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海上他经常要向FFF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也要向海浪求证躲避暴风雨的路线。艾尔文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驾驶船只的技能，在沈一休息时，他也能通过云层和海浪来判断有无危险。
“这都是你以前教我的。”艾尔文如实说。
“那我还真是个合格的老师啊。”沈一疲惫地笑了笑，“那么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艾尔文怔了怔，一时回答不上来。
沈一其实已经猜到了艾尔文身体里的这个灵魂恐怕已经换了个人，那个人只是继承了艾尔文的记忆和为人处世的个性而已。他只是起了玩心，想看看艾尔文如何回答——你是喜欢陪伴你长大的罗伊，还是陪你旅行的沈一？
“我都喜欢。”
“真坦率。”
“虽然你一直都很温柔，但你以前总是望着父亲的背影，眼神迷茫，让我看不懂你的心。现在的你，感觉更真实。”艾尔文的手拂过他的发丝，“满意了吗？对自己起嫉妒心的笨蛋。”
“你说谁是笨蛋？”
沈一假装生气，却在这时感到眼皮沉重，渐渐昏睡过去。
他们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跨过数个漫长的白昼与黑夜，泡沫般的海浪夹杂着盐的腥味，一下一下推搡着这艘渺小的船。有时风平浪静，阳光在游船刷了白漆的金属外壳上投下刺眼的光。
沈一清醒着，用魔法推着船正下方的水浪前进，以此省下一些燃油。有时乌云密布，他们处在风暴的中央，逃也来不及逃，勉强撑开的防护只能防止船漏水。
他们抓紧船内的扶手，等着发狂的海浪宣泄完它的脾气。
沈一问艾尔文：“如果杀死了魔王，我不能用魔法了，你要怎么回去？”
艾尔文似乎不担心这个：“他不擅长魔法，就一定留了后路。我们把他为自己逃跑准备的工具找出来。”
“嗯。”
艾尔文敏锐地察觉到沈一的不对劲，“你的魔法减弱了吗？”
“还没有。我只是很难集中精神罢了，力量并没有减少。”
毕竟这副身体在应付成千上万的“人”，即使魔力深不见底，身体也会疲惫。
提取别人灵魂中与自己的妻子相像的部分，用咒文将无数人在细微处表现出的“性格”融合起来，再将亡灵余下的能量与饵食建立联系，供自己差使，从而攫取更多人的灵魂。这样精细而血腥的工程，魔王偏偏就做到了。
受苦的却是罗伊。难怪魔王会说他不怕亡魂来找他复仇，因为亡魂的仇恨，已经转移到别人身上了。
他们在一个傍晚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身后是东方，太阳还没有落下去，一轮弯月已经爬了上来。云层密集，如深渊一般的黑暗追了上来，像要将整个海洋吞噬。
他们面前，残阳红得诡异。远远地向莫伦岛望去，他们似乎能隐约看到一个人鱼的身影，却被一片树林一样的影子挡住。传说中人鱼会迷惑一切接近莫伦岛的入侵者，他们却神智清醒，没有产生幻觉，也没有任何不适。
整个海面都染上了浓稠的红色，越靠近东方，红色越浅。船两边的海水中，那几丝红色如墨水一般流过。西方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水面上浓重的颜色却没有减少。
“这些……”他们对望了一眼，做出了最恐怖的推测，“全都是人鱼的血。”
像树林一样影影绰绰，随着海风“摆动”的，是正在撕扯人鱼血肉的亡灵。
第77章 13（世界六结束）
米德斯·卡奈利安住在莫伦岛已有一年之久。
他看着躺在棺材一般的玻璃容器中的女人, 从人类世界得来的简易电灯灯泡已经发黑, 光打在他们脸上, 米德斯猩红的眼眸和玻璃容器中红色的培养液，为这间屋子平添了诡异的气氛。
接近岸边的人鱼都被他手中的傀儡杀了, 血也被榨干, 收集到几个容器中。
这些人鱼的亡魂, 进而成为他新的傀儡。
他本以为人鱼的血能直接用来将人起死回生，却发现它其实只能将灵魂固化在肉体上, 持续短短几个小时而已。他需要将由用无数灵魂作为实验品炼化的她放在制造好的身体上, 所以他仍然需要人鱼的血, 而且需要的血量比他想象得更多。
玻璃中有响声。“她”在迷茫中睁开眼睛, 她的身体是“魔王”米德斯的造物，神经系统还不完整, 液体流入眼睛也感觉不到恐慌。
她敲了敲玻璃的门。米德斯降下容器中的水位, 扶她坐起身来，目光深情而充满怜爱。
“米德斯大人。”
这个称呼并不让魔王满意。他仍然没能找到将记忆固化在这副身体上的方法。
“您看起来很难过。”
魔王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表现出担忧, 也就是说，从前段时间收集到的灵魂中找出的温柔和悲悯之心，和她的身体融合成功了。
“我的两个孩子要来这里杀我了。也许还没等我再次见到‘你’，我就会死。”
“我们的孩子, 他叫艾尔文。还有一个孩子, 是我从人类那里收养的，他叫罗伊，是个很聪明也很有魔法天分的孩子。”
她没有明白, 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中空无一物。
“我很喜欢罗伊，因为他很听我的话。他也很温柔，总为别人着想，像你一样，但我却利用他的善良和顺从，让他的身体背负了鲜血和罪孽。我也爱艾尔文，但一想到他的出生夺走了你的生命，我就无法原谅他。”
即使得不到应答，魔王仍然继续说下去，像个需要倾诉的孩子。
“我很爱他们，但他们还是没有你重要。”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自己对面前的人很重要这个事实。还没来得及问出理由，她突然没了力气，趴在玻璃边沿沉沉睡去，浅金色的发丝垂在肩后，还沾着人鱼的血提炼出的培养液。
这一年来，她虽能短暂地清醒过来，但也只能叫他一声，听他说说话，然后陷入长达几天的睡眠之中。
“他们就要来了。”魔王喃喃自语。
人鱼歌声嘹唳，远远地从被染红的海水中传来。他们一直没有走，守着这座原先是他们家园、现在却埋葬着同伴尸体的岛屿，遥望着岛上的仇敌，无能为力。
歌声指引着艾尔文和罗伊，将人鱼的怨恨和希冀都压在他们身上。
“他们不敢接近这座岛，而是期待我们去打败父亲……这种被寄予厚望的感觉，很不好。”艾尔文回头望了一眼，有许多浅栗色长发的“男人”“女人”从血水中探出头来，很快又跃入海中，金色的尾鳞一闪而过。
“而且他们似乎不需要学会我们的语言，想法就直接进入我们心里了。”沈一也面色凝重。
原剧情里，他们来到莫伦岛之前绕了路，等来的时候人鱼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没有现在数量那么多。成群的未知海洋生物发起狂来是什么样子？沈一不知道，他只希望在打倒魔王之前，不要出什么岔子。
沈一循着地上的血迹向前找。他知道魔王的研究室只是一层用棕榈树搭起来的木楼，这座岛本是幼年人鱼双足还未并成鱼尾时的栖息地，没有像样的楼房。
想起原剧情，沈一正色道：“艾尔文——不管我发生什么了事情，你执剑的手都不要犹豫，听到了吗？”
艾尔文一瞬间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几大种族都要被卷入战火，他们就算活下来了，也别想过平稳的日子。
在一片深黑色的枯枝中，他们看见了那个人暗蓝色的长袍。
沈一的心忽然痛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恐慌漫了上来。他很确定，这是这副躯壳的本能反应。
“我说了，不要来妨碍我。”魔王转过身来，对沈一微笑了一下，“你背叛我了，是吧？”
艾尔文将沈一护在身后，“我们本来可以是很幸福的一家人，是你背叛了我们。”
“一旦沾上了杀戮，我就必须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算是你来阻止我，我也不能心软。”
魔王口中念着咒语，亡灵遮蔽了天空，整个海岛犹如被黑夜笼罩。
艾尔文将剑挥向魔王，沈一在艾尔文身后准备好了防御的魔法。
可当他看到魔王的眼睛时，魔王对他笑了一下，嘴唇翕动，不知在说什么。他立刻感到动摇，无法集中精神。
【我现在就要用集中精神的道具，快！】
【好的宿主。】
【功能“集中精神”使用成功，有效时间：30分钟。积分-0，当前积分：2500。】
沈一听得到魔王在说什么。
罗伊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可以找到对应的片段。
魔王在用只有罗伊和他能明白的暗号告诉他，“你无法攻击我。”
亡灵眼见就要冲向艾尔文，沈一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鲜血很快浸透了衣袖，魔王泰然自若的神情也转眼间变成恐惧。
沈一抬起头来默默望了魔王一眼。
我不能攻击你，但我可以伤害自己，来换取他的安全。
成千上万的亡灵发狂了一般冲向沈一，他们早就不满足于魔力和精神这样没有实体的食物，要争夺这个魔法师身上力量最强的鲜血。
“不要犹豫！”
千钧一发之际，艾尔文像受到了鼓舞，趁着魔王发愣之际，举起黑岩剑刺入了魔王的心脏，鲜血汩汩而下，猩红色的眼眸变得空洞无神。
他的父亲很快就会死了。
上一次没能杀死这个人，是他自己心软、怯懦。但是只要这个人的心脏停止跳动，他和罗伊的回忆就能回来，那些亡灵就会……
艾尔文拔出剑，转过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寒了心。
它们没有消失。
它们将沈一簇拥在中央，几乎要把他吞没了。
“罗伊！”
他斩断那些亡灵残破的肢体，抱着沈一从乌云一般的包围中杀出来。
“我不会再失去你一次了，不会了……”
已经缔结的契约不会消失，除非一方死亡，这一点你明白的吧？
我都明白。
——“我看你未必有多明白，小狐狸。”
他想起黛安娜说的话，想起沈一欲言又止的模样，才明白，这个咒术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魔王只是个媒介，不是咒术的主体，他死了咒术也不会消失。他最爱的人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被迫背负了沉重的罪孽，一辈子也卸不下。
艾尔文抱着已经虚弱不堪的沈一，孤身一人砍杀着数量众多的亡灵。它们虽然脆弱，却前赴后继，不怕疼，也自然不怕死。
沈一眼角溢出泪水，紧咬牙关，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魔王一死，亡灵没有消失，他的记忆却全回来了。
罗伊并非对魔王所做的事情不知情，而是每次罗伊发现了自己是帮凶的真相，因愧疚而崩溃时，魔王就清洗他一部分记忆，好让他忘掉罪恶，继续做自己身边的乖孩子。
善良的罗伊一直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平安幸福，却发现自己身上牵系了无数人的性命，自己才是毁掉所有人幸福的凶手。
他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层诅咒：不能反抗魔王，不能攻击魔王，即使愧疚也不能自我了结。除非要面临生命危险，否则无法使用一击必杀的攻击魔法。忘记一切于魔王的研究不利的事情——包括当时那个对魔王的研究起了疑心的、叛逆的艾尔文。
十几次因得知真相而崩溃的记忆灌进沈一的脑海，无助和绝望淹没了他，他的精神世界就快被这突然灌入的记忆冲垮了。
FFF开启了精神防护。
【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了，宿主清醒一点！马上就能休息了！】
他伸出手想触碰艾尔文的脸庞。
“艾尔文。”
他知道自己就算活下去，生命力也会被亡灵消耗殆尽。
可是艾尔文举着剑，眼神空洞无物，没有回答他。
“怎么了？”
海浪拍打着暗色的礁石，人鱼的歌声幽然响起，凄惨而嘹亮。
——只要杀了那个魔法师，这些亡灵就会消失了。你替我们杀了他，替我们报仇，将我们的和平还来……
——杀了他，替我们杀了他。
“你怎么了？说话呀。”
艾尔文将黑岩剑高高举起，反手握住剑柄，向沈一的心脏狠狠刺去。
沈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自称爱了他许多年的男人，忽然就在杀死了魔王、了却心愿之后，将剑刃转向了他。
艾尔文神智恢复清明，怀中却浸满了温热的血。
“罗伊？”他似乎还不肯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他拼力保护的人眼中带着茫然和悲痛，倒在他怀里奄奄一息，被自己亲手断了性命。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沈一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在那里画了一个记号。
“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告别的……但请你……好好活下去。”
艾尔文的记忆正在褪色，和沈一相处的一点一滴都在渐渐消失。他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是那些人鱼，这个懦弱的种族毁了他仅剩的一点希望。他意识到沈一对他做了什么，绝望像海水一样吞噬了他。
“我不想忘记你！罗伊！不要这样对我！就算为你痛苦一辈子，我也不要忘……”
沈一想起了从前的那些世界。
如果那些都是你，我走了之后，你是不是都痛苦地过完了一辈子？
【道具“消除记忆”使用成功，积分-1500。附加功能“过滤人物信息”，过滤姓名：罗伊·科尔兹。】
【主线任务——解开主角身上的诅咒，帮助主角打倒万恶的魔王——完成，获得10000积分。】
【所有世界任务已经结束，恭喜宿主正式转正。】
54/63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