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喧闹空旷的大厅忽然想起一道声响,似要穿透灵魂般抵达,“许琮。”
许琮一脚踏上楼梯口,远远看见贺闻从入口向他跑来,他心脏骤然被揪紧,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往前逃。
贺闻疯了一般冲过来,身后忽然出现几个类似于保镖的人将他阻挠,车站来来往往都是人,看着这场闹剧,谁都不敢往前。
许琮眼睁睁看着贺闻和几个保镖扭打在一起,隔得这样远,他甚至依旧能感受到贺闻眼里的绝望,但他只能偏过脸去,刻意把那样的贺闻忽略掉。
“许琮,”贺闻声嘶力竭的吼,“你答应过在家里等我的,你骗我。”
许琮浑身一震,对上贺闻赤红的眼,他摇摇头,视线渐渐模糊,可是电梯已经快把他送上去,贺闻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他眼前。
贺闻被强压在地,浑身血液逆流,他眼睁睁见着许琮在他面前消失不见,可他却无法挽留,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最后一眼,他许久才辨别出许琮张唇说的那一句话,“贺闻,再见。”
他不要再见,他要许琮,贺闻一次次的挣扎却一次次被抗压,简余不忍的上前,他凶狠的瞪住简余,“是你,你他妈联合别人一起骗我。”
贺闻的状态实在太过癫狂,可是简余一句话却让他瞬间浑身乏力,他无情的戳穿贺闻的自以为是,“贺闻,放过许琮吧,他已经不爱你了。”
许琮已经不再爱你了。
这句话犹如给贺闻判了死刑,他骤然跌倒在地,连反抗都没有了力气,只是喑哑着,闭着眼睛痛哭起来,“不是这样,你把许琮还给我,把许琮还给我……”
第51章
小渔村坐落在一个很偏僻的地区,极少有外人踏足此地,这里的人们淳朴封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序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脆生生的童声由远及近的喊着,“小玉,该吃饭啦,小玉……”
许琮从账本里抬起头来,在计算机上按下最后一个按键,得出了结果写在本子上,这才起身往外走。
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扎着两条小辫子啪嗒啪嗒从远处跑来,在看见许琮的时脸上露出个璀璨的笑容,她猛的扑到许琮身上,一下子抱住许琮的大腿,仰着因炎热而红扑扑的脸,“阿爸让我喊你去吃饭啦。”
女童叫林小小,许琮一年前到这里只有林家肯收留他,这里的人戒心很重,极少接纳外人,对于林家,许琮十分感激,但依旧不敢透露自己太多的信息,甚至改了琮字为玉字,字不同意思却是一样的。
从此小小就没大没小的喊许琮为小玉来,他也不介意,摸摸小小汗津津的头发,对着里头的同事说了一声,便牵着小小的手往小路走。
正值盛夏,小渔村的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味,还夹杂着鱼腥味,起初许琮刚到这儿总不能习惯这股味道,一年下来,倒也觉得寻常了。
小小很喜欢许琮,许琮在她眼里看来是整个渔村最好看的哥哥,因着这点好看,小小特别爱黏着许琮。
两人一路绕过小道,路上时不时有人和许琮打招呼,大家一年前还在猜测许琮的来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接纳起这个青年。
小渔村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家家户户傍海而居,依海而生。
林家离许琮工作的地方不到二十分钟的路,这份工作是林群生,也就是小小的爸爸给许琮介绍的,码头有家海产小工厂缺个会计,经林群生引荐,这职位就落在了许琮头上,工资不高,勉强维持温饱,但许琮很满足。
对比以前那些阴暗的生活,现在的平淡对于许琮而言简直是梦一般。
林群生的妻子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一个糙老爷们自个带着闺女,也没有再娶的意思,他生得粗犷,乍一看有点凶,但心地却很好,许琮刚到这儿谁都不肯接纳,只有他念着许琮孤单一人让许琮住在了自己家里。
这一住就是整整一年。
林群生比许琮大了十岁,全然把许琮当成弟弟来看待,他也不过问许琮的往事,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点不为人知的事情,知不知道并无大碍,他觉得许琮是个好人就行。
许琮和林小小到的时候,林群生正满头大汗把晚餐端出来外面的小餐桌,许琮见状松开小小的手,自发去拿碗筷盛饭。
他们吃得很简陋,一荤一素摆上桌即可,不过今日林群生还端上一盘腌带鱼,这东西吃着送饭,小小很喜欢,林群生时不时会弄一些。
林群生拿布擦去黝黑脸上的汗水,大出一口气说,“这天也太热了,你在工厂受得住不?”
许琮给小小剔去鱼刺,闻言抬头笑道,“还好,他们给我发了台风扇。”
小小畏热,此时吃得时不时拿手背去抹脸上的汗,许琮见状找了条毛巾帮她擦了,“太热的话先去洗把脸。”
“不热。”小小含糊着说,咧开嘴笑。
许琮知道她在说谎,因为前两天他还见到小小的脖子上全都是热出来的痱子。
晚些时候,许琮去找林群生,林群生刚和一众渔民商量出海的时间回来,见到许琮,有些讶异,“这么晚了,还不睡?”
渔村的人娱乐活动少,睡得很早,实则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许琮找林群生是有事的,他琢磨着说,“生哥,我想去镇上买个空调装家里,你看能成吗?”
林群生一愣,随即道,“不用费这个劲,你要是不习惯,我明儿个找工厂的人说说去,看看能不能给你弄台风力大一点的风扇。”
许琮摇头,“不是我,小小这几天热迷糊了,我怕她热坏,空调装在客厅,整个屋子都能凉快很多,我们做大人的可以忍,小小嘴上说着不热,其实就是太懂事了。”
林群生有些犹豫,他在花钱这方面很节俭,这些钱都是要留给小小读书用的,一个空调就要好几千,要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他到底有些肉疼。
许琮见他没表态,紧接着道,“空调的钱你不用担心,我来出,我在你家住了一年,也让我出些力。”
“这不行,”林群生摆手,“我让你住我家可不是贪图你这个,小许,这事我再琢磨琢磨,你别费这个钱。”
许琮心生暖意,他知道林群生是真待他好,因此也没有在执着的同他争辩下去,只想着明日下了班自己上一趟镇上,把这事给定下来。
当时简余给他钱他没有动多少,但这一年来他受林家太多恩惠,不做点什么他于心不安,况且他想着这辈子估计也见不到简余了,那笔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这样想着,他也就释怀了些。
晚上许琮做了一场噩梦,或许也称不上噩梦,他只是把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在梦里又重现一遍——贺闻、母亲、魏和、小支……
一个个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在他的梦里扭曲着,最终却定格在贺闻与他的最后一眼,贺闻疯狂的冲上来抓住他的手,似乎在哭,声音绝望而痛苦,“许琮,你和我回去吧,我知道错了……”
他吓得到处逃窜,贺闻追不上他,猝然倒地痛哭起来,哭声悲恸,让他有种被掐住咽喉的窒息感。
许琮猛然惊醒,躺在床上剧烈呼吸,他已经很少做梦,但这场梦用去他太多的力气,他一摸,浑身都是汗,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一拧像能拧出水来。
不得已他只得起身换了一件,却是再怎么也睡不着了。
贺闻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一年,他选择这样一个封闭的小渔村,一来是不想让贺闻找到他,二来也有逃避贺闻的意思,他害怕在某一时刻忽然看见贺闻的消息,而渔村消息闭塞,他绝不会在这里听闻关于贺闻的一点一滴。
有时候许琮也会想,这一年贺闻过得怎么样,但想法一出,就被他狠狠掐灭,他不该去想,那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
即使许琮偶尔心脏会有钝痛的感觉,但一年过去,他已经能学着去排遣,他坚信着时间能让他慢慢淡忘那段日子,也相信总有一天不会想起贺闻就觉得心痛。
许琮深吸了一口气,窗外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细听似乎能听见远处海浪的拍打声,他强迫自己忘记很久未曾做过的梦,想该买哪个牌子的空调比较好。
第52章
许琮第二天提早和经理请了假,经理不情不愿的批准了,在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工资上又扣了点,许琮纵然无奈也只得接受。
四点有趟去镇上的公交车,一个小时就能到,车上人很多,空调风力不大,又闷又热,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熏得人恶心犯头晕,许琮站的位置不佳,靠不了窗,没一会就浑身是汗,脑袋晕乎乎的转。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许琮才缓过一口气来。
买大型电子家具要选有保障的,因此许琮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辗转到了商场,他在挑空调的时候,家具老板的追特别能叨叨,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最终许琮还是买了台性价比相对较高的空调。
他把钱付了,又留了电话和地址,让工人明天找个时间上门去安装,做好这一切都快六点了,他想了想给林群生发信息,让父女两不用等自己吃饭,然后独自一个在商场里逛了会,买了些日用品,这才是提着满满两袋子回家去。
林群生知道许琮买了空调特别不好意思,一个劲说要把钱还给许琮,但许琮压根不可能要,你来我往几句,林群生到底是没有拗得过许琮,就算是接受了他所谓的报答。
小小知道家里有空调,开心得直蹦哒,许琮越发觉得自己决定是正确的,晚上睡觉都舒坦了许多。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去,许琮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远离了喧嚣后,他的生活朴素而平淡,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并不觉得枯燥。
远在京城的贺闻这一年却过得很不好。
一年前许琮在他眼前消失后,他想尽办法寻找,但许琮就像是一颗落进大海的小石子,任凭他怎么打捞,都没有半点音讯。
他几乎是和以前的人际关系断绝了。
贺父当年联合简余一起送走许琮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但他无法彻底和父亲闹翻,只是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贺家,母亲哭诉了好几次,他也不为所动,至于多年来往的好友也几乎是不再联系。
简余自是不用说,许琮离开时的场景历历在目,简余说的话他至今夜里想起来都会被惊醒,那句不爱你犹如一句魔咒没日没夜的在贺闻脑袋里回旋,一遍遍在提醒他许琮离开的事实,无时不刻折磨着他。
万寻那伙人约了贺闻几次,他婉拒以后,大家也就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了,一年之中除了在工作方面见了两次面,其余时候别说见面了,可能信息都不发一条。
圈里人本来还以为贺闻也就消沉一阵子,结果一年过去了,他还是老样子,这才是恍然大悟——贺闻是彻底洗心革面,想要同过去做个了断了。
谈不上唏嘘什么的,倒是有人暗地里嘲笑贺闻栽在个鸭子身上,一时沦为圈里人的笑柄,贺闻对这些是知道的,但他说任他说,他也全然不在乎了。
贺闻化身成一个以寻找许琮为目标的机器,这一年来他四处派人出去搜寻,可每一次得到的消息只会让他的痛苦更加多一分,他明白的,天底下这么大,想要藏一个人实在太简单,如果许琮有意躲着他,他可能这辈子都再见不到许琮。
这样的认知让贺闻半夜都会吓醒,他现在还住在以前两人一起生活的公寓里,房间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他甚至还能清晰的记着最后一天他离开时,许琮对他说好的那一个笑容。
他是真的以为许琮会等他,却没想到迎来的是许琮唯一一次的欺骗,而这一句欺骗便成为断绝两人的一把刀刃,狠狠把他捅得鲜血淋漓。
贺闻怨过气过许琮骗他,可这种怨和气随着日子的推移只会让他更加看清楚自己的卑劣,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做过的混账事,他骗过许琮百回千回,许琮只骗他一回就让他锥心刺骨,那许琮得知一桩桩真相的时候又是带着怎样绝望的心态在面对他。
贺闻快把自己逼疯了,别人都以为他和以前一样,工作休息,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自己,每到夜晚他一个人睡在曾经属于他和许琮的床上受着多大的折磨——他好想许琮,想得不可自拔,想得快要疯掉,脑袋里装满的都是许琮,可偏偏最眷恋的却不在他身边。
刺耳的铃声把贺闻骤然从梦魇里拉出来,他条件反射的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这只手机是他特地用来联系寻找许琮的人的,每响一次,就代表了一次希望。
数不清多少次的失落,到了现在,贺闻甚至不抱什么希望的接听了。
“贺先生你好。”
“直接说吧。”贺闻揉揉眉心,靠在床头,疲惫至极。
“前日我的一个师兄在C地的小镇上看见模样和许先生极其相似的男人,打听过后,发觉人住在一个小渔村里,是一年前到的,不过姓名与许先生有些出入。”
贺闻发觉自己的手抑制不住的发抖,“叫什么?”
那边公事公办砸出一个名字来,“许玉。”
——这琮字在古代可是玉器,怎么到你这儿沦落为下九流了。
贺闻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这句话来,这是许琮第一次到包厢里,万寻对他说的,贺闻这才发觉,他把许琮的点点滴滴都记得很清楚,只可惜,当时的他,也是那些伤害他的人其中之一,甚至自己是最不可饶恕的那个。
他的心脏似被锐器砸得生疼,需要用力捂住胸口才能缓解过这股痛来。
25/34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