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瑜再一细看,忽然心底一惊,他发现这人他是认识的,很熟悉,甚至于说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
门外这个人,名字就叫做元文栋,原本是夏和瑜的手下,土匪起家,跟了夏和瑜有些年头了。
夏和瑜曾经带着它去平定了北方的胡人,之后元文栋恋上了一个北方边疆的姑娘,夏和瑜便成人之美,将他留在了北方驻守。然而他不曾想到,朝廷派来的军队竟是由他统领的。
城门打开,元文栋首先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低头冲着夏和瑜朗声唤了一句:“夏将军。”
夏和瑜有几年没见到元文栋了,听他这么唤自己,却是以敌对的姿势,心内百味杂陈。
“文栋,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你。”夏和瑜站在元文栋的面前,既不迎他进城,也不向前扶他,而是冷冷地说道。
“将军,文栋也是迫不得已。”元文栋猛地抬脸,惊得夏和瑜向后微微退了半步,原来他的右半张脸上尽是刀疤,一条一条的,像是虫子爬了满脸。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表明心意
夏和瑜凝着元文栋的脸,觉得这张脸上的沟壑灌满了忧愁与无奈。
“将军,文栋的妻儿在李素手上,此战我若不胜,他们怕是性命不保。”元文栋道,满是伤痕的脸上泛着悲痛。
“所以,你是来说服我投降的?”夏和瑜眯着眼问道。
元文栋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将军,你若降了,李素必不会把您怎么样,毕竟您是将才,国土边疆还要由您护着呢。”元文栋膝盖向前蹭了蹭说道,他希望凭着曾经的情意劝服夏和瑜。
夏和瑜快要不认得眼前这个人了,他印象中的元文栋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管是在北疆做匪时,还是后来归在夏和瑜的麾下时,元文栋从来就没弯折过,怎么如今变得有些蠢笨了,竟连是非都分不清了。
“应该投降的是你才对。”
夏和瑜此般在心内哀叹着,却听一个声音在身后朗朗响起,穿过高阔的城门洞,留下阵阵回声。
夏和瑜转身,正见江临渊站在城门洞外的阳光下,青丝挽在脑后,额前的一些碎发微微摇着,在脸上投出一些阴影,缓步向他二人走来。
江临渊略过夏和瑜,抬手将跪在地上的元文栋扶起来。元文栋盯着这个眉清目秀,身子骨单薄的人,愣了半晌,这才问道:“公子何意?”
江临渊低沉着脸,“你该仔细想想,即便夏将军降了,李素也断然不会放过你,因为你曾经是夏将军的手下,因为李素此人心肠狭窄。你若战胜回去,便也只是如一条狗一般,低眉顺目一辈子,说不定哪日把你派到一个穷恶之地不再管了。如此,你可愿?”
“可……”元文栋还欲再言,却被江临渊抬手挡了回去。
“至于你的妻儿,在消息传到京城前,夏将军会派人去接。”江临渊说完转头看着夏和瑜,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夏和瑜会意,冲着元文栋点了点头。
江临渊这才笑起来,转头又道:“以你百战黄沙的豪气,真的愿意在那个连你的妻儿都不肯善待的人手下效力吗,况且……”江临渊凑近元文栋的耳,“你们的粮草已经没有了,还耗得起吗?”
听了江临渊的话,元文栋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转脸试探性地望着夏和瑜,显然已经被江临渊说动了。
夏和瑜迈了两步向前,顺着江临渊的话说下去,“文栋,你若肯回来,我会很欢迎。”
元文栋的眼角抖了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力甩了下袖子又跪倒,“将军,文栋明日便来归降。”
江临渊向侧方退了一步,向夏和瑜挤了挤眼睛,夏和瑜瞥了他一眼,亲自伸手将元文栋扶了起来,扯上一丝笑,道:“文栋,待你归来时,我该跟你叙叙旧了。”
元文栋眼睛红了一下,狠咬着嘴唇又向夏和瑜拜下,便转身告辞,回营准备投降的事情去了。
“你可知道,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背叛,那滋味是不好受的。”夏和瑜望着元文栋离开的背影说道。
江临渊轻叹了一口气,“他也是无奈,一边是亲情,是妻儿老小;一边是忠义,是将领知己,若是将军你的话,你会怎么选?”
夏和瑜低头思衬着,的确,若是他,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选,怎样选都是错,人生本就充满矛盾,任何人都无可奈何。如此想着,便也罢了,对于元文栋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埋怨与心寒了。
“可是他的妻儿你打算怎么处理?”夏和瑜继续问道。
“要派人去救是一定的。”江临渊道,吹着城门洞的风有些冷,不由得抱上了胳膊,“你派上几个机灵的人去,我来告诉他们方法,成与不成的,就看造化了,不管怎么说,你都算是去救了,他日后若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了。”
“这话倒不像你说出来的,凡事做绝的江临渊,竟然也开始看造化了。”夏和瑜笑道。
“夏将军莫要笑我,我也是个信天命的人。”江临渊轻摇着脑袋说道。其实与其说是信天命,倒不如说是没有把握。
“风凉,回去吧。”夏和瑜沉吟了一会儿,见江临渊似是有些冷,便开口说道,那语气是江临渊从未听过的温柔。
江临渊听着自己的衣服被风吹起的声音,眼望阳光下的敌方军营却说道:“不怕,这儿的风很舒服。”
夏和瑜没了声音,却解下自己的外袍搭在了江临渊的身上。江临渊望着远方出神,忽地感到肩上一沉,一股温暖的感觉从背后漫上来,直达心底。
江临渊转头,见夏和瑜已然走出了城门洞,不知是不是因为少了一桩心事的缘故,脚步轻快得很,“谢谢你,又帮我了却了一件事。”夏和瑜的声音从那处传来。
江临渊裹着夏和瑜的衣服靠着城墙而立,遥望着近营远山,阳光不知照到了什么兵器上面,晃出来的光芒金灿灿的,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第二日午间,三座城池的城门同时打开了,沉重的朱红色城门被几个兵士推着,发出缓缓的“隆隆”声,这声音听得夏和瑜心头舒畅,不免带着笑意,秋风顺着门缝迫不及待地挤进来,卷入城内,吹在每个人的脸上。
元文栋带着自己的手下进入了城内,夏和瑜将这大队人马分成了三份,分别编进了三城的军队。但是忽然间有这么多人进入军营,军营竟是一时间装不下的,夏和瑜便命令着暂且将就一下,另外趁着冬日未到,先扩大军营。
张翎也从青州城赶回来了,只留了一队自己信得过的人马守在那里,他与元文栋也算是故交,如今赶来也想见见他。
元文栋知道自己如今已不能算是夏和瑜的一个下属了,而是一名降将,所以心里有愧,一路上一直低着头,夏和瑜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文栋,如今你和张翎一样,还在我手下做副将。”
其实元文栋没读过什么书,早年为了生存便在山里当了个匪,凭着一腔子少年义气干过不少冲动的事情,后来是山里太过贫瘠,混不下去了,见着夏和瑜的军队待遇不错,这才跟着参了军。
打过几次胡人后,夏和瑜猛然发现元文栋杀敌够勇猛的,加上此人长得也比较凶,可以震得住人,便慢慢地将他提拔做了个将领。
元文栋的年岁比夏和瑜要大上几分,仗着满身的痞气却是成了当年夏和瑜手下头一号猛将。只是现在再看这人,那一身的傲然杀气竟是被李素磨没了,夏和瑜心里头当真不是滋味。
安顿好元文栋一干人之后,夏和瑜这一桩心事才算是彻底了了,又和张翎聊了聊青州的事,才在郭鸿的百般相劝下向自己屋子走去。这些天来,夏和瑜真是没怎么睡好,眼下的疲惫愈来愈明显。
夏和瑜将郭鸿留下和张翎一起处理一些琐事,自己拖着昏沉的脑袋慢慢地向住处走去,而在转角处,夏和瑜看到了自己的那匹马儿。
守城之战,并不需要他骑马,所以这马儿就被他冷落在这里了,只是命郭鸿每日别忘了拿些草料给它。
想到如此,夏和瑜心里有些愧疚,向着马儿过去,拍了拍它的脖子,马儿竟享受般抻长了脖子。夏和瑜笑了,又向它的后背摸去,想要摸一摸这马儿的筋骨有没有退步,却不经意间看到马儿后臀上的那块儿伤,夏和瑜就看着,站在那里入定般呆了好久。
且说江临渊正在屋子里悠然地翻着一本书卷,就听门外有“嗒嗒”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夏和瑜的声音,嚷道:“江临渊,你给我出来。”
江临渊撇撇嘴,放下手中的东西,推开门道:“做什么?”
夏和瑜板着脸,牵过马儿的缰绳,将马儿的屁股对着江临渊,指着上面一块儿黑乎乎的东西道:“这是不是你干的。”
江临渊“噗嗤”一下乐了,想起自己第二日去给这马儿换药之后,竟是忘记再去把药膏撕下来了。江临渊凑上前来,轻戳了戳那块儿黑乎乎的药膏,结果发现那药膏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变得硬邦邦的,早就和马儿的皮毛连在一起了。
江临渊憋笑憋得微微颤抖,转头看着夏和瑜道:“我这也是好心,你的马儿你自己都不心疼,我给他上上药还不行吗?”
“你倒是大方。”夏和瑜指着江临渊的鼻子,“你把药膏给它了,自己那伤就不管了,最后还不是我来弄?”
江临渊笑开了,“一报还一报呗。”
马儿喷了一声响鼻表示认同。
夏和瑜看着江临渊笑,自己也笑了起来,将手肘轻搭在马儿的身上,看着江临渊的眼睛,忽然道:“江临渊,不如……”
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马儿就扫了一下尾巴,正好打在夏和瑜的脸上,拍得夏和瑜脸上一麻。
夏和瑜差点儿骂出来,狠狠用胳膊肘戳了马儿一下,江临渊却没笑,他是觉得夏和瑜有话跟他说,而且是很重要的话,他就站在那里等着。
夏和瑜紧紧抓着缰绳,侧脸默了片刻,心里抽了这该死的马儿好几遍,这才转头,见江临渊也正看着自己,四目相接,似乎一切的一切似是都正正好好。
“江临渊,不如,你我在一起吧。”
第30章 第三十章 离经叛道
空气陡然凝固,江临渊本是知道夏和瑜终会表明他的心意的,却不曾想自己听过后还是此般震惊,身上的血似是缓缓蒸发干净了,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夏和瑜看着江临渊怔怔地望向他,心脏的跳跃似乎已经停止了,手上的缰绳落地,发出“啪嗒”的一声。
时间无声无息地停在那里,像是过了一辈子。良久,江临渊才开口道:“夏将军,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清醒得很。”夏和瑜答道,其实这句话,他是考虑了良久才说的,自从上次江临渊烧了粮草而归他就想说了,而今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可是你还记得吗,我该算是你的仇人。”江临渊道。
“那算是你上辈子的事情,我说过,上辈子的你已经死了。”夏和瑜道。
“可我……我……我曾经是杨沛的禁脔。”江临渊暗淡了眼神,低头轻道,这是他这辈子都不想提及的一段经历,却生生掰开说来给夏和瑜听,“我在杨沛枕边度过很多日日夜夜,被□□被玩弄,我脏得很。”
“还是那句话,上辈子的事情了。”夏和瑜道,抬手试探般覆上江临渊的面庞,他的手指长而有力,将他的下颌端起,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是早已烟消云散的往事。”
在这世上找到一个可以完全接纳你的人不容易,多少人会被你身后掩下的事实吓得仓惶而去,可若有一个人,明知如此,还会拥你入怀,倍加珍惜,那会是多大的恩赐。
最后江临渊笑得明媚,像这午后的天气一般,“可是夏将军,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有因便有果,但这种事情那里可以说清为什么,就像是花园里偶然飘进的一粒种子,在你不经意间它就生根发芽了,等你注意到的时候,它已然长成了,你也不知道这是何时开始的,但是你知道,它现在就亭亭然立在那里。
夏和瑜不答,只是慢慢凑近江临渊,唇锋轻触着唇锋,若即若离,两人呼吸相接,一片暧昧。
江临渊瞪着眼睛看着离自己极近的夏和瑜,夏和瑜也回望着江临渊,看着他淡褐色的眸子和墨染般的双眉,终是忍不住,抬了下巴,将江临渊的双唇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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