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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望(近代现代)——三道

时间:2018-12-05 16:43:39  作者:三道
    许琮抬起一双充满恨意的通红的眼看着他,他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忽然扑上去在贺闻脸上挥去一拳。
    贺闻显然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许琮竟然会对他动手,一时抵挡不住,只微微偏了下脑袋,拳头还是砸在他的左颊,疼痛尖锐的拉扯开来,令他的太阳穴猛烈的跳动了两下。
    许琮却嫌不够,他曾经把自己的真心捧到贺闻面前,可贺闻将之摔碎在地还要用脚狠狠践踏,他曾经毫无条件的信任贺闻,可贺闻却从未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漫天的愤怒和痛楚使得许琮散失理智,他恨不得此时把贺闻撕碎开来,看看他体内流着的是不是和他们一样的热血,跳动着的是不是一样温热的心脏。
    他不甘心,凭什么贺闻把他耍得团团转,只有他一个人还信以为真,什么亲情爱情友情都是假的,他的母亲出卖他,他的爱人背叛他,连他以为的好友也在欺骗他。
    他的人生犹如一滩烂泥,谁都可以肆意踩上两脚,凭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要遭受这种罪过。
    他比谁都容易满足,却连最简单的都得不到,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贺闻在许琮第二次扑上来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但还是被许琮推得重重倒向一旁的装饰花瓶,尖锐的瓷器碎裂声炸裂开来,不大的花瓶瞬间碎成一地。
    许琮见了这些尖锐物,眼神忽然迸发出点狂热来,猛然扑上去捡起一块瓷片。
    贺闻心神一震,不顾自己会受伤,几乎是条件反射扑了上去抢过许琮手上的瓷器,大吼道,“你干什么,你他妈疯了……”瓷器瞬间在他虎口处划拉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不断有鲜血流出来,他却仿若不知,紧张的去查看呆滞的许琮,“有没有伤到哪里?”
    许琮目光落到贺闻鲜血淋漓的手上,心中却没有半点心疼,他对贺闻的惺惺作态感到厌恶,几乎是要作呕了,于是费劲的推开贺闻的手,听见贺闻因疼痛而发出的抽气声,冷冷的道,“贺闻,你真让我恶心。”
    贺家是有私人医生的,大半夜贺闻不想搞大动静去医院,叫了私人医生过来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伤口很深,还有些小瓷粒,稍微一碰疼痛感直延到心脏,贺闻皱了下眉,目光往虚掩盖的房间门看去。
    他强硬把人塞到房间里就像没有动静了,贺闻怕许琮又做什么傻事,推开医生随意绑了绷带,走到门口查看,发觉许琮只是坐在窗台,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心里还是有块大石头压得他烦闷。
    把医生打发走,关于小支的消息也打听差不多了,贺闻特地走远了去听电话,越听越揪心——小支的死不是没有原因的,母亲换了肾后,他在医院突然昏倒,原先以为只是普通的病,体检报告出来后才知道是染了艾滋。
    病情一被得知,他以前在会所工作的事情也随之被家人知道,父母痛心疾首嫌他丢人,家里争吵不断。
    他是为了给母亲攒够换肾的钱才拼了命赚钱的,只要客人给的钱多,其他条件他一概不管,哪怕是不带套这样的要求他也忍了下来,结果却不小心中招了。
    无法根治的病,家人的压力,到底还是让这个花一样年纪的少年万念俱灰,选择了最后唯一可以走的道路。
    人心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他为了家人出卖自己,反过来把他逼上绝路的也是家人——贺闻从未有过的觉得这世界果然对穷人是不公平的。
    小支母亲做手术的那点钱他从未放在眼里,但也就是那点钱,葬送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这现实真他妈操蛋讽刺,贺闻在挂断电话前皱着眉头说了句,“给他的家里人汇点钱,葬礼办得体面一些。”
    这是他如今能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也算是曾经看不起小支的愧疚,他想,那小孩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则比谁都坚强。
第47章 
    贺闻带许琮去参加韩知的葬礼,但他没有下车去送别,他最近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很糟糕的地步,连带着身体也逐渐消沉下去。
    其实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现在的许琮,这几天贺闻寸步不离许琮,生怕出什么意外,但许琮却以沉默来反抗他,连着吃饭都不肯,就这样硬生生熬到第三天,贺闻说起韩知,许琮才肯勉强进食。
    韩知生的是脏病,又以那样决裂的方式与世界告别,所以在韩知死去当晚尸体就进行了火化,葬礼也办得极快,像是匆匆忙忙的要把他送走。
    走了好,再也不用面对这灰蒙蒙的世界。
    阳光很好,但许琮却只觉得空气里都是腐烂的味道,他透过窗户看韩家人捧着骨灰盒进了墓园,胃里骤然一顿翻江倒海——人死后都要住进这小小的盒子里吗,小知多么活泼,这样一个小盒子他一定会不自在吧。
    从十八楼跳下去,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那张俏丽的小脸也会变得血肉模糊。
    贺闻看着许琮放在窗边的手越握越紧,在他身后轻声询问,“要下去看看吗?”
    他话落,许琮猝不及防的弯下腰呕吐起来,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车厢里立马被一股恶臭的味道覆盖了,贺闻吓得急急忙忙去给许琮顺背,又让司机打开窗透气。
    最后一道沉重的打击彻彻底底将许琮压垮,贺闻发觉他不动了,有一瞬间他以为许琮也要这么去了,他惊慌失措颤抖的去探许琮的鼻息,直到感到温热的呼吸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气,烦躁的让司机转去医院。
    许琮的情况已经无法待在家里,外界任何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贺闻用尽方法,哄着他,承诺不再限制他的工作,以后不会再骗他,但许琮不为所动。
    以前他们吵架的时候,许琮总是傻傻的将贺闻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但现在他已经清醒了,清醒的人最能看清谎言,贺闻的鬼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贺闻无计可施,甚至把孙奇和陈恩恩找来,希望能借此唤起许琮一点生气,但孙奇进去病房没多久却冲出来和贺闻扭打成一片,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是不是人,许琮都这样了,你非得把人逼上绝路吗?”
    贺闻半句话没应,派人把孙奇赶走了,最后一点希望被掐灭,贺闻心力交瘁,慢腾腾的进了病房,许琮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看见他进来了,只是轻轻闭上了眼。
    许琮已经到了得靠营养液才能维持正常身体机能的地步,贺闻终于知道后悔了,许琮的消瘦令他痛心,许琮的远离让他害怕,而最令他恐慌的是,医生说许琮没有了求生意识,如果再不进食,很有可能威胁生命。
    人的命说得贵重实则轻巧,许琮是个坚强乐观的人,但在苦难层层叠加后,他的乐观已经被压垮,取而代之的是一心一意的求死。
    贺闻走过去,他想碰碰许琮,又怕自己轻轻一碰许琮都会消失不见,他只能拉着椅子坐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许琮苍白的脸色,他见过这张脸很多的神情,开心的,难过的,愤怒的,唯独没有过现在的淡然——像是什么都不要了,也什么都无惧了。
    无爱无恨,也再承载不了一个贺闻。
    “许琮……”贺闻张了张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样小心翼翼,怕惊扰了床上人一般,“医生说你再不吃东西,会很不好,你吃一点行吗?”
    许琮毫无反应,似乎是睡过去了,但贺闻知道他没有,他只是不想理会自己。
    他不懈道,“从前的事是我做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你原谅我一次吧。”
    贺闻是真的知道自己从前做的一切有多么混蛋,但他极少承认错误,这番话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你好起来后,想怎么对我都行,你打我我绝对不还手,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这一次许琮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下,然后极慢极慢的睁开了眼,贺闻几乎是一瞬间就读懂他眼里的意思,心口骤然被插上一把刀般,他别过脸,艰难而坚决的道,“除了放你走。”
    他不敢去看许琮的表情,如果他敢,定能见到许琮眼里期盼的唯一光彩完完全全暗淡了下去,连呼吸都孱弱了几分。
    贺闻忽然觉得痛楚四面八方涌过来,他活了二十五年,不爱则已,一旦爱上了却偏偏无知的一味伤害自己最爱的人——他肆无忌惮造成的伤害终究会变成一把求而不得的刀子捅向自己。
    他尚且觉得痛苦不堪,被三重打击的许琮该有多痛,贺闻喉头艰难的滚动了一下,一股悲戚感重重袭来,使得他眼眶刷的一下滚烫,他用力的抹了把脸,声音厚重,细听哽咽,“所有的错我都会弥补,多少时间我都耗得起,就算你不肯进食,我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及时压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威胁,贺闻这才发觉,以前他有很多次用这样的语气对许琮说话,但凡许琮不称心了,他便肆意的伤害,从言语从身体,许琮是怎样一遍遍忍耐下来,他又是愚蠢得从未发现。
    从前不知在乎,如今已悔不当初了。
    贺闻再也控制不住,他以前觉得眼泪是种很可笑的东西,可当悔意如潮,他却发现自己没有了弥补的机会时,他才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无力和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也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哭。
    原来痛苦是这种滋味,竟叫人锥心刺骨。
    贺闻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他觉得很害怕,看清自己从前恶劣的本质后,他无比厌恶起自己来,那种突然的醒悟使得他浑身乏力,连走路的时候双腿都有些发软。
    从前不知爱,可等到他醍醐灌顶,他要力挽狂澜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
    贺闻逃也一般拉开病房的门要冲出去,这时,门外的身影却让他的身形一顿,父亲的助理正恭恭敬敬的站在不远处,见他出来颔首一笑,“少爷,董事长在外头等你有一阵子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可能不被人知道,贺闻抹去脸上的泪水,吩咐病房外的保镖看紧许琮,这才是强打精神大步往外走。
第48章 
    暮色四合,医院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浓缩的尽是世间百态,贺闻出去的时候险些和急救人员撞上,白色的担架被染成刺目的红,晃得他眼底都是一片血色。
    外头停着一辆颇为低调的黑色汽车,贺闻认出是自家父亲惯出行的车辆,稳了稳心神,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很识时务的下车,顿时车厢里就只剩下父子二人。
    贺闻在外头再横行霸道,但在父亲面前好歹收敛,只不过此时情绪不好,口气听起来也有些冲,“你要是来找我谈许琮的事情,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在这件事上,我不让会任何人插手。”
    贺父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但多年在商务圈的打磨令他看起来很有威慑力,他的一双眼尤其清明,像要把儿子看穿,“你这是在胡闹,为了个男人自毁名声,不是你的风格,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方法。”
    他们的关系不像父子,更像是两个正在谈判的商人,贺父很少将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在他看来,男人就应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从不干涉儿子的事情,无论公事还是私事,但这一次贺闻的做法实在太荒唐,他无法放任不管。
    贺父试图以一种最理智的谈判方法让贺闻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幼稚,但贺闻固执执拗,从来都不肯听人半句,他认定的事情一条路会走到头,怎么可能在父亲三言两语之中就改变主意。
    贺闻沉声道,“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别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贺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贺父很少管教孩子,平时就算是父子碰面也是简单讲上几句,即使贺母一味溺爱,他也不曾理会,于是导致了现在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贺闻。
    贺父冷笑一声,醇厚的声音像一个巴掌拍在贺闻脸上似的,“你现在这么笃定,以后呢,将来呢?你把人禁锢在身边,不过因为他忤逆了你,无法满足你的自尊心,若有一天你腻烦了你追我赶的游戏,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该怎么办?”
    他不管教,不代表他不了解儿子,贺闻的冷漠放在商圈是一把很有力的刀刃,但若在待人处事上,这把刀便会指向其他人。
    现在他说喜欢了,保不准第二天就把人如同垃圾一般的踢走,他实在是太明白儿子的恶劣性根,又怎么能让他胡闹。
    况且,躺在病床上那孩子到底搬不上台面,贺家也不允许贺闻往后的对象有过那样一段经历。
    “我又不是孩子,玩什么游戏?”贺闻像被踩中痛脚,情绪骤然激动起来,他呼吸沉重,又重复了一遍,“我没在玩游戏。”
    贺闻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他的父亲说得并没有错,甚至句句直戳他的心,但他如今后悔了,想改过了,为什么人人只抓着他的坏一味的否定他。
    他不甘心,他会向所有人证明,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贺父本来也没指望一次就说服贺闻,可听见贺闻这么笃定还是有些惊讶,印象中儿子虽然固执,却从未有过这样强烈反驳的样子,他在心里叹口气,冷声道,“我等你知道悔悟的那天。”
    这句话彻底把贺闻点燃,他恶狠狠的与父亲对视着,却在父亲深沉的眼里败下阵来,弄到如今的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别人不信他。
    贺闻不打算再待下去,猛的打开车门,外头天气闷热,使得他更加烦躁,一想到许琮今日依旧不肯进食,他就恨不得撬开许琮的嘴不管不顾把东西灌进去。
    他何曾这样束手无策过,挫败感袭来,他的气焰很快又萎靡下去,贺父在车里静静看着他快步走进医院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连着五日输营养液让许琮像一朵即将枯败的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贺闻面对着这样的情景却毫无办法,他说尽好话,承诺了很多,但许琮一个字都不肯听,可是要他放许琮走更是不可能,在这样矛盾的境地之中,贺闻和许琮两个人都遭受着莫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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