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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科医院(近代现代)——云起南山

时间:2018-12-15 09:21:29  作者:云起南山
  不过大晚上的还锻炼,不用睡觉?
  “几点破的水?”他问。
  那人说:“十点半左右。”
  “他干嘛来着?举杠铃?”
  “……”
  一看对方的脸色黑中带点红,何权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责怪道:“怀孕还不知道节制?他岁数小不懂事,你这岁数了也不懂?”
  那人沉着脸没说话,转身走出抢救室,没两分钟又回来,手里多了个公文箱。他把围在轮床边的蓝色防水布帘一拉,在人来人往的抢救室里隔出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弹开箱子上的锁扣,他调转箱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何权——满满一箱现金,目测得有五十万。
  “何主任,我听说你是最好的,拜托了。”
  何权手底下正好按到董昱青疼的地方,对方猛地“啊”了一声。这声叫让男人脸色瞬间紧张起来,松开箱子冲到床头,弓身抵着董昱青的额角不停安慰。
  箱子直接砸到地上,里面的钱滚落出大半,帘子外顿时响起惊讶的喊声:“我去!何主任!头回见生出钱来的!”
  何权拽开帘子,气急败坏地冲那男的吼:“叫你的人进来把钱拿走!交钱往收费处交!给我算干嘛的!这都有监控,想害我丢执照是不是!?”
  “您别生气,算我不懂规矩。”
  那人朝门外打了声响指,呼啦啦冲进三块“墙砖”,将散落在地上的钱迅速归拢到箱子里,一分钟都没到就又消失在何权的视线范围之外。
  何权心说老子今天真他妈的开了眼了,见过塞红包的没见过塞箱子的。他目光疑惑地打量着对方——这哥们该不是贩毒的吧?
  多普勒图像显示胎盘还完整地附着在宫壁上,何权跟急诊的大夫讨论了下治疗方案,把董昱青的丈夫——他自我介绍名叫刘嘉胜——叫到一边谈话。甭管家属是干嘛的,救人要紧。
  “他生的太快,体力消耗过大,产后宫缩乏力导致胎盘滞留,现在有两个方案:一,我手动剥离,但有可能会引发大出血,需要先进行介入治疗栓塞住两侧的动脉,但即便这样也不敢保证处置过程中是否会出现失血性休克;二,用药引下来,但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天,也有可能需要几个月,胎盘长期滞留有可能引起腔内感染,毒素侵入血液导致败血症并发多器官衰竭,还是很危险。”
  刘嘉胜眉头微皱,问:“没有第三种方案?”
  “子宫全摘,但这不是治疗方案,而是最后为了保命做出的选择。”何权抓抓自来卷头毛,“要是你决定不了的话就叫他的家人来,你们一起商量着定。现在他的生命指征还算稳定,倒是有考虑的时间。”
  刘嘉胜摇摇头。“他父母都不在了,就我一个家人。”
  “嗯,现在又多个孩子。”
  “对了,刚光顾着送昱青来急诊,孩子怎么样了?我能看一眼么?”
  “刚进NICU肯定看不了,你等下——”何权朝护士站那边喊了一嗓子,“赵玥,给新生儿病区打个电话,叫值班的过来一趟,就说家属想了解孩子情况。”
  几分钟后,桑涛匆匆赶来。
  “何主任,您找我。”
  “啊,这位是刚送NICU那孩子的父亲,你给说明下情况。”何权指了指刘嘉胜。
  面对不怒自威的刘嘉胜,桑涛那娃娃脸上的表情登时一绷,磕磕巴巴地说:“肺部……肺部发育不完全,需要辅助……辅助呼吸……体重……过……过轻,只有一千两百克……呃……”
  “稍等。”刘嘉胜抬手示意,转过身压低声音对何权说:“何主任,能不能换个医生照顾我儿子?这个太年轻了,看起来经验不足。”
  “你当这是菜市场挑白菜啊?嫩不嫩看菜帮子。”何权白眼一翻,“桑大夫只是不善言辞,业务没问题,你要不放心,这不救护车还没走呢么,接着往别地儿送!但我得提醒你,方圆一千公里可再找不出一家有比大正条件更好的新生儿病区。”
  刘嘉胜得有多少年没碰上过像何权这种敢跟他这么说话的人了,可老婆孩子的命都在人家手里,他发火也只能是给自己找麻烦。深吸一口气,他转身握住桑涛的手,语气诚恳地说道:“桑大夫,无论如何也要救活我儿子,用最好的药,不计一切代价。”
  “您……您放心……我们……我们会尽力的……”
  桑涛被刘嘉胜攥着的手直往出冒汗。
  何权提醒道:“诶,刘先生,你可千万别再往新生儿病区拿箱子送钱了啊,那边的主任可没我这好脾气,到时候直接报警。”
  你脾气好?
  桑涛和刘嘉胜同时在心里翻出个白眼。
  郑志卿结束电话会议,掐着酸胀的鼻梁给何权办公室打电话,看对方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电话没人接,他估计何权应该是去急诊了,于是便去急诊找人。瞧见那一溜排开的连号奔驰和戳在急诊大厅门口的一堵人墙,郑志卿的困劲一下被压下去不少。
  他走到正在护士站看化验单的何权身边,问:“这帮人来干嘛的?”
  “来这还能干嘛,生孩子的呗。”何权拿笔在单子上标出几项不合格的指标,递给赵玥,“3床给加白蛋白,血压这么高腹水这么重,单靠利尿药怎么下的来?”
  赵玥撇撇嘴:“何主任,白蛋白七百多一支,全自费,家属不肯用。”
  “哪个是丈夫,叫过来我骂他!”何权气哼哼地说,“生孩子脚跨阴阳两界,换他上去躺着试试?”
  “得,何主任,我去骂吧,您要一开嗓子,我怕家属得跳楼。”赵玥赶紧戳齐单子拿好起身。
  何权瞪起眼:“我有那么刻薄?”
  “你挺善良的,就是嘴巴厉害了点。”郑志卿在旁边打岔,“走吧,去吃点东西,说好宵夜我请。”
  “对哦,我还真饿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下了手术跟办公室里睡到一点。”何权摸摸胃,扁了。
  “想吃什么?”
  “就门口那间粥店吧,大半夜的也吃不下油大的东西。”
  俩人边说边往急诊大厅外面走,自动门一开,冷风呼一下刮透了何权的白大褂。郑志卿见他缩起肩膀,忙将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
  “你不冷?”过膝的长风衣到何权身上快搭脚面了。
  “我感冒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倒下。”郑志卿其实还好,纯羊毛的西装外套能挡风,里面羊绒背心护住前胸后背也就不觉得有多冷,“我其实一直想提来着,产三区现在就只有你、乔巧和景潇三位主任级的医生,住院医师也只有三个。你看,方大夫歇产假,你们几个都要累死了,得赶紧加人。”
  “我不知道累?”何权无奈至极,“愿意干产科的本来就少,愿意干男产科的更少,我到处挖人,弄得人家院长都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嘿,还别说其他院长了,一区二区的潘主任和高主任一看我进她们的病区,就恨不得给病区医生脑门上贴一‘私人物品,何权勿近’的字条。”
  郑志卿被逗笑了,伸手为何权推开餐厅大门。
  点了些清粥小菜,郑志卿敲开个咸鸭蛋剥好,放进小碟里推到何权手边。何权抬头看了他一眼,扁扁嘴用瓷勺挖下块鸭蛋泡进粥里。
  以前不觉得郑志卿家里特有钱,也是因为何权在对方身上看不到被娇生惯养的迹象。在他的印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基本上自理能力为零,就比如他爸。听父亲说,在他出生之前,他爸什么都往洗衣机里扔,电热水壶都能用短路。有一次好不容易说想学着做个饭吧,还差点把厨房点了。只要父亲去外地演出,他们爷俩在家保准顿顿外卖。
  后来双亲都不在了,何权被齐家信带回家里才知道为什么会养出他爸那样的孩子。家里三个保姆,除了洗澡刷牙吃饭上厕所是自己的事,其他全有人代劳。齐家信只要他念书,别的什么也不许干。何权从十二岁开始就不去学校了,只是挂了个学籍,每天在家由家庭教师授课。
  白天老师教文化课,晚上外公还得盯着他背中医药古籍,课外活动就是去家里开的中医馆跟老师傅学针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过生日和春节能歇口气。要不他干嘛后来一年要过两回生日,就是因为齐家信不许他吃蛋糕,过生日只有寿面。
  他没有同龄的朋友,除了乔巧偶尔跟爷爷奶奶来做客还顺便能跟他说几句话。他被禁止使用手机,用电脑也被家庭教师盯着,在齐家信身边他相当于坐了六年牢。他很清楚这是他爸的死给外公刺激到了,恨不得不错眼珠地看着他才好,生怕一个不留神家里又出个逆子,将来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他毕竟是个人,有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
  何权最终还是忤逆了齐家信的意愿,填报志愿时偷偷报了西医临床,而不是按他外公希望的那样,去中医药大学的管理学院学企业管理。齐家信气得犯了高血压,让他要么有本事靠自己把临床读下来,要么就调剂到学校的管理专业。
  把外婆背着外公塞进包里的银行卡留在书桌上,何权独自一人去学校报道。这么多年,除了外婆去世,他再没回过那个家。
 
 
第22章 
  吃完宵夜往回走,到医院门口他们看到有辆车停在门岗那,司机坐在车里和门岗值班的保安起了争执。
  郑志卿快步上前询问:“什么情况?”
  保安愤愤不平:“这人把横杆撞坏了,我让他下车他还骂人!”
  “我说了等把我爱人送进去再出来解决这个!”司机急赤白脸地吼着。
  郑志卿偏头一看,后座上躺着的那个正在折腾。“让他先进去,赔偿的事晚点再说。”他挥挥手,示意保安把车放进去。保安一看专务发话,立刻从门岗里出来抬起横杆。
  “现在这些当爹的啊,心理素质忒差。”何权在旁边撇撇嘴,“还有上次你主刀那个,闯了红灯把老婆孩子往卡车轱辘底下送的。”
  郑志卿笑笑说:“初为人父,难免紧张激动手忙脚乱。”
  “切,说的你好像经历过一样。”
  “能想象的出来,像我哥那么处变不惊的人接女儿时都愣了,我不认为我到时会比他强多少。”
  “别光想象,先找着肯跟你生孩子的再说。”
  郑志卿侧头看了何权一眼,刚想说话突然听到停车场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医生!来个医生!救命啊!”
  听到呼救声,何权窜的比郑志卿快,那速度明显是往急诊跑练出来的。赶到车旁边,郑志卿一看,是刚撞了停车场入口横栏的那辆。司机正手足无措的站在车边,而何权已经钻进后座去检查情况。
  “怎么样?”郑志卿眼瞧着何权把自己的风衣外套盖到患者腿上。
  “宫口全开,脐带脱垂,枕后位,我可以试着转一下。”何权的白大褂里一向备有手套,检查完毕后他举着手从后座上爬下来,对那位丈夫说:“你,去急诊叫两个护士出来,带生产急救包,现在不能动他了,脐带受到积压有可能引起胎儿窒息,得在车里生。”
  “我去叫人。”郑志卿看那位丈夫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撂下话转身往急诊跑。
  不一会,赵玥带着急救包和另外一位护士推着轮床赶过来,一看这架势赶紧拉开后座的另一侧车门,冲那位惊呆了的丈夫吼:“过来!抱着你爱人的上半身,傻站在那干嘛!?”
  被郑志卿拍了把后背,那位丈夫才猛地反应过来,忙按赵玥的指示钻进车里。赵玥钻进副驾驶座,趴在座椅靠背上给患者抽血加急送检。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何权偏头大喊:“志卿!通知NICU准备接孩子!”
  郑志卿忙给那边打电话,挂上电话,他突然意识到个事——刚何权好像没叫他郑大白?
  何权举着手走进急诊大厅,刘嘉胜一看他进来忙迎上去。正要说话却看见何权的白大褂上沾染了不少血迹,于是收住脚步让开路,准备等他清理完了再谈。何权不止白大褂,衣服裤子也基本废了,只好从急诊手术室拿了套手术服穿上。办公室倒是有备用的衣服,可看起来他一时半会还走不开。
  郑志卿的风衣外套上也全是血,刚患者被轮床推进来的时候何权看到郑志卿摇着头把衣服扔进了标有“医疗废物”的垃圾桶里。对此何权丝毫不感到愧疚,医院一年挣那么多钱给这帮院董,贡献件乔治阿玛尼算个屁啊!
  彻底清理干净出来,何权满大厅找刘嘉胜,转了一圈看到对方正在和郑志卿谈话。他走过去,问:“你们认识?”
  郑志卿解释道:“我爸妈家的房子是胜哥他们公司的项目,交房的时候是胜哥亲自带人来验收的。”
  哦,搞房地产的啊,怪不得那么财大气粗上来就塞箱子。何权偏头看了眼大厅门口笔直的一排人墙,翻了个白眼。可一搞房地产的有必要弄的黑叉会似的?
  “何主任,我刚考虑过了,就按您说的做,尽快处理。”刘嘉胜诚恳地说道,“我今年四十八了,也算老来得子,昱青他还年轻,不能说为了我就毁了他一辈子。”
  “行,待会让护士带你去产三区办入院手续,白天先做介入治疗,观察二十四小时,没有出血和感染高热的话就可以剥离胎盘。”何权说着朝门口一指,“那帮人不许跟着啊,回头再给我病区的患者吓着。”
  刘嘉胜面露难色,说:“昱青之前被绑架过一次,从那以后我就不敢让他身边缺人了。昱青是大哥的独子,大哥临走之前特意叮嘱我要照顾好他,他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死了都没脸见大哥。”
  何权没绷住,眉毛拧到一起——我去,这大哥长大哥短的,合辙还他妈啊是黑叉会啊!等等,刘嘉胜是董昱青的丈夫,可又管董昱青的父亲叫大哥,这辈分有点乱吧?别说董昱青出事,就是没出事,按刘嘉胜这种照顾故人遗孤的方式,他大哥九泉之下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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