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考了片刻说道:“采桑津守军约有两万,翟戎为了保证能夺下渡口定会派出双倍的兵力,所以西路军兵力当在两万左右,加上屏山渡的两万一共四万人。”
韩弋笑道:“他们一定没有想到太子的赤练军也在采桑津,这一战胜负未定。”
云珧道:“赤练军骁勇,但没有韩原城的援兵,韩将军与公孙太子赢得一定不会轻松。”他抬头看着韩弋道,“能不能让公孙太子他们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便要看我们的了。”
韩弋正等着云珧这话,不禁正色道:“云兄请说。”
云珧让人拿出韩原一带的地图,指着赤江上的一处弯道,“这里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到五十里名叫壶口峡,此处地势奇诡,赤江与群山交界之处有一要塞名为壶口关,当年曾是古韩国的屯兵之处,北晋灭古韩之后便废弃不用,我们可以让江边百姓先到此处避难。”
韩弋拍手称妙,他将这地图看了无数遍,却没有发现这个方法,心中对云珧佩服无比,越看越是喜欢。
云珧笑了笑,“这里虽然比采桑津近了许多,但是徒步也要大半天才能走到,小侯爷还需做一件事情拖住翟戎行军的步伐。”
韩弋笑着说:“云兄你只管说!我全都听你的。”他望着云珧低垂的眉眼,往日那淡薄的公子模样在此时的云珧身上消失不见,那眉峰的一抹杀气让他对云珧平添了几分敬畏与喜爱。
云珧将手指移到屏山渡的位置,冷声说道:“翟戎攻打长陵关肯定准备良久,为防后勤供给不上他们必定会将粮草安放在屏山渡,此次分兵攻打采桑津他们后方一定空虚,加上赤江北岸的大营还需派兵守卫,屏山渡的守军绝对不会超过四千人,”
韩弋一怔接着一喜,“云兄的意思是让我去偷袭屏山渡大营?”
云珧笑道:“不错,小侯爷只需带上公孙太子这五百赤练铁骑趁翟戎大军出发后潜入屏山渡,虽然不足横扫守军,但只要偷偷的将他们粮草点燃,那些翟戎一定会撤军回防。”
余繇拍手道:“云公子的主意实在太棒了,这么来回一折腾,翟戎非但要留下人马守卫屏山渡大营,而且还会耽误行军速度,那百姓们就有时间退入壶口关了。要是小侯爷能将他们的粮草一把火全烧了,我们可就不战自胜了。”
云珧道:“没有这么简单,一来我们人数太少,二来翟戎为了防止火灾粮草也绝对不会堆在一起,我们烧不掉多少,且翟戎以战养战,我们必须烧毁一半以上才能迫使他们退兵。”
“是的。”韩弋道,“我们的目的是让他们撤军回防,不能贪心。”
云珧点了点头,“小侯爷所言甚是,只需将翟戎引回大营,小侯爷便可从后河沟的小道撤回壶口关。”
韩弋拍腿站起身来,朗声笑道:“我这就去屏山渡。”
“慢着!”云珧拦住韩弋,“我还有一事要小侯爷去办。”
“何事?”
云珧抿了抿嘴,沉声道:“我需要小侯爷撤回壶口关的时候带回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翟戎大军!”
“什么!”
韩弋与余繇同时大惊。
就听余繇急道:“云公子,你……”他本想说你是不是疯了,顿了一下没有说出口,“我们只有一千人,翟戎大军有两万,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韩弋有着同样的疑惑,但他对云珧有着莫名的信任,静静的等着云珧的答复。
云珧胸有成竹道:“正面交战一千对两万肯定是自寻死路,但翟戎不会一开始就派出全力追杀五百人的,他们最多派出两千,我们也不必与翟戎硬拼。”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这是壶口关的地形图,这壶口关可并非因为临近壶口峡所以才得名,小侯爷请看这里。”
云珧修长的手指指着壶口关的关口位置道:“壶口关其实是个对面赤江的谷口,左右被山壁包围,只有对面赤江的一侧有一处七八丈宽的口子,古韩国以谷口为基础向内建造了这座屯兵要塞,这里内外两层易守难攻,小侯爷将翟戎大军带过来,我们可以依仗这要塞围剿翟戎的两千追兵。”
韩弋看着地图激动不已,“这里地势险峻,我们运兵得当的话,可用一千人击退他们的追兵!两千人虽然不多,却也能给重峻减轻不少压力。”
云珧摇了摇头,“我们不是要击退翟戎的追兵,而是要将他们尽数歼灭在壶口关,翟戎凶残野蛮,各部族貌合神离,我们如果将这两千追兵歼灭,他们所属的夜枭部实力折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夜枭部族长必然会带着两万黑羽军全都杀到壶口关。”
这回连韩弋都不淡定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云珧,“全都杀过来?”
云珧冲他微微一笑道:“我们如果不是要对付这两万黑羽军,又何从谈‘风险’二字呢。翟戎虽有两万人,比起我们多了二十倍,在我看来不过乌合之众,我有信心可以凭借壶口天险将他们拖住一天一夜。”
余繇被云珧说的既忐忑又紧张,不禁问道:“然后呢?”
云珧并未回答他,而是看向韩弋身旁的孙阳,“你就是孙阳?是你出的主意让小侯爷将翟戎骑兵引入草丘的?”
孙阳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受云珧的气势所慑,心中紧张忐忑,见云珧忽然看向自己,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结巴道:“是……是我。”
云珧沉声道:“看来你对马匹的习性极为了解。”
孙阳见云珧问自己马的事情,顿时兴奋起来,“我祖上开始便是相马的,这些马是好是坏,喜好特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我正要你办一件事情。”云珧凛然道,“你现在就在赤练铁骑中选出一匹跑的最快的马。”
孙阳听后急忙跑去赤练军中,不多久牵了一匹战马过来,这马膘肥体壮极其神骏,就算比起乌霄也不遑多让。
云珧见后微微点头,“这马确实非凡,你倒是有点本事,我这正好有封信,你骑上这马立刻送给公孙太子。”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你对长陵关外的地形极熟,沿途可以抄走近道,记住,一定要在明天天亮之前交到公孙太子手里!”
孙阳接过信封恨恨得点了点头。
云珧又道:“你现在就走,赤练军见到你所骑的马一定不会阻拦你的,我们大家能否活着回去可就全靠你了。”
孙阳这辈子没承担过这么重要的任务,心中既激动又紧张,紧紧攥着手里的信,仿佛这信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他随即与云珧和韩弋告别,立刻策马向采桑津狂奔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等到孙阳走后,韩弋这才问道:“云兄这是何意?”
云珧沉声说道:“里面有我给公孙太子的一计,可让他以极小的代价击败来自长陵关的翟戎部队。”
云珧说的轻描淡写,但无一人敢小觑他信中计谋。
云珧转头看向韩弋解释道,“只要采桑津兵祸一解,公孙太子便会按照我信中所写率兵北上,到时候我们便可内外回应,将屏山渡的敌军杀退。”
韩弋静静的听云珧将话说完,心中对云珧的印象天翻地覆,这哪里还是自己认知中那清心寡欲的浊世佳公子,云珧对眼前战局地形的洞察,无比冷静的分析,震人心魄的计划,全都让韩弋叹为观止。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云珧吧,这才是自己另眼相看的人!
云珧抽出佩剑,长臂一挥将剑插入地图上的壶口关前,朗声说道:“小侯爷可愿意与我豪赌一场?”
韩弋笑了,望着眼前这神色飞扬的男人扬声道:“云兄大智大勇,小侯我岂敢不从!”
说罢骑上乌霄,一声长啸穿入云霄,“赤练军的兄弟们,翟戎侵入我北晋疆土,屠杀我北晋子民,我韩弋不才,看不得这帮蛮夷在我北晋境内肆虐,誓要与他们周旋到底,众位赤练军的兄弟乃我北晋忠勇之士,我本无权要求你们,但此时情况紧迫,我只想问一句,你们可愿与云公子和我一同血战沙场!”
他意气风发,英姿勃勃,听得众人心血澎湃。
韩弋自小与公孙重峻一同长大,这些赤练军本就与韩弋亲如兄弟,此时更是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应。
韩弋回头望向云珧,嘴角微微勾起,轻声笑道:“云兄何时将那信放在身上的?”
“也没多久,昨晚赶路太累,路上休息的时候就备下了。”云珧微微一笑,“小侯爷心思善良,我不敢不多担待一点。”
韩弋仰天大笑,“我定然不负云兄的一番心血!”
说罢策马扬鞭,带着五百赤练铁骑向着屏山渡而去。
望着韩弋远去的身影,云珧的嘴角微微翘起。
“余将军。”
余繇上前拱手道:“云公子有何吩咐。”
云珧刚刚一席话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此时对他是言听计从。
“你派人去通知李元,我先带一小支部队前往壶口关,务必在今天日落前将百姓迁入关内。”
余繇应了声是,接着下去安排了人随韩弋带来的二十人前往报信,自己则随云珧往壶口关而去。
☆、第二十九章
云行万里,秋阳当空,屏山渡上戎旗林立,关外寒风一吹,无数黑色的“夜枭”二字迎风招展。
渡口外的浅滩上乱石嶙峋,赤水拍击其上,炸开万朵白花。
不远处的山丘下,狂长的野草随声摇曳,被突如其来的狂风一卷,好似碧海掀起了波涛。
在这漫野的绿色之中一道道赤红的身影在草丛突然闪现,他们穿行于草丛之中,如一尾尾逆流而上的鲤鱼,顷刻间汇聚成一条钢铁洪流冲破了屏山渡外的围栏。
烟尘滚滚,战马长嘶,韩弋一马当先,将守在营前的守卫砍翻,随即身后五百赤练军铁骑手持银枪突入屏山渡口,一路砍杀,翟戎的守军乱作一团,那里是这些骁勇善战的赤练军的对手。
他们沿着营寨岔道往北杀去,丝毫不管营中战号连响,五百铁骑瞬间攻入至翟戎存放粮草辎重的营寨。
“点火!给我烧!”
韩弋大吼一声带头将火把点燃,左右将早就准备好的柴草堆积在粮仓外围,其余骑兵手持火把,将整个粮仓化为一片火海。
赤炎翻腾,浓烟滚滚,韩弋举着火把向右一指,“我们去下一座!”
他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咆哮,一翟戎大汉带着数百精兵围了过来。
韩弋冷笑一声,手中火把飞掷,对准了那大汉的门面而去。
他手法刁钻,翟戎大汉就见一团火光迎面而来,手中弯刀下意识挡了上去,火星四溅,就听那大汉惨叫一声,咽喉已被韩弋手中的银枪贯穿。
“你们只管去烧,我来挡住他们!”
众赤练铁骑领命,往下一座粮草存放的营地而去,韩弋嘴角往上挑将银枪拔出,右手银枪横扫,又是数人死于马下,紧跟着一拉缰绳,乌霄四蹄踩风将面前数人撞飞,竟冲入翟戎阵中。
乌霄快如闪电,韩弋神勇无比,一人一马将这数百精兵冲的溃不成军,手中银枪所到之处腥风血雨,翟戎阵中无一合之将。
翟戎士兵一时间吓破了胆,哪敢挡在他的马前,竟不战而退向着四周散去。
韩弋大笑一声,抬头就见到东南方再次升起浓烟,心知定是赤练军又点燃了一座粮仓,他心中大喜,翟戎在此有七座粮仓,此时已经点燃两座已算完成了任务。
他策马到了浓烟升起之处,赤练军已经与闻讯赶到的守卫战到了一起,营中空间狭小,身后又是烈火浓烟,实在不适合骑兵作战,即便如此这些守卫也非赤练军的对手。
韩弋将背后长弓取下,连发三箭,将敌军统领射落马下,接着银枪一抖为赤练军杀出了一条血路。
翟戎守军怎会想到身后还有这么个煞星,被他一人冲破了阵型,赤练军顿时一涌而出。
赤练军红衣红甲,如赤色洪水般突破闸口,一时间群马奔腾,冲杀之声此起彼伏,瞬间便击溃了守卫的士兵。
忽地耳边响起一声诡谲凄厉的鸟鸣,韩弋抬头就见两只黑色圆头怪鸟从高空俯冲而下,眼如同龄,喙似钢刀。
怔愣之间,那两只怪鸟已经扑倒身后的赤练铁骑之中,就听的两声惨叫,两名赤练军的战士已经被他们啄瞎了双眼,此时血流满面被扑上来的翟戎士兵拽到马下乱刀砍死。
“是夜枭部的鬼面枭!”
韩弋听到有人大叫了一声,定睛一看那鸟头长的好似一张鬼脸,凶戾可怖,要不是此刻乃是白天,光线不足时一见足以吓得人心胆俱裂。
他抽出弓箭弯弓欲射,那两只鬼面枭似有灵性,感到来自韩弋的威胁后展翅飞到高空,然后冲着韩弋一阵怪叫,声音刺耳无比。
韩弋想起云珧所言,这怪鸟乃是夜枭部图腾,此刻飞到这里想必夜枭部守军已经发现他们,向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聚集而来,要是被守军包围,即便赤练铁骑勇猛非常也难逃一死。
“我们撤!”
韩弋大叫一声,带头向着大营另外一侧杀去。
翟戎被赤练军气势所夺,赤练铁骑所到之处一触即溃,五百人马竟轻易的冲破层层关卡,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已经冲到了屏山渡外。
韩弋望着身后,屏山渡内黑烟翻滚,喊叫声响成一片,江边风大,火势已经在营内蔓延开来,烧毁的仓内全是米粮辎重,只要点燃绝无扑灭的道理,他微微一笑,指着营内南面角落的一处营帐问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了整个屏山渡都炸了锅,偏偏那里没有动静。”
身后的赤练军队长上前禀告道:“那里应当是翟戎囚禁俘虏的地方。”
韩弋眉头一皱,想到之前采桑津遇到的那个老人,“俘虏?就是那些女人和孩子?”
队长尴尬的点了点头。
“这些畜生!”韩弋怒道,接着调转马头大喝一声,“兄弟们,我们杀回去!”
说罢提起银枪冲回了屏山渡,那些翟戎守军怎料到他会杀回来,大部分人全都跑去救火了,守在营口的几人见韩弋杀气通天腿都吓软了,哪敢抵抗,一溜烟全都跑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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