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碧忙一起跪下,口称有罪。
江怜南愣愣地望着面色不悦的冷绪,眼泪也不掉了,只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好不楚楚可怜。
冷绪叫他望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忙挥手叫双碧下去了,又拉了张八宝凳坐到他边上,揽着他的腰对他嘘寒问暖:“怎么了?哪里难受?与我说一说,好不好?”
江怜南却问道:“皇帝哥哥?你真的来看我?不是我在做梦?”
冷绪叫他问得心疼不已,道:“自然不是,昨夜我也来看你了,只是你已睡下,不知道我在你身旁罢了。”
江怜南闻言,想笑又想哭,只是眼眶酸酸的,因此最终还是埋到冷绪怀里哭起来:“我以为皇帝哥哥以后再也不管我的死活了,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叫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皇帝哥哥,你以后不准不理我,我是不怕他们说我做你的娈宠的,你也不要介意……”
冷绪喉头像塞了一团棉花,看着他在自己凄凄凉凉地哭,他竟也湿了眼眶。
小家伙毕竟还只有十四岁,独自一人入宫来,不仅怕自己会因为皇位的事忌惮他,还怕自己因为闲言碎语而疏远他,想必心中早已不堪承受这些心事……他想到江怜南独自一人看云看得落泪,心中不免又心疼他一些。
因此道:“我并不介意,我只是怕你介意……不过,日后我再也不会让这些闲言碎语出现在宫中,我二人之事,还由不得天底下任何一人来置喙。”
说及此,冷绪的丹凤眼中有了些许冷意。
又拍拍他的背,道:“前些天我政事忙了一些,因此没有功夫来看你,不曾想竟叫你难受至此,南儿,都是哥哥的错,你且打骂便是,哥哥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江怜南止了泪,伸手抱住他的脖颈,把自己的埋在他的颈窝里,低声道:“不要,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南儿才舍不得随意打骂。”
冷绪闻言,眼里俱是深情温柔,伸手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亲了亲他的额头,道:“南儿,以后我必定不叫你受半分委屈,你答应哥哥,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好吗?”
江怜南想了想,抬起头来看他,大眼睛眨啊眨的:“什么事都要告诉你吗?”
冷绪看着他笑了笑:“你觉得难受的事,委屈的事,生气的事,都告诉我,可好?”
江怜南想了想,红红的小嘴露出一个弧度,点点头:“嗯!”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都十分享受这一宁静美好的时光。好一会儿,冷绪才想起来他来的时候江怜南是在喝粥的,此时粥都已经凉了,因此柔声问他道:
“南儿,你肚子还饿吗?我叫小厨房再去做一碗来,好不好?”
江怜南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要抱着哥哥,等下哥哥跑了怎么办?”
冷绪忍不住扬起唇角:“那我喂你,怎么样?乖,再吃一点,病才好得快。”
江怜南听他语气温柔,又说“乖”,因此也不再拒绝,道:“好,那哥哥要说到做到。”
“嗯。”冷绪便叫了碧佩进来,叫她们将吃剩的撤下去,又吩咐做了新的来。
江怜南便趴在桌上,下巴枕着手臂,一脸痴情地望着正说话的冷绪,唇角一直都翘着。
冷绪说完话,转过头来看他,便见他痴痴地看着自己,只觉这小家伙真是将自己爱到了骨血里,忍不住爱怜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对他笑了一笑。
江怜南见状,便也红着脸笑起来。
他只觉自己从未有此刻这样快活过,哪怕自己立即死去也不过如此。
也许这就像戏文里唱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心事一解,风寒很快好了起来,没几天,江怜南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萧瑞雪听闻他痊愈了,便立刻过来给他上课,见他红光满面,眼角眉梢都带着热恋中情人的春情,便知他大约与皇帝和好了,上课之余,悄悄问他:“你和陛下和好了?”
江怜南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一张小脸可爱得叫人忍不住咬一口,只说:“陛下待我一直都很好的。”
萧瑞雪忍不住点了点他的额头:“什么时候被陛下卖了你都不知道,蠢孩子。”
这孩子还这么小,想必皇帝不会饥渴到……这么快就对他下手吧?
江怜南随着他动作把头往后仰了仰,睁大眼睛说:“才不会,陛下才不会把我卖了!不过老师,你最近和我的王兄切磋棋艺了吗?昨天王兄来绿绮轩,我问他是不是和你下棋了,他却不答,只笑着说……”他说着,绘声绘色地演起冷绎的模样,道,“‘你老师啊,可是个妙人呢!’”
萧瑞雪一下子涨红了脸,忍不住投子到棋盘:“要死了他!谁是妙人,他当我是他那些红粉知己呢?!”
以前说到冷绎,萧瑞雪总是脾气暴躁,可如今却红了脸,江怜南敏锐得发觉到了这一差异,因此耿直地说:“老师,你脸红做什么?”
萧瑞雪死不承认:“我哪里脸红了!你看错了!”
“呐呐,分明脸红了!”
“你这小鬼,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到底我是老师还是你是老师?!”萧瑞雪一副要暴走的模样。
江怜南只好讪讪地说:“没有就没有嘛,老师这么激动做什么。”
萧瑞雪瞪他:“你再说一句?”
江怜南忙用手捂住嘴巴,随后又想起什么,松开了道:“老师,我还有一件事。”
“你怎么这么多事?”萧瑞雪有些不耐烦,但毕竟还是说,“说罢。”
“王兄约我们中秋那一日晚上去西湖游船里饮酒赏月,说请你务必赏光。”江怜南自然是顶爱去的,他许久不出宫,偶尔能出一次宫,都快高兴坏了。
萧瑞雪刚恢复如常的脸又红起来:“就我们四个人?”
江怜南觉得他老师这话问得好笑,因此到:“对啊,不然呢?”
“我不去,我才不去!”萧瑞雪心想,皇帝和江怜南是一对情人,自己和冷绎跟着算什么?再说了,冷绎那个伪君子花心大萝卜如此讨厌,他才不要跟他赏什么月。
“去嘛,否则只有我们三个人,就太无趣了,老师,求求你了嘛!”江怜南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萧瑞雪被他那湿漉漉的黑眸望得有些心软,因此最后道:“那你让冷绎他亲自来请我,我再考虑去不去。”
江怜南眼中迸发出希望:“好!”
第59章
江锦笙沐浴完毕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绯红的,一半是被热水熏的,一半是被窘迫的……
虽然他与冷流琛同是男子,但毕竟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被他看见身体,这简直太尴尬了。
冷流琛倒没什么,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城隍菩萨的脸,还淡然地跨过门槛走进房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江锦笙只好也竭力装作什么都未发生过似的,也跟着装作淡然。
于是两人相对执卷看书,但气氛莫名其妙的奇怪。
最后,江锦笙着实忍不住了,起身说:“我先去睡了,王爷请自便吧。”然后就急急忙忙去了,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追赶他似的。
他径直躺倒在床里侧,也不敢脱中衣,只和衣睡下,拿背对着外面。原因无他,他实在是太紧张了。
他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好似洞房花烛夜的新嫁娘似的,正等着夫君来行夫妻之礼……
啊呸,他怎么会想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比方?他与冷流琛都是男子,而且还是君臣,这种比喻简直荒唐,有辱斯文!
不过他又想起唐时朱庆余和张籍的故事:朱庆余得张籍赏识,但又怕自己考不上,于是就写了一首七绝来试探当时的水部员外郎张籍,诗是这样写的: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诗明面写的是新婚女子在第二日清晨要拜见公婆,又怕妆容不合适,于是就问夫婿,自己的眉色深浅是否合时宜,这其实是将自己比作新婚女子,把主考官比作公婆,把张籍比作夫婿,而把考试比作妆罢见公婆了。
此诗开君臣比作夫妇的先河,因此极有名。
江锦笙心想,自己与冷流琛是君臣,比作夫妇其实也无可厚非啊,并不算自己有辱斯文。
他想着想着,觉得朱庆余这首诗写得颇有意趣,在心中吟咏得有些入迷,连冷流琛走到了床边也未察觉,冷流琛随口问道:
“睡了吗?想什么呢?”
结果江锦笙开口就说:“洞房昨夜停红烛……”
刚说罢就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翻身就见冷流琛挑着眉,唇角微微上扬:
“怎么,你觉得我俩很像新婚夫妇?”
江锦笙大窘,心想你那么聪明做什么!而且,即便你想到了,也无需说出来啊!平白叫人别扭!
冷流琛看着他的表情忍俊不禁,道:“若真要洞房花烛夜,这里可不合适。”
江锦笙默默地翻身用背对着他,无话可说。
冷流琛越发觉得有趣,却不再那他打趣,只道:“睡吧,明早还要赶路。”说着,手一挥,用掌风熄灭了烛灯,房中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
江锦笙本来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可是不知是因为他太累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竟很快就睡着了,而且,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江锦笙就醒了,他早睡早起惯了,而且因着出门在外,也醒得格外早,竟比冷流琛醒得要早。
冷流琛还睡着,他睡觉很规矩,侧身对着他,一手弯曲枕在头下,一手放在身侧,英俊的脸上一脸安静。
因着离得近,冷流琛的五官和表情真的十分清晰:他的剑眉斜长,凤眼眼尾微挑,就算闭着只露出一条墨线,也十分漂亮。英挺的鼻子下一双嘴唇厚薄均匀,形状姣好,不得不说,他实在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而且,因为睡着,少了平时的冷峻和带着疏离的斯文,多了几分普通人的亲和。
江锦笙想,冷流琛这个人,若是不带他自己的感情去看,已经算是一个比较完美的人了……虽身为王爷千岁,但并不骄矜,也不骄奢淫逸,为人处世都极为方正,帮着当今圣上处理政事,也很少有偏颇或者僭越之处,算是难得的贤王了。
他如此想着,伸出手,在半空中虚虚地描绘冷流琛的五官……长得这样好看,又是个王爷,不知有多少女子爱慕于他?他怎么就始终都不娶妻立妾呢?
冷流琛睡觉警觉,早在江锦笙端详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是他忍住了睁眼的冲动,就想看看江锦笙想做什么。
见他一只手都快摸到自己脸上来了,他实在忍不住,猛地睁开眼,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你想做什么?”
江锦笙一看那双幽黑深邃的丹凤眼,简直吓坏了,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对方紧紧攥住,丝毫动弹不得,心想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一大早的,端详他做什么呢?现下被对方抓个现行,这可怎么解释?
“嗯?”冷流琛方才的表情有些严肃,但如今已有些促狭了,问他说,“难不成江御史你果真爱慕本王,想占本王的便宜?”
江锦笙连忙反驳:“哪、哪有!”心想,你少自我骄矜了,我便是看上赶马车的马车夫也不会看上你啊。
“那你把手伸这么远做什么?不是摸本王的脸是什么?”冷流琛不依不饶道。
江锦笙觉得自己是跳进西湖也洗不清了,结巴道:“我我我,我没有……”
冷流琛忍不住笑:“江御史平常不是很能说么,怎么,如今因为心虚,都结巴了?”
江锦笙彻底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心虚啊!
冷流琛见他默认,忍不住攥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笑着道:“不必偷偷摸摸的,你摸吧。”
江锦笙触火般缩回手,满脸通红,心想,平常斯文严肃的“斯文阎王”居然还会有这样无赖的一面,当真骇人听闻,若是朝中大臣知道了,恐怕下巴都要掉一地。
冷流琛看着他的表情,越发觉得好笑,心中却温柔起来,只想道,此人真是有趣,不知若是真娶他做了妻子,又会是如何的光景?
第60章
中秋节亦称团圆节,乃是新年之外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临安城是日张灯结彩,装扮一新,宽阔的街道上亦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不过白日里的热闹还算不上什么,到了晚上,灯火辉煌,吆喝声四起,间杂锣鼓声,说话声、笑声,这才算真正的中秋佳节了。
西湖周边更是不必说,游人如织,游船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镶嵌在青铜宝镜一般的西湖上,许多达官贵人便趁着普天同庆的日子出游,因此游船中有许多是装饰的非常奢华的。
这许多装饰奢华的游船中,有一艘并不太起眼的游船,但船头站着几个黑衣的侍卫,看上去却不太寻常。
这艘游船,正是逸郡王冷绎包下的。
船内,江怜南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秋衣,将乌发尽数束至脑后,以玉筒束发,俨然一副寻常贵公子的打扮,他趴在游船的窗边,好奇地往窗外张望。
一旁的冷绪穿着一身白色锦衣,衣襟和袖口有红色银线绣出祥云纹,他本就生得俊美无匹,如今这样一穿,愈发俊美动人,好似儒雅俊俏的神君下凡一般,叫男女老少一望就脸红。他坐在一旁,正慢斯条理的喝茶,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那撅着屁股看窗口的江怜南,唇边始终带着一抹笑意。
萧瑞雪觉得船内的情形简直甜得胶着,便和冷绎一起到船头拿了个小案喝酒去了。
江怜南看了一会儿,不知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转头兴奋地问冷绪:“哥哥你瞧,那是什么?”
冷绪起身上前,一手揽住他不盈一握的细腰,一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只见一条龙灯船正从东南方缓缓驶入西湖中央,他笑了笑,道:“这是龙灯船,百姓相信西湖中有龙王,因此每逢重大节日都要祭奠龙王和水府,现下正是祭祀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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