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哪还想得出办法来,这时他听到身旁的傅红雪叹了口气,他以为是自己被看穿了,正疑惑不已的时候,傅红雪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然后往自己怀里一带,叶开一时之间全无准备,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傅红雪搂住飞下了墙头。
唉,其实还想趴在墙头上多看一会儿月光的……
明知道那下面是龙潭虎穴,还不知有多少可怕的暗器在底下等着他们,可是看傅红雪的模样却像是进出自己家门一样。就这份气魄,这等胆识也足以教人佩服。
但现在却不是称赞的时候,果然傅红雪和叶开两人还没落地,那些埋伏在四周的暗器便已启动。之前叶开用榆树叶子探路的时候,只听到了一声声响,但这一次听到的声音就完全不同了。
“傅红雪,你看……”
叶开才刚一开口,傅红雪便截断道,“你不必出手。”
若换做别人来说这话,叶开定会觉得对方太过自负,但倘若傅红雪说这话,他便一点也不会怀疑。得了傅红雪这话,叶开索性甩了袖子,插着手站在一边,一副与我无关看好戏的样子。傅红雪瞥见叶开笑得嘴角上翘,眼眉弯弯的,就像是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在这江湖里一番洗练之后,还能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傅红雪已觉得此生无憾了。
其实叶开心里也十分好奇分开的这段日子里,傅红雪的功夫是不是又有所精进。之前在野店里,傅红雪以寡击众也全然不露败色,足可见那一战不过是小展拳脚罢了。而眼下这一战恐怕就要他拼尽全力以对。
傅红雪看到叶开索性一拢衣袖,双臂相抱站在一旁,他脸上的笑容一如很久前他们初遇时候那般,仿佛江湖的风雨丝毫未能浸染他,腐蚀他,他依旧是从前那个叶开,叶子的叶,开心的开,任他雨打风吹,我意逍遥天下。
"这一次傅大侠可千万别再藏招了。"叶开这话当然暗指的正是今日傅红雪与人过招的时候,嘴上虽说要全力以对,但其实多少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以两人的实力来看,对方恐怕根本接不了几刀。
所以尽管有许多人说傅红雪孤僻高傲,不通人性,但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个被冰封包裹着的人,其实有着一颗何等细腻的心。
而傅红雪并未接叶开的话,因为就在叶开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听到周围此起彼伏地传来机括扣动的声响。
来了!
这样死寂无声的夜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不可能逃过傅红雪与叶开的耳朵。那些潜伏在周围的暗器离弦而出的同时,傅红雪的灭绝十字刀却仿佛比那些暗器更快。暗器虽快,但犹可辨出它们从何处来而,大致形状为何,然而傅红雪的刀却已经快得无形无状。连叶开这样高手中的高手也只能看到他出手的刹那而已。
刀已出鞘,而刀锋斩向何方?
看到这样的刀,叶开的心血已然澎湃。他犹记得第一次与傅红雪在林间湖畔追逐的情形。那时他们都还是少年意气正盛,谁也不肯落于下风,所以虽只交手数招,但却已觉得十分畅快,亦对彼此心存敬意。如今多日未见,叶开看到傅红雪的功夫如此精进,好胜心也被激了起来。
再说那傅红雪虽身处险境,但面色依然不改。若说从前傅红雪的刀法堪称凌厉,那么现在他的刀招已非是凌厉可以形容。刀招是死的,但用刀的人却是活生生的,所以既可以有招,也可以无招,招与招之间的变化在于心,有了这个心,刀才有了刀势,才是天下无敌的刀法。
傅红雪的刀正是如此。他的刀法里有悲意,有苍凉,但是也有大彻大悟后的豁然。所以他的刀行云流水,无拘无束。他从大悲中走出来,所以比别人更懂得痛苦,更懂得放下痛苦。
"好刀法!"
看到最后,叶开终是忍不住叫出声来。这周围的暗器密集得犹如一张网一般,而且都已喂过毒,寻常人沾身即亡,可怕至极,但傅红雪的刀游走在这罗网一般的暗器之中,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叶开甚至听不到兵刃相接的声音,那些暗器恐怕连傅红雪刀都碰不到便已被斩落下来。所谓刀势,便是如此了吧。
"傅红雪,我来助你!"
就在傅红雪酣战之时,叶开忽而飞身跃起,方才他已仔细观察过周围,从暗器飞出的方向与速度大致可以判断出机关藏在何处。傅红雪见状,好像不必多问也知道叶开想做什么。所以他刀锋一转,为叶开挡住周围的暗器,好让他看清那些暗器的来向。
傅红雪已经不记得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默契,他嘴上虽然总不承认,但心底早已将叶开视作生平唯一的知己了。
叶开知道傅红雪是在替自己争取时间,也知道这样的打法对傅红雪十分不利。此刻他全神贯注在自己身上,那么就无暇保护他自己。所以眼下一定要快,要准,要一击即中!
飞刀,只是最寻常的飞刀,只有三寸七尺长,薄如蝉翼,精铁所铸。这飞刀原本只是兵器中的一种,不如剑飘逸轻灵,亦不如刀霸气凌厉,但是这柄小小的飞刀却在李寻欢的手中成为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神器。
如今它握在叶开的手里,刀锋逆着月光,映着叶开那双眼眸。
眼眸中犹带笑意。那种笑意是自在的,纯粹的,率性的。
这正是他有别于他师傅李寻欢的地方。
他的刀还没有沾过无辜者的血,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把刀在他的手里,将不再是杀人的刀。
而现在这把刀,正穿透了夜色,刺破了无声的黑暗,刀有声,刀声若风。
一片榆树的叶子从枝头坠落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这片叶子被平整地剖成了大小一样的两片,叶片的经络仿佛还是新鲜的,叶面上还挂着水汽。而在这片叶子落地的同时,那笼罩在黑暗中的地方渐次传来了破裂和绷断的声音。
"果然好刀法,"
叶开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以为是自己恍惚了,等他回头看向傅红雪的时候,才惊觉方才那一声带着笑的赞叹是出自傅红雪之口。
那人的温柔好像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又教人恋恋不舍。
“怎么?”
叶开慌忙摇头,一伸手拽住傅红雪的胳膊,拉住他就走。
“我们快些进去一看究竟。”
傅红雪闻言,眉头皱了皱,想了一会儿道。
“叶开,你今天有些不寻常。”
叶开听到这话,心头一跳,连傅红雪也看出来了?那岂非是表现的十分明显?
就在叶开心乱之际,那傅红雪还冷不防地突然伸出手来,在叶开的脸上碰了一下。叶开先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傅红雪,半晌之后才像是被人踩到痛处一样猛然跳开。傅红雪用拇指抚了抚碰过叶开脸颊的地方,然后认真地看着叶开道,“果然是有些烫,你当真无事?”
“自然无事,”叶开陡然一下拔高了声音,却仍能听得出心虚来。好在傅红雪并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不然这面红耳赤的事情,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了。
===========姗姗来迟的第七章========================
方才他们刚一进入这小院,叶开和傅红雪几乎就可以肯定这地方早已人去楼空。以他二人的武学修为,这周围只要有人在,哪怕是一个人,只要他活着,会呼吸会喘气,那么绝不可能逃过叶开与傅红雪的耳朵,然而这里确确实实安静得诡异。
这彭家的主人不会无缘无故在空院子里布这么多的机关陷阱,如果不是叶开与傅红雪武功过人,根本闯不进来,可见这院子里头肯定藏有什么,至少曾经藏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傅红雪,你来看这些。”
叶开一进屋就看到那些散落了一地的机关残骸。叶开蹲下身,将碎片拾起来,举到窗边,想借着月光一看究竟,这时候傅红雪便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点上火递到叶开的面前。所以说傅红雪这人表面冷若冰霜,其实心细如发,设想周全,有时候叶开觉得自己独自行走江湖可以说独当一面,但在傅红雪的面前就好像总是缺了点什么。
大概因为在他的心底,这天底下除了师傅以外,就唯有傅红雪是可以依赖的吧。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你看这个。”
叶开翻过其中一片碎片,举到傅红雪的面前,“你看这上面有什么。”
这火折子的光有些昏暗,但以傅红雪的目力却足可以看清这碎片上的一切。可是这一来才更让傅红雪不解,因为这碎片的背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叶开究竟想让他看什么?
“什么都没有才最奇怪。”
叶开用手掂了掂那东西,又颇有意味地开口道,“因我知道这背后应该有些什么,如今却找不到,这才最叫人费解。”
“你的意思是……”
“我之所以眼熟是因为这暗器我曾经见过一次,”叶开说着,将那些散落在地上但依稀可辨形状的碎片拿起来,依原来的模样粗略地拼了一拼,虽难以恢复其本来面目,但也大致可以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东西虽然是个暗器,但是设计的模样却十分精巧,看形状似乎是一只展翅的怪鸟,而发射暗器的地方,正在鸟嘴之间,机关打开时,翅膀展开,带动机关内部的齿轮,然后鸟嘴张开,发射暗器。机关未被触动的时候,双翅收起,鸟嘴也相应关合,所以从外表来看,就像寻常的摆设一样,谁也想不到这会是杀人的利器。叶开一边拼贴一边又道,“我曾说过,我师父的朋友遍天下,当年师父带着我隐居山中时,除了阿飞叔叔时常来往走动,还有许多师父的旧友也常来山中与师傅饮茶斗酒,闲话家常。我记得其中一位就是鲁家的后人。精通机关巧术,尤擅暗器,当年他常常带着自己所造的暗器来找师傅一较高下,长此以往我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世间罕见的奇物。但此人生性古怪而且清高自傲,他所做的每一件暗器后面都会刻有他的字号,而且他从不用重复的暗器,所以这东西我前后也只见过一次,但绝不会认错。”
天下皆知,若论机关暗器,孔雀山庄当之无愧为天下第一家,然而叶开口中的鲁家,傅红雪也算有所耳闻。这一家族的人如今已经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就算已淡出武林,可盛名在外,仍不可小觑。
“那么你是说,这样东西……”
“虽然只是个赝品,但与鲁前辈绝脱不了干系。”说到这里,叶开心底也有不少疑惑,以他对那位老前辈的了解,这既然是个失败品,那便绝不会流入江湖,可是那鲁前辈平日里又深居简出,神出鬼没,别人就是想偷师,恐怕也不得其门而入。这样一想,叶开便更加好奇对方的身份了。
“不管怎样,总算有些线索。”
傅红雪拿起火折子向周围晃了晃,这屋子看上去平凡无奇,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而且都已破旧,落了一层尘埃,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但地上有些散乱的脚印,应该是布置这些机关的人留下的。
“等等,叶开你来看这里。”
就在傅红雪拿着火折子在屋中巡视的时候,他发现一侧墙角的地方,墙灰剥落得十分厉害。这房子虽然古旧,但别处都完好无损,唯有这里有些不同寻常。
“确有古怪。”
仔细往那墙角的地方看过去,还不止是墙灰,还能看到地上有一道像是门划过的痕迹。就知道这屋子不会这么简单,这种鬼祟之地,岂能没有暗门?叶开放下手里的碎片,一步跃到墙角边上。有了之前在侠客山庄的经验,叶开对这一类的机关暗道似是颇为在行。傅红雪见他趴在墙上,来来回回地敲来敲去,又不时把耳朵贴在墙上,便也好奇地凑过去。叶开正听得仔细,冷不防感觉到有人压在自己身上,忙一抬头,便看到居高临下的傅红雪正撑着两条手臂,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进怀里一样,也贴着那面墙,专心致志在听什么。
“听,听到什么……”叶开一时措手不及,抬起脸的时候,嘴唇差点碰到傅红雪的脸颊,他心道这么大一堵墙,非得跟他抢……
“嘘……”
傅红雪倒是并未察觉,仍是耐着性子在听。而此刻,叶开大概除了自己的心在乱跳以外,再也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了吧。
“听起来是这里。”
叶开在忙着不动声色挪开身体的时候,傅红雪已经在那堵墙上找到了暗道的机关。果然他用手一推,那堵原本密不透风的墙便像是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样。叶开见势正好从傅红雪怀里脱出身来,探着头就往暗道里头看过去。可不想就在他探过身子的刹那间,那暗道里像是突然间有股寒意扑面而来。倒是傅红雪手疾眼快,立马把还没完全从自己怀里挣脱出来的叶开又给拽了回去。
原本以为那又是什么暗器,待两人站定之后才惊觉刚刚那不过是一阵风而已。但叶开那一额头的汗,可绝不是被吓出来的。
“这江湖看来还是老样子,以前向应天喜欢挖密道,现在他们也挖密道,”这种常年不见光的地方,就算没有死过人,但也让人觉得有种墓穴般的恐怖感。傅红雪手中火折子的光在这种地方也显得十分微弱,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但听脚步声能判断出这密道并不是很长,或许更像是普通人家的酒窖那样。周围有一些水滴在地上的声音,有的地方还能隐约看到外头透进来的光线。
不过在家中建这样一个地方,用来藏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傅红雪,你来看这个!”
两人分头在这密室里查找了一番,这周围确实有些人住过的痕迹,而且还很新,傅红雪甚至在墙角处找到了半碗剩饭,想必曾经关在这里的人应该才被转移走不久。就在此时,叶开亦有不寻常的发现。
傅红雪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叶开那个方向挥了一下,见叶开手中所拿的东西,竟是之前埋伏在院中射杀他们的暗器。但这是个完整无缺的暗器,可想到方才它的威力,傅红雪见叶开就这么徒手拿着它,不禁一惊,冲上来就把那东西夺了下来。
他自小与毒物为伍,别人还害不到他,可是叶开不同,他怎能如此大意?
“不要紧的,上面没毒……”叶开很少见傅红雪如此紧张,连忙反过来安慰他,傅红雪却并不理睬,握着叶开的手反复看了一会儿,确定无事才松了口气。叶开便拍着他的肩笑道,“这么担心我啊,放心,我命大得很,”
傅红雪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懒得跟叶开打嘴仗,只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低头去看手里那东西。傅红雪原本就不精通这些机关暗器类的东西,当然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叶开一边忍着笑,一边拿手指点着唇,颇有兴致地看着傅红雪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末了,傅红雪终于看到叶开那满脸的坏笑,脸色一沉,叶开慌忙把笑意收了收,一本正经走上来,抓住傅红雪的手一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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