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烟波庄的这一段时日,也是顾柳这些年来过得最轻松快乐的日子,每天除了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就是被庄子里的孩子缠着一起玩。
陈湮远远瞧见,明白这才该是真正的顾柳,不需要去为陈璟负担复仇的压力,只需要简简单单地做自己就好了。
想到见了南宫遥之后就要和楚天阔分开,陈湮已经有了浓浓的离别愁绪,便不让楚天阔出去骑马,而是呆在马车里陪他。
其他人极有眼色,给他们单独让出一辆马车。
陈湮便整日整夜地赖在他身上,一会儿要亲亲抱抱,一会儿要他说情话哄人。
楚天阔心里也是不舍,说起来自同州相遇,除了阿清的事情过后,两人分开了一个月之外,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
更何况两个人通了心意,破了藩篱,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舍得分开。因此楚天阔红着脸,没羞没臊地说了许多难以启齿的话,总算是让陈湮满意了。
众人向北行至邵阳城,却见城外流民遍地,城门口兵差盘查甚严。
阿墨几人上去打听一番,才知道西边渭水、平山一带遭遇大旱,灾民有的便来了邵阳。然而邵阳城太守却以城中余粮不足,难以接济灾民为由,将他们全部拒之城外。
陈湮听得直皱眉,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只见灾民们扶老携幼、衣衫褴褛,个个满头风霜、瘦骨嶙峋。
有的孩子正饿得啼哭不已,大一点的只是目光呆滞,麻木地跟在父母身边。有想要悄悄逃进城里去的,都被兵差捉住一顿好打,扔了出来。
闵不归看得怒火冲天,先带着顾柳去给受伤的灾民医治去了。
陈湮先问道:“邵阳可受灾?”
阿墨答道:“并不曾,我找了几个出城的老百姓,据他们说今天邵阳城周边收成不错,太守多征赋税,收了很多粮米上去。,这也是灾民们都往这边跑的缘故。”
袁识气得一拍马车,差点把车子底拍碎,道:“狗官可恶,见死不救!”
陈湮怕其中还有曲折,先问清楚。
阿墨仔细解释道:“据太守自己说,因为边境战事连连,他收上去的粮米都充作了军粮。”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陈湮道,或许他说的是实话也不一定。
楚天阔道:“不过放任灾民曝身于野也是不该,我们先进城去,看看那个太守说的是不是实话。”
一行人便先进城,闵不归说医治完伤员进城去找他们。
到了城里歇下,楚天阔派人去铺子里买了些干粮,让他们带出去分发给那些难民。
民众听闻他们是烟波庄的人,个个口称英雄,叩拜不停。
然而这也只能解一时之难,并不是长久之计。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闵不归终于回来了,他余怒未消,晚饭简单吃了两口就回房里独自生闷气。
顾柳陪着陈湮他们,向他们诉说城外的情况。
城外灾民有增无减,烟波庄买的干粮已经不够分,只能紧着老人孩子先发,灾民们险些因为争抢食物打斗起来。
有的灾民不忿于官府的不作为,想要闯进城里,又是被打了出来,那些官差下手 一次比一次狠,闵不归差点气得上去撒毒。
陈湮听完暗自感叹,果然生在这个时代就免不了这些。生产力有限,农业科技落后,老百姓全是靠天吃饭。
若是在现代,且不说农业种植已经逐渐摆脱了对气候的依赖,便是真的大旱三年,他们也有法子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绝不至于流民四散、饿殍遍野。
袁识早就坐不住,派了人出去打探太守府里的消息。
半夜的时候,打探的人匆匆回来报:城里的各个粮仓填得满满当当,也并没有上面的人来运走军饷的事。
闵不归道:“好啊,这个太守果然扯谎。”
楚天阔疑道:“就算是他为了保城里安宁,不肯接收灾民,可他囤这么多粮食干什么?”
陈湮道:“粮仓既然已经满了,说不定太守很快就会有动作,到时候咱们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楚天阔赞同道:“咱们就在这里耽搁两天也无妨,查查这个太守的底细。”
陈湮巴不得和楚天阔多呆一段时间,加上可以顺便惩治惩治贪官污吏,兴奋得晚上便睡不着觉。
楚天阔无法,愣是后半夜陪他闹了一回才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陈湮一边揉腰一边打呵欠,阿墨等人早就习以为常,已经吩咐客店伙计熬了滋补的汤送来。
钟离逍看向楚天阔的眼神愈加复杂,似是在说他丧心病狂、欲求不满。
楚天阔已经放弃了解释的打算,他才不会告诉别人陈湮是怎么缠着他解锁新姿势的。
对于楚大侠来说,他根本不是在纵欲,简直是在学习,学习怎么从一个纯情矜持的大侠变成熟练的老司机。
吃了早饭,陈湮想着反正要留两天,不如出去逛逛。才刚出门,就听见城门口吵吵嚷嚷。
和楚天阔等人溜达着过去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昨晚新来了一批灾民,其中有个人的孩子饿死了,那孩子父亲又悲又怒,便煽动其他人要强行闯进城里来。
已经有几个官差给打伤了,然而毕竟灾民手无寸铁,又饿了许多天,因此他们伤得更多。太守听说后,正紧急调派人去城门口支援。
陈湮等人赶到的时候,官差们正举着手里的大刀往灾民身上招呼。这个时候容不得楚天阔等人不出手了,否则就是数十条人命。
众人均躲在暗处,向官差发射暗器。好在这些官差武功不高,暗器轻易打中他们,卸去了他们的兵器。
起初官差们还十分茫然,但见当当声响,同伴们手里均是空空荡荡,有机灵的立刻大喊一声:“有高手。”
灾民们见他们失了兵器,一拥而上,捡起兵器反而砍向官差。
陈湮知道饿极了的人是最疯狂的,此刻的人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如同猛兽一般。楚天阔等人只为救人性命,当然也不会让这些官差白白丢了性命。又是数枚暗器齐发,把灾民手里的武器也打了下来。
烟波庄的人趁乱混进去喊了一声:“大家快进城啊——”
灾民听了,果然蜂拥而进,顾不得其他。陈湮拉着楚天阔的手道:“这些人没人安置,要防着他们去抢劫城中百姓。”
灾民人数众多,自然免不了有胆大的合起伙来反而伤了城里的无辜百姓,楚天阔一声唿哨,烟波庄连同霜月阁、碧落宫的人都跟进城里。
这时太守已经得了消息,眼见灾民控制不住,城里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当街杀人。法不责众,这么多灾民抓也是抓不完的,为防止引起更大的骚乱,只好派人引那些灾民去了城西一处荒地,在那里搭设草棚,又运来几袋大米熬粥发放。
陈湮听完汇报,道:“这太守囤积粮米肯定有用处,但现在灾民进了城,他总不能天天供着,肯定会抓紧把粮米运走。”
楚天阔温柔地看着他,道:“不错,他屯粮到底有何目的,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当晚,守在太守府四周的人送回消息,太守果然连夜在搬运粮米。而守着灾民的人也送回消息,说那边有异动。
太守搬粮还需要时间,袁识亲自过去盯着了,楚天阔带着陈湮,钟离逍跟着他们一齐来到城西。
几个人跃上空地边一株大树上藏身。
如今已是春天,枝叶繁茂,正好方便他们躲藏。烟波庄一个护卫跳上树来,对楚天阔道:“傍晚的时候有一群人从西门进来,和太守见了一面。这些人身手不错,似乎是江湖中人。”
正说话间,有数十个人影摸进灾民聚集的草棚里,云开月现,陈湮见其中一个人手中寒光一闪,竟是提着一把大刀。
楚天阔大惊,道:“救人!”
青叶留在树上保护陈湮,楚天阔和钟离逍如两只大鸟轻灵地飞身下去,滑向草棚,瞬间和那群人交上了手。
黑夜中只能听见兵器相交的响动,不多时就没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楚天阔回来跃上树,抱着陈湮就跳了下去。
陈湮问道:“怎么回事?”
楚天阔牵着他往草棚疾步走去,道:“捉住了一个人,一问便知。”
此时灾民们填了肚子,又有草棚容身,总算安心下来,睡得正熟,哪里知道刀子已经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楚天阔和钟离逍一起不用片刻就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战斗,灾民们毫无察觉。
☆、不缺银子
陈湮跟着进了其中一间草棚,见房间角落里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的是江湖人打扮,有两个衣衫破烂、双脚赤.裸,看起来是灾民,想来是楚天阔没来得及救下的人。
草棚中央,有一个人身上染血,斜躺着动弹不得。
打斗是在黑暗中进行的,这些人起初并不知道坏事的是谁,此时草棚里点了油灯,楚天阔进去之时,那人竟然认得他,立刻惊呼:“楚天阔!你没死?”
陈湮奇道:“难不成裴明没告诉你们?”
那人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护卫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喝道:“为什么要来残杀无辜,是太守让你们做的?”
那人闭着嘴巴,似乎不打算开口。
陈湮叹了口气,故技重施,拿出一根毒针来,仍叫护卫介绍介绍。
护卫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似乎觉得照原样说出来太无趣,还添油加醋把这针的功效形容得更加可怖。
那人听得脸上的肌肉直抖,仍然死鸭子嘴硬。陈湮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审人,没办法在房间里和楚天阔进行灵魂上的深入交流,正觉得烦躁,也懒得废话,便直接在那人身上扎了一下。
那人大惊,看着被扎中的地方,针眼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黢黑,紧接着高高肿起,吓得面无人色。
陈湮问道:“你只有半个时辰,说不说?”
这下那个人可没办法再充好汉,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这些人也是江湖上一个小门派,但平日里怙恶行凶,干尽坏事。今日裴明许他们好处,让他们替他做事。
这些人便被派到这里来,听命于太守。
今日灾民入城,太守只能提前转移粮米,却害怕明天一早灾民们发现没了粮食可吃,又闹起来,竟是让这些人暗中来把灾民灭口,连夜运出城去扔到乱葬岗。
实在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得了疫病。这些人在本地无亲无友,死了也没人多问,并不怕留下把柄。
“那太守要把粮米运到哪里去?”楚天阔问。
那人答道:“运到边境去。”
楚天阔和陈湮、钟离逍对视一眼,没料到那个太守竟然说的是实话。但是既然是实话,为何还要下此毒手。到时候他好言安慰,从别处调粮也好,把灾民安置去别处也好,并非没有别的办法。
那人答道:“这我们确实不知道了,他只吩咐让我们杀人,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死到临头,陈湮倒相信这人说的都是实话,便对楚天阔道:“这里面也许有隐情,不如等天亮之后向那些灾民打听打听,看他们知道些什么?”
楚天阔也猜测太守或许是因为什么缘由想要杀人灭口,便道:“好,那等天亮再说。”
钟离逍问:“袁大哥那边怎么办?”
若粮米都运走了,灾民的安置确实也成问题,楚天阔便道:“不如让他想办法截下一批粮食,留作赈灾。瑨国这几年除了少数地方受灾外,都是风调雨顺,我想边境也不差这几袋米。”
安排完毕,见陈湮开始犯困,楚天阔便要带他回客栈休息。
那人见他们转头就走,大喊道:“我……我的解药呢?”
陈湮回身一笑,道:“我说过要给你解药了吗?”
那人呆住,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眼底漫上绝望。
不过陈湮倒是没有立刻回客栈去,而是让楚天阔带着自己去找袁识。
天将亮的时候,粮米已经全部被搬出仓库,装在一辆辆大车上,足有二十来辆。
见楚天阔到了,袁识搓着手道:“消息递过来就好了,怎么还亲自过来?”
陈湮嘻嘻笑道:“来欣赏一下袁大哥的英姿。”
袁识大笑,道:“那你好生看着。”
说罢拿黑巾蒙住半张脸,口中清嘨一声,霜月阁的人便从周围跃下,把正缓缓出城的车队后三辆车围住,三下五除二把押送的官兵给敲晕了。
前队的官兵大哗,纷纷举刀来砍。太守亲自看着粮车出城,这会儿正站在城门口,袁识率先跳过去把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道:“让你的人停手,否则我们可就开杀戒了。”
太守吓得双腿打颤,看得出这些人武艺高强,忙喊:“停手,都停手!”
官兵们只好停下,戒备地盯着这一群黑衣人。
太守不敢回头去看,战战兢兢问:“不知好汉有什么要求?”
袁识道:“家里没粮,看太守这里粮多米足,想来挪兑几袋,太守没意见吧?”
太守惨白的脸恢复了一丝血色,送了口气道:“不过是几袋米面而已,好汉尽管拿去。”
袁识道:“太守如此慷慨大方,鄙人感激在心,时时牵挂,必不敢忘。”
太守听得出他是在要挟自己,若自己敢事后追究,凭他们的身手,自己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兄弟有难,我帮忙是应该的,不足挂齿。”
见他都开始称兄道弟起来,陈湮忍不住在暗处笑出声。袁识让手底下的人拉了三大车粮食进城,趁着天色未明,赶紧去分开城西灾民,让他们带着粮米另投别处,免得太守发觉之后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不过太守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派去灭口的人反倒被别人灭了口,等到他发现的时候,灾民们早就去得远了,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把人都抓回来。
其他官差依旧押送着剩余的粮车向北而行,等到人走远了,袁识在太守脑后劈了一掌,便见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湮兴冲冲跑过去,在地上找到一支燃尽的火把,举起来在城门上用烧过的地方写下几个炭笔大字:截粮者,江南大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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