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
半晌,他睁开眼,使了个巧劲,肆无忌惮地将谢璋浑身摸了个遍,一边摩擦着他薄衫下的肌肤,一边将他压在身下,沉声道:“床上不谈公事,嗯?”
谢璋冷酷不起来了,景行略带薄茧的手在他身上不断点火,叫嚣着要烧断他脑中最后的一根弦。
……
直到日光微
白,朔风连绵吹上枝头,吹起了不知何处飘来的兰花香。
京城事务繁杂,景行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
谢璋醒来时,被褥齐整地盖在他的身上,而床边只有景行昨夜留下的一包香囊,清淡的花香中夹带着些药材的味道,想来是他用来助眠的。
他在床边坐了好一会,缓了缓酸涩的腰,便见孟鸣争掀帘而入,疾声道:“快快快承湛!”
谢璋:“怎么了?”
孟鸣争一愣,皱眉问道:“你声音如何哑了?昨夜受了风寒?”
谢璋:“……”
他张了张嘴,正欲不知作何解释,孟鸣争便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道:“你若身体受得住,便与我一起去前线,谢将军稍人带话,准备行动了。”
第五十八章 陷阱
谢澄当日的计划是趁乌尔都来西北边境之时,自己携一队兵马绕后等待时机。若乌尔都的大儿子奎尼还在乎他父皇的性命,派重兵护送,那么在前线的孟鸣争与谢璋便可以趁此机会攻打柔然大军。
孟鸣争一大早便收到了谢澄的消息,于是迅速召集兵马,确认方阵齐整之后,才与谢璋一起按计划行事。
阵队浩浩汤汤地朝着柔然军的驻扎地而去,谢璋与孟鸣争打头阵,马蹄溅起了一路的尘土。
孟鸣争不经意一回头,就见谢璋扶了把腰,纳闷道:“你今日怎么了?”
谢璋动作一滞,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回缰绳上,扯了扯嘴角:“大概是伤寒严重,后背有些酸疼。”
孟鸣争半开玩笑地说道:“唉,你怎的几年不曾行军打仗就变得如此娇气了?”
昨夜某人将他狠狠折腾了一番,惹得他后半夜险些直接睡死过去。可他不可能将此事对孟鸣争说,只好一面暗暗接下“娇气”的帽子,一面在腹诽景行。
孟鸣争放松了缰绳,任由身下的马放慢了脚步,与谢璋并行。
谢璋侧身看去,便能看见他微微扬起的下颚,与状似回忆的神情。
“说起来,我在西北待了也快有十多年了。”
若说谢璋的参军历程坎坷而曲折,那么孟鸣争则是顺风行舟,一路高歌。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便跟着夏履与慕容燕的军队了。那时晋朝内乱,大多百姓都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孟鸣争一家也不例外——他父亲重病,母亲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便去衙门面前求情,希望这些衣食父母官们能正眼瞧瞧他们,结果被无情地杖毙在县令府的大门处。
彼时慕容燕的起义军正好经过,孟鸣争为了活着,便跟着队伍,成为了一名“叛军”。
那时的愿望仅仅是能有一口饱饭吃,不必挨饿受冻,不必在深夜抱着单薄的被褥,担忧天亮后的早饭去哪里寻。
后来孟鸣争被分到了西北一带,从微不可闻的小人物,一路晋升到了统帅的位置。
陆姓天下的时候,世人都说那是一个软弱的时代,门外有豺狼,门内有虫蚁。在位者南下巡访时,眼中也只看得见月桥花院,嘴里只吟得了翠幕风帘。
而后风云变幻,慕容氏攥着黄袍走上了台阶,强硬地站稳了脚跟。
于是又有人说,这是一个闭口不言的时代。
孟鸣争在西北打过大大小小无数的仗,却只认一个道理。
无论是什么样的时代,战争是永不止歇的。
他看了眼逐渐升高的旭日,怅然道:“希望我有早日告老的那一天。”
仗打得多了,就期望着歇一歇,将目光放在寻常百姓家,看看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谢璋敏锐地听出了孟鸣争声音里的情绪,笑道:“孟大哥才刚逾而立就早衰了?”
孟鸣争一甩马鞭:“你才早衰呢,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一方天地。”说罢,他像想起什么般,转头朝谢璋道,“此次与柔然交战,大约会将这十多年来的碰撞做一个了结。之后呢?你想去做什么?”
之后啊……
反正他不大可能会长期待在西北,此次事结,京城那处休憩好的小院大约可以住人了。
在孟鸣争探究又好奇的注视中,谢璋微微一笑,御马先行而去。
风将万里的残云席卷而去,天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空气中干闷的躁意驱逐一空。谢璋一行人行至贺兰山山脚时,忽闻阵阵马蹄踏尘之声,由远及近扑面而来。
阵中出现些许躁动,孟鸣争一面极目望去,一面扬鞭道:“
安静!”
呵斥一出,慌乱之声渐渐止息,孟鸣争策马回身,扬声道:“前方探子回来了吗?”
有将士上前答道:“启禀将军!没有!”
探子未归,而远处纷至沓来的马蹄之声愈发靠近,孟鸣争当机立断地命令道:“全军听令,隐蔽!”
在夏履死后便受孟鸣争管束的西北营将士们,在此刻表现出惊人的执行力。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在孟鸣争与谢璋的示意下迅速判断好隐蔽位置,几乎是瞬息间,整个山谷便空无一人。
孟鸣争双手撑在马腹,与谢璋对视了一眼。
他们此次行进的路线是贺兰山到柔然之间最近的一条路,此路段人烟稀少,平日里来往商人走的大多都是朝廷开辟的官道。远处那些杂乱的马蹄声,从数量上看,实在是不像柔然大军,倒像是一窝散乱的山匪。
到底是谁会在此关键时刻与渝军面对面相撞?
谢璋心中没来由地产生一股怪异的恐慌之感,他借着草木的遮挡,神情严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向马蹄声的来处。
不多时,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个御马之人,那人人高马大,身下的马毛色暗红,远远看去像是一团燃烧火焰。
谢璋瞳孔紧紧一缩。
那人竟是曾与他交过手的巴图尔!
未及细想,更多身材魁梧的柔然士兵紧随其后,逐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谢璋目光一一扫过——巴图尔带领的这支小队顶多只有几百人,一眼就能望到头。可此时此刻,巴图尔不在军营里待着等待乌尔都的到来,带领着一支小队到这人烟稀少的穷乡僻壤做什么?
对面的人仿若急着赶路,丝毫不觉草丛两旁存在异样。孟鸣争看着不断逼近的巴图尔一行人,目光沉静地朝谢璋点了点头。
无论巴图尔想要做什么,都应该抓住此次机会,将他斩于剑下。
孟鸣争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身后便有弓箭手会意,自层层葱茏的绿意中架起了弓箭。
马蹄声持续达达地响着,像是巴图尔的亡命之曲。弓箭手一动不动地蛰伏下来,就等毫不知情的巴图尔进入射程,一击命中。
近了。
更近了。
弓箭手额间不知不觉渗出几滴冷汗,连耳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在此时都变得分外沉重。
只听得空气中发出一声弓箭离弦的嗡鸣之声,箭穿过障目的叶,径直朝巴图尔的眉心射去。
众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支离弦的箭,期盼着它能完成使命,将柔然军中最大的威胁射个对穿。
可方才还目不斜视的巴图尔,在此时却是像早有预见般倏地勒紧缰绳,随着嘶鸣之声,马蹄在空中滞留片刻,扬起阵阵尘土。
而那飞出的箭,早就被巴图尔一剑劈开,不知落在了何处。
只见巴图尔懒洋洋地环视了一遍周身的草丛,朗声道:“大渝的老鼠们,出来吧。”
无人敢动。
巴图尔此番动作,分明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此举乍看莽撞,实则处处是陷阱。
见无人应答,巴图尔眼底的嘲讽更甚,连下颚上那层浓密的胡须都微微抖动起来:“谢璋,你还想不想让你那没用的爹活着了?”
他知道谢澄去围堵乌尔都了!他甚至知道谢璋与孟鸣争的军队会行过此处!
是谁走漏了消息?!
孟鸣争心里又惊又怕,特别是见到谢璋脸色突变的情形愈发心惊胆战,见谢璋微微侧身,连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疾声道:“别出去!”
虽说巴图尔
此时身边唯有数百人,可保不准他还留有后招。
然而谢璋只是朝孟鸣争轻轻摇了摇头,挣脱了袖上紧攥的手。
既然巴图尔提到谢澄,那么他们此番的行军计划必定已经被柔然尽数知晓。
他谢璋不得不站出来。
况且,他和巴图尔之间还有一笔未算完的帐。
巴图尔立于马上,见到谢璋自身侧的草丛中缓缓踱步而出,连脸上的笑意都带了分炙热,仿佛见到了积怨多年的仇人,而将其啖肉饮血的机会近在咫尺。
谢璋静静地背靠树荫,懒洋洋地朝巴图尔挥了挥手:“多日不见你过得如何?”
巴图尔一愣,复而咬牙切齿地道:“好得很。”
半年前就是眼前这个人一把火烧尽了他的雄心壮志,将他在乌尔都心中的信任烧得寥寥无几。若不是大皇子奎尼看重他,将他挽救回来,恐怕现在自己已经被祭给了乌尔都皇室里那个所谓的神明。
可他一想到战场后方发生的事,眼底的憎恨便被快意所替代。
他在谢璋毫无惧意的目光中蓦地笑出了声:“谢璋,听说你是前朝皇帝的小儿子?哎,你们中原人可真是奇怪啊,一个养虎为患,一个认贼作父。”
像是被谢璋陡然绷紧身体的样子逗笑,巴图尔笑得前合后仰,连眼角都带上了泪:“我曾经见过陆裕一次,你那个皇帝老子你比有骨气得很嘛。”
城破之际,被世人诟病软弱无能只知风花雪月的晋朝皇帝陆裕,自城墙之上一跃而下,成全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巴图尔仍在继续:“不如你来我们柔然,和殿下一起亲眼看看慕容小儿是怎么跌下皇位的?”
外族以兵刃为威胁,众目睽睽之下,一刀一刀地将谢璋的伪装剥得一丝不剩。可谢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马上之人,将情绪悉数隐于眼底,淡淡问道:“我爹在哪里?”
孟鸣争气得目眦尽裂,抬手间两个方阵的兵力顷刻间就将巴图尔等人围在了中间。可巴图尔丝毫不惧,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璋的神情,良久,哂笑道:“你就等着给你这个便宜爹收尸吧。”
第五十九章 父亲
贺兰山山势颇高,行路崎岖。谢澄携着大队人马,借势掩盖在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
据探子回报,不出办个时辰,护送乌尔都的人马便会经过这条路。
谢澄在京时,埋在大批大理寺卷宗之中,连在昏黄油灯之下也能看得见根根分明的白发。可当他御马之时,仿佛再次找回了当初挽弓的勇气。
中原与柔然之间隔着几代将士的鲜血,早已深仇积恨。谢澄死死地盯着路口,手坚定地按在佩剑之上,他身后是一整个方阵屏息以待的将士,如同蛰伏在暗处等待狩猎的猛兽。
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座满是诡异花纹的轿子。
轿子本是中原产物,后柔然王室觉得此物华美,便引进国都之中。而轿子在中原大多是雍容华贵之物,可到了柔然那边,便赘添了许多古老的图腾,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大箱。
此时乌尔都正坐在这方大箱之中,层层的车帘将箱内的人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乌尔都乌沉的衣角自坐垫上垂下。
行进数百尺,紧跟在乌尔都车轿之后的侍卫便陆陆续续地出现,细细数来,大约有数百人之多。
身后有人见状,声音里难掩兴奋:“将军!他们只有数百人,是个好机会!”
谢澄回身看了那人一眼,不答反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一愣,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他抿了抿嘴,答道:“彭……彭河。”
“彭河。”谢澄沉静地收回视线,再次看向乌尔都队伍的方向,淡笑道:“先等。”
彭河于是耐着性子伏在草丛之中,默默地随着谢澄一齐等待。
他跟在孟鸣争的麾下,早已习惯了孟鸣争的作战方式,又因进西北军营的时间短,对此人之前的功绩并不熟知,于是面对谢澄时,就多了份不以为然。
等什么呢?短短的几里路,等乌尔都过了河,想动手都来不及了……
谢澄,你怎么还不动手?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安静。
蓦然之间,彭河只来得及看见谢澄向山腰处某个地方瞥了一眼,而后就听见他一声令下,隐蔽在葱郁之后的将士们犹如离弦之箭窜出,顷刻间就将乌尔都的车驾围在了兵戈中央。
在对方一片措不及防的慌乱中,彭河听见谢澄说:“有时候没把握的事,还是要谨慎一些。”
而后就见不远处从山腰上下来一个身穿渝军轻甲的士兵匆匆入了队。
彭河恍然——原来谢澄早就安排了人前去探路,以免乌尔都队伍之后尤有伏兵。
他目光沉沉地最后看了谢澄一眼,而后隐在队伍中,消失不见。
渝军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是故当谢澄自后方走近车轿时,乌尔都的护卫只能徒劳地将长刀直指谢澄,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坐在车轿中的乌尔都纹丝不动,谢澄按住佩剑,一步一步缓慢但坚定地走向轿中之人。
不知哪里来的风,蓦然吹起了车帘一角,将轿中人的一只眼暴露在外。
那双眼仿佛染上了天际最湛的蓝,谢澄却在这一眼中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佩剑“噌”地应声出鞘,在空气中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之声。
只见一只短而小的箭,此时已断成两截,正落在谢澄脚边。
再抬头看时,轿中的人已挥帘而出。
那人立在车上,一双如毒蛇般的视线锁定谢澄,缓缓露出一个阴鸷的笑:“谢将军,久仰大名。”
那轿中之人哪是年迈的乌尔都,分明是柔然的小王子艾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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