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大概不知道吧?其实火宅也有樱花,只不过完全不同於苦境樱花那样柔弱凄美的形象。
──火宅的樱花,会吸血。
火宅佛狱本是万物凋竭,寸草不生之地,却偏偏在此处边境里活了一片樱花林。不知道究竟是天气或者地热影响┅┅搞不好就是因为吞噬了血气也说不一定?总之火宅佛狱的樱花艳红似血,盛极不衰,终年都是张牙舞爪地盛开著,吞噬所有经过的生物,绽放出狂艳的绯华。
┅┅但这里,却是整个火宅唯一能让他放松休息的地方。本是狂妄嚣闹的樱树不知对他是忌惮还是恐惧,从来不曾主动攻击过他,总是在他到来的时候异常顺服地低下枝丫,轻缓地飘下片片落樱如雪。
若不是这火焰一般狂烈的颜色┅┅倒是很像他记忆里的,那个地方。
┅┅离开多久了呢?他将手背靠上紧闭的双眼,突然觉得很累。
「侯,王城召开三公会议。」
无执相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片樱花林,少有人能安然进入,即使是凯旋侯的副体,也不例外。
然而听闻通报,本来闭目暂憩的凯旋侯几不可见地微蹙起眉,却是很快地又强自压抑下来,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冷漠神态,「吾知道了。」
太息公近来动作频频。
本来他们两人於政治立场上就不太合拍,偏偏咒世主又刻意将对外界势力合作的议案同时交给他们两人处理┅┅真不知道闹得是哪招,二桃杀三士?
又或者是┅┅凝渊不日即将复苏,太息公等得不耐烦,而咒世主┅┅觉得被威胁了吧?凯旋侯冷笑起来。
不论是谁当政,一旦战乱,被牺牲的总是人民┅┅难道火宅佛狱还承受得起战争的铁蹄践踏?恐怕到最後还没等到被外界势力入侵,就已经先被自己的内乱给虚耗殆尽了。
「侯?」无执相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耐地站起身,压抑住满身的疲累烦躁,化光返回句芒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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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旋侯来得┅┅可真是早。」
甫踏进议事殿,太息公的尖锐讽笑便响起。凯旋侯不愿与她多作纠缠,迳自沉默入座。
得了势的太息公自然更加不饶他,「凯旋侯竟是数次议事皆迟来┅┅可是苦境待久了懒散了骨头?还是太久没回来,连自己的宝座都坐不惯了?」
凯旋侯依旧是低垂著眼帘,却轻笑一声道∶「既然是属於吾的东西,那除了吾之外,谁也别想碰。谁动了┅┅吾就杀谁。凯旋侯一向是睚眦必报之人,这点,还望公不要见怪了。」
「┅┅哼,凯旋侯好大的口气。」为著那语调中少见的阴狠杀意而不由得暗自一惊,太息公这才记起眼前这个看似俊美文雅的男人┅┅代表的却是,「战无不胜」。
「够了。」一如以往,两人的针锋相对总是在咒世主的介入之下不了了之,斜躺王座的咒世主半阖双目,问道∶「妖世浮屠,进展如何?」
太息公抢先道∶「我已经著手与佛业双身接触,他们对跟火宅合作非常有兴趣┅┅」
凯旋侯却道∶「佛业双身,不是合作的好对象。」
「凯旋侯这是什麽意思?」太息公怒目而视。
「吾只是实话实说。」凯旋侯淡淡应道∶「佛业双身於此之前,曾经与死国联手假意帮助攻打天都,却又回头倒向天都出卖死国的秘密┅┅如此态度摇摆不定的主事,不是能信任的。」
太息公傲然道∶「佛业双身需要越行石来补强妖世浮屠┅┅这岂不正是一个和谈的好开端吗?」
「天都手上也有越行石,还是太息公您亲自交到楔子手中的┅┅难道公忘记了吗?」凯旋侯的语调听似平缓,却是满含著嘲讽之意。
「那还不都是为了取信於楔子吗?也不知道是谁设下的计谋。」太息公冷哼,「既然凯旋侯觉得不适宜与佛业双身结盟,这样对奴家处处挑剔┅┅不如就请凯旋侯提出另外的好对象,咱们三公合议一番吧?」
凯旋侯皱起眉,先是望向咒世主,见对方半点没有开口阻止的打算,只得暗自叹了口气,轻道∶「与火宅比邻的死国,不管地理位置或者利害关系,都与火宅有共同的目标,岂不正是良木?更何况天者跟地者┅┅可是好过佛业双身太多了。」
「听闻那死国的地者,前几日曾经前往苦境。探子来报,说是他前往寒光一舍驱除了你所留下的邪能之伤,治好了楔子。」咒世主缓缓睁开眼,「侯,你怎麽看?」
凯旋侯的表情半点没有波动,「如果地者当真有此能为,便不容小觑。那我们更加应该拉拢死国站在同一阵线了。」
「┅┅那天者,一肚子神神秘秘的,故弄什麽玄虚。」太息公嗤之以鼻。
咒世主向来不喜废言,懒懒闭上眼之後道∶「太息公,妳会同凯旋侯┅┅择日出访死国。」
「王!」太息公急叫。
┅┅好一个烫手山芋,这不是逼他监督或者表态吗?凯旋侯再度无声叹息,表面却依旧恭敬而毫无破绽,「属下领命。」
先这样子吧.........(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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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 38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天都主城,只稍事休整,众人便又往王殿前去面见武君。
只见黄泉桀敖不驯地别开脸,只稍稍举起银枪略表示意;枫岫则是轻摇手中羽扇,淡笑不语。只有君曼 规规矩矩地行礼如仪,长揖到地,「武君,我们平安归来了。」
高居王座的罗喉撑肘支著额头,少见地略显疲态,点了点头道∶「辛苦妳了曼 ,先下去休息吧。」
知道这三人必定有要事尚待商谈,君曼 乖巧应道∶「那麽曼 先告退了,黄泉大人、枫岫主人,夜安。」
枫岫也对她点点头,「曼 妳连日奔波,该是累坏了,早点休息吧。」君曼 甜甜一笑,转身离去。
倒是一待君曼 离开,黄泉便立刻沉下脸,「喂,你这家伙是几天没睡了啊?脸色有够难看!」
罗喉揉了揉太阳穴,沉默片刻才道,「┅┅大约三天吧。」
┅┅莫非刚刚还真的是在数到底几天啊!?黄泉额爆青筋,「那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地逞强什麽,快给我去躺好!」
罗喉半掩双眸,「┅┅你不在,我睡不好。」
「哩金骂喜咧共虾!」某苹脸皮很薄的卷毛兔立刻炸毛,气到连乡音都骂出来了,「看一下场合好不好啊你!」
枫岫倒是很识时务地举起羽扇掩面,轻咳一声忍住笑意,「┅┅不要紧,两位请便,就当枫岫不在这儿吧。」
「死枫岫,少在那边看热闹!」
「唉,黄泉大人这麽说,可是冤枉在下了。既然两位不打算把握时间互诉别後情衷┅┅」枫岫先是意有所指地看了黄泉气得通红的脸颊几眼,这才笑道∶「那只好请两位暂且放弃如此花前月下的大好气氛,与枫岫来个不怎麽有趣的会报吧?」
说不过人,黄泉只能恨得牙痒,偏头冷哼一声。倒是罗喉沉沉应道∶「我见你精神许多,想是已无大碍?」
「托武君的福,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是吗?」罗喉略一沉吟,索性单刀直入地问了,「那麽想来那个地者前往寒光一舍的传言┅┅是真的棉?」
枫岫闻言挑起眉,「哦?」
罗喉闭上双眼,思索了一下,「黄泉跟曼 前脚方走,据传地者就从死国出发了┅┅怎麽,难道不是他替你祓除邪气的吗?」
「┅┅确实是。」枫岫心中转过数种计量,缓缓回道∶「┅┅想必此事早已传遍四界连带苦境中原了吧?」
罗喉交叠双手,靠上椅背,「那倒没有,只不过佛业双身派出灭度三尊为代表,向我方递交了严正的抗议声明。」
枫岫笑出来,「敢问伟大的武君┅┅是如何处理这桩文书的?」
「撕了。」简洁、有力、完毕。
「啧,趁我们不在家就柿子挑软的捏嘛┅┅」一旁的黄泉冷笑地折折指关节聊表发 ,「来呀,小爷我还没打过瘾呢,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两个就揍一双!正好连同上次葬龙壁的恩怨一并解决,何等省事!」
┅┅如果咱们家武君还能算是软柿子,那这世界上其他人岂不都是软得要烂掉的柿子了?对黄泉的愤慨不置可否,枫岫只是轻道∶「我们还需佛业双身的助力,暂时得罪不得。」
此话一出,不只罗喉投来疑惑眼光,黄泉更是老实不客气地吐槽,「┅┅你的脑子被门板夹了吗?」
「别忘了,我们手上有佛业双身想要的东西。」枫岫淡道∶「光是如此,便能成为谈判的开端。」
黄泉皱眉,「你说越行石?那个东西可靠吗?」
「可靠不可靠┅┅不是我们该担心的。」
罗喉轻敲几下椅把,露出有趣笑容,「说得是,真物伪物┅┅让佛业双身去烦恼吧。只可惜你的身分已然曝光,再不容你躲起来逍遥了。」
枫岫也顺势轻叹∶「人不染红尘,红尘自染人哪。不如武君容我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黄泉非常不给他面子地窃笑,「枫岫老前辈切莫妄自菲薄,您可是老当益壮哪!」
这等程度的讪笑对枫岫的面皮还起不了什麽作用,就权当是让这苹卷毛兔抒发一下平日里被欺压的怨气好了,他一向很宽宏大量的。枫岫安然地摇摇羽扇,「那就请黄泉大人务必记得敬老尊贤了。」
「喂!给你几分颜色,你给我开起染坊啊!」
「要说老┅┅你还称不上。」通常他是不理会这两人斗嘴的,可这次极之难得地,罗喉开了口帮腔,「还能有人横越千里只为追寻你而来,魅力无穷啊,楔子。」
武君一开金口,自然是足以炸翻众人的消息,连平素淡然的枫岫都愣了一下,「什麽?」
「火宅佛狱的使者携同杀戮碎岛的王女,如今正在偏殿做客。」罗喉终於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堪称真心开怀的笑容,「这位王女可是少见的热情,她指名了要见传说中的『楔子』┅┅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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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 39
时值夏末,天都偏殿遍植的枫树逐渐退去了浓绿,像是随时都会转换季节,艳放如血一般颓唐的半山残红。
偏殿依水而筑,大片亭阁就立在翠绿澄澈的人工湖上,沿著弯曲回廊延伸向湖心,座落著小巧雅致的楼台。四面梁柱上系著的水蓝纱幔微微随风摆动,蝉鸣蛙噪,却越发显得横亘在楼台内三人之间的沉默逼人窒息。
──若要问他┅┅实在枫岫是半点也不想来的,但世事总是如此,从来由不得谁。
赶回天都之後,原本首要该做的事情便是重新开坛祭天,主祭多日不在城中,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但远来的娇客却也不能冷落在一旁,虽是心中诸多抗拒,也只能无奈地前来应约。
枫岫仍旧是不畏热地穿著一身端整严谨的祭袍峨冠,立在栏前背手望天,手中羽扇不疾不徐地轻摇著。除他之外,楼阁中尚有两位女子,而从枫岫应约前来至今已然过了半柱香,可除了刚见面时的寒暄招呼之外谁再没有开过口,也没有坐下的打算。
踌躇半晌,其中一身明黄异国服饰、拥有一头灿烂金发的那位总算是开口了,声音低软而略带些紧张,柔婉眼波始终紧紧注视著枫岫,「楔子大人,我知道我如此突然来访非常地无礼冒昧,但是我、我真的没办法┅┅明明知道你就在什麽地方,却压抑著不前来见你一面,我┅┅」
「湘灵姑娘。」枫岫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她,「虽然不知道妳是为了什麽要事而来┅┅总是已经来到天都,无须如此著急,且不妨坐下来谈。」
湘灵呐呐了一下,慢慢地红透了脸,「我、我只是想见你。」
枫岫持起羽扇默默掩住叹息,只能无语望天。
怎麽,难道是自己当真年纪大了吗?想法也跟著僵化了吗?怎麽现在的女孩子都这麽的、这麽的┅┅热情奔放无所顾忌?
「我一直在找你,当时我不知道你就是┅┅」湘灵低下了头,语气竟是那样轻缓而虔诚的,「我竟不知道┅┅身边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寻寻觅觅多年的『楔子』┅┅」
枫岫耐著性子,温言开解道∶「若要说是『救命恩人』┅┅委实是太过沉重了。枫岫已经说过很多次,当时我会出手救你,纯粹只是路见不平而已;我既没有施恩望报之意,湘灵姑娘自然也无须时刻放在心上。」
「可是┅┅」美眸瞬间泪盈於睫,欲说还休,「你就是楔子,为什麽当时不告诉我呢?我、我一直都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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