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准备一间房,再送些吃的来。”
客栈的生意差不多都叫点苍派的人给包了下来,来来回回都是点苍派的弟子,这便显得傅叶二人格外的惹眼。两个人刚要上楼的时候,叶开便听到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两个人交头接耳道,说着姑娘长得倒是清秀漂亮,就是走起路来怎么跟个男人一样。
他这一说,身边的人就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叶开,那眼神里分明还带着几分戏谑,看的傅红雪眼睛里头都要烧出火来。
叶开看这情形知道要坏事,连忙拉住傅红雪的手,不想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门被人忽然推开,一声十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大庭广众议论人家姑娘的是非,你们可真给我点苍派长脸。”
是骆少宾!
就在这片刻之间,叶开的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了许多的念头。但最终他还是抢在傅红雪回头之前,用曾经‘叶大姐’的声音‘痛呼’了一声,然后一手抓着傅红雪,身体就势倒进他怀里。
“你怎么了?”
在场的人都被叶开的反应吓了一跳,而傅红雪则是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叶……”
那个叶字还没说完,叶开便嚷着打断了他的话,“怕是旧疾又发作了,快些扶我回房。”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
傅红雪听到这,忙把人打横抱起来就踢门冲进了房间。可他人刚一进去,只见叶开刚刚脸上痛苦的神色已荡然无存,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哪还有半点病色。傅红雪看的一时茫然,叶开便一拍他的肩膀,挣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跳下来。
“怎么,吓着了?”
“叶!开!”
傅红雪这才意识到方才叶开是在装病。他一向是个不喜欢开玩笑的人,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叶开看他脸色沉下来,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凑上来讨好他。
“你别气啊,且听我说。”
傅红雪是气叶开拿旧伤复发这种事来开玩笑,天知道他有多怕叶开再像前几日那样再度陷入昏迷。不过冷静下来再想想,叶开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做事前必定有他自己的考虑,还是先听他如何解释。
“你看外面,点苍派人人都叫嚣着要杀我,可见此事骆少宾是默许的,如果方才我们在他面前露面,就算他心里顾及着当日的情分,但也不好公然维护我们,再退一步说,若骆少宾是真心要杀我,那方才我们露面必定又要大打一场,到时候要脱身就难了。不如我们等众人睡下之后,再去见骆少宾,到那时他只有一人,要制服他也容易得很。”
叶开这话无疑是很有道理的,开始他们听说点苍派的掌门骂叶开卑鄙无耻时,还想过是不是点苍派的掌门已经换了人,可现在亲眼看到骆少宾人在此处,可见他也和其他武林中人一样听信了谣言想要叶开的命。
“叶开,此事下不为例。”
叶开见傅红雪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忙指天发誓道,“下不为例。”
看到他这样子,谁还能再忍心责备?傅红雪气叶开是假,恨自己才是真,到了他面前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自从几年前点苍派老掌门夫妇二人惨死之后,骆少宾就从他们手里接下了偌大的点苍派。这点苍派屹立江湖百年,也算是名门世家,但到了骆少宾这一代的时候,点苍派已经不可挽回地走向了下坡路。
骆少宾这个人无论在武学,或者才智上都只能算是个庸才,又是在乱世中接下的掌门之位,原本就已经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结果还被向应天掳走险些做了魅影的爪下亡魂。几番大难不死之后,骆少宾总算是有了些掌门人的气派,但是想力挽狂澜,重振点苍派却已经是痴人说梦了。
经历了那么大多风大浪,大险大恶之后,骆少宾终于了悟,要想在这群雄并起的武林中光大点苍派,他只能休养生息,稳中求胜。所以这些年他看似没什么作为,但其实却把老掌门故去后一盘散沙的点苍派重新整合起来,摒除了从前的一些陈规陋习,立下了新规。外头的人不知道,还以为骆少宾是子承父业,轻松快活的很,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自从他继位以来,几乎未曾睡过几场好觉,未曾过过几天舒心日子。
但最近这段时间点苍派的弟子却发现骆少宾每一天都入睡得很早,脾气也比从前大了许多,而且还有点阴晴不定,尤其是在追捕叶开这件事上倾注了他所有的精力。其实帮里有不少人都知道骆少宾与傅叶二人当年的一些恩怨,所以对于他现在的一些做法也很是疑惑。不过既然叶开杀人一事已是人尽皆知而且证据确凿,就当是他们掌门从前信错了人,如今迷途知返所以决意割袍断义吧。总之若能抢在别人前头拿下叶开,那对于点苍派而言,实在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入夜的时候,骆少宾照例是睡得很早,弟子们知道掌门近日来肝火很旺,都不敢去招惹他,也都早早就各自回到房中休息。这倒是省了傅红雪与叶开许多事。他们两人的房间就在骆少宾隔壁,对隔壁的一举一动是了若指掌。听到那边渐渐没了声息,傅红雪便从后面的窗户翻进了骆少宾的房间。
他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香料的味道,一般人恐怕很难在如此浓烈的香味中入睡,但是看骆少宾的样子却睡得很沉,沉得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未必会醒来。
傅红雪想到这个,猛然掩住自己的口鼻,这一路他和叶开已经被人算计了太多回,实在是要事事小心时时提防才行。
骆少宾的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很少有人会像他这样睡得如此无声无息。傅红雪悄声走到骆少宾的床边,他发现骆少宾入睡的时候,竟然连外衣都没有脱去,而更令傅红雪讶然的是,他在睡梦之中竟然还紧紧握着自己的佩剑,像是在梦里都在防备着什么一样。
这整间客栈里外都是点苍派的人,他身为掌门人,又有重重保护,到底在怕什么?
就在傅红雪疑惑之际,他突然间发现沉睡中的骆少宾嘴角忽然动了一下,他忙伸出手来要点住骆少宾的穴道,但很快傅红雪就发现了骆少宾的异样。
他的双目仍是紧紧闭合,但是面上的表情却极为痛苦,像是陷入了梦魇一样,傅红雪看到他的嘴里像是反复在念着什么,待他仔细一看,骆少宾的口中竟然一直在无声地念着:杀叶开,杀傅红雪,杀叶开,杀傅红雪……
这……
这种情形傅红雪从前见到过,他知道江湖之中有的门派精通这种蛊惑之术,可以通过邪术控制人的行为和思想,看骆少宾这如同中邪的模样,傅红雪差不多就可以肯定他是被人用邪术给控制住了。
难怪他会带着点苍派的弟子,口口声声说要杀叶开。
“傅红雪……”
叶开见傅红雪过去之后久久没有动静,在这里也等不下去了,跟着也翻窗跳了进来,一进房间,果然也被那阵香味给呛到,“咳……这是什么,好香……”
“别闻!快屏住呼吸!”
但就在傅红雪出声制止叶开的时候,床上的骆少宾忽而睁开了眼,傅红雪只觉眼前剑光一闪,他急退了一步,骆少宾已面露凶相,拔剑冲着傅红雪砍来。就在此时,叶开从窗台上的花盆里拔出一片叶子,两指一夹,朝着骆少宾身上的穴位打过去。
骆少宾为傅红雪分了神,一时之间没有留意叶开突然打来的这片叶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打中了要穴,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见面就动手。”
叶开蹲下身,将已然陷入昏迷的骆少宾扶起来,傅红雪返身把那香炉里的香料倒出一些用布包好,然后塞进衣服里,又对叶开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路上再说。”
就算傅红雪不说,叶开也已经被那香料的味道呛得快要喘不过来气了,真不知道骆少宾在发什么疯。
傅红雪看着叶开与骆少宾跃出窗户的背影,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香炉和倒在地上的佩剑。这点苍派的掌门人在自己房间里失踪的事,只怕明天又要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了……
====================二十九章===============================
骆少宾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飞驰的马车上,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马车周围的帘子都已经被拉开,他一睁眼就被外头的阳光刺得眼前一片白茫。神智还未清醒,但是已经感觉到自己唇上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去,痒得他直想笑,可是待他一动才发现自己全身的穴道都被人封住了,这才猛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叶开!傅红雪!”
骆少宾像是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坐在一边的叶开还来不及把手里的狗尾巴草给收回去,就看到骆少宾红着眼,犹如看杀父仇人一般瞪着他。
“果然是中邪很深。”
看他这副神情,像极了当初错把傅红雪当做杀母仇人时的样子。之前傅红雪已经跟叶开说过自己的猜测,他也觉得这个说法很合情合理,毕竟骆少宾与其他江湖人不同,对他们的品行还算是了解,应该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除非是他被人控制住了。
可是,控制他的人,岂非就是李曼青了?
叶开这样一想,忽然间意识到什么,那时候在客栈里,岁予沉心性大变,会不会也是被人控制了呢?还有柏庄主他们,如果都是像骆少宾这样,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受人摆布,成了帮凶,那……
这样想来,叶开反而觉得安慰了许多。当日岁三寒的死给叶开的打击非常大,甚至让他对于自己一贯坚持的很多事情都产生了动摇,因为他实在很难想象得出相依为命的父子两人回为了尘世浮名刀剑相向你死我活。在得知岁予沉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叶开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压在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而现在他心上的这份悲哀终于可以得到释怀了。
“叶开,你这奸险小人,你快放了我,否则我们点苍派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一身狼狈的骆少宾也就只能在嘴上耍耍狠了,叶开无所谓地笑笑,“骆大掌门你省省力气吧,天底下要杀我的数都数不过来,也不差你们点苍派。”
“你!你四处为恶还不知悔改!你如何对得起你师傅!”
“还是老样子,动辄就搬我师傅出来说事,”听骆少宾说到师傅李寻欢,叶开的眼睛果然黯了黯,倒不是为了那些江湖流言,而是为了他那个已经走火入魔的儿子。
李曼青如今恶事做尽,一身杀孽,自己到底是该救他,还是该杀他?
师傅,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哼,怎么,说到你师傅你心虚了?别仗着自己有小李飞刀的绝技就可以横行江湖,所谓多行不义……”
“说够了没有!”
骆少宾正搬着大道理说得兴起,外面忽然传来傅红雪冷得让人发憷的声音,骆少宾显然也被那杀气惊到,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死要面子地顶了一句。
“傅红雪,你助纣为虐,也必不得善终!”
“喂,骆少宾。”
骆少宾指着叶开大骂的时候,叶开也没怎样,但听到他说傅红雪不得善终,叶开的脸色终于也沉了下来。他虽然性子极好,永远是笑脸待人,但是真要动起怒来,未必会输给傅红雪。现在骆少宾的话就真的惹怒了他。
“我看不知好歹的是你吧,骆大掌门,傅红雪好歹救过你,你不感激他就算了,居然还咒他,你堂堂点苍派的掌门人,就是这么知恩图报的?”
“这,这是两码事。”
骆少宾被叶开这么一说,脸都气红了。叶开也不是好惹的人,便追了一句,“怎么是两码事,当初在侠客山庄,不是傅红雪救你,哼,有你现在这么风光?”
“救,救我……对,傅红雪救过我……”
叶开正说着,忽然看到骆少宾的脸色有异,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像是中了邪一样,样子极为痛苦。叶开差点就要去解开骆少宾身上的穴道了,却又突然听到他爆出了一句。
“他没救过我!我就是要杀傅红雪!要杀叶开!要杀!杀!杀!”
骆少宾等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仿佛受伤野兽一般拼命挣脱身上的穴道,幸而傅红雪的功力比他强不知多少,无论他再怎么挣也是没用的。叶开看到他这疯癫的模样,心里也寒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叶开,他中了邪术,若不解开,一生都会受人控制。”
傅红雪也从马车外走了进来,看到骆少宾如此,摇了摇头,又点住了他身上的睡穴。骆少宾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
叶开觉得自己心上的口子像是被人拉扯开来,又是一阵鲜血淋漓的剧痛。傅红雪看到他面色发白,握着拳头的手都在抖,连忙将他揽进怀里。
“傅红雪,我们不能放过他了。”
他指的那个他,自然就是李曼青。
车在山路上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日出时分赶到了兴云庄。这一路上骆少宾一直都是昏昏沉沉,很少醒来,这虽说是给傅红雪和叶开省了不少力气,但看到他这死气沉沉的样子,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他日后无法恢复。
听人说这种控制心智的邪术最是伤人,若能解开还好,若无解,不止是骆少宾,还有其他那些受控制的人岂非要一生疯癫?
“叶开,多想无益,你已经尽力了。”
傅红雪走回到马车里,便看到叶开虽是低头看着骆少宾,但那眼神分明是空的,是茫然的。傅红雪从未看到过叶开像现在这样满身倦意,他知道累的并不是身体,而是心。心已经倦怠了,但人却还陷在江湖的风雨里不得解脱。他真想就这样把叶开带走,什么恩恩怨怨,什么幕后黑手,不管了,都不管了。
叶开感觉到傅红雪握着自己的手一紧,思绪也从游离中回到了现实。对上傅红雪那满是担忧的目光,叶开慌乱地笑了笑,试图掩盖之前的不安。
“叶开没那么容易倒下,只是略有些感慨罢了。”说着,他探出身去,那早已破落的兴云庄就在路的尽头。远远看去,那古旧的大门上还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字迹。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这就是曾经的李园,也曾是盛极一时的兴云庄。然而,时间总是残酷的,江山代有才人出,过去的终究会过去,兴亡交替,盛衰有时,一切功名都将成为云烟散尽,剩下这一片的断壁残垣供人缅怀。
20/37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