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那道长近一尺的狰狞伤疤,亦同。
齐天祤本自无比沉迷地边抚弄怀中人躯体边沿他后颈一路亲吻啮咬而下,不意却在对方理应光洁无瑕的裸背上瞧见了那道怵目惊心的伤痕……意识到那样的伤意味着怎么样的凶险,本已欲火焚身的年轻军官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不由停下了原先略显急切的爱抚、有些艰难地颤抖着嗓音启唇问:
“靖云?你背后……怎么……?是那时的伤么……?是你我分开后、你在回程路上遭遇北胡骑兵突袭时的……”
“嗯……”
闻声,柳靖云迷迷糊糊地应道,已因对方先前的抚弄而重新燃起情欲的身子却已有些难耐地向后轻蹭了蹭……过于勾人的反应让齐天祤本已冷下的身子当下又是一热,但却仍是执拗地抬掌轻扳过那张同样染着艳色的容颜、隐带沉怒地追问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若早知你伤得如此重,我定会──”
“……伤我者已死;我也因得遇贵人而仅留下了这道伤疤为代价……又何需再提此事徒让你烦心?”
给齐天祤这么一逼,柳靖云情欲稍褪、理智渐复,不由叹息着半是无奈半是安抚地解释起了当初自个儿瞒下此事的理由:
“当初路过蓟门关、知晓你不仅为我冲撞了童帅、还不眠不休地忙了好些天,我光是心疼自责便来不及了,又哪舍得再让你担心?那时我的伤也确实没了什么大碍,便索性将此一节略了过。”
“可这伤这么深,又怎么可能没有大碍?就是你我出入战场冒险冒得最凶的那段日子,你也从不曾受过这样重的伤……”
一想到身前的人曾真的离死亡那么近,饶是齐天祤早在当年出事时便已吓过一回,如今仍是一阵胆寒,不由一个使力将对方光裸的躯体紧紧收拥入了怀……感觉到自那温暖与力道间透出的深深在乎,饶是一切早已事过境迁,柳靖云胸口鼻间仍是一阵酸涩涌上,轻声道:
“因为那时有你。”
“靖云……”
“也是在自忖必死、险些命丧黄泉之际,我才真正意识到自个儿对你的倚赖有多深……除了自己,我还是第一次那么样信任一个人,所以一旦分别、一时适应调整不及,便因背后受敌而遭了罪。”
“……嗯。”
“不过这些都已是三年多前的事儿,那道伤也仅是留了个疤而已、并没有其他后患,自也无需太过在意……”
顿了顿,他音声微暗:“还是说……对着那道伤,会让你……减了兴致?”
话说得隐晦;可以眼下的情状,便是直如齐天祤也能明白那“兴致”二字所指为何,不由猛地摇了摇头──尽管身前为他由后搂着的人根本看不到──急道:
“怎么会?我只是一时心疼气急,所以……”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却是表明心迹似的一个俯首、将唇贴上那伤疤便自细细吻了起来。
──稍有些刻意的动作,代表的却是真心实意的怜惜与在乎,让本已余韵尽褪的柳靖云身子当下又是一酥,而在禁受着那二度展开的抚弄撩拨之时强耐着轻颤将右手探向了那仍抵于自个儿臀上的硬挺:
“如此,你也别……呜、忍着……”
“靖云、靖云……”
齐天祤早前不过是给那道伤疤惊着了才会暂时按下了欲火。如今面对着身前人较之当年更显成熟诱人的裸躯、又给那只同样睽违多时的掌套握捋弄起,却哪还再压抑得住?双唇于那伤疤往复流连亲吻的动作未断,原先箍锁着对方下颚的掌却已重新握上了身前人同样已二度抬头的阳物、配合着对方右掌的动作又自爱抚了起来。
──如此这般,却到小半刻后,喘息渐趋一致的二人双双解放,再难撑持的柳靖云才给较快恢复的齐天祤半扶抱着拖上了床榻、而后就这么彼此相拥着一同躺卧了下……尽管肤上属于自己也属于情人的黏腻让仍裸身给对方抱在怀中的柳靖云多少有些不适,可这份与记忆中全无二致的亲昵与舒心却让他连摆脱对方箝抱起身擦拭的劲儿都提不起,索性便也熄了心思,只任由对方无比眷恋地蹭着、昵着,间或印下几个没有太多情欲意味、但却愈显缠绵悱恻的吻,纵情享受着这份睽违了三年余的温存。
他不是没想过明示又或暗示对方两个男人除了彼此抚弄以外还有更进一步的燕好方式──这三年间他也在得空时未雨绸缪地辗转了解了不少──不过两人今日才刚重逢,方才又一进门便是这么一出,却是连好生谈谈都没来得及,便也熄了进一步做些什么的心思,仅单单维持着眼下的状态。
这三年间似乎也没怎么“学坏”的齐天祤,亦同。
便在这一室的淫靡气息中,二人就此延续了好一阵的静谧与宁适,却是足过好半晌才由仍自流连忘返地轻抚着怀中人身子的齐天祤先一步打破沉默、将唇贴覆上对方耳际轻声唤道:
“靖云……”
“嗯……?”
“是今日伯母提的事儿……”
顿了顿,若有所思地:“你仍没打算成亲么?”
“……什么?”
没想到会从对方口里听到“成亲”二字,柳靖云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本有些慵懒的脑袋瞬间一清,忙一个翻身由背对转而面向情人、直盯着那双锐眸确认般地问:
“成亲……?你说我?”
“嗯。”
齐天祤肯定地点了点头,眉眼间见不着一丝不安或试探,而是带着几分好奇地:
“你也快二十四了吧……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告诉过我,说像你这样出身的人,婚事往往不容自主、能勉强遇上个性情投契的人便已是大幸……莫不是因为如此才耽搁了?”
他说得十分自然,言词间更是连一点迟疑挣扎都不曾,便像是真关心柳靖云的婚事、寄盼着对方能顺利找到合意的人一般……完全出乎意料的表现让隐隐意识到什么的柳靖云一时给惊得脑中一片空白,却是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勉强压抑下心头翻腾的情绪、强自镇静着问:
“……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这些?”
“嗯……一是因早前听伯母提起,二则是我这次回来本就想同你提的事儿……”
许是不认为这话题有什么不对,齐天祤虽对怀中人的情绪自来敏感,却也没察觉出对方眼底的不安,只是边解释着边难得有些羞窘地笑了笑,道:
“是这样的……这次离任赴京前,童帅主动问起了我的亲事,说是这些年的共事让他对我十分欣赏,他的独女又正好到了谈论婚嫁的年纪,所以有意招我为婿……你也知道,我如今已是孑然一身,连个能做主的长辈都没有,这才想来问问你的意思、看看这亲事该如何议定打点。”
他神色自若,眸间亦是一片澄澈坦然,不仅见不着半点阴霾、更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愧疚又或羞惭,竟是觉得对眼前的情人谈论起自个儿的亲事十分正常一般……柳靖云知晓他不是懂得虚伪作戏的人,故听着那宛若刀剑的字字句句、对着这样明朗坦荡的神情眸光,荒谬之外、那种不妥当的感觉亦已更形加深了几分,不由双拳一紧、周身微颤,死死盯着齐天祤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天祤……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柳靖云无意表现得像个深闺怨妇,可当他已决意为了身前的人扛住父母的逼迫一生不娶,对方却于情事后就这么搂着未着寸缕的他谈起了想要成亲之事,又教他如何能无动于衷?单是像这样压抑着声调起伏,便已是竭尽全力了。却哪还顾得了那言词间隐隐透出的酸妒与不安?
可面对他如此质问,齐天祤却只是微微一愣,随后双唇微扬、锐眸间全无一丝阴翳的明澈如旧,笑道:
“自然是我最亲近也最重要的挚友、兄弟了──我虽是个孤儿、从未体验过所谓的手足之情,可以你我之间性命相托的袍泽情谊,就是俗语说的‘比亲兄弟还亲’,想来也亲不过如此吧?”
说着,察觉到怀中身子难以抑制的轻颤,对自个儿的残酷全无所觉的齐天祤已是略加收紧了环抱着对方的力道,并自探手取过锦被、近乎呵护地裹住了怀中人全无一丝遮蔽的裸躯。
“冷么?抱歉,是我疏忽了……”
顿了顿,见柳靖云犹自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眸间更隐隐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齐天祤就是再迟钝也发觉了对方的反常,不由容色一暗、又道:
“你觉得这门亲事不妥么?还是怨我没事先跟你提?若是后者,我确实是离开地字营前才听童帅提起的,所以才想着到京城后请你帮忙拿主意……你是我唯一能全然以性命相托的袍泽,也是我最好的兄弟、最重要的挚友。若你真不看好,我虽极想早日成家,也无论如何会推掉这门亲事的。”
他言词真切、目光诚挚,对柳靖云的重视与在乎已是溢于言表,却偏偏不晓得自个儿每说上一句,便等同在对方心上划下一刀。
因为柳靖云已经明白了。
──那一年,当他因突如其来的离别而在冲动之下同天祤表白、脱口说出“我喜欢你”四字时,听着的天祤虽回了“我自也是的”,可话中的涵义却不是他所以为的那般……天祤以为他的“喜欢”不过是停留在友谊层面的情感、不过是对彼此袍泽情谊的表达,所以才会那样毫不惊诧、毫不迟疑,甚至可说是理所当然地回了那么一句……因为早从一开始,对男女情事无比懵懂、亦没想过两个男人也能缠绵燕好的天祤,根本就没想过这世上还有男男相恋这回事。
对天祤而言,不论是别前的抵首缠绵、又或是方才缱绻悱恻,都不过如同曾经的六百多个日子一般,是数年前那夜承诺的延续、亦是又一次的抒解欲望、彼此抚慰罢了……是他太过自以为是,所以才会想当然耳地将对方的那句回应当成了两情相悦,就此误会了三年。
是他一厢情愿、是他自作多情……打从一开始,他们便一直是兄弟、也仅仅是兄弟,再没有更多……天祤会想着他、惦着他,会如以往那般对他言听计从,却不会像他那样相思入骨、魂牵梦萦,更不会像他那般为了“彼此”的感情而决意终身不娶,仅单单守着对方便已足够。
是他错了……早从一开始,早从对一个不解世事、不识情爱的人动心,便已注定了落空──可笑他却还自以为是地误会了三年、一心将对方当成了情意相系的恋人,却不知每回鱼雁往返时竭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情意,在收信的人而言都不过是袍泽情谊的延伸。
而他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现的。
在他自以为温存、自以为交心,且全身未着寸缕、而连一丝防备都未曾留存的情况下。
望着那双仍旧困惑而担忧地凝视着自个儿的眼,尽管身前人的眸光是半点瞧不出平日凌厉的温和,他却只觉得像是正生生剥离他的自尊他的矜持一般无比刺痛,一时竟是连直望也无法,却是自打彼此相识以来头一遭有些狼狈地转开了视线……偏生身旁的人仍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见他别过了眼、还有些执拗抬掌轻捧起他容颜,硬是对上那双竭力压抑着情绪的眼眸、解释道:
“我打小便一直十分向往那种有妻有子、圆满和乐的生活,所以才会一听童帅提议便想着接受──尤其这样兴许也能助我更早追上你的脚步、如同当年所承诺的那般与你再次共事──可你若真觉得不妥,便同我直说吧!你我都什么关系了,又何需顾忌这些?”
“……我并无反对之意。”
听着那全无半点恶意、却比任何攻讦都来得伤人的言词,早已体无完肤的柳靖云连气愤都无法,却是足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得以不带怨怼不带自嘲地由唇间逼出如此一句……
“可成亲不是一个人的事,亦不是童帅提了、你答应了便能成……我先请母亲打听打听童小姐的风评和童帅家中的情况,若一切清楚后你仍有意于此,再来谈议亲合八字的事吧。”
他的音声十分冷静,虽稍稍欠了平日的温煦柔和,却仍半点听不出此刻剜心透骨似的痛──柳靖云不是没想过揭破一切、不是没想过剖白心迹坦明情意,可平素隐藏在谦和有礼之下的骄傲却不容许他这么做、不容许他将此刻因情绪控制而勉强得以留存的最后一丝尊严失丧殆尽,从而让彼此至少还能以“挚友”相称的关系因而生变,甚或就此形同陌路。
所以他终究选择了隐藏。隐藏起自个儿的心思、将所有的难堪与疼痛通通埋藏心底,只单单以“挚友”、以“兄弟”的身分看待对方的问题……然后合乎份际地提出适当的建议。
──尽管脱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他痛得几欲窒息。
可或许是他隐藏得太好、又或许是听着的人根本没想到自己“普通”的问题能将怀中不久前才共攀高潮的友人伤得这么样深,见柳靖云并不反对、还直接了当地提议相帮,齐天祤闻言大喜,不由又是一个使力紧拥、将怀中的人更深地箍锁了住。
只是这一回,平日总柔顺地由着他动手动脚的人却是一个使力挣开了他的怀抱……明显有些反常的举动让怀中骤然一空的齐天祤不由一怔,问:
“怎么了,靖云?是我弄痛你了?”
“……只是觉得身子黏腻腻地有些难受罢了。”
柳靖云虽仍无法不眷恋对方的气息、温暖与拥抱,却无法忍受友人因亲事有望而欣喜忘情的紧拥……也因此,掩饰地为自个儿反常的举动给了句解释后,他已自掀开对方先前给他盖上的锦被便待言行一致地出外更衣梳洗,不想却方起身离榻,一只过于灼人的大掌便已蓦地由后探来、不容逃离地攫住了他的右腕。
而当柳靖云顺势回头,随之入眼的,是一双仅单单凝视着他的、带着熟悉欲望的锐眸……知晓“友人”多半是在他起身时不知怎地又给他挑起了情欲,柳靖云只觉心下万般讽刺,却终仍是顺着对方的拉扯牵引重新躺卧上了榻、任由对方情动地俯身吻上他唇瓣,而后一如往昔地纵情展开了撩拨与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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