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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一段朦胧的记忆涌上他的脑海。
记忆很模糊，连场景都看不清，他却清晰地记得自己面前的人对自己说的话。
——“我知道你在努力。”
——“努力地改变自己多疑的性格，努力地想要不顾一切地相信我。”
——“但是做了错事就要承担后果，这个世界我不会原谅你。”
——“希望下次再见，你能相信我。”
是沈一。
他什么都看不清，却能清楚地意识到，对他说这些话的人，是他深爱着的人。
他来不及分辩这段朦胧的记忆为何突然存在，也许是年幼的时候沈一对他说的。
想着，他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钝痛。似乎他的怀疑和戒备会让他失去真正珍贵的东西，他的心提醒着他不要犯下难以弥补的错误。
我能相信你的。
他对自己说道。
缓过神来，艾尔文赶忙说道：“不要。”他拼命摇头，“我不想因为怀疑而伤害你，我不想失去你。”
更不想亲手杀死你。他的嘴唇无声地说。
想也不用想，他的烦躁度又在上下浮动。
“如果你现在不想……杀死我，那我们就先回去。如果国王说的是真的，魔王就一定在莫伦岛。我们就朝着那个方向走。”
他其实早就从任务进度变化推测出魔王的确在那里了，占卜只是让他更加确信而已。
沈一冷静下来，眼睛望向别处，不忍心看他因矛盾而痛苦的面庞。
第74章 救世主的暗恋对象10
艾尔文在噩梦中挣扎, 拼命让自己醒来。
他突然坐起身来, 满头冷汗, 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他的手摸了两下床铺，那里空荡荡的。
沈一不见了, 他向门口望了一眼, 地板上有一处被脚踩过的血痕。
即使在睡眠中, 身体也能察觉到身边细微的变化，从而防止有谁趁自己睡眠时攻击或施咒, 这是格斗最基本的训练。有人将沈一带走了, 他却毫无察觉, 想必那个人是对他下了药。
能对自己下药, 还能让沈一受伤，这个人一定既强大又狡猾。
艾尔文不敢再想下去, 披上外衣抓起黑岩剑就冲出门, 沿着越来越淡的血迹追到了从城堡回来时的大路上。
直觉让他望向城堡，夜色下它变得阴森可怖。艾尔文想起瑞欧的冷笑和梅恩国王有气无力的嗓音, 恐惧瞬间漫上心头。
城主的赏金，国王的预言……一个武者和一个魔法师组队参赛。那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不，他们就是冲着沈一来的。用一个简单的奖品，把他们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
沈一一直都不想参加。是他自己茫然无措, 想要捉住一些救命稻草, 这才让沈一身处险境。
沈一身上有什么值得堂堂国王和奥尔尼亚城主大动干戈？他不知道，他脑子里全乱了。
他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可笑的预言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将沈一置于危险之中。
艾尔文一路奔向城堡, 顾不得自己酸痛的脚腕。
几招放倒了守卫，艾尔文在城堡迂回的走廊中横冲直撞，终于在一间地下室中发现了沈一。
连片刻松懈也不行。哪怕这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小会儿，自己都有失去他的危险。
沈一还活着，身上丝质的长衫沾了血，半跪在地上，手上却没有使出魔法。他同族的哥哥面无表情地站在对面，手中拿着黑铁铸成的匕首。
“你给我住手！”
艾尔文的剑向瑞欧刺去，却被轻易挡住了。
他头一次恨自己幼时对魔法和咒文都没有兴趣，这方面的事他完完全全是个外行人。
魔法并非没有破绽，只要他静下心来观察对方，格斗者的五感能轻易分辨出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他的攻击让瑞欧无法分心去伤害沈一。
沈一站了起来，为艾尔文建起防御。
“除非我要杀死你，否则你用不了一击必死的攻击魔法。而且我和自称魔王的那个人，有相同的血缘，你身上的诅咒让你不能攻击他，也不能攻击我。”瑞欧嘲讽道，“真可悲啊，身上有十几道诅咒，自己却不记得。你呀，只是那个人手里的提线玩偶罢了。”
艾尔文听到这话，心里猛地痛了一下。他从前以为父亲做的事都和沈一没有关系。再后来，他因为旅途中沈一异常的表现，误以为他参与了父亲的研究。
现在他才惊觉沈一失忆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沈一咳了几声，被血封住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呜咽，缓慢地说，“虽然我不记得为什么，但我的确没法攻击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不要伤害艾尔文。”
爱的人因为自己的疏忽受了伤，艾尔文心都碎了。
“什么十几道诅咒？你说清楚。”艾尔文看准一个空挡，手中剑抵在瑞欧颈上，踢掉了他手中的剑，将他逼到墙角。
“我知道的不多，都是梅恩告诉我的。”
“国王？！”
“占卜师也是可以占卜过去的。”
瑞欧手中没有利器，空手推了艾尔文的剑一把，手上划出几道细而深的伤口。
艾尔文接住他的力道，一只脚踩住他的手掌，防止他站起来。
“为了梅恩的愿望，我需要罗伊的血。”
沈一苦笑，“刚才流的血都干了，你不觉得浪费么？”
“正相反，他本来以为需要新鲜的动脉血，后来才发现，几滴血就足够了。这个房间里有提前画好的法阵，你是亡灵的‘饵食’，只要用你的血触发法阵，就能召唤出亡灵。”
瑞欧瞥了一眼地板，在昏暗的房间里不易察觉的法阵，现在已经渐渐发出微弱的光来。
六芒星的形状还差一个角。
瑞欧从怀里抽出一个飞镖，艾尔文眼疾手快，反手拿剑刺向他的小腿。疼痛让瑞欧停顿了片刻，他却还是将飞镖掷出。
沈一防御的同时，脚稍微挪动了位置，脚腕上的血再次浸染了法阵。
法阵发出荧蓝色的光，疾风从六芒星的中心卷起。
瑞欧的手指指向罗伊，在空中画了几道。
艾尔文想起他们在亚美西斯山时遇到的亡灵大军，顾不得瑞欧到底要对沈一做什么。
他跑到沈一身边，背起这个已经快要昏厥的魔法师，逃离了这个房间。沈一的胸口与他的后背相贴，有一大片粘腻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衣服，他不敢想象那是什么。
“不要怕。”沈一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瑞欧刚才对我用的是治愈术，我很快就会没事。”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让自己不要害怕。
我怎么会不害怕？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艾尔文不敢回头看城堡，他感到一种诡异的压迫感渐渐从那里传来。他不敢走繁华的大路，只能走住宅较多的区域，夜深人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街道两边的屋子在夜色中伫立着，两排白铜灯架上碗口一般粗的红色蜡烛安静地燃烧。
这些居民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明天，他们就会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发现街道上发黑的血迹；或许连阳光都还没看到，亡灵就会将整个奥尔尼亚都笼罩在恐惧的阴霾之中。
“我们逃走的话，那些亡灵也会袭击这里的人。”沈一的声音弱到快要听不见了。
他的伤口或许在愈合，但是心已经疲惫不堪。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我们两个甚至连瑞欧一个人也敌不过。”艾尔文的声音颤抖着，“我今天才明白——我以为杀了魔王，就能救很多无辜的人。结果呢？我连你都差点救不了。罗伊，你明白吗？有些人已经和我父亲一样疯了。如果我母亲没有死，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一旦有个人先挑起了所有人阴暗的想法，这个世界就会跟着他们的理智一起崩溃。挑起一切的人，就算不是我父亲，也可能会是别人。”
艾尔文已经跑回了旅店，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干渴不已。
“放我下来吧，我感觉好多了。”
艾尔文照做了，沈一扶着他在地面上勉强站稳。
他们同时回头望了一眼被黑云笼罩的城堡。
“这些亡灵不会追过来，梅恩和瑞欧需要一点时间将它们驯服。但是召唤的过程已经完成了，亡灵已经出现，城中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败他们。”
“那你和这些亡灵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用你的血？”
沈一愣了一下，“你还在怀疑我吗？”
“不，我相信你。”
艾尔文紧紧抱住他。他不会再怀疑沈一了，自己受了重伤还想着城中无辜的居民，这个善良的魔法师从来没想过伤害别人，他已经用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善恶本就难以定义，如果他在重重迷雾中找不到真相，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眼前的人呢？
梅恩的预言中说自己会杀死沈一。那么如果他不再怀疑沈一，不会对他刀刃相向，那个不幸的预言，就会改变了吧？
“虽然想不起来，但我大概已经猜出一些了。瑞欧和梅恩自己没有与亡灵缔结盟约的能力，就只能用已经和亡灵有‘关联’的人的血，召唤出那些亡灵并加以利用。所以，我们最开始遇到的那些亡灵，应该是魔王用我的血培养出来的，他们两人现在只是再用我的血将它们召唤出来。也就是说，他们要借用魔王的力量达成某个目的——多半是为了魔族的治理权。”
“你有魔法，他为什么还能打败你？”
“他运用咒文的能力，和我的魔法不相上下。而且……我无法攻击他，无论我怎么尝试发动魔法，除了防御什么也做不了。”
沈一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但仍然笑着，似乎不想让艾尔文担心。他对艾尔文说道：“你上去把我们的行囊拿来吧。我现在看起来应该很可怕，吓到大厅里的人就不好了。”
“嗯。”
他们连夜出了城。
沈一似乎不舍得就这样逃走，用他仅剩的体力为奥尔尼亚城布下了防御。
“参加竞技赛的那些人应该还没走，希望他们能保护好这个城市。”
越是走进沙漠深处，风就越是冷。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亡灵像乌云一样遮蔽了天空。而他们前方墨蓝色的夜空下，太阳从沙漠连绵起伏的峰丘中探出一点光来。
“你真的相信我了吗？” 沈一忽然问他，“你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说，我总是很担心你。可等你说出来之后，我却发现你是在怀疑我。”
艾尔文很自然地牵起对方的手，他相信自己只要打消疑虑，就会改变那个不幸的未来。
“我相信你，只要你说你不知情，我就相信。”
艾尔文将沈一拥入怀里，轻轻吻了他的额角。沈一脸颊泛红，想挣脱他的怀抱。
“你也喜欢我吧？我真的好高兴。”
“我还没说过我喜欢你呢。”沈一闷闷地说。
“很明显的。”
“是吗？”
“是。”艾尔文笑着，低头端详他的表情。
但此时沈一嘴唇发白，虚弱得有些不正常，锁骨处有荧蓝色的纹路若隐若现。
“你还能用魔法吗？”
“可以。”罗伊试着用左手生了一团火，成功了。“我的力量并没有因亡灵召唤而减弱。”
“那就好。”
艾尔文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第75章 救世主的暗恋对象11
穿过高低不等的红树和灌木, 他们来到一片几乎望不到边境的沼泽面前。
“小时候, 你和我讲过这片沼泽的故事。”艾尔文神情柔和, “你说人类跨不过这片沼泽，无法到达魔族的领地, 就以为魔族都是些长相和野兽一样却会说话的怪物。”
沈一当然记不得他对艾尔文都讲过什么故事, 他随意地笑了笑, 道：“那我以前给你讲的故事，你现在可以再讲给我听, 也许我能想起什么来。”
“嗯, 我会的。”艾尔文笑道, “现在我们要怎么过去？”
沈一左手抬起, 猛地向下一劈。沼泽的水面突然高涨，中央分出一条能供两人走过的通道, 能一路望到对面。沈一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愉快地对身边的人说，“走吧。”
“你每次用完魔法之后得意的样子都很可爱呀。”艾尔文轻描淡写地感叹道。
沈一脸上微热, 脱口而出，“你不是说我比你年长吗？你以前也这样跟我说话的吗？”
自己在这个世界年龄比对方大十一岁这件事，沈一一开始也没有料到。自己似乎是因为魔力强大而寿命更长、衰老速率也慢，所以看起来比艾尔文还要年轻。
提升了智能的FFF这次终于没有煞风景地问沈一要不要消除脸红了。
“是啊。”艾尔文牵起他的手, “你很可爱、我很喜欢你这种话, 我说过很多次，可是你那时候没有放在心上。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到你之后, 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喜欢得要命。”
沈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手指扣住对方的，权当是回应。
“到了人类世界，我就不能再这样使用魔法了，他们会被吓到的。人类召集勇者的时候，整个国家几乎连一个像样的魔法师都挑不出来。”
艾尔文却不在意这些，只道：“那就不用魔法了，如果他们战斗力都不强，我完全可以保护你。”
在水墙之间行走，粼粼波光映在他们身上，投下游鱼和藻类纷杂的影子。
沈一忽然感觉胸口一痛，没来由的恐惧漫上心头，“你现在就背着我往前跑，跑得快一点！”
艾尔文没有多问，背起他拼命往前跑。水墙像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了，渐渐收拢，沈一集中精神将它们再次分开，好在沼泽两岸不远，他们终于坚持到了对岸。
水墙倒塌，威力如海浪一般，在岸边掀起一阵风。水珠迸溅而起，打湿了他们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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