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言和苏瑜假扮富家子弟,其实也不用假扮,本就是富家只是借了个身份,捯饬捯饬就去雨霖楼了。
刚进大门,迎面扑鼻的就是一股脂粉味。有在吹笛赋诗,有在下棋丹青,有在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雨霖楼的老妈子见进来了两名公子穿着富贵,气度不凡,赶紧迎上去。
“二位公子可有预约?”
雨霖楼既是高档会所,自然要提前预约,预约时间越早给的钱越多,身份越尊贵,包厢就越好,以东为尊,依次往西。约好时间房间和人,时间到了才能过来。
“三日前,程府。”李言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徐徐打开,梨涡浅浅,嘴角牵出一抹风流。
那老妈子一听是程府赶紧领人去东香阁,两人紧跟其后。老妈子伸手拉着苏瑜的胳膊往前走,李言一把打掉她的手,愠色道:“滚开。”老妈子赶紧缩回手,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带路。
进了隔间,老妈子又问:“公子可有约哪位姑娘?”
两个人摇摇头,老妈子赶紧掏出一本花名册递上前,“这里都是我们楼最好的姑娘,公子若有心仪的大可挑选,我马上安排时间。”
李言晃晃手中的折扇,“不必了,今日来是听闻贵楼来了几位姿色上佳的儿郎,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之共度良宵啊?”
那老妈子一听便知道了,敢情这两位公子不是冲着姑娘来的,是看中了那几个小子。果然有钱人家的癖好就是不一样,她可要让那群毛头小子好生伺候着,这两位可是有钱有势的主。
老妈子嘀咕一会后赶紧赔笑应和:“有有有,公子既要哪敢没有啊。只是这些小子还尚未教养好,只怕到时候冲撞了公子,扫了公子的兴。”
李言假意笑了一声,“无妨,你且请过来便是。”
老妈子乐呵呵地退下去挑人。
苏瑜坐在桌前抿了一口茶,轻声笑了一下。
李言凑过去问道:“先生笑什么?”
苏瑜放下手里的茶盏,用折扇敲了敲李言的头,笑道:“好一位风流俏公子。”
李言再凑近问道:“那先生喜欢吗?”
苏瑜轻咳了一声,“有人来了。”
门外有人敲门,李言只好悻悻地缩回脑袋乖乖坐好。
老妈子领着两名七八岁的男孩子进来后领了赏就退下,李言招手示意那孩子过来。小孩很害怕但还是缓缓走过来,待走到李言身前便开始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李言大惊,赶紧捞起他的衣服给他穿上。
李言安慰好小孩后说自己是朝廷的人,是来救他们的。小孩将信将疑,李言问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一名小孩说自己是跟随父母上街然后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这里,另一名小孩说自己刚出了院子就被人套上麻袋带到这里来了。
李言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再问他们来到这里后这里的人对他们做了什么。两个小孩犹豫了一会,还是毫不隐瞒说出来。
他们刚来这里,没有饭吃没有觉睡,白天被逼着学琴棋书画,老妈子因为不想在身体上留下痕迹所以如果学不好就要拿针扎他们。到了晚上就专门有人来教他们怎么伺候取悦客人,如果学不会也要拿针扎。大概学半个月,就要摆上牌子任客人挑选。客人如果定了时间包厢还指定了你,就必须要按时在房间里等候。
不管来的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还是二十岁玩世不恭的公子,不管他们有什么要求和癖好都要接受。如果拒绝他们的要求或者让他们不满意,老妈子就会不让吃饭睡觉还要关到地下的仓库里。不仅要针扎、浸水缸还会把身体吊起来,悬在空中很难受,手脚都会麻,还有其他的酷刑。如果实在学不会不听话的就每天用鞭子打然后罚到仓库里做苦力。仓库里经常有老鼠咬人,如果被咬得了鼠疫,老妈子就把他扔到后院破屋里等死了就拖去埋了。
不接客的时候,不同年龄和级别的人在不同的屋子里休息,他们屋子里来的人都很小,不知道死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不这么做就会挨打就会没有饭吃,他们知道疼是什么知道饿是什么。
有时候客人好心会额外给一些银子,有时候的客人脾气又很古怪,总是提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他们不懂,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害羞脸红觉得不好意思。如果迟疑了让客人等久了,他们会用脚踢,用手打,有时候还会拿头撞墙。
李言听着两个小孩说着永远也不应该在他们这个年纪说出的话,心紧紧地揪着,眼睛发红,攥着拳头。
李言摸摸小孩的头问:“你们是几时来的,还有其他小孩吗?”
一个小孩说:“我来这里两年了。”
另一个说:“我来四年了。”
他们说刚来的小孩都会关在一楼西边的仓库里,能接客的都分配到不同的包厢了。
李言看了苏瑜一眼,苏瑜会意起身离开。李言看着两个小孩,轻声说:“别怕,哥哥带你们回家。”两个小孩偎在他怀里点点头。
苏瑜避开走廊上的人,摸索到西边的仓库。在门外听见一阵打骂声,撬开窗户露出一条缝,瞧见里面差不多有二十几个孩子,五六个小厮,桌上还摆着大小粗细不一的银针。小孩们都一边弹琴一边哭,一边临摹一边哭。
苏瑜放下窗,摸回了包厢。
苏瑜朝李言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李言叫来老妈子,“这两个孩子我要了。”
老妈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忙吩咐小厮拿来账本。
“不必了,这些够吗?”说着李言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上。老妈子眼睛都放光了,忙一把摞到自己怀里连连点头说够了够了,说完还不忘问有没有其他喜欢的,雨霖楼还有好多优秀的儿郎保证二位满意。
李言看也不看她一眼,牵着两个小孩出了雨霖楼。
李言没有回衙门,而是吩咐亲卫送这两个孩子回家,并交代他们今晚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外提。
翌日一早,李言就带着亲卫和府里的衙役来了雨霖楼,老妈子听见楼外的动静以为来了好多客人忙迎出来。
出来一见是李言和苏瑜喜笑颜开地想上前拉他们进去,“二位公子…”
“跪下。”老妈子话还没讲完就被亲卫拦下,随即偏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陛下面前还不跪下。”
老妈子如五雷轰顶,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竟是当今皇帝,而且昨晚还…还带走了两名小男孩,莫非这皇帝也…
老妈子正暗暗揣测皇帝的癖好,只听见李言说:“雨霖楼拐骗幼童,即刻封楼。”
所有的亲卫和衙役一窝蜂里冲进去抄楼,搜出来的所有金银财宝全部充公,客人全吓跑了。
老妈子瘫在地上,嘀咕着完了完了,转念一想一把拉过身边的小厮在耳边说了几句,那小厮点点头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溜了。
衙役抄楼搜金银,而亲卫事前就被吩咐进楼后即刻去西仓库找人,摸到仓库,扣押了几名小厮,将所有的小孩带了出来,之后就赶回去账房搜有用的东西。
李言下令亲卫将小孩送回家,衙役押解犯人回衙门。
渡洲使正坐在书房里翘着个二郎腿逗他养的鸟,一名小厮急冲冲地跑进来说了几句,渡洲使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暗自思考着什么。
外面有人说李言回来,忙整理好衣服迎了出去。
“雨霖楼拐骗幼童你可知罪。”李言坐在堂上审问那老妈子。
老妈子左右张望,心里犯怵,“草民…草民只是见那些少年生得标致就带了回来,并不知这是拐骗啊,如果知道草民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李言冷哼一声,“强词夺理,有无人指使?”
老妈子想了一下,咬咬牙摇摇头。
李言看着地上的人,“关进大牢,细细审问。”并下令以涉嫌拐骗幼童为由抄了所有的青楼,没有朝廷批准不得私自开楼,如有明知故犯者严惩不贷。反正朝廷永远也不会批准的,有个借口总不至于怨声载道吧。
是夜,李言坐在案桌前琢磨这些事,虽然妇女的安全问题采取了保护措施,可幼童也是需要保护的群体,他竟然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以幼童为工具来消遣玩乐。
李言立马摊开桌前的纸加了一道政令命亲卫火速传回宣政处让各位大臣斟酌商议然后颁布:凡逼迫幼童从事花柳之事者,一律处以宫刑。凡拐骗幼童者,一律杖毙。
亲卫领旨出门而去,苏瑜拿着一碟糕点递到李言桌上。
李言吃着想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先生可觉得这几日的事有些奇怪。”
苏瑜点点头,拿起手边的书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事发突然。”
没错,就是事发突然,而且是突然就冒出来了,如果说侵害妇女和拐骗幼童是一直都有且官府都不闻不问的,为何这两日的动静这么大。按理说,他们自认为官府不理会应该懂得在眼皮子底下看脸色行事,而且这两种事情滋生已久根底早已腐烂。老狐狸的尾巴应该是一点一点被发现的,为何此次像迫不及待讨好的家犬一般,大张旗鼓地摇晃着尾巴。
只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第44章 端倪
李言总觉得最近的事在故意引他注意,而目的就是想掩盖某一件更重要的事。
处理完妇女和幼童的事,李言再次将目光聚集到时疫上,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李言找来时疫发生时所有的药方细细核查,最初的药方很简单,只有藿香叶、香薷、薄荷、白芷几味药。想必是还没有那么严重朝廷也还没有下令,随便抓了几服药应付应付,大多都是清热解毒的药材。
再往后的药方除了上面几味药外还加了黄岑、黄柏、苍术、苦参、车前草、猪苓、鲜马齿笕,这几味药虽然也是清热解毒的,但是主要的功能还是和上面的药方不太一样,止咳化痰之外,还有治疗湿疹的功能。尤其是马齿苋,更是主要治疗血痢。
最后一味方子就是朝廷给的以前治疗时疫的药方,将第二副方子的黄岑后面几味药全部减了,按照朝廷的配方加了木青、获苔、甘草、丁香。
为何中间会突然换药方,如果是朝廷当时下令重视时疫,也应该直接按朝廷的方子配药即可,为何要多此一举。
看完药方桌上还有一堆从仓库扒出来的七七八八的东西,李言细细找着,从最底下抽出来两张画像,应该的医馆的人员档案册,为何只有这两张单独拿出来,边角还破损了应该是撕下来的,为何?画像上明确写着入馆时间和职位,按时间看,这两个人应该在医馆待了有两年了,为何那日去医馆没有看见,这和时疫一事又有何关系,莫非是知情人士?
翌日,李言和苏瑜来到医馆找到治疗时疫的大夫,首先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下时疫的情况,大夫如实答过之后就切入正题了。
李言坐在上座手里端着一盏茶,用杯盖细细撇开茶叶,慢慢说道:“朕近日身体不适有些红疹,请问大夫该如何用药为好?”
那大夫想了一下,躬身说道:“黄岑六克,黄柏十克,苍术十克,苦参十二克,车前草十五克,猪苓十克,水煎服。”
李言抿了一口茶,抬起头看着他,“大夫看着开便是,只是朕曾听宫里的太医说,红疹用鲜马齿笕湿敷最为有效。”
大夫顿了一下,笑着说道:“马齿笕味浓,且主要是针对痢疾等疾病,陛下圣体尊贵,自然是要对症下药。”
苏瑜看着那大夫没有说话。
李言再问:“大夫日夜辛苦济世救人,百姓们会感恩于你的,朝廷也会记得你这份功劳,大夫医术甚佳想必在这医馆干了很久了吧。”
大夫听见皇帝夸他,心里美滋滋地,挠挠头说道:“回陛下,草民在这半月有余了,治病救人是草民的职责所在算不得辛苦。”
李言顿了一下接着说:“此次时疫突发,朝廷很是重视,渡洲使也是鞠躬尽瘁,医馆上下日夜忙碌,可否打点得过来,可否需要朕加派人手?”
大夫想了一下,忙说:“谢陛下隆恩,只是医馆上下增添人手都有明确规定,这个草民做不了主。”
李言笑道:“是朕糊涂了,规定严明方能有条不紊,只是之前感染时疫的病患如此之多,医馆都没有增添人手吗,如此倒是苦了你们多辛苦些了。”
大夫再连连说不辛苦,再把官话又说了一套。
李言和苏瑜对视一眼继续喝着手里的茶没有说话。
回到衙门,李言吩咐亲卫盯着那大夫,有问题立刻来报。
两个人打了一上午哑谜,那大夫嘴巴严得很,什么话也套不出来。
不过那大夫说来医馆不过半月有余,也就是说半月前医馆的人和事都不知情。既然规定严明为何他能在诊治时疫的重要关头进入医馆,今日问起增添人手一事也是一点消息都没透露。除非在半月前医馆不是增添人手,而是将所有人全部大换血,而他正好是选中进入医馆的人,而画像上那两人是老员工应该就被换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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