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有些诧异,摇了摇头道,“这位女士,还请你把我的话听完。第二种方式虽然是您想象中的可以根治的方法,但是成功的几率不足百分之十,一旦现在戒毒,他的心脏很可能承受不住,到时候可就没有你们后悔的机会了!”
“阿姨,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庄墨离捏了一手汗,弯下腰与尹寒枝商量道。
“……也好。”尹寒枝在丈夫亡故之后一个人带着两个只有几岁的儿子,还要支撑起宴世,认识真来颇有几分杀伐决断的气质。她一向干脆利落,但是在百分之十面前,她犹豫了。
庄墨离看她的态度缓和下来,狠狠地松了口气,说实话,如果要冒百分之九十现在就要失去沈棠的风险,他宁愿只要那实实在在的几年。
他们有太多的事没做,有太多的后悔和遗憾,他们还有太多风景没看。世界上的幸运那么多,为什么不幸总是降临在他身上?
“这个事情确实要慎重考虑。”医生显然也知道事关重大,强调道,“但是最好这两天就告诉我一个准确的结果,因为他最近的身体状态都还不错,虽然前几天情绪方面有些波动,但是现在好了很多。他很稳定,如果你们要选择第二种方案的话,这就是最佳执行时间。”
“我知道了,谢谢。”尹寒枝脸色泛白的走出办公室,庄墨离跟在她身后,总觉的她依然优雅的背影十分寂凉。
医院的走廊很长,尹寒枝走到尽头,打开玻璃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庄墨离看到她抬手在脸上轻擦了一下,转身,却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
“我是不可能让他这么早就离开我的,我相信我儿子。”
“可是这不是我们相信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庄墨离看她竟然还是如此坚定,捏着拳头,声音有些发抖。
“我知道。但是风险与获得是成正比的,要想他好,就必须狠得下心!”尹寒枝是生意人,最懂得这个道理。要想在死神手中抢回他儿子的命就要够狠,够决绝。
“可是阿姨,这不是做生意,破产了都还可以东山再起!一旦有什么闪失,沈棠就回不来了……”庄墨离看着尹寒枝,说话的声音都在颤,他试图扭转她的想法,可是尹寒枝坚决的摇了头。
“如果被毒品控制,那他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尹寒枝推开庄墨离的手。
高跟鞋的声音缓慢的远去,庄墨离呆呆的站在原地,一阵阴风从他颈边吹过,让他不寒而栗。
原来狠心这种东西,是会遗传的吗?
庄墨离靠着墙,腿软的站不直,他抱住头,痛苦的想放声尖叫。不,他突然笑,沈棠又不是她的亲儿子,养子而已,沈家父母虽然也有为商之奸,但心确实良善的、温暖的。可尹寒枝,庄墨离看着尾指上的银色圆环,她像这金属一样冷。
过了半个小时,庄墨离在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异常才回到病房。
尹寒枝已经在那里了,她坐在沈棠的病床前,跟他说着什么。她的表情十分严肃,沈棠的轻松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妈,我早就决定那么做了,你别这样……”沈棠似乎没注意到他进来,一个劲的安慰尹寒枝。
“妈,你看。”沈棠做了一个大鬼脸,把尹寒枝逗得笑起来,“妈,你看你笑着多好看,我爸要是知道我把你弄哭,非抽死我不可!”
“又瞎说……”尹寒枝抹了把眼睛,脸色把刚才好了很多。
沈棠这样子到像个十足的大孝子,回到母亲身边,连思维都变得单纯起来。沈棠什么时候像这样哄过别人?
庄墨离轻咳一声,那两个人同时回头齐刷刷的看着他。
“你们都商量好了?”他问。
“嗯。”沈棠移开目光,轻轻的应了一声。
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庄墨离却还是想被人捂住口鼻一样喘不过气。
“妈,你先出去一下,我有点话想跟墨离说。”
尹寒枝看了看庄墨离煞白的脸,起身走了出去,把门严严实实的带上。
“墨离,过来坐。”沈棠拍了拍床沿。
庄墨离看了他一眼,不远不近的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
沈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掀开被子,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的脸,“墨离,我不会死的。”
“你是大罗神仙还是不死僵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又不是没学过概率论,那堆数据代表着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庄墨离不想给他脸色看让他难受,但是他又无法避开这个话题。
“我清楚。”沈棠握住他的手,掌心一点微凉。他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这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银色圆环。
“小了啊。”沈棠把他的手托起来,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尾指,“墨离,你都戴上我的戒指了,还不放心吗?”
庄墨离看着他不说话。沈棠半跪在地上,停直腰背,仰着头轻啄他的嘴唇,他在他颈边嗫嚅,“你还在,我怎么敢一个人离开。”
是不敢,真的不敢。
那天庄墨离说出那样的话,沈棠就疯了。
在那之前,他死了无所谓。在那之后,他绝对不能死!
所以他一点也没说谎。他不能只陪他几年就撒手人寰,那样比直接杀了他还残忍。
他要活着,长长久久的活!他要陪着他的墨离一起平复之前的伤害,履行最初的诺言。
第171章
与医生商定具体治疗方案之后,戒毒还不过三天,沈棠就进了两次急救室。
戒毒反应造成了呼吸困难,最终导致还没有与他完全融合的心脏发生骤停现象,但好在他两次都熬过来了。
嘀嘀嘀的蜂鸣声简直成了庄墨离的噩梦,他不眠不休的守在沈棠身边,偶尔打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看他。
强烈的戒毒反应让沈棠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靠一直没有断过的营养针维持。他开始暴瘦,瘦脱了形。
“别哭,我不想看到你哭。”沈棠抬起手擦掉他眼角的泪水,“人家女孩子哭可以说是梨花带雨,你一爷们儿,随随便便掉眼泪,多难看哪。”
他现在说句话都气若游丝,声音悬在一根线上,好像随时都可能断掉。庄墨离心里挤出一股苦汁,却只能隐忍着酸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嘴道,“性别歧视!”
“当然,女人再怎么哭我都无动于衷,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沈棠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颧骨高凸的脸微微扯着一丝笑意。
“油嘴滑舌……”庄墨离乐意引着沈棠多说话,这样就可以多多少少转移他的注意力,减轻身体的痛苦,“你出了一身汗,要不要换身衣服?”
沈棠的身体突然一僵,手下的心跳也明显的开始加快,庄墨离惊恐而又缓慢的如同直着脖子的机器人往左边与沈棠的身体连接着的机器上一看,那道原本平稳的绿线突然开始剧烈的上下抖动起来。峰值以可见的速度上升,又断崖式的开始下跌。
庄墨离抓着他的手,使劲的按响床头的急救按钮。
“别怕……我不会死的……”沈棠看他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比他还冰的手指,用尽全力的挤出几个毫无用处的安慰字眼。
眼泪又大滴大滴的掉下来,完全控不住的生理反应,庄墨离抱着他,无力的哀求,“我们不戒毒了,沈棠我求你了,我真的好怕,别这样吓我,我求求你……”
第一道病危通知书下的时候是沈棠开始戒毒的第八天下午。
宴倾城在第九天的凌晨,带着一身霜寒赶回了医院。他和尹寒枝在病房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宴倾城的怒吼声掀翻了整层楼,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医护人员也没有一个患者试图提醒他,这里是需要保持安静的医院。
尹寒枝哭了,在宴倾城的怒吼里嘤嘤作泣。争吵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倏然又极快的归于平静。
沈棠在他来之前正好睡着,庄墨离抬头看了看罩在他耳朵上的隔音耳机,安心的在病床边的灯下抄写佛经。
“抄佛经?”一道黑影笼罩在头顶,庄墨离还没来得及停笔,一只手就已经强硬的将他笔下的本子夺走。黑色的签字笔在白色的纸面上划拉了一道极不和谐的痕迹。
庄墨离还没说话,刚才还在外面争吵的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九零后竟然迷信,你抄这些鬼东西有什么用!就算抄烂了,那些虚幻的神佛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怜悯,简直可笑!”
宴倾城说着,大手一挥,单薄的本子在他手下不到半分钟就变成了一堆碎纸,落在地上,像一摊散乱碍眼的垃圾。
庄墨离瞪大眼睛看着落在地上的纸片,蹲在地上几乎颤抖。那个老和尚说抄佛经的时候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只要心诚,让菩萨感知道就一定可以实现心愿。可现在他辛辛苦苦奋斗了几晚上的成果被宴倾城给撕了……重抄还好,可是,可是如果菩萨认为他的心不诚怎么办?
宴倾城与庄墨离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而且几乎每次他都占据着高高在上的位置。他没有底气,站在他面前就像个把自己弱点摆在脸上的小学生。可是这次,他竟敢那么用力的推他!
而且还一脸心痛的惊恐的看着那堆精神废渣。
“你疯了吗?这些破烂有什么用!今天中午会有一只专门的医疗队从欧洲过来,他们已经在商量对策了。”宴倾城一脚把那团碎纸踢飞,这人完全已经不会用理智思考了。他觉得可怕,又觉得悲哀。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庄墨离眼睛通红的站起来,抓着他的衣领狠狠道,“你就能保证那些所谓的名医就一定可以治好他吗?你能让他们别他妈无能的只能送病危通知书吗?你能吗!”
“总比你好,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干什么?”宴倾城掰过他的手腕,揪着他腕间的檀木佛珠,突然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一阵木木的钝痛,他忍不住哽咽道,“这些都救不了他!”
“还有这些,这些……”宴倾城狠狠地把他甩到一边的沙发上,用力的拽下他脖子上的十字架,然后打开他刚才伏案的柜子,把里面堆得慢慢的乱七八糟关于世界各地漫天神佛的经书拿出来。打开窗户,用力的扔下去。
庄墨离翻身跑到窗户边,刺骨的寒风吹得他头发根根竖起,地上的白霜在月光下反射的清亮的光。
宴倾城把那堆糟心的东西扔了之后,没再管他,刚在沈棠身边坐下来,突然就被人从背后用手勒住脖子,狠狠的从椅子上跌下来,狼狈的倒在地上。
庄墨离的脸恐怖地扭曲着,白皙修长的手上青筋凸显。他抓着宴倾城,仿佛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马上就准备把他大卸八块。
“你去死!替他死!”他抵住宴倾城的脖子,嘶哑的怒吼。
宴倾城仰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一凛,他的眼睛充满了疯狂和仇恨,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气管被死死的勒住,又是这种在他后背的姿势,宴倾城的脸很快因为窒息充血爆红,然后又变成灰败可怖的乌紫色。
他用力的拍打他的手臂,可是庄墨离却毫无反应,甚至还在不断的加力。照这样下去,他要不是窒息而死就是脖子被他硬生生的勒断。
宴倾城不懂,他只是扔了他一堆破烂的经书竟然会让他发狂失控到这个地步。这些神佛要是真的存在,这世界上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求而不得,这么多罪恶?他扔掉那些书只是想让他不要在自欺欺人,早点面对现实。
宴倾城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对一个几乎已经走投无路的人是一种怎样的慰藉,又是一种怎么样的执念。
这世上,有希望总比绝望好过,哪怕是近乎不可能。
“你们在干什么……墨离,快放开倾城!”尹寒枝刚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平复了下心情,一回来就看见宴倾城躺在地上,庄墨离在他背后像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死勒着他的脖子。
尹寒枝的尖叫让庄墨离回过神,他看着眼前已经快要断气的宴倾城,瞪大眼睛,僵硬的松开手。
第172章
今天天气不太好,拉开窗帘,外面黑压压的,十分沉闷。
“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雪,要是真下雪的话,还是今年的初雪呢。”庄墨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冰凉的新鲜空气争先恐后的溜进温室,绕着屋内转了一圈,卷走了许多浑浊的二氧化碳。
“今年的雪下的也太晚了,都快平安夜了。”沈棠靠在床上浅浅的泯着牛奶,一杯热牛奶被他捂冷了也没有见他喝下去多少。
“对啊,今天都十五了。”庄墨离听沈棠这么一说,才想起来。
十五了,沈棠看了看时间,八点五十,他妈快来了。
“今天出门的记得把伞带上。”
“嗯,知道了。”庄墨离把他手里冷掉的牛奶放到床头柜上,坐在床边,俯身亲吻他沾着牛奶沫的唇角。
沈棠伸手抱他,逐步加深这个带着奶香味儿的吻。
“墨离,我来了。”尹寒枝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走进来嘴里呵着一股白气,“哎,这w市明明在南方,怎么会比b市冷这么多,我一把老骨头都要动散架了!”
“南方湿气重,也不像北方那样有暖气,风一吹就冷的很,还是要多穿点。”庄墨离帮她把围巾和帽子挂起来说道。
“是这样啊,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温度看起来不低,一出门整个人都被吹成狗。”尹寒枝把手放在嘴边呵气,沈棠把热水袋从被子里捞出来塞给她,有些语重心长的说,“妈,麻烦把自己穿的合时宜一点。”
外面跟她一样年纪的大妈们一个个都裹得跟个球似的,就她跟人家爱美的小姑娘比美,里面一件羊绒衬裙,外面就套了一件银灰色的大衣。还当在b市自己家呢,处处都有暖气。
“知道啦,我没准备嘛!我一直都这么穿,谁知道这么冷啊……”
“让倾城带件羽绒服给你吧,他现在应该还在酒店里。”
“好,等会我给他打电话。”尹寒枝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不穿那些显得自己身材臃肿的衣服,不过还是对这该死的天气和关心自己的儿子妥协了。
77/80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