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扎克的脚步,在看到基拉的同时停了下来。那几乎是狂奔的身影,专注於前方的目光,疲惫的神情里的担忧,都指向一个方向。
在战场上,安慰是多麽奢侈的事情,能有可以安慰的对象,能得到安慰,又是多麽的珍贵?伊扎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注视著基拉的身影远去。身後传来的对话声,让他掉转了目光。
“真是搞不懂,那麽厉害的机师,却只是破坏了机体而已。”整备员一边检查著机体一边抱怨,“机师活著的话,MS要多少有多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年轻人就是我行我素,想法单纯啊。”
“善良在战场上行不通的,对方可不管我们的死活,说攻击就攻击。”
“算了吧,说这些有什麽用?我们这些人,还不是得在他们的保护之下才能活著。”
伊扎克皱起了眉。强者自有其优越的才能,更能适应艰苦的环境,在竞争中获得更多的机会,也难怪会有人这麽想。只是,这样想的人越多,世界就越不安稳。同样的想法在PLANT有,在地球想必更加尖锐。
真是麻烦。
基拉那家夥,不管在哪里都那麽自我啊!让人羡慕也让人不安,要说他没有危险意识,不如说坚持自己的道路,得不到他人的的认可,有多麽的孤独。
所以选择了阿斯兰麽?共同的道路,共同的梦想,生死相依,比血更浓的羁绊。
还是觉得不爽啊。伊扎克皱著眉,大步地向前走去。
既然两个人都在,一起问更省事。
门轻响,阿斯兰从沈思中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红装的基拉。本能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伸出的手被对方握住,扑入怀里的身体真实而火热。
紧紧地拥住基拉纤瘦却结实的身体,感受著柔软的发丝拂过脸庞的丝滑,真真实实地触感,将梦与现实联接起来。
紧紧地抓住彼此,紧闭的眼眶为之湿润,用尽力气将所有的情感传达给对方,喜悦之情让身体轻颤。
良久,激动的情感渐渐平稳,紧贴著的身体稍稍拉开距离,基拉抬手抚上阿斯兰的脸,专注地凝视了几秒,紧绷著的脸慢慢展开了温柔的笑意。
“我以为……你会忘记我。医生说你的头受到了撞击,有可能会失忆。”
阿斯兰怔了一怔,抬手摸了一下後脑勺。“难怪我这里这麽痛。”
“四天了还会痛?”基拉伸手摸了过去,那个肿块确实还在,痛到是很正常。探出的手臂带动身体,脸颊在不经意间贴近,看著阿斯兰含著笑的眼睛,眨眼间明白自己上了当时,唇已经紧紧地贴在一起。
温暖熟悉的触感,拨动心弦的气息,让战斗後的疲惫一扫而空,温暖和甜蜜让心紧张地跳动著,彼此的感情在这一刻交融在一起,化去所有的悲伤痛苦和不安。
“你去战斗了?”阿斯兰从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抓著基拉的胳膊,厉声质问。
基拉“嗯”了一声,别过头。“你还不是一样。”
阿斯兰顿时哑然,咬牙沈默。他是无可奈何,基拉想必也是一样。离开PLANT的结果就是这样吗?他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总是不能如愿。
“虽然不愿意,但是也不想看到PLANT被攻击,不想看到无辜的人成为试验的牺牲品!”基拉愤怒地握紧拳,重重地砸在床边, “你也看到了吧,那根本不是什麽反抗组织,所有的装备,都是正规军才可能有的东西!”
阿斯兰紧抿著唇,轻轻地嗯了一声。正是因为如此,基地才遭到前所未有的损失,新型的MS,大型的火力,成倍提高的杀伤力,为了停止战争而屠杀更多的人,只有消灭对方才能获得和平,这样的理论依旧横行。
自然人和调整者之间,永远无法互相接纳和理解麽?
他们思考了那麽久的问题,依旧横亘於心间,似乎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阿斯兰紧蹩著眉头。基拉抬手抚去他眉间的皱痕。每到这种时候,阿斯兰想起的必然是父亲。因为失去了锺爱的妻子,因为家破人亡而憎恨著自然人的男人,最终也走向了毁灭自我的道路。
阿斯兰已经没有亲人。和自然人不同,调整者的出生率在第三代显著降低,灭亡论,诅咒论在PLANT悄然流行,有人绝望有人不屑。调整者会走向何方,仍然是个未知数。
基拉伸手想再度拥他入怀,电波的响声让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房门。
“咳咳,是我。”伊扎克的声音传了进来。
阿斯兰惊讶地看向基拉。“伊扎克?”
基拉稍稍拉远和阿斯兰的距离,嗯了一声之後,“请进。”
门开了,伊扎克挑著眉,一脸审查的表情站在门口。看著他的神情,阿斯兰和基拉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身,他们有露出什麽破绽麽?清清爽爽坐得有距离,看起来应该很正常啊。
伊扎克大步走了进来,拉过凳子坐了下来,看了基拉一眼,再看向阿斯兰,那双碧绿的眼眸清澈明亮,不像之前那次苏醒时模糊不清。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麽事的模样,让伊扎克的话到了嘴边突然问不出口了。咳了一声,他换了个话题。
“他醒了?”
阿斯兰怔了怔。“嗯。”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呃……没有,只是有点没力气。”
“哦。”
看著伊扎克神思不属的样子,阿斯兰也憋了一肚子的疑问。
“伊扎克,你怎麽会在这里?”
“PLANT出什麽事了吗?”
“难道局势发生了变化?”
“莫非是……”
伊扎克恼火地打断他。“你烦不烦啊!我代表国防部慰问前线!就这样!”
“那你在气什麽?”阿斯兰心中疑惑未去,紧紧追问。
“我没有生气!”
“真的?”
“说没有就没有!”伊扎克站起身, “你们慢慢聊!我走了!”走到门口,他回身指著阿斯兰, “没事了就回自己的宿舍去!别搞这种特殊待遇!”
“哦……”原来是为这个生气吗?阿斯兰还是有些困惑。就算伊扎克不说, 他也决定了要这麽做的。
门当地合上,阿斯兰看向基拉,两人都莫名其妙。伊扎克虽然口气不好,但是有话就说有气就发,今天这脾气,发得好奇怪,让人摸不著头脑。
“我去战斗的时候,是他在照顾你,应该谢谢他的。”基拉笑了笑。
“哦──我昏迷的时候有说什麽奇怪的话吗?”
基拉眨了一下眼睛,手放在腿上,眼睛看向墙角。“……有哦。”
“是什麽?”阿斯兰微微感到紧张。他有说什麽失礼的话吗?
“你一直……叫我的名字。”基拉微微红了脸,拳攥得紧紧的,“到底是在做什麽梦啊……”
阿斯兰呆怔了几秒,尴尬地抬手挡住脸。“……我不记得了……”
“说谎。”
“真的不记得。”
“不记得就算了。”基拉抱著膝笑了笑,“反正那梦里一定有我吧。”
阿斯兰窘迫地沈默了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阿斯兰苏醒的消息,很快便被周遭的人知道, 他也因此不得不返回自己的宿舍。舍友的目光让阿斯兰有些介意,那个沈默的青年,比以往更难沟通。阿斯兰本来不爱说话,也不怎麽适应这样的生活,放下了东西,整理著衣物,脑海里却满是基拉的音容笑貌。
不管是儿时还是在战场上,基拉的声音总是他最大的安慰。听到这个声音,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不只有自己在战斗,心就会莫名地安定。两个人的感情也不是都一帆风顺,偶尔也会吵架,每每吵架之後,会反思对方的话语,重新体谅对方的心情。
珍视,亲密,时时盘绕在心中,甜蜜而纠结。
他们之间的距离,既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怀中那温暖的感触,总是无法持续长远。
“阿斯兰。”室友冷不丁地开了口, “没事吧?”
阿斯兰意外於他的询问,回头。“嗯。”
室友的名字叫佩兰,也是整备师。不是怀疑他,但阿斯兰却一直感觉,佩兰是军方派来监视自己的人。
“哦,那就好。”佩兰支著头看著他,“你现在是机师了,不过上面还没有调动的命令,所以你还是得跟我一起。”
“哦。”阿斯兰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并不想作为机师在扎夫特存在,但是军队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地方,什麽人做什麽事,完全得看上面的判断。他是机师,优秀的机师,这就是军方的判断。
佩兰站了起来,伸手拿著箱子走了出去。阿斯兰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莫名地感动涌上心头,呆呆站在房间里,直到佩兰的身影消失,仍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佩兰手中的箱子, 是对战斗中去向不明者的遗物进行整理用的。
它是空的,搁在墙角。现在被佩兰丢了出去。
阿斯兰的衣物仍放在柜子里,纹丝没动过。
……原来他刚刚是在表达关心麽?
阿斯兰不由得微微一笑。他还真是个迟钝的人,所以总是不知道如何跟他人相处,伊扎克也好,拉克丝也好,虽然时间弥补了不足,但是现实总是让他觉得蛮辛苦的。
战火持续著。各地也持续著对调整者的过激言论。大西洋联邦一方面辟谣,一方面却又对战火的扩大保持沈默。情势其实已经在逐渐明朗,虽然同是人类,自然人对於调整者的畏惧从未有过改变。调整者总能开发出新的机体,总有令人恐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总是有那麽多优秀的战士,在战场上占尽优势。
如果落後了,就会有被毁灭的恐惧。
人们并不希望战争,但是人们也无法对抗这样的矛盾。调整者的优越性并不仅仅只是体现在身体机能与才华上,他们更多是诞生在优越的家庭,习惯了被称赞,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自己。
差距没有消失,人与人之间便无法互相接纳。
基拉和阿斯兰出现在战场上,再度引发攻击者的恐慌。基拉和阿斯兰虽然尽可能不伤人,但是却将对方的武器全部破坏怠尽。面对这样的强者,恐慌的情绪化成了疯狂,数架量产的 机器人猛扑过来,接近战中自爆,即使是比量产更优秀的机体,也经不起这样连番的火力。
不认识的人攻击过来,不得不予以还击,就算不想伤人,却也不能阻止对方的自残行为。
疲惫地回到基地,两个人都坐在驾驶仓里仰望苍穹。
“阿斯兰,”基拉的声音里透出萧瑟和悲凉,“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呢?”
“不知道。”阿斯兰淡淡地回答。每一次他们都希望战争会尽快的结束,但每一次他们都见证著人类荒唐的本性。不断扩大的战火,不停出现的新的军事技术,越来越强大的火力,只是把人命当成践踏的对象而已。
在基地里并排前行,基拉看向阿斯兰。
“真希望有一天,我们也能悠闲地坐在茶室喝杯茶。”
阿斯兰伸手搭上基拉的肩膀。不知道会不会有那麽一天的到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有,也很快会被战争破坏掉。
“如果对方的攻击暂时停止的话,我们会有一两天的休假,”基拉停顿了片刻, “要不要一起?”
期待的平静的日子,就算只有短暂的一瞬也好,至少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还能回忆起那甜美的时光,不会忘记生存的感受,不会忘记自己究竟想要为什麽而战斗。
“好啊。”阿斯兰点头。唇角的微笑换来基拉温柔的注视。电梯敞开的时候,两道身影扑进那窄小的空间,随後消失在电梯之内。
紧紧地拥抱,紧密地依偎,弥补分离之後的渴望,也安慰著因为战争而受伤的心灵。不能习惯的事情,不得不习惯,却不能因为习惯而变得麻木。基拉的头深深地埋在阿斯兰的怀里,阿斯兰轻轻地亲吻著他的头发,目光却注视著冰冷的壁。无论情况多麽严峻,他也一定要保护好最重要的人。
卡潘塔利亚之後,直布罗陀那边迟早也会受到攻击的。
难道又会像上次一样,再度引发地球与PLANT之间的战争吗?
拉克丝……不知道她的想法又会如何?她是绝对不愿意事情变成这样的。必须要做新的报告呈上去,但是不知道军部会不会有故意扣压的状况。PLANT也有憎恶自然人的人存在,战争制造的罪恶,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消除得了的。
不是要忘记仇恨,但是不要纠结於仇恨,这个道理……究竟有多少人能明白?
手臂猛地收紧,阿斯兰的头发略过基拉的脸颊,基拉讶然地侧目,却只能看见那深蓝的发随风而动。
虽然攻击暂时停止给基地带来了喘息,但是对方并没有停手的打算。或许只是因为损耗过大而进行补给而已。阿斯兰和基拉都被命令留在基地待命。
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军人不可以违反军纪,军人的职责是保卫自己的国家。
所以要攻击攻击国家的人,所以要将敌人全部消灭,所以……
究竟要怎麽办才好?怎样才能阻止这不止息的杀戳?
阿斯兰很想去找基拉,却因为纠结而苦恼。
伊扎克的警告让他意识到,基拉对他的保护,他们过分的亲密,都已经引起了军方的注意。
要让基拉回到拉克丝的身边去,只有那里会比较安全,拉克丝需要保护,如果真的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的话,必须要有在上面的人进行努力。
阿斯兰站了起来。
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佩兰出现在阿斯兰的眼前。那双褐色的眼睛定睛看向阿斯兰。
“你要去找……基拉吗?”
阿斯兰一怔,眉一挑,戒备的神情显露於脸上。
“他现在在整备室那边,他的机体要配备上新的OS程序,而且增加了新的武器。”佩兰一边说著一边坐了下来。
“什麽?”阿斯兰震惊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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