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村子,在哪里?”
男孩抬手指向东北方。“离这里大概有一百公里。”
基拉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去,男孩呆呆注视著他的背影。原本悲伤的容颜,因为那个微笑而显得温柔可爱。
“喂,你叫什麽!”男孩指著他大叫,“下次再碰到的时候,我会饶你一命!”
基拉一边走著,一边回答。“我叫基拉,基拉.大和。”
男孩和女孩同时睁大了眼睛。这四天来,他们反复在阿斯兰的呢喃中,听得最多听得最清晰的,不正是这个名字吗?
阿斯兰的唇微微动了动,失去意识的灵魂,依旧呼唤著他最珍视的人的名字,拼命活下去的生命是他死守著承诺的努力。
基拉……
眼泪再度从基拉 眼里滑落。
“我们回去了,阿斯兰。”轻吻著友人冰凉的脸庞,将他的身体拥入怀中,基拉驾著吉恩,飞向夜空。
阿斯兰的情况比基拉想象的还要糟。到了基地经过医生检查之後,才发现阿斯兰腰侧有划伤的痕迹,血早已经凝固,而他的体温和营养状况都已经坏到了极点。医生一边给他注入营养液,一边调集血液给他输血。
一日一夜之後,阿斯兰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但是生命体征却逐渐趋於平稳。腰部的伤口经过缝合,留下了一道十厘米长的痕迹。
“可能他受到了脑震荡。”医生最後下了结论。身体虽然活著,但是不能苏醒,就是大脑受到撞击引起的功能性障碍,可能明天就能苏醒,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最好的可能和最坏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至於阿斯兰不时的无意识的呢喃,医生的判断是,他的大脑细胞在不停地活动,那些对他来说最深刻的记忆,正是他现在在做的梦。呼唤只是梦境的另一种反应,在那个梦境里,出现得最多的,大概就是他在呼唤的人。
基拉将阿斯兰转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拥有一个宽敞的单人间,阿斯兰的治疗也已经基本结束,剩下的只是等待而已。
基拉不愿意面对医生那略带著怪异的眼光,而听到阿斯兰的呢喃的人,也都一脸怪异的表情。让他们来照顾阿斯兰,基拉无法忍受。
然而,承诺必须要兑现。将军允许他找寻阿斯兰,他则不得不接受军方的调配,再度踏上战场。
不想离开仍未苏醒的阿斯兰,却又不得不服从军方的指挥。基拉左右为难,而向将军提出了抗议。将军似乎早已经料到他的反弹,细长的眼睛里透出了冷笑。
那是让人不由得要打寒战的目光。
“基拉.大和,阿斯兰的性命也掌握在你的手中,”将军支著下巴,“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著地球军打过来,基地毁灭吗?”
基拉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PLANT的地球基地卡潘塔利亚虽然不大,军备也不 很足,但是要被攻破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反调整者的抵抗组织,怎麽会有能与扎夫特正规军相抗衡的武力。阿斯兰重新上了战场,那两个孩子对扎夫特的敌视,隐约让人觉得事态的奇妙。
只有到战场上,才能清楚明白是怎麽回事。
远在PLANT的拉克丝,若是知道地球的情况,也许会有不同的想法吧。
将军的威胁固然可恨,但是身为战士,有著战士应尽的责任。基拉已经不是昔日中立者,他是PLANT的一员,他也是调整者,不可能眼睁睁地看著同胞被杀。
只有战斗,才能保护。
目前只能如此。
他深吸口气,正想答应。将军桌上的对讲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将军,国防部长伊扎克.修尔抵达基地了。”
基拉目光闪动。伊扎克?他虽然和伊扎克交流得不多,但却深知伊扎克和阿斯兰之间微妙的友情。嘴巴再毒,吼得再凶,伊扎克对阿斯兰的关心,却是明明白白的。基拉是独自偷跑,伊扎克则是明目张胆。基拉没有权力决定自己的行程,伊扎克却有。
基拉敏感地觉得,伊扎克是因为阿斯兰,才这麽匆匆地跑到前线来的。
既然如此,暂且利用一下他。
此时此刻,只有他是基拉唯一信得过的人。
伊扎克例行地和将军会面之後,便来到了基拉的房间,眼睛一扫看见了昏睡中的阿斯兰,下一秒伸手拽住基拉的领子。
“你这家夥!知道自己干了什麽吗?”伊扎克一如以往的彪悍怒吼,房间里回响著他的声音。基拉不像阿斯兰,当场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攥住伊扎克的手,反手一扭。伊扎克吃痛松手,紧接著便是一拳打了过来。基拉架住他的胳膊,忍无可忍地吼道:“伊扎克!”
“未经许可,擅离职守,还擅闯基地,你触犯的军规可是不下十条!”伊扎克冷哼一声,“议长为了庇护你,不得以下了命令!你那麽想上战场吗?”
“我不想!我根本不想拿起武器!”基拉回瞪著他,“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阿斯兰死!”
“你以为你来了就能救他?”伊扎克哼了一声,“天真!”
基拉气恼地瞪著他。
伊扎克瞟了一眼床上的阿斯兰。“是你把他找回来的?”
“是。”
“他还真是命大。”
“他一直没有苏醒。”
伊扎克走到阿斯兰的面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基拉的眉挑了挑。真不爽。
“活著就有希望。”伊扎克断言, “苏醒只是迟早的事。”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给了基拉莫大的安慰。伊扎克虽然凶悍,却是个直肠子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很少拐弯抹角。他是真心这麽想,也是真心这麽希望著的。
“伊扎克。”
“什麽?”
“我要去支援前线,阿斯兰……拜托你了。”
伊扎克扭头看著基拉。作为调整者中最优秀的机师,根本不可能逃避得了战斗的命运,但是基拉偏偏是最厌恶战争的人。如果不是为了阿斯兰,他也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要背负什麽样的责任,他想必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嗯。”伊扎克淡淡地应了一声。一向喜欢唱反调的个性,并非没有体贴的一面。什麽时候可以吼,什麽时候该体谅,伊扎克是很清楚的。
基拉握了握阿斯兰的手,那安心的温暖让他展颜微笑。不像那夜如冰般的凉,温度是活著的证据。
基拉离开了。伊扎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再转头看向阿斯兰。
深蓝色的发,铺散在雪白的枕头上,浅蓝的薄被温柔地覆盖著身体。阿斯兰的表情却有些迷惘和苦闷。伊扎克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支著腿看著阿斯兰。印象中,他从没这麽仔细地看过这位同伴的脸。
阿斯兰长得很好看。伊扎克在心里打了个八十分。不过笨死了。智商方面打六十分,算是给面子。
真的醒不过来吗?伊扎克皱起了眉。伸出手指,轻轻抚上阿斯兰的脸,不可思议的感觉到莫名的愉快。
阿斯兰的唇微微动了动。“……基拉……”
伊扎克闪电般地把手收了回来。左右瞟了瞟,瞪向那个说梦话的人。“你要再不醒过来,基拉就会被地球军给围攻了!”
“别以为躺著就可以不做事情,基拉违反军规迟早是要被处置的,”伊扎克一鼓脑地咬牙吼道,“拉克丝也保护不了他!”
一边吼,一边看著沈睡中的阿斯兰。一个醒不过来的人,竟然还会说话,吓死人不说,还让人郁闷。就算和基拉关系再好,不停地念对方的名字也太不正常。要是重视的话,就醒过来,笨蛋!
一滴眼泪沿著阿斯兰的眼角滑落。
伊扎克没来由地心漏跳了一拍。通常只有非常悲伤 时候,人才会在梦里流泪,梦里流出的眼泪是无法掩饰的真实的情感,也是一个人即将苏醒的预兆。伊扎克徘徊了又徘徊,他该去叫医生,还是再确认一下?
於是他决定再确认一下,凑近了看。眼角的真的是眼泪。正当他想要起身叫医生的时候,阿斯兰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绿色的眸子里映不出任何影象,模糊中看到的人影,化作朝思暮想的容颜,微笑著,凑了近来。
阿斯兰……
温柔而甜美的呼唤,让心为之悸动沈醉的情感,交汇在彼此的眼神中。只要活著,就有再见的可能,战争中或许无法选择生与死,本能总是让人拼命地活下去。
缓缓地抬起手,抚上爱人的脸庞,无法说出的爱语化为轻声的低喃。“基拉……”
轻轻的一个吻,染上重生的微笑,安心的闭上双眸,知道再醒来的时候,期盼的人会在身边,心便再度鲜活地跳动起来。
一瞬的清醒之後,阿斯兰又昏睡了过去。
伊扎克却石化在床边。
他不是基拉好不好!
不对,就算是基拉也不好!
“混蛋!你搞什麽飞机!”伊扎克揪著阿斯兰的领口暴走地怒叫, “我是伊扎克!看清楚!”
男人……初吻的对象竟然是男人!伊扎克气得想杀了阿斯兰,但是昏睡中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麽事。他心满意足,脸上带著淡淡的微笑。
伊扎克的嘴角扭曲抽搐著。
他突然反应过来,阿斯兰想要亲吻的人究竟是谁。对他来说,那唇瓣的相触不过是恶作剧,但是对於阿斯兰来说,那却是寄托著所有情感的眷慕。
阿斯兰和基拉?
他们什麽时候……伊扎克茫然站立,手捂上额头。真是比战争还像晴天霹雳!这两个人真的是那样的关系吗?拉克丝……知道吗?
不知道比较好吧?
伊扎克一脚将凳子踹翻。“该死──!”
第五章 被质疑的爱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颜色,陌生的孤寂感。这是阿斯兰醒来之後的第一感觉。想要坐起来,全身却像散了架一般使不出力气,挣扎了半天之後,才勉强地靠在了床头上,微睁著眼睛打量著房间。
配置方式证明了他是处在扎夫特军队的环境里。知道这一点後,他莫名地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身上的服装。便服,而且很宽松。手腕明显瘦了一圈的触感让他有些心惊。自爆後他被弹了出来,然後失去了意识,最後的记忆是磕撞在了石块上,刺痛的感觉似乎残留著。
捂著额头拼命地回想,记忆缓慢地被唤出,一点一滴地涌上心头。
地球军的……新型机,防护能力已经不是他们那个时代的程度。母机的攻击力近乎毁灭式,那简直不像是反对势力的攻击,让人心里顿时凉了一片。不能让那种东西存在著,不能让那种东西再制造出杀戳,也包括自己驾驶的那一台。
让它们都毁灭在此时此刻,那是当时自己的唯一想法。
过於强大的力量,会招致他人的恐惧,因为恐惧而引发冲动,因为冲动而招致战争。即使知道,人们还是会追求强大的力量,谁也不愿意成为弱小的牺牲品。
战争……真的是无法消除的东西麽?
如果战争永远存在,自己便不可以像普通人那样过著平凡而清静的生活。母亲没有死的时候,早上起来便可见家人的笑颜,温热的牛奶和培根构成的早餐总是那麽的美味,学校里的朋友打打闹闹,各种各样的活动层出不穷。
那样的日子,不知何时竟已经遥远到几乎忘记。
缓缓抬起手,触碰著那虚幻的影象,脑海里回想起的,却只有战火销烟和死去人们的哀号。
基拉……
从未有过的影象浮现在脑海中。两个人一起坐在桌前,共同迎接清晨,拧亮台灯,相依度过长夜,想象中的景象带给人满溢心胸的幸福感。
然後幸福被现实击得粉碎。
那样的日子,早已经变得只是梦境。
握紧拳,紧蹩著眉,久违的痛苦感涌上心头,无法忍受地撕扯著心口。越是坚强的人,越明白忍耐的苦涩,所以能有比别人更强的承受力,要承担的东西也比其他人更多。
但这并非人的本意。谁会不希望自然而快乐的生存?谁会期待天天战斗的日子?
究竟要怎样,才能生活在真正和平的天空之下?
伊扎克看著收集到手的资料,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了准备拉克丝到前线慰问的行程,了解前线战况是必须的,危险的局势下,议长轻易离开PLANT的风险, 是没有人担当得起的。
他怎麽也没想到前线的战事竟是如此吃紧。新的机体,频繁的攻击,不明身份的识别码,一直否认知道此事的大西洋联邦,都让人觉得不愉快到了极点。试探?还是有意想要挑起纷争?
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微妙,在世界局势中,只要PLANT稍有一点动作,战争就可能爆发。自然人对调整者的畏惧,并不仅仅是军事力量这麽简单。人类本身对强者的敬畏,对能力的恐惧,外太空对地球的威胁,都是矛盾的根源。
如何才能互相信赖,永远是世界最困扰的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拉克丝的安全,伊扎克实在无法保证。PLANT已经向大西洋联邦就攻击问题多次提出抗议,但是对方不断用各种理由塘塞,或是不置可否,让事态一天天拖下去。究竟是何目的,作何打算,现在谁也弄不清楚。
何况还有阿斯兰和基拉那说不清的关系。
支著下巴,伊扎克陷入沈思。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阿斯兰和基拉的感情,经历过生死,在战争中揩手同行,彼此心灵相通,拥有同样的梦想,会依恋彼此,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基拉明明和拉克丝那麽的亲密,他就没有考虑过另一方的感受吗?
是因为什麽,打破了他们原本的界限,让友情和爱情变得模糊不清呢?
阿斯兰那家夥,又是怎麽想的?
……他们真觉得这样的关系好吗?
或许吧。
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羡慕的感觉。同时又觉得很生气。
他不是那种习惯思考结论的人,如果阿斯兰醒了,那就应该直接向他问个清楚明白!阿斯兰绝不是轻率胡闹的人!
伊扎克放下文件,匆匆向基拉的房间走去。他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医生知道阿斯兰之前清醒过一次後便断言,完全苏醒应该会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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