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青年的眼里尽是叫人读不懂的疯狂。
待人真正走了,荣庚心里也仿佛塌了一块,空空的,进门看见闲适坐在沙发里的妻子,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小芸,阿乔欠你的情加纯也算是还完了,以后......”
“还完?”被叫做小芸的女人皱起眉,她像是突然被触怒的雌狮,也顾不得维持自己的贵太太模样,狰狞着脸,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软弱的丈夫,道,“荣庚,唐乔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自上次送荣加纯回家后,直到耿天忠和荣加纯的婚宴,耿冠南才再次见到他名义上的后妈。
年近古稀的富豪娶自己孙子辈的小年轻毕竟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事,加上考虑到荣加纯在学校的声誉,在耿天忠的授意下,他和荣加纯的婚宴只宴请了一些A市交情不错的权贵,并谢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
名流们的宴会自然少不了衣香鬓影,酒铸风流。
但作为耿天忠的独子,耿冠南却是掐着点和其他人一起来的,他就恍如自带光环一般,一进门就吸引众人注意。有消息灵通的人士已经知道耿老爷子计划把手下的股份都转给了耿冠南,耿总也快就要变成耿董事长,意思就是下一次董事会之后耿冠南手里就会握着耿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成为集团真正做主的人。
他今日穿得正式,纯黑剪裁的贴身西装,复古成熟的奔头,让他更显运筹帷幄的气势。
耿冠南自侍者手托的盘子里拿出一杯红酒,径直走向耿天忠好荣加纯站立的地方,一路走来,周围的人同他招呼,耿冠南皆友好地点头,以示回应。
属下的人跑到耿天忠旁边,通知了他耿冠南已经到了的消息,老爷子闻言,顺着下属的指示正好望见自门口进来的儿子,身边紧跟他的荣加纯也跟着看过去。
耿冠南走近了,终于停下脚步,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毕竟这场婚礼的三个主角都到齐了,所有人也都睁大着眼睛想看看,耿冠南对这位后妈的态度,只见耿冠南缓缓抬起手里的酒杯,微微向前倾斜了一下,
“父亲,恭喜您,新婚快乐。”
耿天忠望着自己高大的独子,听见他说出这句话后,暗地里松下一口气,看来耿冠南似乎已经想通了,他端起装着白水的高脚杯,与耿冠南碰了一下,以水代酒,接受了耿冠南的祝福。
新婚的小妻子能得到儿子的认可,耿天忠自然很开心,老爷子一开心周围的人也跟着开心,宴会复又其乐融融,言笑晏晏。
耿冠南是大忙人,不可能时时跟着耿天忠转,他稍稍离得远了一些,就有大批的人涌上来,想同他搭话,谈的自然天南地北,有关于生意的,也有小心拿捏着语气巧妙祝福他的,耿冠南一一应付着,他有条不紊地饮着酒,聊着天,眼神却撇了今日盛装打扮的荣加纯一眼。
荣加纯和父亲一样,今天穿着定制的深蓝色礼服,礼服的颜色和荣加纯白皙的皮肤很衬,他跟着耿天忠穿梭在人群里,像是一块丢落在繁华场的蓝宝石,蒙不了尘,反而更加出彩。方才应当是庆祝过了,荣加纯的头发里还有些亮晶晶的亮片,在璀璨地灯光下,时不时一闪而过。青年一直保持着得体却疏离的微笑,一言一行,都仿佛计算好一般,那么精准和无可挑剔......
耿冠南饶有兴致地转着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周围人的话,心里却想着:只要荣加纯不染指耿氏集团,而父亲又喜欢他的话,这次婚宴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叫人接受,即便荣加纯还有什么其它目的,但他也十足地自信,能将其野心彻底粉碎。就是名义上多了一个压他一头的小妈,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婚宴进行到后半场,已是酒过三巡,一些人喝得少自然清醒,但难免有些放浪之人,此时已然醉得面红耳赤。
耿冠南也喝了不少酒,这是他谈生意的常态,但他酒量不错,很少醉酒,只是酒喝多了,就想上厕所。
婚宴包了整个酒店的六楼,耿冠南解决完生理问题,从厕所里出来,想去婚宴相反方向拐角处的阳台上抽烟,却发现那里早早有了两个烟民,正吞云吐雾着,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人,还煞有介事地分析着今天这场婚宴。
“我看那个荣公子家里似乎一个亲戚也没来,难不曾他家里不同意这门婚事?”
“换你,你同意吗?”另一个人偏头问他。
这被问的人仔细想了想,“若是为钱上位,荣公子完全可以找个比耿家差点,但年纪比耿董事长小点的人...”
“那就是不愿意了?”另一个人嗤笑,“换我我却愿意。”
另一人很好奇,“怎么说?”
那人用拿着烟的手敲了一下对方的额头,神神秘秘地道,“你难道不知道父死子继这一说法吗,谁知道那个荣加纯真正的目标是谁?”
父死子继,继承的不仅可以有财产,还可以是老父亲年轻的小妻子。
啧......真是,有意思的想法。
背后的耿冠南故意踏重了脚步声,正因“父死子继”四个字而心照不宣的两人顿时被吓得回头,发现站在他们身后的好巧不巧正是他们口中要继承父亲‘遗产’的儿子,只不知道耿冠南将他二人的对话听去多少。
“耿...耿总。”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怯怯。
耿冠南打开烟盒,点了烟吸一口,那双薄凉深沉的眸子透过烟雾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
“我来这抽根烟,透透气。”
一股子寒意从背脊爬起,这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而后道,“啊,正好,我们已经抽完了,耿总您慢慢抽。”
“嗯,”耿冠南用鼻音同意了,两人对他点了一下头,而后转身离开,耿冠南却又似漫不经心地加了句,“下不为例。”
两人脚步一顿,声音也不由得弱了好几度,转身过来连连道歉,“对不起耿总,不会有下次了。”
烟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一根烟很快就在耿冠南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变短,他在阳台上的烟灰盒里按灭了烟头,理了理衣裳,身上的烟味淡了不少后,又重新走进了婚宴大厅。
父死子继,如果,从一开始荣加纯的目标真的就是自己呢?
想勾引他的人很多,但手段这么迂回的,荣加纯还是第一个。
那两人随口猜测的几句话让耿冠南原本对荣加纯已经放下不少的戒备心又提起来,但转念一想,只要目标是他,那么一切也都好掌握了。
他满腹疑思的进入大厅,婚宴已经进行到末尾,厅里拍照的摄像师傅建议拍一张耿家父子和荣加纯的合照,耿天忠欣然同意,拍拍荣加纯的肩膀,
“加纯,你去把冠南叫来,我们三个拍张合照。”
“...好。”
荣加纯知道耿天忠是好意,想让他同耿冠南多接触,荣加纯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见耿冠南正从厅外走进来,男人似乎在想事情,半低着头,没有发现从侧方向他走来的荣加纯,无奈之下,荣加纯只好伸手拉住了自己名义上的继子。
手肘处的拉力使耿冠南停下脚步,侧身自胳膊上拉住自己西服的细白手指一直顺势上望,直到看到荣加纯的脸,问,
“怎么了?”
“耿...先生,董事长说,一起照个合照。”
荣加纯没过多和耿冠南接触过,“耿先生”这个称谓还是他想了好久才想出的比较得体的称谓,耿冠南并没有过多留意对方对他的称呼,反而盯着自己手肘处被扯皱了的西服看了几秒,而此时荣加纯的手早已松开。
耿冠南理了理西装袖口,道,“好。”
那边的耿天忠和摄像师早已做好准备,两人来了后一左一右站在耿天忠旁边,照相师照了一张,满意地点点头,但却建议到,
“荣公子可以和耿董事长更亲密些,那样照出来效果可能更好。”
其实摄像师真正想说的是,如果荣加纯和耿天忠站得太生疏,外人看来,似乎他和耿冠南才是今日的新人,中间站的却是公公。
荣加纯依言向耿天忠方向靠近一些,摄像师觉得不够,荣加纯又挪了一些,那人还是不满意,耿冠南不喜他这么磨磨蹭蹭,直接道,
“你挽住父亲的胳膊。”
又是不容许人拒绝的口吻,荣加纯往耿冠南那边而看了一眼,没说话,却照着做了,耿冠南没收到他的眼神,他为了显示和耿天忠的亲密,也将手绕过耿天忠的背,轻轻攀住了老爷子的肩,摄像师按快门的时候,荣加纯无师自通,竟然主动将头向耿天忠肩膀处偏了半分,将自己的头虚虚地依偎在老爷子的肩上,不长不短的发尾却正好扫到耿冠南的手背,微痒的触感叫耿冠南顿时警觉丛生,等照片照完了他立即偏头去捕捉荣加纯的表情,但见对方正大大方方地扶着老爷子一起去看刚才照的照片,根本没留意他。
难道是他想多了?
耿冠南用拇指蹭了蹭方才被头发触到的那块皮肤,眼睛却望向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
既然怀疑荣加纯有利用耿天忠引诱自己的嫌疑,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对荣加纯避而远之,是以婚宴之后,如没有必要耿冠南就尽量避免回凤凰岸,但老天似乎并不愿遂耿冠南的心意。
一天下午,刚刚从会议室开完会出来的耿冠南接到了来自家里的电话。这个家指的是耿天忠所在的凤凰岸。
电话是家里的佣人打的,说是耿天忠血压突然升高,又犯了心脏病,还好家里人发现及时,几个专门的看护给老爷子吃了药,随后又叫去了家庭医生,现在已经没事了。
耿冠南一边听,一边紧皱着眉头用手示意站在旁边的秘书乔骍去备车,又问道,
“荣加纯现在在家吗?”
“额...”那边似乎反应了一下才记起耿冠南说的是谁,现在家里都称荣加纯为夫人,没人敢直呼他的名字,“夫人今天早上就去了学校,刚才打了电话,没人接。”
“好,”耿冠南已经进了电梯,按亮了负一层的按钮,“你马上把他的电话给我,我来打。”
“好,好的,先生这是要回来了吗?”
“嗯,”谈话间负一层已经到了,司机几乎是将车停在了电梯口,一起跟着下楼的乔骍为男人打开车门,“到家了再说,我挂了。”
坐进了车里,耿冠南交待乔骍将下午的事宜推后,乔骍表示知道。
车子很快就驶入了公路,耿冠南让司机先去一趟B大,等佣人把荣加纯的电话号码发过来后,耿冠南立即打了过去,原以为也会没有人接,谁知对方却一下就接起来了。
“喂,您好,请问您是?”电话里荣加纯的声音有些喘,还有窸窸窣窣的杂音,动静很大,像是衣服的摩擦声。
耿冠南不悦地皱起眉头,虽然对方根本看不到,他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在学校,
“是我,你现在在哪里?”
“耿先生啊...我现在在学校,家里的阿姨发短信说董事长心脏病犯了,抱歉我刚刚在上课,电话和短信都没收到,现在正要赶回去,我马上去打车。”
“不必了,我就在B大的正门等你,你赶快出来,”耿冠南抬手看了看表,“我应该还有五分钟到。”
“好的,我马上就到。”
“好。”
挂断电话几分钟后,耿冠南的车就停到了B大的校门口。
B大是百年老校,底蕴深,房子也破,连正大门的铁门上都锈迹斑斑,门口来来往往穿梭着许多年轻的大学生,但耿冠南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荣加纯。
青年上身穿着白T恤,下身是较宽松的九分裤,露着一截脚踝,头发有些湿,焦急地在校门口左顾右盼,惹得周围人纷纷瞩目,这还是耿冠南第一次见到荣加纯焦急失措的样子,还是因为他的父亲。
这么一想最开始因荣加纯没能及时接电话而升起的怒气顿时消了不少。
司机将车驶到荣加纯面前,按了两下喇叭,荣加纯听见了,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今天开车的不是耿冠南,耿冠南同他一样都坐在后座。
“耿先生。”
“嗯。”
“董事长他,现在怎么样了?”
“家里人发现得及时,已经没事了。”
其实两人完全不必过于担心,耿冠南为了时刻知道父亲的身体状况,在老爷子卧室里安了监控,每天都有三人倒着班监看观察耿天忠的状况。前些日子耿冠南还在想,现在老爷子新婚了,每天晚上身边都睡着人,他是不是应该把监控撤了,但今天这个事一发生,又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见耿天忠没事,荣加纯暗地里呼出一口气,握紧的拳头松了下来,“那就好。”
耿冠南见荣加纯湿着头发,问他,“你刚刚洗澡了?”
“没,刚才上游泳课,去年没上,今年补的,出来得太急,所以没吹头发。”
“嗯。”既然是游泳课,那方才在电话里听见的窸窸窣窣声就应该是换衣服时的摩擦声了。
说完了能说的话,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车里空调开着,冷气从四面袭来,对于耿冠南来说,温度自然是刚好,但荣加纯还湿着头发,滴下的水又将白T恤洇湿了两块儿,荣加纯不太自然地抚了一把露着的胳膊。
耿冠南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对着驾驶座的司机说道,“小王,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些懵,荣加纯没料想耿冠南还能如此体贴,他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司机突然猛地踩了个急刹。
荣加纯上车急,也没扣安全带,身体一下就往前倾倒,眼见着就要撞到前面的座椅背,耿冠南眼疾手快,捞着人的腰就把人带稳了,而此时荣加纯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耿冠南的大腿上,他的左手还好巧不巧正搭在耿冠南两腿间。
“谢谢。”尴尬的姿势叫荣加纯瞬间就从耿冠南腿上起了身,重新坐直身体。
司机解释了刚才的情况,“对不起,耿总,刚刚调空调按钮的时候,前面忽然窜过一个小孩,太突然了,我只好猛踩刹车。”
许是因为方才的小意外,耿冠南有些莫名的低气压,等了好半天,前面的司机都有些战战兢兢了,他才低声道,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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