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跟蓝姐聊完半毛钱的天,两人互相加了微聊号,真让他找到一条新思路。
于是肖珩晚上洗过澡,上陆延家借电脑用的时候,狭小的空间里除了陆延有一搭没一搭修炼琴技的声音,就是“老铁666”。
陆延听了蓝姐的话,一口气下载了七八个直播平台进行对比分析。
一晚上忙着在各大直播间溜达。
从热辣舞蹈,一路看到电子竞技频道。
陆延抱着琴研究了一阵,迟迟定不下自己的直播路线:“你说我播哪个?”
肖珩代码出错,暂时还没发现问题,他靠着椅背,手机拿着个打火机反复看,半阖着眼说:“你先烫个头。”
陆延虽然不懂为什么先烫头:“然后呢?”
“就烫上回那个,”肖珩指腹在打火机上摩挲,往下按,咔哒一声,说,“然后去快手。”
陆延:“……”
日。
陆延看直播看得没意思,往肖珩那儿看了一眼。
他电脑屏幕上是满屏代码。
肖珩这人不碰电脑则已,一但碰上去身上那股劲收都收不住。
陆延虽然看不懂肖珩都在敲些什么玩意儿,但他那编曲软件确实比之前好用不少——除开那行每次一启动就会冒出来的字。
陆延最后研究完直播行业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困得不行,肖珩却好像越敲越清醒。
肖珩确实清醒,在他退出技术论坛准备关机回屋睡觉之前,陆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笔,胳膊底下压着那张一般人看不懂的草稿。
肖珩想叫他去床上睡。
结果手刚碰上陆延的肩膀,这人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意识不太清醒地抓着他的手说了句:“你行!”
肖珩愣住。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电脑还发着一点光,陆延声音很含糊,可能是这个姿势睡得不太熟,他脸在桌面上蹭了蹭,说完又说了一句话。
肖珩离得近,勉强辨认出那是一句:我觉得你行。
……
这话傻得可以,跟企业里开动员大会时握紧拳头喊‘我行我行我行,我一定行’似的。
肖珩刚抽完烟提神,嘴里叼着的那根还没抽完,等反应过来之后笑了一声:“……这他妈又是什么毒鸡汤。”
肖珩两指捏着烟,发现陆延的手正好就搭在电脑桌边上。
他想起白天楼里女房客递给陆延的那根烟。
其实陆延意外地适合抽女烟。
他那双手也不知道怎么长的,骨骼细长又不失硬气,那根烟被他夹在指间并不突兀,反倒衬得手腕上那个七个角的纹身色泽愈发艳丽。
肖珩看着,捏了捏食指骨节,刚才掌心抓到的触感仿佛仍在残留在皮肤上。
半晌,他回神,去关电脑。
陆延这台破电脑一晚上都没出什么故障,反而在关机的时候开始闹脾气,肖珩等屏幕暗下去等了半天,最后在忍不住想拔电源的空隙里,终于暗了下去。
然而不过两秒钟,又回到开机界面。
肖珩:“……”
这电脑还挺有想法。
肖珩抖抖烟灰,打算修理修理陆延这台电脑。
陆延电脑里文件夹分类很明确,成品,demo,谱……这些分好类的东西肖珩都没碰,只是打算把被强装的流氓垃圾软件卸一卸,清理内存。
肖珩漫不经心地手动查软件,等他删完一堆垃圾文件之后,在这堆垃圾文件深处,意外看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文件夹。
[未知文件]
创建时间:2015/6/12
大小:3M
肖珩刚才清垃圾清惯了,手上反应速度更快,还没把信息看全,已经点了进去。
……
里面是一段用几年前低像素手机拍摄的,不到十三秒的视频。
酒吧,乐队。
乐器声,人声和观众沸腾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
主唱是个矮个子男孩,声音粗犷,一上来就开始吼:啊——!
肖珩看了一眼,没有想冒犯陆延隐私的意思,把鼠标移到右上角想点叉。
陆延趴在桌上的那颗脑袋动了动。
手也动了动。
陆延半睁开眼。
见人醒了,肖珩停下手上的动作,直接说:“刚才你电脑出故障,给你清点垃圾,不小心点开……”
陆延睁开眼的时候还不是很清醒,他就是趴着睡得不太舒服,他想问点开什么点开。但等眼前的画面慢慢聚焦在一起,变得清晰之后,他看清了电脑屏幕上那个矮个子主唱。
陆延一下子说不出任何话了。
他整个人愣在那里。
肖珩说完话,在点叉之前,视频里的画面剧烈晃动两下,一段吉他solo切进去,镜头也从那名狂野矮个子主唱身上移开,晃到了舞台左边——
舞台左边是一名吉他手,不过高二高三的年纪,长发,身上穿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下身那条裤子上倒是挂了一堆银链,即使角度找得比较虐,腿看起来依旧长、且直。
耳边是一段速度快到令人咋舌的速弹,少年背着把电吉他,酒吧里所有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细长的手指绷紧、曲成凌厉的弧度。
台下尖叫声几乎快要掀翻屋顶。
第30章
少年并不像边上几个人那样疯狂, 他弹吉他的模样很冷, 低垂着眼, 汇聚在他身上的那些神祗般的光将他整个人都照得无比耀眼。
视频最后几秒,吉他手似乎听到台下的高呼,往镜头的方向微微侧头。
于是那道光便逐渐勾出少年的眉眼。
那副皮相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邪性, 光线又隐晦地勾出那道细长又凌厉的眉。
尽管这个事实令人难以置信,但毫无疑问地,台上这个光芒万丈, 背着吉他, 速弹秀到飞起的人。
是陆延。
不到十三秒的视频播放结束。
陆延抵在桌边的手指无意识蜷起,蜷起的那几根手指抓在底下压着的那张草稿纸上。
他不知道这个视频怎么会在电脑里, 刹那间,所有思绪和感知都向后褪去, 脑子里空荡荡的,同时又好像有数不清的线缠绕在一起, 只剩下刚才的画面在不断重放。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他听到一声打火机的“咔哒”声。
肖珩盯着那个“未知文件”看了一会儿,指腹无意识地按下打火机,然后问:“你?”
陆延逐渐回神, 但脑子里还是乱得很, 脱口而出道:“我弟弟。”
“……”
肖珩‘哦’一声:“你弟弟吉他弹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
即使肖珩对吉他并不精通,也分得出好坏。
翟壮志当初特意花钱请了个吉他老师,据说是什么音乐学院毕业,总之履历相当漂亮,上了几节课之后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 非拉着他和邱少风过去看他秀琴技。
肖珩记得他当时躺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从边上拎起一本吉他书盖在脸上打算睡觉,履历漂亮的毕业生老师教之前先自己秀了一段——刚才视频里那位吉他手的水平比那天他盖着书睡着前听到的那段slap强多了。
陆延忽然松开手,一只脚蹬地,俯身过去,挪着鼠标往‘叉’点,想把播放器关掉:“我也觉得我弟弟挺牛逼。”
然而不知道是位置不佳,还是鼠标反应不够灵敏,陆延根本控制不住鼠标,剪头在‘×’附近游移,几下都没能点上。
“傻儿子,会用电脑吗。”耳边是肖珩的风凉话。
陆延混乱的脑子里暂时停止思考,迎来片刻的“清闲”。这种清闲来自于,他现在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其他的,只管怎么骂回去。
“操。”陆延差点把鼠标往肖珩脸上扔。
他又强调:“这台电脑还是老、子、我、的!”
陆延说完。
下一秒——
肖珩的手覆了上来。
肖珩松开捏着打火机的那只手,将手覆在陆延手背上。
他覆上去的瞬间,发现陆延的手不仅凉,凉得彻骨,还在细不可闻的颤抖。
肖珩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带着他的手轻轻挪动了两下鼠标,陆延感觉到一股力量轻轻地按着他,然后屏幕上的剪头稳定下来,正好点着那个“叉”。
男人粗糙又温热的指腹轻轻卡在他食指第一个关节上。
鼠标声响。
电脑屏幕切回到桌面。
然而关掉视频之后,视频里的画面仍慢慢在眼前浮现。
说那是他弟弟的鬼话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借口找得过于糟糕。
陆延深吸一口气。
肖珩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
他这位邻居,买那么贵的琴。
会写歌,吉他却烂成那样。
力气小得像小姑娘。
……
肖珩最后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陆延的手腕,能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他手腕内侧,从黑色纹身刺出来的一只角。
“我之前就想说了,”肖珩松开手,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靠回去,像是信了那番鬼话一样,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语调说,“你这桌面能不能换换。”
陆延的电脑桌面是他们乐队的一张照片。说乐队其实不太准确,因为他本人站中间,而且离镜头特别近,其他几位成员被挤在角落里,弱小、模糊又可怜。
画面基本都被陆延占据。
肖珩每次关掉页面退出去,就能看到陆延蹲在音箱上,嘴里咬着一枝玫瑰花,邪魅地看着他:“……”
话题转移。
陆延还没准备好去面对那堆呼啸而来的过去,他松口气,从来没觉得肖珩这种自带嘲讽腔的毒嘴听起来让人感觉那么舒适:“我觉得很帅,不能。”
“这视频……”隔了会儿,陆延又说,“哪儿来的,能查出来吗。”
“能,你想查?”
陆延确信自己不会往自己电脑里存……存四年前的视频。
陆延‘嗯’一声。
肖珩直起身,一只手搭上键盘,三两下把这个未知文件的信息调了出来。
“文件来源是在邮箱附件,”肖珩漫不经心地滑动滚轮,从一堆信息里把来源挑出来,“可能是不小心误下,或者你之前勾选过自动下载储存的功能。”
肖珩再往下划,发现那个邮箱就是他被刚删掉的那堆垃圾软件之一。
那是一个几年前流行过的便捷邮箱,早就因为病毒和bug太多而逐渐从市场淡出,况且从使用时间上来看,陆延已经几年不用这玩意儿了。
肖珩划到最后,找出来一串邮箱账号,他顺手去拿陆延刚才用来涂涂写写的纸笔,把那串英文和数字抄了下来,最后盖上笔帽说:“这是发件人。”
dap1234567。
肖珩没再多说,只是关电脑走之前,手在他头顶拍了拍:“狗儿子,走了。”
“……”
陆延说,“滚。”
肖珩走后,房间里空下来。
陆延先是抽了一根烟,点上烟之后把打火机往桌上扔,然后才拿起那张纸,就着烟雾去看那几个英文字母,最后把它和一张稚嫩的脸联系在一起。
是刚开始玩乐队那会儿总跟在他屁股后头跑的一个初三男孩。
那孩子天赋不错,尤其在陆延教他吉他之后,技术突飞猛进。
耳边仿佛响起处于变声期的、男孩粗哑的声音,那声音喋喋不休地追着他说:“听说你是这吉他玩得最好的人。”
“总有一天我会玩得比你更厉害!”
“我这次数学和英语加起来都不超过60分,不过成绩差也有好处……我妈本来不愿意让我学这个,但她想通了,只要以后能考上大学,什么大学不是大学。等我考上音乐学院,到那个时候我再来找你,你跟我认认真真比一场!”
陆延躺到床上,闭上眼。
眼前变成一片黑,但一张张脸仍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矮个子主唱,贝斯手,键盘手……
那是他正式加入的第一个乐队。
名字他还记得,挺幼稚的,叫黑色心脏。
虽然高中之前也加过两个乐队,不过那种学生组成的校园乐队向来不长久,撑不过半年便解散了。说解散也不太正确,事实上那会儿还并没有什么‘解散’的概念,只是大家逐渐都不去彩排,排练永远缺人。
上高中之后玩乐队这件事才变得正式了些,开始去酒吧演出挣生活费。
那会儿的他什么样?
陆延记得那会儿他周末和假期睡在酒吧杂货间里,反复听一首歌,尤其里面那一句:just gotta get out,just gotta get right outta here.
(我必须出去, 我必须逃离这个地方)
陆延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困了,但脑海里最后冒出来的场景,是一个灰暗的KTV包间。
桌上横七竖八地摆了一排酒瓶。
“他算个什么玩意儿,弹个破吉他,还以为自己——”
陆延想到这,猛地睁开了眼,睡意全无。
时间在这片漆黑又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迟缓,陆延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抬手去够枕边的手机。
刷了会儿网页之后,他点开微聊,犹豫一会儿,最后点开那片黑色头像。
陆延看着那片黑,手指点进输入栏。
但想想也没什么可发的。
他反复进输入界面,几分钟后,肖珩的信息倒是先来了。
[肖珩]:?
[肖珩]:[/图片]
肖珩发过来的是张截图,上面狗儿子三个字边上有个提示[正在输入中...]。
[肖珩]:输半天,你在写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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