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五人的尸身已被送入卓云庄暂时安置,就等凶手归案以祭几位前辈的亡魂。
卓云庄在这小镇南面的山头上,依山而建,门前又有河水交流,正可谓是三山环抱的风水大宅。只是如今庄主已死,再气派的门面也于事无补。因为庄主死得突然,所以山庄里还未来得及准备丧事,但放眼看去已是惨淡一片。山庄之中亦有不少武林中人集结于此,应该都是为了这桩惨案而来。
卓云庄的守备也算是森严,但是与当年的侠客山庄相比,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能轻松混入侠客山庄的傅红雪在这里自然也如入无人之境。进入山庄后,傅红雪很快便打听到了那几人陈尸的地方。这几日天气炎热,湿气也大,凶案未破之前也不能下葬,所以便把山庄的冰窖给腾了出来。说起来此事也颇为讽刺,庄主在世之时,这冰窖乃是为了他夏日避暑享乐之用,没想在他死后,这地方竟成了他安息之地。
与卓云庄的前院不同,后院冰窖这里显得冷清许多,很多武林人嘴上说关心这桩凶案,但其中不乏许多好事之人,又或是别有用心之人,又有几个人是在乎他人死活的?更何谈所谓的武林公义?
守在后院这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大概是觉得人死万事空,也不会再有人来触这霉头。这冰窖里本来就寒气逼人,现在又多了五具尸体,一走进去更是有种阴风萧瑟的感觉。幸而傅红雪从来也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况且他那个性子就算真有恶鬼缠上他,他刀锋一挥,怕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谁也奈何不了他。
说起来这次的情形和几年前傅红雪只身闯入义庄调查点苍派骆夫人的死因还有些相似。那时他与叶开只在湖畔见过一面而已,而且想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太愉快的见面,但是这小子却奇怪得很,对他的每件事都十分上心,在明明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力排众议,为他辩解。那时傅红雪初入江湖,对谁都心有防备,尤其是叶开这样‘无事献殷勤’之人。事后待一切真相大白之时再回想,才知叶开有多痴,有多傻。
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可抗逆的错误,一路追随,生死与共,甚至几度性命不保。有这样一份情意摆在他的面前,他又如何能够据他于千里之外?
虽忍不住忆起了一些往事,不过眼下却不是感慨的时候。那五人的尸体就陈在冰窖的最深处,越往内走寒气越重,要不是傅红雪有内力护身,只穿着这么一件单衫肯定也是抵挡不住的。
就在他向冰窖深处走去之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人声。傅红雪连忙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藏起身。果然那几人说话间便推了门进来。
“唉,真是走了霉运,偏偏在我当值的时候撞上这么大的案子,你说如今就算知道凶手是谁,就我这身手我也不敢去捉啊。”
说话的是当地衙门的衙役。傅红雪一听说凶手找到了,心中不由一惊,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袭上心来。
“可别说,卓云庄这次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与他同行的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这案子办成了,大功一件。”
“我可没福分拿这个钱,”那衙役苦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躺在那里的五个人,“这杀人的可是天下第一的小李飞刀,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怕是连人家的影子都没瞧见就先见了阎罗王,这钱,要命的。”
什么?
傅红雪茫然一怔,心头的不安如墨迹一般迅速地化开。
“当真是那小李飞刀的所杀?据我所知,小李探花已经淡出江湖多年,况且以他的身份地位怕也不屑于对柏庄主他们下杀手。这样看来,杀人的岂非是……”那人顿了一顿,惊道,“难道是他的传人叶开?”
傅红雪握着刀的手狠狠一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已清晰可见。昨日的事他最是清楚,叶开对那五人处处留情,最后更是被真正的凶手以暗器所伤,现在这群不分青红皂白之人竟然诬陷叶开杀人!
当日傅红雪自己被人冤枉杀人时,他也未曾这般动怒,如今为了叶开,却是连杀人的念头都动了。但想到这里,傅红雪蓦地一愣,随即背上便像是出了一层冷汗一般,顿时有种遍体生寒之感。
“凶手一事已经坐实了?听闻那叶开也非奸恶之人,怎会如此杀人如麻?”
“据说已是八九不离十了,”那人说着,走到柏庄主的身前,俯身查看了一下,然后陆续将他们几人身上的衣服,指着他们胸口无端多出来的一道伤口道,“一刀连杀五人,江湖中除了小李飞刀谁有这等功力?况且,除了这刀伤以外,我们还在柏庄主手中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就从衣袖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银色的飞刀。
傅红雪看到那飞刀,目光骤然一凛。
“这飞刀是我们在搬移尸体时发现的,被柏庄主死死握在手中,想必是庄主在断气之前从胸口上□□藏在手里,好教我们找到凶手替他报仇。”
那人这话刚一说完,只见那冰壁上一道黑色的人影如凭空出现一般,一跃而出。这两个也算是习武之人,但尚来不及抽刀那人影便已经到了眼前。
傅红雪一掌拍在其中一人的肩上,另一手握着尚未出鞘的灭绝十字刀,往那衙役的脖子上一送。那人早已被傅红雪的气势吓得面色惨白魂不附体,被他用刀这样一抵,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傅红雪从那人手上一把将那银色的小刀夺过来,仔细看了看,叶开曾对他说过,小李飞刀看似寻常,但却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叶开的飞刀是他师父李寻欢亲自传授于他,但叶开一直谨记师父的教诲,从不轻易出刀,连傅红雪都仅在叶开那里见过几次而已。就凭这几眼,实在难以认出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小李飞刀。
竟想出这么下作的嫁祸之招。傅红雪握着那柄银色的小刀,眼中已露出了杀意。日后若是查出此人是谁,傅红雪定不饶他!
“一把飞刀就认定叶开杀人,简直可笑!”若是可以,傅红雪恨不得将那小小的一柄飞刀震碎在掌中。但是不行,无论这飞刀是真是假,自己要是真的毁了他,日后更无法替叶开洗脱罪名。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但绝不容许别人污蔑叶开!
“所,所以我才奉命前来,要将柏庄主他们几人的尸体抬去给岁三寒岁老前辈去一辩真伪。岁老前辈与小李探花是多年好友,对小李飞刀定然十分熟悉,我们请他来一看究竟,也免得冤枉了好人。”
岁三寒?
听到这个名字,傅红雪如梦初醒,一把将那小衙役丢开,收了灭绝十字刀便冲出冰窖而去。
叶开此刻正在去客栈的路上,众人既然怀疑他是杀人凶手,岂非会对他不利?
糟糕!
=================第十二章??终于要开始虐了 好开森========== ??
?? “呼……”
幽僻的小巷中,叶开一手扶着墙,一手擦去自己额上的冷汗,方才站定下来,便感觉到胸口一闷。他翻过身,背抵在墙上,喉间一阵火辣,他觉得有什么要冲口而出了,那股血腥味让他非常难受,可是低头咳了两声却又发现什么也咳不出来。
这会儿倒是羡慕起别人重伤时一口血呕出来,反而也舒服了。
叶开在墙根下站了一会儿,待身体里翻涌的气血渐渐稳定下来,视线也不似方才那样模糊之后,才缓缓松了口气,但人却像是脱了力一样,倚着墙慢慢滑落到地上。
没有内力真是麻烦事啊。
叶开看着自己这一身的狼狈,不禁摇头苦笑起来。才跟傅红雪分手没多久,他本是要去客栈见岁老前辈,可是没想到走在路上时就听到不少人在谈论昨夜的那场惨案。
那五人虽然一心要杀叶开,不过回想起来死得也确实凄凉,想他们生前个个都有赫赫威名,而死后也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想来也不禁有些唏嘘。
这街谈巷议的江湖传闻本来就有那么点戏说的意味,天大的惨事传到最后都已辨不清原来的面目了。叶开本来也就是听听而已,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那些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小李飞刀的头上。
听到这里叶开已经有点坐不住了,正想着要去问个究竟,这时却看到有衙役拿着画像在街上四处寻人。叶开眼尖马上就认出了那画像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再联想一下自己刚刚所听到的那些流言,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引他们到彭家大宅与柏庄主五人打斗,以暗器杀了那五人之后,再派出杀手追杀他与傅红雪,迫使他们离开,之后便可制造出杀人的假象,嫁祸于他。
好一个连环计,每一步都走的让人防不胜防!
叶开想起昨夜里自己所看到的那个在阁楼上的苍白少年,顿时觉得整颗心都凉了。
昨夜他为救傅红雪无奈之下出刀,他的目标却不是那个少年,但他知道一定有人死在了自己手下。
他隐隐有种感觉,以后因他而死的人会更多。
叶开看到那几名衙役向自己这里走来,连忙趁着周围人多,悄悄隐没在人群里,待那几名衙役盘查他人的时候,捡了条小路仓皇而逃。
叶开不喜欢“逃”这个字,可是现在他除了逃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小李飞刀杀人的事似乎已经传遍了整个小镇,很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出风来,那人是要逼得他走投无路,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是为什么呢?
叶开蹲在地上,用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
痛的其实并不止是身体而已,最痛的是心。
以前师傅曾对他说过,一入江湖,步步惊心。今日是至交好友,明日可能就生死相拼。那时叶开还不以为然,以为只要自己诚心相待,必定也会得别人真心相报。如今看来,自己真的是错了,错太多。
叶开在那狭窄的小巷里走了不知有多远,血脉之中的那根毒针仿佛还在无穷无尽地吞噬着他的内力,一时间他竟有些迷茫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走去见岁三寒,还是该回头去找傅红雪。
这么依赖他可怎么行,将来,终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
叶开走到无人的巷口,慢慢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毒针要不了他的命,只要不用武功,不动内力,当自己是个普通人就好。
岁三寒那里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否则自己无声无息地消失,就算岁老前辈有心帮他开脱,心底也一定会生疑。
况且那人的动机自己尚不清楚,万一他再做出什么伤人的事,岂不是又要连累无辜。
叶开知道外头多得是在找自己的人,只能走一些人少的小路,偷偷潜回到客栈。他体力不济,走走停停实在很耗时间,心里又惦记着傅红雪那边,怕他再出什么事情。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这样被人算计得毫无还手之力还真是头一次。
对方还是……那个人……
叶开兀自叹了口气,现在已不是神伤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赶紧解决这件事,否则那人再造更多的杀孽,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为了避开众人的追捕,叶开多走了许多的路才终于到了客栈的后院。那院子不高,要在以前叶开轻轻松松一跃便能翻过去,只是眼下不行,恐怕爬都有些吃力。叶开在那院墙下走了两圈,往四周看了看,心想若是自己翻不上着墙又叫人看了去,以后在江湖上传来,说他堂堂小李飞刀的传人爬墙不成摔个四脚朝天,那可就真的颜面无光了。
不过老实说,现在让他爬,他还真的没有把握能上的去。
叶开正盯着那墙头发愁之际,听到那后院里头突然传来说话声,叶开侧过身定眼一看,竟是昨天客栈的那个傻伙计。叶开看到他,心中一喜,若是给别人撞见,难免要一番大惊小怪,惹来许多麻烦,但是这个傻小子天真懵懂,十分好骗,真是天赐的好机会。
叶开看那傻伙计搬了碗筷打了水坐下来准备洗碗,他便从地上捡起个不大的石子,朝那伙计头上轻轻丢了过去。
扔飞刀的本事没了,可是小时候这石子可没少扔过,就算没有内力也可以扔的十分精准。那小伙计被石头砸中,一脸懵懂地抬起头,叶开连忙从自己口袋来摸出几锭碎银子来,朝院子另一个方向丢过去,那傻小子看到凭空飞出来的银子,眼睛都直了,啊地叫了一声便起身去捡地上的钱。
叶开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叹了口气,今日真是多灾多难,非但被人算计得一身狼狈,连钱袋也遭了秧,罢了罢了,都是身外之物,也就是少吃几顿包子罢了。
那傻小子看着一地的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哪还能看到从他身后偷偷溜进院子的叶开。
岁三寒因为喜好清净,所以房间也较偏僻一些。叶开刚穿过后院,人还没到前厅就听到外头人声鼎沸,都在说昨夜的事。叶开心想不好,都找到这里来了。自己现在身无内力,要想消无声息地上楼去,岂不是难于登天?
他正在头疼不已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要在以前,几步外有人靠近他,他就能感觉到,奈何现在与普通人无异,就算有人站在他身边他都发现不了。叶开被那人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那人一手将他的嘴捂住,叶开回头一看,那捂着他嘴的人,正是昨日那白衣秀士,也就是岁三寒的长子岁予沉。他见叶开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禁不住笑道,“怎么,做贼心虚么。”
“你爹呢。”
叶开无心与他说笑,但说实话看到是他,叶开也稍稍放了点心。毕竟也算是自己人。
“外头乱的很,都在找你,你跟我来,我爹知道你要来,在后面等你。”
说着他便伸手来拉叶开。叶开闻到他身上有股很奇特的香味,那种香味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但那时叶开心里有别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岁予沉领着叶开穿过后院,那里还有几件客房,不过已经十分破旧了,一般不会让客人来住,所以这里也显得十分清净。叶开往小楼上看了一眼,岁三寒的身影正映在窗纸上,像是正在等他一样。
“快些上去,外头的人不好打发,都是来找我爹的,我若挡不住他们,你就麻烦了。”
说着,他推了叶开一把,自己则是返身退出了小院。叶开急着对岁三寒说明事情的缘由,也未多想,三步并两步就上了楼,楼上的房门未锁,叶开也不讲究什么礼节了,推了房门就直接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四周的窗户都关得很严实,密不透风的,连灯也未点,叶开人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味道。
叶开认得那个味道,太熟悉了,以至于他在闻到那个味道的同时,几乎有种打从心底的恐惧。
“岁叔叔?”
叶开一开口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声音很难听,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阁楼很旧,木板吱呀吱呀地响着,每一声都牵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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