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骸骨
一声鸡鸣揭开了新一天的序幕。天还没亮,贺鸿光早早洗漱之后收拾好自己。近日贺家举办大典,其中会有一项擂台比试。一连七天,贺鸿光都要代表贺家年轻一代的弟子站在擂台上,接受八方宾客的挑战。
托这事儿的服,贺鸿光不用早起练功了,贺景特地嘱咐贺鸿光每天不要累着自己,于是贺鸿光按照吩咐,取消了每天清晨固定的练刀。练刀是取消了,他还有别的事儿要做——每天早上,去跟贺老爷子请安。
贺老爷子于他有知遇之人。贺家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对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子弟特别亲,别管在家里是怎么样的管教,外人要是欺负了贺家嫡系,长辈说什么都会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就因为这个,贺家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把优秀的外门弟子提到内门的传统。内门那么多人,本来将来争家主之位就够受的了,外门还来人,这怎么能行!
生在了贺家外门,再怎么有才华、再怎么天资卓绝,都注定是内门的手下,依附着这棵大树而生。贺鸿光崭露头角是在两年前的一次家族围猎,他作为一个随从跟着那些内门弟子给他们牵马,有个自以为是的窝囊废被老虎叼走了,贺家人急得够呛,贺鸿光十分冷静,沿着痕迹找到了那老虎所在之处,单枪匹马地把那窝囊废救了出来。贺老爷子看中他的天赋,力排众议把他提为内门弟子,然而贺鸿光在贺家依旧不好过,每天面对的多是些关于他出身的冷嘲热讽。
贺鸿光于晨光熹微之时恭敬地立在了贺老爷子房门口。贺老爷子活了这一辈子,一直是个硬气的人,他当年用强硬的手段硬压下了贺家那些有的没的,成了贺家的家主。老爷子这么多年来习惯了早起,到这个岁数也不曾松懈,这两年来每天贺鸿光都在清晨的时候来给老爷子请安,然而今天却不一样。
他站在门外不能进去,里面有争吵声。
声音听起来是老爷子的六儿子贺仪。这人也还算是有天赋,然而太爱耍小聪明,难成大器。贺鸿光站在门口,被迫把争吵的内容听了一耳朵,忍不住皱眉。
这人太过目无尊长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跟自己父亲吵起来。
屋里贺仪嚷嚷着:“爹!这大典不能办下去!”
贺老头子中气十足地骂道:“什么不能办!你大哥负责操办这次大典,你找他说去啊!”
贺仪说:“我要是能说过我大哥,何苦来跟您老人家说!”
“你还知道点儿大局吗!”贺老爷子怒道,“你可知道这次贺家下了多大的心血来办这次大典!仪儿,你是我最小的儿子,我以前宠着你,如今你这么大一个人了,在这里跟我说这个?我问你,大典已经进行了几日,这么多宾客,如何收场?”
贺鸿光立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不断默念掣雷流刀法要诀,誓要将自己与门口的红漆柱子融为一体。
“爹!”贺仪似是扑通一下跪下了,“求您了!也就您说得动我大哥!您去跟他说,把这大典停了吧!倘若这么办下去,贺家就完了!”
贺老爷子气上心头,一脚把贺仪踹翻在地:“什么完不完的鬼话!你个完蛋东西,你倒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看看你这样子,倘若我驾鹤西去,你让我怎么放心把这一大家的交给你们!”
贺仪被这一脚踹得不轻,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吭哧瘪肚半天也没说出一句顺溜话。贺老爷子看他那副熊样更生气了,摔了个杯子在地上:“滚!”
贺仪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房门冲了出去。他一开门,就看见贺鸿光挺拔地立在门口,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贺仪心里暗恨——不知道这小子在门外站了多久,让他一个外门出身的人看这种笑话!
贺鸿光目不斜视,转身进了屋。贺仪低声骂了两句,整理了下衣服,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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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渊难得的起晚了。
原先他在陆家的时候,所有人宠着护着,从来没有人硬要他几时起床过。自打上了清云山,叶溱溱每天早上都过来折腾他,比打鸣的公鸡还勤快。陆怀渊气的够呛也烦的够呛,总想找个机会把叶溱溱毒哑两个月,看看这丫头不打鸣能不能憋死。
后来他研究了一下,发现叶溱溱烦他是有原因的。这丫头每天早上习惯性早起,就喜欢烦跟她岁数差不多的这几个。沈怀玉每天起的比她还早,每日她过去的时候都在练剑。叶溱溱虽然没大没小的,却不敢打扰师叔练剑,于是只能转而骚扰陆怀渊。
陆怀渊知道这个之后,一方面为了躲叶溱溱,另一方面是被沈怀玉的刻苦刺激到了,于是每天早起,专心练剑。这么多年来,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昨夜他难得的辗转反侧,睡得不怎么顺心,于是今天起晚了。叶溱溱不在没人闹他,一觉醒来日上三竿,还是在陌生的地方,不禁让他有些迷茫。
正当他发呆之时,有人敲了敲门,门外传来了沈怀玉的声音。
“怀渊,”他说,“起了没?出事了。”
陆怀渊从床上坐起,一遍应着一边胡乱穿上了衣服。沈怀玉推门进来,在小几上放下一个小碟,里面是个凉掉的包子。
“什么出事了?”陆怀渊听到这话加紧动作,抽出发带咬在嘴中,腾出双手来束头发,“……师父呢?”
“师父已经先过去了,”沈怀玉替他整了整乱七八糟的领子,“有人死了,那边乱成一团。”
陆怀渊束好头发:“……有人死了?怎么回事?”
“幽州的兰家发现他们这次来的弟子丢了一个,”沈怀玉说,“他们和贺家人一齐,找了一整夜,今早在水池子里找到了骸骨。”
“‘骸骨’?”陆怀渊神情一凝,“这是怎么回事?刚丢一夜的人,找到的不是尸首而是骸骨?”
“对,就是骸骨,”沈怀玉平静地说。
第27章 破局
等陆怀渊匆匆把那个冷包子塞进肚里之后,两人一同去了出事的水池边。贺家山庄中的一石一木都是请了大家来造景的,除了看上去赏心悦目外,还暗含风水格局。出事的那个水池不太大,位置偏远,中间还堆了个小假山,假山上还放了一尊小猴子抱桃的石雕像颇具童趣。
这边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周围围了不少仙门弟子,不断地交头接耳,水池边上跪着一个女子,正在不停地哭泣,几乎要哭到背过气去。
陆怀渊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挤到了沈林旁边。他这不靠谱师父难得的一脸严肃,一言不发看着地上的那个死者。
陆怀渊顺着沈林目光看过去,心里一惊。
那个东西……难怪沈怀玉说是“骸骨”。
地上那堆东西,很难看出原本是一个人,乍看上去只是一堆连着血肉的碎骨渣。血肉被池水泡过,显得十分恶心,那池子中的一汪清水如今也是浑浊不堪,带着锈色。
陆怀渊移开了视线,觉得再多看一眼就要吐了。
沈怀玉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你有何想法?”
陆怀渊转身,低声说:“红缘姑娘。”
先前他们在旅途中遇上了一位名叫华瑾的前辈,她给这两个少年讲了一个同样是她听说来的故事。风月场里有个名叫红缘的姑娘,失踪了许久不见人影,本来老鸨都放弃找到她了,结果却在一张红绣榻下找到了她——虽说找到了,不过也不过是一堆连个人形都拼凑不齐的碎骨渣。因为此事,一时间小镇上下人心惶惶。
旁边有人小声打探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告诉那人,跪地痛哭的那人是幽州兰氏长女兰萱,变成一捧血肉骨渣的那个是她弟弟兰溪。兰萱打小疼爱弟弟,一夜之间,平日里那个机敏可爱的弟弟就成了这个样子,她有些难以接受,正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难以自拔。
贺鸿光半跪在她旁边,一边安慰她,一边嘱咐下人赶紧去通知贺景。看见他在这里沈怀玉有些意外:这人简直是贺家一块砖,哪儿需要就把他填到哪儿,估计许多嫡传弟子做的都不如他多。
陆怀渊问:“今天不打擂台了?”
沈怀玉道:“出了这种事,谁还会管擂台那边。”
的确,这人就这么没了,还是在贺家的地盘上,贺家无论如何都要给个说法——找出凶手也好、自负责任也罢,总之这个事情一定是要贺家是一定要解决的。然而看贺鸿光的神情,他对此事也是完全不知,于是只好先安抚兰萱,再让人去查。
兰萱哭得抽抽搭搭,一张小脸满是泪痕,眼睛都肿了。贺鸿光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安慰起来都无从下手。
围观的各位议论声钻进陆怀渊的耳朵:“唉……这死状也太惨了……”
陆怀渊冷笑,跟沈怀玉说:“那玩意儿牙口真不错。”
一般妖魔食人,都是食人精气,这么连皮带骨都啃了的还真不多。这些仙家弟子,从小受到家族精心培养,有的天赋不足也硬是用各种灵药喂出一个有模有样的人才来,这种灵气充沛的人,多能绑来食了精气,对那些魔修来说当然是最好不过,然而这些仙家弟子多有仙剑法宝傍身,想要以他们为食并不容易。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把兰家那小子啃了的,估计不是什么普通东西,贺家这次算是惹上了大麻烦。
“这个、这个……!”人群中有个人突然出声,“这个死状……我先前见过啊?”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那人那里,那人畏畏缩缩地说:“……我老家那边,失踪了一个渔夫,大家找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么一把碎骨头。”
“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听说雍城那边出了桩命案,那人是这种死状,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被猛兽啃了呢……”
沈怀玉神色凝重:“这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各地都有发生?”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贺鸿光不得不站起来跟着其他的贺家家仆一起安慰众人,然而无论他怎么说,都压不住众人内心的恐惧。
“听闻贺家这山庄,从倘若想要从外入侵需要破三道屏障。这么安全的地方,竟然出了这种事,还请贺家给我们个解释!”有人高声喊道。
众人纷纷应和,贺鸿光本身就不善言辞,这种情况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站在人群中好像全然没听见人们在说什么,冷静而沉默。
“诸位请听我讲!”一声不大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众人循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贺家朱金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在几个家仆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正是姗姗来迟的贺景。
他停下脚步,顿了顿继续说:“这事情发生在我贺家的地盘,贺家定会给这位兰小友,给诸位一个交代。”
有人喊道:“如果揪不出那妖物呢?如何给个交代?”
贺景的脸色不太好看:“……负责这事的贺家弟子,若不能将那妖物揪出来,自裁谢罪。”
众人噤声。要知道,贺家是最护犊子的,贺景这么说了,是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把那东西揪出来。毕竟这次贺家倾全家之力举办的大典,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砸了。
“鸿光!”贺景沉声道。
“弟子在。”贺鸿光恭恭敬敬地一点头。
“这事你来查。”贺景说。
陆怀渊压低声音跟沈怀玉说:“这人真精明啊,倘若真查不出来,贺家只要搭上一个外门提进来的弟子,这买卖算得真好。”
沈怀玉目不斜视,轻轻说了一句:“别说了。”
贺鸿光点头退到一边。贺景又叫人敛了兰溪那一堆血肉模糊的碎骨头,把兰萱送回小院修养,遣散了围在这里的各家弟子这才算完。
水池子倒是没有处理,扔给贺鸿光当线索了。陆怀渊看见那一池子血水就犯恶心,没想到贺鸿光能站在那水边心平气静地观察许久。
沈怀玉扯了陆怀渊一下,把他拉走了。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校场上的擂台战只能停掉了,贺鸿光却不能歇,还要去查兰溪的死因。贺景在各处都安排了人值守,来参加大典的人暂时不能离开山庄,在各自的小院里歇息。
沈怀玉问:“你怎么看?”
陆怀渊说:“最近各处频频发生此事,不正常。还记得那些猰貐吗?”
沈怀玉点头:“记得。”
“那玩意儿最近出现的也挺频繁的,”陆怀渊一顿,“……我在山庄里也看见了,有人身上附着那东西。”
沈怀玉问:“你的意思是……星月阁?星月阁利用猰貐食人……星月阁里有人入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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