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他们走过黄太太车前，进到后面一幢楼里，黄太太尽量平复心情地跟上，透过楼道的窗户看见他们上了五楼。两户人家，其中一扇门上贴的对联，和自己家里那副一模一样，她都不知道是以何种滋味敲开门，加乐站在她面前。
“妈，你怎么来了？”他妈妈不说话，只是站在门口，诧异过后，加乐找出一双拖鞋，“外面冷，进来再骂我吧。”士乐正在厨房里忙着洗出去前泡在水斗里的碗，橡胶手套还没摘下，愣愣地看着黄太太走进来。
黄太太的面孔与那年唐穗的叠在一块，他不知自己脸上是否与当时神情一模一样，“阿，阿姨好。”黄太太终于近着看清他正脸，才想起来这是士乐，她人生中再没有这样一天让她三番两次的不知该做什么好。
加乐搀住他妈妈胳膊，带她去沙发上坐着，顺便用眼示意士乐回房。“怎么突然找我，有急事？”“啊。”，她仍旧看着士乐，看他走进厨房，“我，我给你带了条被子，之前的拿给我回去晒。”“好。不过我在这也有晒被子的。”，他说完，他妈妈终于看向自己，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搬出来却没告诉你和爸爸，是我错了，今天一定吓到你了。”，他妈妈十分温柔，即便在家时他做错些什么都由她来教育批评的，但她却从未真正骂过他一句，总是板着脸和他讲道理，若有气急时话重，事后她必然道歉。她向来尊重加乐，从不把他拿小孩子待，觉得事事都可商量。
加乐知道她气坏了，一个劲给他妈妈认错，士乐捧着一盘子水果出来，放在母子俩面前，“您吃。”就连这两个字，他都说得小心翼翼，刚想走开，听见黄太太喊他，“士乐。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吧。”
她语气里好似熟稔，但其实这才是他们见的第二面，士乐点头，局促不安地搓手站着，像在被老师责问。加乐本能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在黄太太眼里，他好像一只急于护崽的母鸡，她暗笑自己的比喻，正了脸色问加乐，“你说，为什么搬出去不告诉我和爸爸一声，要瞒着我们。”
“因为怕你们不同意，但是我一定要搬。”黄太太想不明白，“有什么不同意呢，你也没有问过我们，加乐，你只是一直骗我们，如果我今天不来，你还要骗到什么时候去呢？”“也不会太久的，要是之前和你们说了，我只怕说不出原因，强说一个还是骗你的。”黄太太听不懂他这话，“什么原因说不出？”
黄太太每问一句，士乐就转头看一眼加乐回答，其中关怀神态，更像母鸡护崽，这次加乐只是沉默，他忍不住替他辩白，“因为，因为他看我搬出来以后一个人，房租太贵了，当，当时我也没有工作，他同情我，所以才好心和我一块住。”士乐颠三倒四说完一大段话，握紧拳头，等待黄太太宣判他罪刑一般，“就是这样，阿姨。”
第52章 第 52 章
加乐看着他这样为自己争辩，一套太好的说词了，就这样蒙骗过去，他妈妈也未必不信。可他的心意，又放在何处，他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些才欺瞒爸妈，搬出来和他同住，他盯着士乐看，像用眼神在他侧脸上戳出一个洞来才罢，他怔怔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士乐了。
“不是的。”，他突然开口，“我并不是可怜同情他，只是喜欢他。”，他这句话出口，是一点没有挽回余地。黄太太来前就大约咂摸出一点，只是真听见他亲口承认，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她不是守旧的人，但这事发生在加乐身上，难免觉得不可接受。
她是皱紧眉头，尽量沉着问他，“什么时候起。”“我也不知道，很早以前吧。”，他说那句话时是凝视士乐讲得，说完却不再看他，似松口气却又提心吊胆，其实无论他妈妈还是士乐他大概都知道态度，只是这份久久深藏在心的感情，暴露在白日下，加乐希望它好看点。
“好，好，你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回家思过！”，士乐一直不出声，加乐也明白清楚，他不敢看他，也就不回头地走回去房间，手还未触到门把，听到他微微颤抖的声音，第一个字还吐得犹豫，连说了两遍我。
“我，我也喜欢你。”
加乐转头看他，他是红着眼睛，吸着鼻子，努力让眼泪不淌出来，定定地望着他，是想要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士乐当时只觉得一股气冲上脑门，那句喜欢就在耳边，一团烟雾一样钻进他身体，他勉强找回理智想开口为他解释，嘴张合几次，能说的却只有这一句回应，“我也喜欢你。”
三年级那个还未回暖的春天，他对着四散的蚂蚁，自以为了悟人生的真谛，这十年中他一直都循规蹈矩地活着，不去争取，不求回应。可面对加乐，他只想将他牢牢攥在手里，即使别人来要来夺，他都不会松开一根手指。
他想拥有他，拥有这世界难得的快乐。
黄太太不知此中缘故，她想当然以为这两个人早是在一起的，刚刚也是串词骗她。可士乐一说完，她儿子就从房间门口飞奔过来，几乎是扑在士乐身上，两个抱作一团。羽绒服撞在一块，砰地一声，加乐按着士乐的后脑勺，将他完全用力地抱作怀里，士乐呼吸热烘烘打在他耳边，他感觉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所谓飞蛾扑火，也不过如此。
加乐恨不得长叹一句，可黄太太在场，他只好轻轻说，“真好啊。”他还有许多话讲，但此刻没有一句比得上这三个字更能表达他心情。
临走时，乐乐也被吵起来，一人一狗地站着和加乐道别，士乐愧疚地对黄太太说，“阿姨，怎么样都好，一定要给他吃饭啊。”“你也要好好吃饭。”，加乐拎着箱子，摸摸他的头。黄太太看着他俩，觉得自己倒像棒打鸳鸯不识趣的恶人了。
她深深叹气道，“你们还要送到什么时候，士乐，你先回去。”，她看向自己儿子，“你，关门和我走。”她这一天劳心伤神，真是累极，回去还是加乐开车，一路一边道歉一边说士乐好话。
第53章 第 53 章
到家之后他便乖乖听话，黄太太叫他上交手机，闭门思过，他也给了，只是拿走之前给士乐发短信报平安。这之后他就一直坐在门边想听一点他爸妈对这事的看法，结果什么也听不到，只好躺回床上，将今天的事回味一遍，一想到士乐说也喜欢他的话，就忍不住在床上打滚，和走火入魔也没差别。
黄太太把话和她丈夫这么一讲，几次停顿，不知道如何措辞，黄先生松搂住她，“今天一天，你也辛苦了，他骗咱们该罚，但是说着感情问题，只是他有他的想法，他要与谁在一起也是他自己的事情。”“我知道。”，黄太太靠在丈夫臂弯里，“只是，他喜欢一个男孩子，我总一时接受不了。只是，那个孩子也是很苦，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
“那就不要说了，养孩子本就是这样，小时候摔跤你还能扶他一把，如今，他要是摔跤了回家来，我们安慰就足够了。”，他拍拍黄太太的肩，只让她放心，可她操心一辈子，哪里真这么容易放下来。
士乐一个人在家一礼拜很是难熬，时时走神，几次忘了乐乐的饭。他不知道加乐回去后会不会挨骂，又或者他想清楚不应该和自己在一块，他这样患得患失了一阵，每天回来，再听不见加乐那永远说不完的话。
他好像又变回一具行尸走肉，只不再空空傻笑，而是满面忧愁。
如果没有加乐，这间屋子和于家的那一间有什么区别，他和从前的士乐又什么区别，他抱着乐乐，拿下巴蹭蹭它毛茸茸头顶，“可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吗？”乐乐叫了两声，他也当作回应。
士乐决心要去看看他，但只知道加乐家住在他们初中后面那个小区，其余哪一户哪一室都不清楚。士乐走进加乐房间，想看看他学生证是不是在，可又不好随意翻他抽屉，他桌面上乱作一团，想必是走得匆忙。士乐随手翻翻，正好他们新开学交了学生证发下来，被他丢在桌上。
士乐打开，里面还贴着一张加乐的证件照，看着不像他，太过板着面孔了，加乐在他面前永远是笑嘻嘻的，可他还是反复地看，手指摸摸他绷着的嘴角。他刚想走，正巧看见他床头摆着的那幅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画，士乐看着那歪了的树，更是一心想要见他。
他请了假，立刻坐了车去找加乐，路过那所民办初中，冬日里再没有紫藤花香气，可他以为与自己有着永远无法越过的一墙之隔的男孩，如今已经在他身边了，他不用再活在无尽的幻想里，去获得一丝丝快乐。
兜兜转转，士乐走到加乐家楼下，他住在一楼一室，士乐不敢贸然进去惹黄太太不快，就在楼外转悠。他们这小区一楼很矮，每家每户都装着防盗窗，基本都拉着窗帘，他也不知道哪边房间是加乐的，就选了一扇小窗敲了敲。
半天没人应，他想自己该是敲错了，打算去另一头时，这边小窗的窗帘拉开了，加乐就站在窗边笑着看他，他握住那防盗窗的不锈钢条，恨不得把脑袋都挤出去，活生生一幅铁窗泪。
第54章 第 54 章
“士乐，士乐。”，他叫他两声，又从那钢条间勉强伸出一只手摸他的头，“你这两天有好好吃饭吗？”明明见他有许多话说，可对着加乐他只能点头，“那，那你也有好好吃饭吗？”“有啊，我妈昨天做了狮子头，我估计她没那么生气了。”
士乐又是点点头，加乐仔细看他，伸出手指点在他一侧没有露出的酒窝上，“怎么不开心，谁欺负你了？还是，又胡思乱想什么？”他从前甚少做这些亲昵动作，士乐睁圆眼睛捂着那半边被他点过脸颊，鼓足勇气说了一句，“我，很想你。”
加乐索性两只手都伸出去，捧着他的脸又什么都不能做，只是揉来捏去的。他心里高兴，手指似黏在士乐脸上，“你看，从前是我去你家看你，现在是你来看我了。”原来是这样感觉，他想起士乐画得那些画来，同样是舍不得，可他还动不得，每天煎熬在期待里，不知道下次他什么时候来。
他妈妈忽然喊他名字，要开门进来，士乐怕黄太太见到他，急忙要走，加乐却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自己也很想他，心下着急，不管不顾伸手去抓他，结果手臂卡在那两道栏杆里，大叫了一声，士乐这下走不掉，“怎么了？”
黄太太也走进来，见着这场面不知该怒该笑，加乐一只手卡在外面，还傻笑着喊了一声妈，“士乐来了。”士乐在外面，低着头打招呼，“阿姨好。”他说完都不敢看黄太太脸色，就一直低头站着，加乐喊疼，他就忙托着他那在外边的半条胳膊。
黄太太实在没忍住笑出来，加乐苦着脸喊，“妈，我手都卡住了，总不能让士乐一直举着吧。”“叫你自己把手伸外面去。”，他说完加乐，对士乐好声道，“什么时候来的，要找他怎么不进来，天气这么冷。”“我不该来的，阿姨让他闭门思过，我不应该打扰的。”“闭门思过，又不是闭关修炼，坐牢还有探视权呢。”，加乐朝他笑着说。
“你还敢说！士乐先进来吧。”“可是他的手还。”，士乐还不放心，一直硬托着。黄太太在里面握着加乐手臂，“你左右转转胳膊，再往里缩回来。”，弄了两下总算是收回去了。他们一家留士乐吃中饭，因是礼拜六黄先生也休息在家。
他们也不多问别的什么，只是关心士乐生活如何，每问一句，士乐就放下筷子认真回答，“我基本都是自己烧饭，虽然都是小菜。”“上次还做了香辣蟹，我觉得那就不是一般小菜。”，加乐在一边添油加醋地夸，士乐就在另一边老实拆台，“没有没有，那个很简单的，我都是按照菜谱上的烧。”
“有你什么事了，黄加乐。我看在外，你是不干活的。”，加乐悻悻不开口。“不是的，他有空还是会买菜，还有我们家务都是轮流做的。”，他夸加乐时倒是不遗余力。吃完收拾起碗筷，士乐要帮忙，黄太太想起当时见他，就是带着橡胶手套在洗碗的样子，她对着还在吃的加乐说，“你倒是让我看看你做家务啊。”
他一听立马起身，将吮了一半的蟹腿放下，“是是，我这就做。”，他把碗从士乐手中夺下，朝他笑笑，“去坐着，别忙这些了。”士乐在这对夫妻面前颇拘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加乐爸爸不怎么说话，总是微笑，加乐和他长得很像，但是性格更像他妈妈，“他在外面，真的做家务，你别瞒我。”士乐用力点头，“一个礼拜打扫两次，我们轮流扫，还有有时要搬东西都是他来做，我没来得及烧饭，也是他做。”“他做饭？”，黄太太好笑，“他会做什么呀？”“嗯，就是番茄炒蛋，韭菜炒蛋，葱炒蛋，还有很多。”“这么多年，一点长进没有，就只会个炒蛋。”，黄太太看一眼洗碗的加乐笑道，“以后你烧菜，叫他在一边站着看。”
士乐只听见一个以后，就已经恍然，黄太太对仍在厨房的加乐说，“你洗完碗，给我回去好好读书。”加乐急急忙忙跑出来，一手的泡沫，不可置信地问，“什么呀，不是说叫我闭门思过？”“本来就只给你请了一礼拜假。”，黄太太正色告诫他，“你自己做的所有选择，你要负责，我不会管，但以后怎么样，我也不会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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