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我,不悦地挑了挑细眉,如果不是他冷着眼我都能笑出来,好好的长眉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而且我师兄这模样……我看了人几眼,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师兄你……你怎么是这个样子……”我捂着肚子,恨不得跪在地上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三公子,你还撑的住么?”说话间我师兄自觉忽略我这个师弟,回了头去看那一身青衣,面容被幕篱遮盖的,声色间尽是苦苦压抑着的焦躁。
“无碍,不必劳烦楚公子了。”那声音淡淡的,可我分明瞧见,白三公子手攥得太紧,骨节都是发白的,我师兄没说话,冷笑一声,啧啧两声,便上前去,他还没抄到人的腰,白三公子手上的子母刀就动了,一把险险擦过我师兄脖颈,另一把刀,被白三公子半路甩出,直接钉到了橙子树上——大抵是方向不好改变,他便如此了。
我师兄夺了白三公子手里另一把刀,我听见他笑着道:“你输了,白三公子,我的白江清诶——”另一把子母刀,被我师兄反手投掷到橙子树上去了。白三公子低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被我那轻薄孟浪的师兄抄起腰和膝盖抱走了。
“天真,把子母刀带上来。”远远的我听见我师兄喊,我看看无辜中了两刀的橙子树,很可怜它,拔下那两把子母刀后,手指擦过冰冷的刀身,刀是好刀,很锋利,轻薄便利,手指划过便留下一路血色,我吮吸着自己手指,只想着一会儿可要以这两把刀为要挟,从我师兄那里得到点消息。
我从未见过,我那向来多情的师兄,会这般,模样,似乎他怀里的人,正是心上人。
我还记得他下山庄前还眯着眼对我们三人风流一笑,说是要一生逍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还记得我问他:“你不娶个女人成家么?”他摇摇头,促狭着桃花眼,那时的身形还是单薄瘦削的,一身少年的意气风发道:“不要。”
而今他的确是如愿了,看样子他打算娶个男人。我摸着下巴,心想等到这两人大婚那一天,一定要好好打趣一下我师兄,拿他权当消遣。这可是天赐良机不可错过的。
所以,一会儿我先问我师兄什么比较好呢?该怎么诓骗他,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在树下睡了一阵后,直接去找了雪霁,开口便问:“劳烦左护法告诉我,蔚公子和他的病人在哪里?”雪霁看我一眼,甩甩袖子,嫌弃道:“别在这里碍事,你,带他去寻蔚公子。”说完他便继续埋头,手里的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响,看模样似乎是烦躁极了。
那小厮话很少,只是静静领着我走,也不多话,怕是经过训练的,我跟着人走,一边走一边打量周遭的景物,花镜宫在山上的空地上,楼梯和陡坡较多,小路曲曲绕绕的,不知走了多久,那小厮终于停了,是在一片竹林处,小厮恭敬道:“小的不敢进,这里是蔚公子的地盘,里面毒物陷阱较多,只有能进去的人才有资格去找蔚医师。”
竹林青翠,郁郁葱葱一大片,我便笑道:“知道了,麻烦你了。”小厮客套地回上一句不敢当不敢当,便退下了,我刚踏入竹林一步,便有一条青蛇窜出来,张口就咬向我小腿,我不加思索地掐住这条蛇的七寸处,险些用力过猛把它给掐死,想想是蔚公子有意为之的,也不好做的太过,再说杀生这件事,我已经厌倦了。
我抬脚,提起旁边的枯黄竹子,手指抓住,拿那竹竿一挑,把朝我聚集起来的蛇打飞。
我那师兄还抱着一个人,是怎么进去的?我看看面前聚集起来的毒蛇,挑挑眉,笑了起来。我家那老头子教授给我的东西,看来还是很有用的。
其余的事,等我截到我师兄再说吧。可惜我忘了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第19章 缘生缘起
19.缘生缘起
我看看面前的竹楼,那竹楼很是小巧精致,我倒是很难想象这是蔚公子住的地方,蔚公子穿的衣服向来都有些松松垮垮,说是不修边幅也不为过,除了第一次见看着人模人样的,后来几次见他时,身上总是带着灰尘或者新鲜泥巴。
算了算了,人不可貌相。我想着,推门而入,刚刚推开门,就猛地被什么东西一下勒住脖子,快到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屋子里尽是湿润的水汽,弥漫着玫瑰花香和麝香的香味,这味道太熟悉,脖子上贴着的微冷的手指一点点为我解开脖颈上纠缠着的东西,我想我该知道这是谁的地方了。啊,难怪那小厮一直不敢讲话,怕是觉得内疚或者怕说错话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摸着脖颈,一下一下缓缓地吐息,险些没跪下去,先前花繁下手,的的确确是手下留情了的,这一鞭子能要我半条命。
“唔……花宫主……你下手也太狠了。”我缓缓道,脖颈处火辣辣的疼,花宫主的手还搭在我肩膀上,像极了一个从后面拥抱的姿态。这个念头跳出来以后,我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骂上一句色迷心窍。
“嘶——”那微冷的手指恶意擦过我伤处。
“好好,繁繁,别动,疼”我咬咬牙,想起来时哪里招惹到人了,继续道:“我要去找蔚公子,不认识路,雪霁便让人带我来这里,我并不是有意冒犯的。”我道,竭力把事情解释清楚,只能怪我来的不是时候,偏偏打扰花宫主沐浴。
或许是孽缘,你越是不想见谁,便越会遇见。他像是忘了几天前的不悦,有一下没一下地挠我下巴,我只想拔腿就跑,可后背抵着人胸膛,满屋子都是他身上蛊惑一样的气息,明明味道不重,却浓郁得很,浸透骨子,又溢满屋子,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别动了,在动我就咬人了。”我烦躁极了,慢条斯理地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说得缓慢。
“好,随你,我就当养了只脾气不好爱挠人的野猫。”他笑,吐息就在我耳边,柔软的唇瓣不知是有一还是无意地擦过去,像极了一个轻柔的吻,微冷的手指向上摸索,过分地擦过,又暧昧而缓慢地摩挲,一点一点,像是女人绣花,或者工笔画,极尽细腻。
他心底怀揣着的,是纯粹的探究底线的恶意,还是出于其他目的呢?我很想看见他的眼,哪怕那双眼我向来都不曾看透过。
“别闹了,繁繁”我无力地笑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说完以后我就利落地给出一记肘击,背后的人大抵是没什么防备,硬生生受了,运了乾坤天地转身,门被我一把抓开,风携竹叶的清香和血腥味而来,拂乱他的发,乱了他眉眼,我下意识抓住一缕头发,像是月色,雪色一样的发。胜雪欺霜。
他这个模样,我似乎见过很多次,一时间恍惚起来,全然忘却自己原本的打算。
“我是不是在很久以前……”我顿顿,那份熟悉感散入空茫茫地散入虚空,不见了。
“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的,只不过是这样的发色在江湖上太显眼,比较引人注意,怎么,很怪么?”他勾唇笑笑,仿佛方才,他眼底复杂深沉的东西,全都是我错觉。
白发红眸雪肤,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妖精。
“打扰了,我却找我师兄,问他一些事情就好。”我道。
“好,我带你过去。”他揉揉眉间,接着又补了一句:“小雪没有骗你,他只是带你从后面走了,我带你过去就好。”这么说着,他便先我一步,转身下楼。
我终于明白花繁为何会带着我走了,他所过之处,毒蛇虫蚁之类纠缠不清的毒物,全都自觉后退,毒蛇在两边嘶嘶吐着蛇信子,却不敢靠近。我废了很大功夫才走进这片竹林,由他做来,却是轻而易举的。
对比太鲜明,我难免觉得挫败。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头也不回地告诫我道:“歪门邪教被人唾弃就在于,功法最容易练成,一日千里,可也最容易跌下去,一下子就摔得粉身碎骨,你还年轻,着急什么呢。”他说着,猛地转身,摸摸我脑袋。那姿态像是他是我师父或者是师兄什么的。
花繁花宫主翻脸翻太快,我跟不上。还有,花宫主,你还记得你是自己口中的歪门邪教么?
“好了,到了。”花繁道,我看着面前同一般富贵些的人家一样的房子,觉得这才是蔚公子的风格,竹椅上懒懒躺着的一个人,正是我师兄楚歌,我还没走过去说些什么,花繁便径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师兄对面,摆出了身为花镜宫宫主应有的不凡气度,看看花繁,再看看这院子,我只觉得屈尊降贵这四个字用在花繁身上还真是合适。
“好久不见,白三公子怎么样了。”花繁语气平淡道,说话简洁明了,一击致命。我本以为我师兄楚歌会用轻佻散漫的态度回话,说些“美人——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莫非是对我有意”这种混账话来搪塞,耍耍贫嘴连带消遣他人。我有些担心,万一这两个人打起来,我该帮谁?
这不算什么问题,思索三秒后我得出结论,我该趁机把这两个人其中之一给打一顿。
遗憾的是这两个人没有打起来,我师兄楚歌促狭着桃花眼看看花繁再看看我,目光在我脖颈上停滞许久,收了乱飞的眼波,很是正经道:“多谢关心,他正在被治疗,蔚公子还是很生气的,虽然没有骂人就是了。”他苦笑道。
“所以,你带了什么,都是旧相识了,算你少一些好了。”花繁敲敲额角,轻描淡写道,我师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来随随便便丢到桌子上,挑了挑眉,笑道:“啧啧啧,还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嘴脸啊,千瓣佛莲,你正好需要的,我看蔚公子是被你气得不行,今天见了白江清后都被气炸了,我还真是同情蔚公子啊。”我师兄眉角压着那一点幸灾乐祸,笑成一只偷腥的猫。
名满江湖又脾气古怪的鬼医,怎么看也不想是这两个人交谈中的可怜鬼,江湖传说传言之类,还真是不可信的。
“师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直截了当的问,反正另一个当事人就在对面,看着这两人的表情还能推测出些许不对来,等时间过了,这两个人有空串口供,一切都晚了。
“花繁名满江湖之前,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因为他顺手救了我。”我师兄面色不改,悠闲地喝起茶来,我师兄向来不屑欺骗和说谎,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事实上他擅长极了,说谎还能说得坦坦荡荡的。
“花宫主为何会师傅交给你我的东西?”我问,这是个横亘在我心头许久的疑惑,我师兄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向他对面,懒懒喝了一口茶水,道:“你问他,我不知道,因为我也会乾坤天地他才对我手下留情的。”
“因为你老爹和我师傅都是一个人手下的弟子,师傅说不许伤害同门的人,就这样,不过我师父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是那人的弃徒,已经不再是那个人的徒弟了。”他道,眼睛直直看我,眼睛在太阳底下,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深沉色彩。
他满眼都是散落的星河,宝石一样璀璨耀眼,很是剔透,可在眼眸最深处,不可挽回地堕入最彻底的黑暗。
“那你为何对我手下留情留情?”
“因为你有趣,我想驯服。”他答,因肤白,唇色更显得殷红,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雪一样耀眼,像是银丝,却比那来得更加纤细轻柔,薄的唇,以及与此相匹配的薄情话语,我又想起他在我耳边当成情话一样呢喃的言语来“薄唇的人薄情”。
“那还真是三生有幸,多谢花宫主。”我勾了个轻薄的假笑,好在这种笑容我做惯了,还是不怎么费事的。
“啧啧啧,你们两个啊……”我师兄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闭嘴!”
“闭嘴!”我和花繁甚是默契,异口同声道,于是我师兄再也端庄不下去了,挑了挑眉,拿调侃的眼神看看我再看看花繁,意味深长地在我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呦——怎么……”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直接从盘子里捡起一颗葡萄塞到他嘴里,皱着眉头看他。我想我师兄的话太多了,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就够了。
我直觉花繁和我一样厌倦了这场不知真假的游戏,即将从我身上抽手,他不会再继续装成一往情深的模样了,这样很好,我想。
他对我的逗弄,我对他的试探,都该到此为止了。
后来我才明白,我所以为的了结,只不过一场纠缠的正式开始而已。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
第20章 不得好死
因我不想再对着花繁那张脸,也不想他老人家什么时候突然驾到,让紫苏给我备了几件衣服,跟阿殷说了声,带着衣服直接去投靠比较靠谱的白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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