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个,老人们多多少少是要叹气的,她们对这个的了解都源于穆因养父养母,养母说过好几次,当时看穆因可怜便收养了他,谁知道后面会怀上自己的孩子,那肯定就不养穆因了,带一个孩子都辛苦,带两个那可得累死,还好穆因懂事,从来不争不抢,见到了人就问好,才读小学就会帮养父养母站在凳子上做饭了。
“这个怎么讲,养他很不错了,家里也困难。”
有个老大爷插嘴道:“我看那家人偏心的。”
“那肯定偏心亲生儿子的嘛,多少岁了才生出这个儿子。”
俞成蹊看了眼楼上,窗户很脏了,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几年前,穆因站在窗户后看着自己,让自己不要躲,然后很快地跑下楼来找他,满眼全是欢喜。
穆因当他们两人是互相拥有的关系,他却自私地把自己退到线后,让穆因抱了个空空荡荡。
他觉得自己患得患失,而穆因又有什么呢?他有的比自己还少,还剩下一颗敢于去爱的心全部给了自己,再被自己害得遍体鳞伤。
在某次舞蹈补习结束,潘正明和他聊过穆因,毕竟几个月后要挑起大梁,潘正明必须要上心。从他现在的情况讲到他这个人,潘正明无奈道:“你看他是表面这么清透的一个人,其实很固执,要不是……唉,那么多的机会,他早该红了。之前虐粉虐走了几批,现在车祸,哪个不觉得他的路太坎坷了点。”
俞成蹊在给穆因买蛋糕,道:“我总觉得他是机会太少。”
“是机会太少,他不想要那种机会,能有什么办法?”潘正明嗤笑了声,“吴星津有心给他平台,两次都向我留意他,他一知道人家心思溜得比兔子还快。大少爷,娱乐圈没有足够好的命,可不是那么容易混的。”
在父亲葬礼后,他在父亲的书房里待了很久。他想他也要不屑于去爱,给自己筑起最厚实的高墙,谁也走不进来,谁也不要走进来。这个想法催眠了自己许多年,但内心深处还是没法做到断情绝念,非但如此,他其实非常地渴望被纯粹地炽热地爱,如果他是不得分的错误选项,也能被毫无犹豫地勾中。
久居沙漠的旅人终于逃出热海,他看到了一眼纯净的甘泉,却避之不及错当是恶魔给他设置的幻觉。
父亲和他说别以为别人表里如一,真相永远无情而冷硬,利益面前谁都会可能变成另外一副面孔。但是他的穆因,不为人知的内里往往更加柔软。
他下了楼没直接走,等到老人们晒不到太阳,他再站在穆因的楼底下,果然,那盏灯亮了。
穆因就坐在里面,这下总不能再继续沉默。
俞成蹊再次敲起了穆因的门,穆因过了半分钟再打开,只是漏开了条缝,道:“不想再看见你,回去吧。”
俞成蹊的手指立即扒住那条细缝,穆因吓得要立即关门,无奈俞成蹊手指已经伸了进来,完全不怕被门夹到,穆因有心避免可没能迅速收住力气,还是夹了一下。
“你干什么!”穆因气急。
俞成蹊没拉开门,只是让自己的手停在门缝上,他道:“对不起。”
“不用了。”
“我是真心的,我真的错了。”俞成蹊道,“回来好不好?我没有骗你,我只是……”
“俞成蹊。”穆因喊他的名字。
他的舌尖似乎有种特殊的魔力,念俞成蹊的名字总仿佛是在念情书,这时魔力被他收回,只剩下零度的温度,再也没了任何附属意义。
我要失去他了。俞成蹊想。
“我不想听解释,不想原谅你,但我放过你了。”穆因顿了顿,再道,“你也放过我,可以吗?”
俞成蹊道:“我不让你原谅我,阿因,你把门打开好不好?我就……我就看看你。”
他是可以不经过穆因同意就打开门的,穆因力气没有他大,阻止不了他的动作。他还是没动,静静地等穆因从里面推开。
过了许久,穆因没推开门,从里面传来声音。他说话说得轻,感觉重了就要惊动起什么东西来,但每个字俞成蹊都认真地听得很清楚。
“我以前没有爸没有妈,被同学笑是垃圾房里捡来的,养父养母和人翻来覆去讲我是如何可怜,以此该感念敬佩他们是如何善良,我没生气,只是怪自己弄丢了爸爸妈妈。”
他吸了口气,再道:“高中的时候竺乐水盯上我,我每天打开课桌不是碎纸就是垃圾,还要去帮他买饭,他的朋友们也使唤我,一不如意了,就到校门口后面堵我。当时出道前拍戏,潘哥说我演技好,可那是真的,我把你挡在我前面的样子当成是真的。”
“没人和我说话,大家都怕被我牵连到厄运,我也无所谓,后来遇到了你了,我就会想着,有你就好了,你会站在我前面,不用站在前面,多看我一眼就好。可还是……”
穆因抵着门,手指刮下来些铁屑,他道:“我走得好好的,也不是不能继续走,你再过来,我把你放心上了,又把我扔下,你让我怎么办……我不讨厌他们,可是我恨你啊。”
他问:“你把手拿开好吗?你要我求你吗?”
俞成蹊如梦初醒般抽回手,门马上不留情地紧闭。他用拇指的指腹摸了摸食指,是干燥的,他之前竟以为有湿润的液体从空中落在他手指上。
也对,穆因不会再因为他哭了。
他失去他了。
第46章 横渡
要是放在几个月前和俞成蹊说他会在个等着拆迁的破旧小区里打转,他一定是不信的。他享受惯了锦衣玉食,连灰暗为何物都不知道,从没进过楼梯扶手的表面都褪漆的楼房。电灯泡摇摇欲坠地悬在天花板上,下一秒便可能掉下来,电线丑陋地盘踞在墙面,毫无美感可言。
他在这里站了会,看到那块扶手,想着有老人和他分享的往事,穆因小时候在这里借着楼道的光写作业,把本子摊开在扶手上,要踮起脚尖才能把字写得端正好看。
这下倒不嫌这里寒碜了,俞成蹊摸了摸扶手,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他在寄宿制学校里,殊不知有多少家长挤破了头都没能把小孩送到这里来,每日发呆望着天空,站在人群外看同学嬉闹,没有人来接他回家。
他尝试过离开学校回到家里去,和班主任请假的时候老师没有怀疑,小孩子过生日总有大人会把他们接回去。他出了校门拦到一辆出租,司机问他家在哪里,他清楚地报出了地址。
俞成蹊敲了敲那扇紧闭的门,彼时指纹锁没有普及,归家的人都有一串钥匙,他敲了有五分钟,再从书包里翻找出钥匙,父母都不在家,他独自在客厅里坐到天亮,又在学校门卫室拿到未签收的蛋糕快递。
他如果喜欢一个人,该对那个人极尽自己所有能给予的好,让他永远不会知道孤独为何种滋味。可是身处在爱里,他又有恃无恐起来,偏是只想着自己绝不能受伤。
之后几天,他每日都来穆因的住处,没有惊扰到他,只是在窗外遥遥看一眼。他在风里站着,看那处灯盏亮起,以前是穆因来剧组找自己,他说他工作少,自然可以多耗在路途中,其实不是这个道理。
谁爱得更多谁就会更累,只看谁的感情更炽热。现在他每天通告在身,还是照样可以来看一眼穆因,没什么能还是不能,不过他是上了心,干什么都甘之如饴。
穆因没有察觉俞成蹊还会每天来这小区,这里的居民老人较多,子女们到了晚上会过来吃饭,车道很窄,侧边停了一排车后就很难行驶了,除非俞成蹊不自己开车过来,否则有得他好受。
俞成蹊确实是开车过来,前一天差点与别的车发生刮擦,那车摇下了车窗,道:“吃顿饭还租辆车来显摆,有病。”
之后俞成蹊把车停到了某大厦下面,再步行二十分钟,他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做,所能确定的是他想见对方,他便来这里,看到一盏灯亮也好。
·
在这里住了四天,穆因没法继续待了。
先是隔音差得他不适应,边上几户人间一烧菜,油烟味还会往他这间里来,NL公司虽然合同写得苛刻,但对艺人们福利还是好的,宿舍设施不和五星级酒店去比,至少在繁华地段装修精良,再由成员们自己陆陆续续置换了家具,住得可谓舒舒服服。
再是工作安排陆续开始,穆因开始忙了起来,他第五天终于出了家门,去参加陈以理的生日派对。
拍过《我是真男人》后,陈以理和周让的来往很频繁,与穆因关系也不错,穆因在去前与俞成蹊的工作助理打听他的行程,确定他忙到晚上十一点才有空歇下来后,才放心地过去了。
以俞成蹊的性格肯定要自责一阵子,看见他自责自己也不好过,不如让时间慢慢冲淡一切,他不愿再去接受俞成蹊的同情,毁了自己的心情。
酒瓶摇了摇在空中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周让下了高铁直奔到这里来,这次新年他一天也没歇过,此时看上去还精神十足,结束这局还能去酒吧摇一晚上的头。
“我的小因!”周让勾住穆因的肩膀,道,“哈哈哈哈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说你穿越哈哈哈哈哈,把和彦哥吓到呆掉。”
穆因把他推了推,抓狂道:“别提我的黑历史了!”
“我之前给宋和彦打电话,居然是队长接的电话,我失宠到金主爸爸都不肯亲自接我电话。”周让把宋和彦戏称为他的金主,“才知道他被他爸妈扫地出门,被队长接回家里,你说叔叔阿姨怎么想的,再过三个月宋和彦都要给老陆家怀大胖儿子了。”
穆因笑出声,打了下周让的肩膀。
“我就去给叔叔阿姨打电话,我拍了一天的戏还去帮人做思想开导,嗓子都在冒烟啊,没想到阿姨是嗓子在喷火,完全没法接受自己儿子在和男的谈恋爱,而且当初去当偶像还是去追初恋。”
“很多长辈还没能接受,是很常见的。”穆因道。
“她让我先不管这合不合理,这都没合法,教她接受这个她可比死还难受。”
“宋和彦还没和家里再说过话?”
“这次真的很生气,他说他从没被他爸妈这么严厉地骂过,打了电话都不接,陆千江想去登门拜访,人都直接飞国外眼不见心不烦了。”
穆因叹气:“得慢慢来。”
“这几天忙着跑行程去了,想快也没法快。”周让说完,再道,“我竟然那么久了都没发现他和队长有什么猫腻,你们当时却一点都不惊讶,这是为什么……”
穆因心想你不是基佬哪来的基佬雷达,他拍拍周让的肩膀,叹气道:“不够关心你金主爸爸。”
“穆因!”吴月风在他背后也拍拍他的肩膀。
穆因没想到她也在,再一回忆,吴月风后来和陈以理到过同一个剧组,一个男一号一个女二号,也该彼此认识。
“你也在啊。”穆因朝她客气地笑笑,再向吴月风介绍周让。
吴月风后来时不时便看向穆因,似是有话要对他说,等大家喝酒喝得差不多,她走到穆因边上,道:“你以后有再拍戏的打算吗?”
穆因和她说看公司安排,吴月风让穆因别那么死板,跟她这是哪儿跟哪儿,没必要讲些官方词汇。
“比起拍戏更喜欢唱歌一点。”穆因道。
吴月风垂头丧气,道:“那没什么机会和你合作了,我唱得好烂。”
之前的合作曲全靠穆因帮忙,发了歌有人进行点评,直白地批评吴月风给穆因拖了后腿。其实整首歌颇受市场喜爱,穆因擅长唱抒情歌曲,而吴月风以前偏好节奏感强的流行乐,一下子没法代入情感,是很正常的事情。
穆因安慰道,“我以前当你们那个选秀节目的嘉宾,从头被批评到尾,没一处是能看入眼的,当时真有些怀疑人生,但现在再回头看,的确有很多不足。你要是还想唱,我当然乐意再带你。”
“不想唱了,赚的没拍戏多,挨的嘲讽没拍戏少。”吴月风道。
她也喝了点酒,又被陈以理叫去再喝,穆因看得出陈以理想讨好她,有吴家作为靠山的大小姐,该有不少人想攀点关系。看她快喝醉了,女孩子醉在这里也不好,穆因劝了劝酒,替她挡了几杯。
周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吴月风大着舌头和她哥讲话,讲了好几次都说不明白,穆因看着没办法,替她报了地点。这里人乱,他把吴月风架起来到门口,风一吹才散掉点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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