些憨傻,甚至总是被欺负的一个人,拿起兵器跨上战马竟如同修罗一般。夏和瑜觉得也怪不得一提起打仗,张翎就会乐得合不拢嘴,其实他真的适合战场。
“将军你来了,我正好有事儿跟你说。”张翎从行伍中走了出来,将长矛放在一旁道。
夏和瑜收回思绪,拍了拍张翎身上的灰土,“说吧,我听着呢。”
“呃……这个……”张翎又吞吐上了,气得夏和瑜一拳砸在了张翎的肩上,“快说,少支支吾吾的。”
“是,我刚回来的时候,探子来报,说是,说是贵妃肚子里的小皇子,没,没生下来,朝堂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另外各疆将领都被李素升了职,编制转到了他的底下。”张翎结结巴巴地说道。
“哦。”夏和瑜点了点头。
“嗯?将军,你就不惊讶?”张翎见夏和瑜反应这般平淡,不由得问道。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李素代理了朝政这些日子后怎么甘心再将大权交回到一个婴儿手中?至于边境的兵力,李素收在朝中也是早晚的事。”夏和瑜平静地说道,心里纵然有些失落,却依旧觉得边疆安宁是好事,至少夏家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可是,他……他怎么敢?那……那可是皇嗣。”张翎瞪起了眼睛。
“他有什么不敢的。”夏和瑜笑道,“在他的眼里皇嗣的命和庶人的命怕是等同的。还有,你真的以为皇上只是暴毙?这场暴毙的背后,也一定是他搞的鬼。”
“一连杀了两个皇帝,当真是够绝的。”张翎摇头叹道。
“行了,还是多为咱们考虑考虑吧。”夏和瑜向着练兵场的高台走去,“刑场劫人之后,朝廷一定很快就发兵了,咱们得想法子应战。至少据守住这三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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