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听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完全忽视他的存在,不由得无奈道:“喂,我说两位老仙君,可不可以告诉本君,到底要我来做什么?听你们二位打情骂俏?”
“不是……”奎老正要说话,却忽然被药庐里传来的一声微弱的呼喊打断了。
那声音细微到低不可闻,但他们都是五感敏锐的神仙,所以他们都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三个人的表情都变了,尤其是灵渊,他愣在原地,手里的包袱掉了下去,乱七八糟的仙器宝物七零八碎,散落一地。
还没等他迈出步子,药庐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赤条条的人影奔出门来,带着满身浓郁苦涩的药味儿,一头扎进了灵渊的怀中。
“哎呦!”药老大叫:“咋不知羞呢?没穿衣服就往外跑!”
奎老面色尴尬:“老东西,叫你泡药的时候也给他穿上衣服,你就是不听。”
“那不是影响药效嘛?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灵渊搂着怀里的人,拿袍子裹他,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他全然听不见两个老神仙毫无营养的斗嘴,他的视线模糊一片,颤抖着,半晌,才重重地说出两声谢谢。
奎老说不出话来了,他看着灵渊的神色,暗自叹息,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一件真正对他好的事情。
灵渊一挥衣袖,将那落在地上的铺盖面收入手中,把怀中的人严严实实地包好,破开虚空而去。
“人都走啦,”药老伸手在奎老眼前晃一晃:“你不要再露出一副嫁女儿的表情了。”
“什么女儿?”奎老瞪他一眼:“灵渊虽然是和男人,但也绝对不会是居于人下的那一个,你懂不懂?”
“哦哟,老不正经,你连这都懂。”
药老无视奎老脸上的窘色,拿个筐子去捡灵渊丢下的一地仙宝,挑拣之下,竟然发现里面有天君藏在宝库中的上品仙芝,他的眼睛开始发光:“这一回,不亏!”
☆、溃不成仙
阮梦深很苦,浑身都苦,苦得要命,灵渊每亲他一口,就觉得自己吃下了一斤中药,苦的说不出话来。
阮梦深捧着他的脸,神色有些歉疚:“在药老仙君的药汤里泡了泡,这药味儿一时洗不掉,估计得过上一些时日才能消下去,你要不先忍一忍,过些天再……”
不等他说完,灵渊又把他吻住了,吻到苦得受不住了,才皱着一张脸离开:“不行,我忍不住。”
他想了想,终于想到个法子,弄了两杯糖水摆在旁边,亲一阵就扭头喝一口糖水,好将苦味抵消掉。
阮梦深被他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打败了,忍不住笑他:“怕苦还要找苦吃,你真是……”
灵渊紧紧地盯着他:“嘴里苦,可是我心里甜,甜得要命。”
好么,他嘴里虽苦,说出来的话却是真甜,听在耳朵里,阮梦深觉得自己的心口也变甜了,甜得跟喝了一斤蜜一样。
两个人腻腻地缠绵一阵,灵渊搂着他,后怕道:“这一回,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想着,这下用不着谁来改造我,我自己就快要变成一个无情无感的冷面神了。”
他忍不住拥得更紧一些:“还好,还好。”
阮梦深安抚着拍拍他的肩背:“你知道这回是谁救的我吗?”
灵渊松开他,纳闷地看着:“不是药老么?”
“药老仙君的医术灵药确实神奇,但若没有那个人护着,药老仙君也救不回我来。”
灵渊忽地明白了:“你是说,离象真人?”
阮梦深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既已将离象仙师的意识带出来,便想着……该将它物归原主。”
“给孟息?”
“不错,这是他本该有的悟性,”阮梦深目中闪烁着光芒:“只希望离象真人的遗憾,能够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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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渐长,聂霜吟和顾雷鸣已经习惯了孟息的存在,但还是不大喜欢他,他们心思简单直接,而孟息实在太像是一个满肚子鬼主意的人,理所当然的合不来。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孟息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他们不苟言笑的小师弟对他呵护有加、关怀备至。
孟息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心事,捉摸不透的心事。
林风叹注意到,孟息最近有些不对劲。
往日里都是孟息自顾自地悠闲,林风叹的目光跟着他转,现在孟息却时不时地偷偷看他一眼,面色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孟息正一个人坐在房里,看着手中的小瓶子发愣,连林风叹走到了身边都未曾察觉。
“这是什么?”林风叹问他:“我好几次看见你盯着它发呆了,是什么宝贝?”
孟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小瓶子塞到怀中藏好,闷闷道:“没什么,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林风叹也不多问,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他面前桌上,道:“你不到饭厅用餐,我给你端到屋里来,趁热吃饭,一会儿就凉了。”
可能是他的关怀太自然太熟练了,孟息的心突然抽起来,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抬起眼来,拿复杂的目光锁着对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林风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愣,静了半晌才说话:“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这样做。”
“呵。”孟息垂下眼,拈起汤勺搅了搅碗里的粥,却实在没什么胃口。
“你还记得吗?”他突然说:“我们还小的时候,在金陵城里,天寒地冻的饿肚子,你生了病起不来,我去要来了一碗肉,你吃了,病就好多了。”
他歪起嘴角笑了笑:“你问我肉是哪里来的,我骗你,说是偷了死人肉给你吃,其实,那是一个好心的女人施舍给我的,她是个真正的好人,给我肉吃的时候,她没有图任何回报,单纯就是想救我,救我这一条低贱的命。”
“可惜这个世上,好人真的不会有好报,这个好心的女人后来死了,让她死掉的,很可能就是她的善良。”
他带着一分嘲弄看向林风叹:“你后来一点肉都不沾,是不是那时候把我的话当真了?”
他叹了一口气:“小林子,你真老实,你为什么要相信我?我本来就很爱说谎话。”
林风叹被他这副反常的样子吓住了,在他的印象里,孟息是个没心没肺的,从来不爱追忆往昔,可现在……
孟息还在继续说:“其实我曾经想过,我是不是一个灾星?我的命辰八字是不是写好了凶煞?因为每一个对我好过一点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林风叹握住他的肩膀:“不是的,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愿意一辈子对你好,我不是好端端的?”
孟息摇着头,唇边挂着笑,有些苦涩:“不,小林子,你不懂。”
笑完了,他又抬起眼来,直直望进林风叹的瞳孔深处:“你告诉我实话,你突然对我好,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
林风叹又是一怔:“……想起什么?我本来就没有忘过什么。”
“我说的不是这辈子、这二三十年,”孟息平日里对一切都满不在意的眼睛,突然变得极其认真,认真到让林风叹心慌,“我说的,是想起前世的那种。”
这话让林风叹彻底呆住了:“你……你知道……”
他的反应让孟息心中有了答案,孟息不等他说完,又问了下一个问题:“你对我好,是因为愧疚吗?”
愧疚?林风叹无法否认这个词,他的确有内疚,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害得那个人道尽途穷,从清白干净的云端上,生生跌进了万劫不复的污泥里。
可那些隔世的情绪,与他现在对孟息的好无关,他现在想守护的,是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前世的影子。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息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明白?他明白什么了?他明白的,是自己所想的那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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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不大的、石头做的屋子。
这间屋子现在从里面上好了门闸,是孟息特意要求的。
现在在这间紧闭的屋子里,只有孟息和林风叹两个人。
孟息倒了两碗水摆在桌上,如果可能,他其实更想用酒,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醉是一件好事,比清醒着好。
可惜的是孤宿峰没有酒,他只能准备两碗水,一碗给林风叹,一碗给自己。
水也不只是水,里面还掺了神仙给的灵药,只不过,这灵药喝了并不能叫人羽化登仙,说不定,还会让人堕入地狱。
林风叹不明所以,按孟息说的,跟他一样将碗中的水饮尽。
他看看紧闭的门扉,再看看坐在床沿的孟息,不解道:“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孟息轻声道:“解决愧疚最好的办法,就是偿还。”
不等林风叹再问,他已经开口为他释疑:“我们刚刚喝下的,是神仙老爷给的仙药,喝完这个药,你再与我做那个事,便可以把你的灵根移交给我。”
他的语气冷冰冰,没什么起伏:“你愿意吗?为我去死?”
林风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脑袋里嗡嗡的作响。
“你要……我死?”他难以置信地问。
孟息讪笑一声:“怎么?果然不愿意?”
“可是,”林风叹流露出真切的担忧,像剖心剜肺一样的赤诚:“可是我死了,你在这世上孤零零一个,谁来护着你?”
轰!——仿佛山洪冲垮了原以为坚不可摧的城门,孟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这样一句话震得指尖发麻。
他缄默着,握紧了拳头,慢慢收起那一丝动容,重新用冷硬无情将自己武装起来。
“你操心得太多了,”他不屑地说道:“我既有了你的上等灵根,还用得着谁来保护?”
林风叹呆呆地站着,从头顶凉到脚趾尖。
孟息像是终于不耐烦了,他猛地站起来,揽着林风叹,带着他一起倒在了那方不怎么柔软的床榻上。
林风叹在上方,低头看着孟息。
人在无法完全掌控局面的时候,伪装往往不太牢靠,孟息移开目光,流露出些许骨子里的不自在。
这个时候,这个不自在的孟息,他的模样终于不那么刻薄,甚至还显出几分无法忽视的英俊与可爱来。
不过,他真的是个善于伪装的高手,很快,他就藏好了那一丝不自然,扭转回来,直视着林风叹的双眼,嘴角勾起,似乎是个无情无义、比石头还要冷硬的人。
可是林风叹无法忽视孟息的那一分可爱,那藏在伪装后面,最真的一点。
孟息无知地眨着眼睛,轻轻地,每一下都像小槌敲打在林风叹心上。
林风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起了一些变化,变成了一个空空的木鱼,木鱼被人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响出隔绝红尘的声音。
可他的心并不能隔绝红尘,反而在情爱里颠簸着,快要支离破碎了。
孟息望着对方痴迷的双眼,薄俏的嘴唇朝一边勾起。
他像是满不在乎,又像是羞于启齿,他气若游丝地问:“你是想亲我吗?”
是的。
是的,林风叹的内心在诚恳地回答,那么坚决,仿佛是上一世就有的执念,这执念那般深重,把孟婆的汤喝尽了,都没有忘掉。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沉默地望着孟息,像是在对方的一个答复——
等到孟息回应了,这个炽烈的、与爱挂钩的吻,才会落下去,而一旦落下去了,总会烫伤些什么。
他已不能再任性,不能凭着自己的意愿,要对方承受这要命的热烈。
孟息把他的犹豫和挣扎尽收眼底,他笑着,斩铁般坚决:“我不愿意。”
他的笑容突然收了,只余下厌恶:
“林风叹,我不愿意,我不能跟你在这里你情我爱,我要求仙道,我要成正果,你想拖我的后腿吗?想让我继续在这世上,活得比蝼蚁还卑微,比臭虫还惹人嫌恶?”
林风叹惶恐地摇头,不,他怎么能继续自私妄为,怎么能再为难他呢?这样的错,他已经犯过一回,不能再犯。
孟息无悲无喜地看着他:“那你会帮我吗?帮我迈入仙道?”
面无表情的孟息,真像那个人,那个绣在了画像里,画布都能熠熠生辉的人,可他不是那个人,他只是孟息,他的孟息。
林风叹贪恋地看着,点着头:“当然,你想要,我当然会帮你。”
孟息又笑起来,像是发自内心的笑,这笑让他显得有些天真,就像个刚讨到了糖的孩子。
他笑着说道:“太好了。”
他立刻伸手去解林风叹的衣襟和腰带:“你知道怎么做吧?把你的修为和骨殖给我,趁着这个机会,你还可以享受一番这丑事的快乐。”
他像个毫无廉耻之心的人,也是个最最绝情的人,他催促着林风叹:“你怎么还不动?你舍不得?”
林风叹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舍不得的是什么。
是继续陪伴这个人的机会吗?还是他这两世波澜不惊的生命里,格格不入、又唯一值得一提的爱情?
他喟叹着低头一吻,只轻轻地在对方唇上一碰,很快又离远了,怕对方生气似的。
往日里不苟言笑的嘴角带着些可怜的笑:“我死了,你会哭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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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息整理好衣衫,冲出门去,才走下回廊,便遇上了刚刚赶回来的阮梦深。
阮梦深一身苦涩的药味儿,立在廊下,慢慢地朝孟息伸出手,那细瘦伶仃的手掌里,躺着一颗光芒流转的珠子。
孟息看向他:“做什么?”
“这是给你的,有了它帮忙,你可以更好地筑基修炼,”阮梦深道:“不过,不好的是,它可能会让你想起一些……远到前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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