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跟我许下的诺言呢,昨晚上的话今朝醒了就不算数了,白三公子你可真是够薄情的啊。”我师兄嘲讽道,我熟悉他那冷淡刻薄的口吻,是压着蓬勃怒火的,扭头便见人脸上挂的好看的虚伪至极的笑容,我这师兄明明都气得不行了,还偏要做出个笑脸来。
我很识时务地扭头就走,道:“我去外面等着墨公子。”说罢转身就走不凑什么热闹,白三公子一张嘴是能说会道的,他也能算计,这个时候倒是没了话,大抵是自觉理亏,我师兄说话的口吻又忒像是个被恩客抛弃的怨妇了,我不过是个遭殃的池鱼。
我走出重重树林,扭头扫一眼时便见我师兄抄着人膝盖,抱着往屋子里去了,扫一眼我就走,人关门算账的确是我师兄的作风。
我在门外厚厚的枯叶上坐着,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秋风瑟瑟的,天阴沉着像是将下一场凄清的小雨,我揉揉脸,疲倦地想睡,白三公子保不齐是要算计上花繁或者我叔叔天若水的,我一个毛头小子能帮他什么呢?我真不知道。
我低头去看地上的蚂蚁,连绵成一道黑线,齐心协力地运着碎屑,我想想七王爷的实力和拥护在周遭的人,再算算白三公子身边的,总结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招险棋,什么都算不准,弄不好就命赴黄泉。
细丝一样的雨落在脖颈上,微冷,我摸了摸脖子,听到簌簌的落叶被踩碎的声响,嘎吱一声后,我看看地上的白鞋子,抬头便见墨不染那张好看的脸,他的发半束,余下的长发散着,是自砚台细细磨出的墨色,肤越发显得冷白,披着斗篷,小松鼠站在他的肩上抓他的发,墨不染不甚在意,居高临下地睥睨我一眼,道:“你怎么不进去?快下雨了,走吧。”
我看看天,心想不会那么快吧,见他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便起身拍拍衣服,劝道:“我师兄在跟白三公子算旧账,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现在可不是算旧账的时候,我们该走了,而且,山雨快来了,再不走就晚了。”墨不染头也不回,我只好跟着过去,这人我是拦不住的,他周身的贵气摆在那里就是通行证,墨公子推了推门,没推开,拔高声调道:“我给你们十秒钟就开始踹门。”
“一、二……”我叹口气,还没感慨墨公子脾气不错,墨公子该数三的时候猝不及防来了句十,墨公子念着十提膝,砰的一角踹上去,木门四分五裂,比昨天那把椅子更悲惨,白三公子衣服半挂着,露出大半个胸膛来,他一手拽着我师兄的发,按着人脑袋,一手甩出一把字母刀来,我扫一眼就转过身跳上一边的台子,默默蹲在那边等着。
子曰:“非礼勿视。”
我听到清脆的刀刃相撞的声音,再接着就是墨公子冷淡的声:“我平生最厌倦等待什么人,该走了,山雨要来了。”
“还有就是,白三公子,你的身体可是折腾不起的,你的七情六欲该克制一下,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楚歌都好,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
“那就走吧,外面听墙角的小鬼,该走了。”我起身,便见白三公子走了出来,小松鼠钻入墨不染衣领里,我师兄跟在后面揉了揉脑袋抱怨道:“你下手太重了,是想要谋杀亲夫吗?”白三公子冷着脸头也不回,甩出一根银针,被我师兄轻易收了,顺手别在袖间。
我师兄运了轻功,道:“跟着我走,我知道近道。”
我们三人跟着,我师兄怕是为了照顾他家阿清,有意压着速度,秋风呼啸而过,百草枯黄,呈现一种灰白的衰竭颜色来,那时生机都耗尽的颜色,说实话我很怀疑白三公子能不能撑到最后,我们快下山时落下细雨,细丝雨逐渐变成豆大的雨滴,我们三人紧赶才匆匆下了山,我师兄停了脚步,把白江清捞到背上,白三公子冷着脸说不必,我师兄回过头冲人笑笑:“那你是非要让我抱着你么?阿清你也太任性了。”
“没关系,为夫能包容的。”我被这句话逼出一身鸡皮疙瘩,墨不染听不下去直接抬腿就是一脚,脚下单薄的积水荡出涟漪,一滴水珠都未撩起,那只脚离我师兄天灵盖就差三寸,凄风冷雨里墨公子的声恨不得结成冰渣:“快点走,没时间了。”这么说着他推了一把白江清,道:“三公子你不宜操劳过度,楚歌你还不背着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我总觉的墨不染所说的操劳二字未免太过意味深长,好在我师兄没发愣背了人就走,我师兄回头看了看墨不染,摆着一张欲言又止的脸,似乎想要说什么,墨不染批头盖脸的快走两个字让他转过头,磅礴大雨里我似乎听见我师兄无奈的叹息。
可是玉珠子落得太快了,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我错觉。
我们四人赶到客栈时店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我撩撩湿透的衣衫,只觉得一场冷雨落下,冷到了骨子里,我师兄顶着张年少的风流的人皮,拿手里的铁扇逍遥敲敲桌子道:“掌柜的,还有多少房间?”
“两间,只剩两间人字房,这些天有不少江湖人不知为何前来,小店生意不错,客官你们是四位吗?”老板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店里生着火炉,墨不染未走过去,而是同白江清一道坐在门口处的椅子上,靠近火炉的地方,我也跟着站在墨不染旁边。
“诶,老板你是不是故意骗人啊,你这店里明明都没什么人的。”我师兄话音刚落,就有八人自楼上下来,我抬头看过去便见白衣白斗篷,八个人举止间带着某种眼熟的贵气感,斗篷带着宽大的帽兜,遮挡了大半张脸,帽子上绣着一圈银色纹路,纹路是卷草纹,取自忍冬。
一身无垢的白,取自忍冬的卷草纹,一个个鬼魅一样自楼上飘荡下来,而且能把这平时没什么客人的小店住满,当是百药谷了。
为首一人喊道:“店家,来一些黄酒好菜。”他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噫了一声,目光自高处落下,落到我旁边的一团白上,我急急收了目光,低头见墨不染手指抖了抖,我看看他,弯腰时一把捞起他,顺势把人按到怀里,同时忙不迭地喊:“大哥,你快些,小青昏过去了。”
我扣上墨不染细瘦的手腕时,墨不染险些把我的手腕卸掉,好在我手指间垫着的□□发挥了很好的效果,那冷的手指在我手上敲了敲,我师兄很是配合地冲过来声嘶力竭地喊:“弟妹弟妹你怎么了?”
墨不染抬头时已经披上那张清秀的女子的脸皮了,我松口气,手腕被掐了掐,墨不染墨公子怨气颇重,冷冷看了我一眼,装作柔弱地靠在我身上。
我被逼得汗毛直立,心想还不是墨公子你的错,行走江湖都不挂张□□防身的吗?你看你隐居深山多年,一出门就撞见自家人,看见自家人脸色还很不好,可怜我一番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
白江清扣上墨不染一只手装作诊断的郎中,道:“一路奔波劳累,受了风寒,不打紧,不打紧,你快带着人去歇吧。”他扭头看向我,顶着张仙风道骨的皮,慢悠悠捋了捋假胡子,那张三十多的假面皮笑了笑。
我师兄扭头抱怨道:“我们几人本是出来玩,特意捎了家里的郎中,我这弟妹身子骨向来不好,劳烦店家多通融通融,换些上好的被褥,劳烦小二冒雨去买些上好的衣物来,一切都好商量。”说话间他塞给小二些碎银,往店家那里拍下张银票。
那几个白衣人下来,为首的一人走到我们旁边,冲我露春风般的笑意来:“在下安摧眉,百药谷大弟子,不知尊夫人何病?可否容在下看看?”
“不可。”我道,把人抱在怀里,拿袖子遮了人的脸,摆出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姿态,墨不染墨公子大抵是想把我粉身碎骨掉的,可他在人下楼前就很配合地用了缩骨功,总归是不想被认出。
“百药谷的人来这荒凉地干什么?哼,不过是江湖骗子罢了,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庸医我见多了。”我冷笑声,抄起人膝盖,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太过,那张脸露出来,不是安摧眉想要见到的,我还未走出去,他便猛然出手,安摧眉出手太快,白江清伸手试图阻拦,可安摧眉出手太快,他强行撕扯下那张□□。
那张清秀的□□被撕扯下来,我听见小二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我抱着人的脸,看看安摧眉歉疚的脸,恶狠狠道:“打出去,店里的赔偿我付。”
我把人抱到怀里不住安慰起来:“没事了没事了,小青我带你走,没事的没事的。”松鼠钻出来,受到惊吓般往后退了退,又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缓缓凑上来,我把松鼠抛给白江清,抄起人抱走,再也无人敢阻拦了。
我师兄同安摧眉动手,白江清在一旁和稀泥阻拦,劝着有事好商量,我冷声冲小二道:“小二,带路。”
那张□□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两易庄得来的,据说是公子无容的大作,清秀的面皮下是张绝美的那女人的脸,只是那张脸上布着斑驳刀痕,像是碎裂的瓷器,在江湖混得久些的人,比如安摧眉自然是能看出来的,看出也没用,一张□□下是另一张。
只是这种□□只能用一次,这样的□□我备了好几张。
重金购入。
第71章 他不能忘
我抱着人跟着小二走,瞧一眼老板脸色给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损失我们担着。”
墨公子在这时只能忍受着这般屈辱,我看看小二,心想小二走后,抱着的这位大爷怕不是要翻了天,这么想着,我把人搁在床上,放下床帐,对小二道:“劳烦你一会儿送上一桶热水来。”小二应下,又问:“客官要不要来点酒水暖暖身子?”
我应了一声,说好,小二便推了出去,门刚被带上,我身后粗糙的布料便动了动,拂过我耳尖,我身后的那位大爷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冰冷的手卡在我喉咙处,我呼吸不是太艰难,却也不畅快,大抵是一种惩戒,墨不染伏在我耳边轻笑,只传递断断续续的音,声未出,免得隔墙有耳:“你小子,胆子挺肥啊。”
“过奖,你要不要欣赏一下自己的脸?”破碎的音节勉强挤出去,墨公子终于肯给我一个痛快,松了搭在我脖颈上的手,我喘口气,转身道:“委屈你……”
我话还未说出口,墨不染便笑了笑,非常敷衍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唇动了动,谨慎地没有发出声音,我读着人的唇语,哑口无言。
“委屈什么委屈,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我什么没受过,小子。”
“对了,你打地铺,我睡眠质量不好。”第一句话让我后悔万分,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薄情寡义的,还因他浪费了一张一千两白银的□□呢,墨不染说完后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指腹摩挲过斑驳疤痕,笑了笑,没说什么,顶着破碎美女脸皮的脸翻身,自顾自占了一整张床,我拉上床帐,看看地板,着实不想打地铺,想想又觉得算了,墨不染墨公子名字好听,长得好看,可是性子完全对不起这副好皮囊和好名字。
没过多久,小二送上来新的衣服和被褥,他想要去铺被子,我抬手制止了他,抱着那堆东西,撩开床帐,把衣物被褥搁在人旁边,扫了眼那深红的衣物后僵了僵嘴角,险些笑起来,保不齐墨不染是要发脾气的,他一身都是无垢的白,哪里受得了这般艳俗的红,江湖上流传许久的无垢公子也是最爱白,厌朱红的,嫌那颜色污浊,俗气。还好他那张脸被□□阻挡了,面具还不能撕,那是奢侈的一次性用品,这样子发起脾气时,墨公子周身的高冷气都能削弱不少。
他呆在终南山的时间太久了,不说话时骨子里都沁着终南山千万年的冷,谪仙般高高在上,无尘无垢。
后面跟着的半大孩子端着两份饭菜,十五六岁的年纪,端的很稳,小二和那男孩子配合着,四菜一汤,还有小半坛酒,小二道:“这是下面那两位吩咐上的,有一位要公子您多照顾一下……”小二的眼骨碌碌地转着,望了望床那边,抬了抬下巴示意,拿意味深长的眼看我,我点点头道好,劳你费心了,催促人烧热水,往人手里塞了些银钱。
“吃饭了。”我道,可没人应,我看看热腾腾的饭菜,还有勾人的乳白色鱼汤,果断撩起床账,只见层层被褥,最外面铺着墨公子的白色斗篷,我道一句冒犯后利落地撩起被子,只掀开了一角,便见墨不染猫一样蜷缩在层层被褥里,头发解了,铺了一身,我还没碰到墨不染的脸,披着张绝艳破碎美人皮的人便扭头看我,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是那种人上人特有的轻蔑而冷的一眼,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眼里写着你别碰我。
“拉上。”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一张汗水涟涟的脸,我斗胆把手探到人脖颈,勾了把人下巴,果然摸到一手的汗水,脖颈都是滚烫的,烧灼成一抹红,那一点红在浓黑和惨白间分外醒目,再接着墨不染曲起了好看的脖颈,温热的唇贴上我的手——果然是发烧了,唇都是热的,我想,真真是不敢起半分色心的,而墨不染贴上来的不止是唇,还有一口尖利的好牙齿。
我的手连抽都抽不出来,也没想过墨不染是个这么狠且说一不二的人,说了不让碰就是不让碰,我抽着冷气端详自己手,牙印明显得很,生生咬出血,虎口处血色淋漓,墨不染埋着头,手指扯了扯被子,不再理会我。
我曾试图把自己的手指抽出,墨不染咬得更狠了,我便只能由着他。没办法,这的确是我做得太过,他的脸被□□挡着根本探不出确切温度,碰一下脖子手差点被咬断,得,是我多管闲事了,墨公子不声不响的,顶着张好人的面皮,性子却是料不得的尖锐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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