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闭上眼。
等他再醒过来,键盘声已经停了。
肩上披着的是肖珩的外套,陆延直起身,外套就往下滑:“弄完怎么不叫我?”
肖珩:“看你睡挺香。”
回去的路上陆延说了很多话,把乐队比赛的事简单提了。
两人肆无忌惮地在街上牵手。
陆延捏着肖珩的手晃了晃:“有个乐队比赛……葛云萍你知道吗。不知道现在可以记一下,她,我未来经纪人。”
肖珩知道葛云萍,只要是个会上网冲浪的正常人,应该没人不认识她。能把一份幕后工作做到比盖过幕前艺人,葛云萍是当今乐坛第一人。
肖珩反手牵制住他:“比赛都还没比,你这单方面宣布?”
陆延:“开个玩笑。”
肖珩作为资本的“产物”,对资本世界了解得非常透彻,肖家手底下不是没有娱乐公司,乐队比赛在这帮地下乐手们眼里,或许是一个通往梦想的梯子,一个可以让全世界听到他们音乐的舞台。
而现实可能只是一场“资本游戏”。
肖珩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话,但他还是提醒:“你平时看选秀节目吗。”
陆延:“偶尔吧,之前挺火的什么歌王,看过几期。”
“你知道……”知不知道资本操控,知不知道节目组要谁生谁就生,想要谁死谁就死。
“知道什么?”
肖珩实在不愿把那套规则说出口,他想说算了,陆延却听出话里的意思:“黑幕?”
陆延说完又笑了:“担心我?”
陆延走到半路没再往下走,他坐石阶上,下面是绵延至道路尽头的长街,他从手边抓了一颗石子:“还记得防空洞里那句话吗?那句……要冲到地上去。”
陆延拍拍手上的灰,又说:“但其实我刚开始玩乐队那会儿,跟很多人一样抱着的都是老子不想和这个世界同流合污的想法,什么地上啊,地下才是乐手呼吸的空间。”
陆延说到这,眯起眼,仿佛透过面前这条街回到高三那年,他们乐队演出的酒吧里,有一个直头发、穿校服的面目模糊的女孩子。
混乱的酒吧,灯光,乐队噪音,尖叫的人声。
陆延其实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女生叫什么,她间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当时黑色心脏队友还打趣他说:哎,这妹子来了总盯着你看。
陆延对她有印象,也只停留在有印象的阶段,没怎么在意。
直到有一天校服女生把他堵在后台,他刚想说“让一让”,没想到女生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都是湿的。
她说:“谢谢你们的歌。”
陆延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发生过什么,又有什么难言的秘密。
肖珩坐在陆延边上,有风从身后吹过来。
“她说谢谢你?”
“嗯,”陆延把手里那颗石子扔下去,“……我当时,觉得挺惊讶的。”没想过当初从歌里获得的力量原来可以照亮别人啊。
指甲盖点大的石头子在空荡的环境里石子发出回响。
“男朋友,我没那么傻。”
“我从来没想过这条路会是绝对光明的,我甚至想过如果节目组给我剧本我演不演?在不越过底线的情况下,我可能会演。”
肖珩似乎是忘了,陆延身上一直有种异于常人的成熟特质。
他完全知道‘冲到地上去’的这条路的所有阻碍、或许还有将要面对的肮脏——但他还是要去。
肖珩没再说话,他掌心抵在粗糙的石阶上,尾指和陆延的紧挨在一起。
他忽然想仰头去看下城区这片夜空。
头顶依旧是壮阔到绚烂的满天繁星,几乎迷了眼,但最亮不过陆延此刻说话时的眼睛。
第55章
“所以不用担心。”陆延说完又嚣张地放下一句狠话:“还说不准是谁干谁。”
他其实很少体会过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 从小独来独往惯了, 也没什么亲近的人, 就算摔倒也没个哭的地方,爬起来拍拍衣服接着走。
从霁州只身一人来到厦京市,摸爬滚打, 早练就一身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他远比肖珩更清楚什么是“生活”背后的真相。
生活是凌晨背着琴,演出结束后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啃上一口面包的滋味。
是黄旭和江耀明坐火车离开, 而他蹲在公交车站琢磨乐队之后该怎么办的那天。
是无数个昨天, 和所有未知的明天。
肖珩突然叫他一声:“延延。”
从那次之后他好像很喜欢这样叫他,延延, 我们延延。
“嗯。”陆延转过头,也对上他的眼睛。
肖珩配合陆延那番嚣张话, 说出更嚣张的一句:“什么时候报名,拿个冠军回来玩玩。”
陆延先是一愣, 然后笑了:“下周。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比我还会放狠话?”
肖珩:“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陆延说,“滚。”
肖珩:“你要不愿意,换个称呼也行。”
陆延以为他又要说‘老’字开头的那个词, 肖珩却没那样逗他:“怎么着我也比你大两个月, 叫声珩哥不过分吧。”
陆延动了动手指,干脆把手挪过去一点,覆在肖珩手上。
“珩哥。”
从狗脾气绕到珩哥。
见他的第一面,陆延在楼道里以为对面就是个虚有其表的弱鸡公子哥,信心满满撩起袖子就打, 谁能想到几个月后,原本八字不合的两个人就这么合上了。
陆延叫完那声“珩哥”后,气氛变得异常暧昧,陆延不用想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这次他反而主动伸手去拽肖珩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
陆延这回倒是发挥出了他平时的控场水平,他痞气地笑了笑,又松开手指去勾他下巴:“给亲吗。”
身后,被风剪碎的婆娑树影在路灯下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肖珩任由他调戏,衣领被他扯散。
陆延低下头,鼻尖就蹭上男人脖侧,然后才一寸一寸若即若离地挪上去,最后才落在男人唇上。
陆延刚吃过喉糖,肖珩尝到一点发凉的薄荷味儿:“出息了啊,会撩了。”
陆延含糊不清地说:“没有。”
肖珩却只觉得身上在烧,手也没了规矩,好在这时候街上没人,除路灯外也没什么光亮,但他隔着陆延身上那条牛仔裤布料,没摸到别的,只摸到一块突起。是个方形盒子。
“这什么。”肖珩问。
“……”陆延被他亲得思维转不过弯,但当肖珩的手试着往他裤兜里探,他脑子里“嗡”地一下喊,“没什么!”
“没什么你那么大反应。”
“真没什么。”
那是他在便利店买的那盒东西。
陆延当时买完,在店员复杂充满探究的眼神里拎着那袋东西推门出去,虽然强装镇定,实际上自己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叹:他买套干什么!
那盒套拿在手里仿佛都在发烫。
总不能就这样放袋子里……陆延最后干脆往裤兜里塞。
陆延这话说得太晚,他想躲,还是没躲过。
肖珩已经把那盒东西拿了出来,他似乎有些惊讶,捏在手里冲他挑了挑眉。
陆延:“我可以解释。”
肖珩:“解释什么,买来吹着玩?”
陆延:“……”
肖珩又看他一眼,拖长了音说:“想不到我们延延那么迫不及待……”
陆延:“你闭嘴。”
肖珩止住剩下的话,把那盒东西塞回去,指腹贴着他腿根说:“回去让你试。”
陆延听得脸热。
两人走回七区已经很晚。
七区电箱说是今天能修好,但维修工的效率实在低下,两人回楼的时候楼里还黑着。
推开出入门就传出张小辉对着蜡烛念台词的声音。他最近接到一个能活到十几集的小角色,事业走上新巅峰,就是台词听上去有些奇怪:“老板您放心,俺一定好好照顾俺们养殖场里的猪,拿它们当自己的亲人般照料!”
正要上楼的陆延和肖珩:“……”
再往上走一层。
蓝姐开着手电筒在装货,地上全是快递包装盒。
伟哥家门开着,透着与众不同的光亮——这个男人已经连踩三天人力发电机,为邻居小孩点亮成长道路上的一盏灯。
……
尽管没有电,生活也并不富足,甚至有人每天睁眼都在思考这笔房租要是追不回来、楼也保不住该怎么办,但这栋楼里的居民依旧照常生活。
肖珩以前不太能感受到“活在当下”这个意思,这会儿才无比真切的感受到生活中那些细枝末节的生命力。
“延弟回来了?嘿!看哥这脚速,是不是比昨天快不少。”
“是是是,哥你考虑一下玩架子鼓吗,地下乐队需要像你这样的奇才。”
“陆延,这我今天做的耳环,你过来看看。”
“来了,蓝姐淘宝店最近销量不错啊——”
陆延回楼习惯跟他们挨个打招呼,他和肖珩又经常一起回来,时间长了以肖珩这个不怎么和人沟通的性子、在这栋楼里存在感也增强不少。
他在等陆延挑耳环的途中,接到张小辉塞过来的一叠纸。
张小辉央求道:“能给我对对词儿吗,我第一次接怎么重要的角色,有点紧张。”
肖珩看一眼标题,宋体三号,加粗。回村的诱惑。
张小辉顺势指着第一行对话说:“你的角色就是这个,养猪大户王老板,我是你的员工。”
肖珩:“……”
陆延从蓝姐那挑了两样东西,他和蓝姐共同语言不少,能从化妆品聊到各种首饰。蓝姐其实早在拆迁大会上见到他第一面就觉得这人有意思,或者说是他身上那种离经叛道的气质有意思。
蓝姐咬着烟说:“你长头发不留了?长发好看。”
“有这个打算,”陆延说,“长得太慢。”
陆延说完蹲在门口忍不住去看肖珩,肖大爷靠着墙,面无表情地从嘴里念出一句:“科学养猪,我们得引进先进技术……”
下一句是张小辉的词。
后面的词陆延没怎么听,他光听着一句就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估计是感应到什么,肖珩微微侧头,两个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两秒。
陆延分明在肖珩的眼里看到了五个字:滚过来。
救我。
陆延笑着别开眼,又撞进蓝姐似笑非笑的眼里:“你们俩。”
“嗯,”陆延没否认,他起身,刚戴上的两枚耳钉跟着晃一下,拉着肖珩往楼上走,“姐我先回去了……小辉你台词功底见长啊,感情丰富,细节细腻动人,按你现在这样明天拍摄肯定没问题。”
肖珩上了楼才问:“他经常找人对词?”
陆延边掏钥匙边说:“也不是太经常吧,他台词一般不超过三句话,不过演动作戏的时候会找我们搭搭戏。”
所谓的搭戏就是找一群人把他围起来:“你小子今天死定了,说,谁派你来的!”
陆延一般就演这种反派恶人,还是坏人里站中间位,最坏的那个。等张小辉说一句“打死我也不会说的”,几人围上去,张小辉就真的闭上眼睛死了。
肖珩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
陆延打开门,房内还是一片漆黑。
他身上那条裤子本来就不宽松,走动间某个贴在他腿根处的盒字子更是硌得他腿疼,强行展现出它的存在感。
等陆延边擦头发边从浴室出来,肖珩已经洗过澡,裸着上身半坐在他床上抽烟,那截烟头在这片黑暗里忽明忽亮,他手边是那盒熟悉的东西。
男人见他出来,把烟掐灭了,哑着嗓子喊:“过来。”
陆延明明没抽烟,嗓子也莫名发干:“我只买了这个,没买润……”润滑剂。
肖珩说:“我买了。”
???
陆延惊了:“你什么时候买的?”
肖珩:“早买了。上次跟你做完的后一天。”
陆延来不及想这个时间关系,一时间天旋地转,他头发还没擦干,被肖珩一把拽上床后湿漉漉的水落在枕头上,浸出一片旖旎的颜色。
肖珩手撑在陆延耳边,去吻身下的人。
陆延洗澡又忘了摘耳环,冰凉的,金属色泽。带着肖珩体温的吻落在陆延额头上,再往下是看着就跟这两枚坠子一样冷的眉眼。细长的、凌厉的眉,眉钉,还有那道深得几乎像内双的眼皮,他不笑的时候像极了没人敢招惹的不良分子,只是现在才在他面前软下来。
只在他面前。
他这才看清楚到陆延身上穿的那件极其眼熟的宽大衬衫……是他的。
肖珩眼神沉下去,拨弄了几下他耳边的坠子问:“故意的?”
自从肖珩把电脑搬到他这屋之后,几乎不怎么回自己的房间,平时把衣服从天台上收回来也会顺手往他柜子里塞。估计是陆延刚才摸黑找衣服时没注意。
天热,停电后风扇也用不了,陆延身上那件衬衫扣子原先就没扣上几颗,大片胸膛和腰腹张扬地裸露在外面。他身上这件衣服确实大了些,偶尔动一下,空的地方就深深陷下去一道,衬得腰身愈发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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